Chapter46 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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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澡,四个宫女帮我搓洗擦身,我独自发呆。由于我的不配合,她们几乎伺候了我整整一个上午才帮我洗完。我突然很怀念红楼的丫头们,平时总嫌她们吵,可是现在这些殷国的宫女各个都像哑巴似的,板着脸服侍我,反而不习惯了起来。
我的思维跳跃性地避开那个红色眸子的男人,想起青儿,锦鲤,玉盈,语凤,语凰,傲雪……想起艳如玉,斜阳,叶凯,秦放……想起青青,成哥,唐宇诺……
我在那里想啊想啊,天就沉了下来……为什么我明明没有去想他,我明明想着的一直是别人,脑海里还是会一直浮现出他温柔的眼,他耳朵上的小耳钉,他笑起来的时候露出的小虎牙……
黄昏很快就替代了白昼,我猜了整整一夜的阴谋,终于要摊到台面上来了。
我被打扮得像个雍容华贵的皇妃,却精神涣散,目光呆滞,仿佛镜子里头那个妩媚的女人并不是我。
“哟,没想到你洗干净之后还可以看看么!”那男人刺耳的声音由门口的方向传来。
“你是什么身份?”我的语调出奇的平静,仿佛是这一场闹剧唯一的局外人。
“这里是殷国,你的头发不是红色的,那你定不是殷国的人,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呵呵……你很聪明么,我的确不是殷国人,我是畅的人。现在畅被秦给灭了,我也就更没法回去了。呵呵,这还不都是因你而起!?”他眯着眼走到我身后,看着镜子里的我说,“你再好好想想,自己可有做过什么缺德事?害过什么无辜人?”
闻言,我一怔,难道这绑架不是光要挟商国那么简单?而是我罪有应得?
“我一生坦荡,没有陷害过任何人。”我依旧是平静如水地回答。
“哈哈,坦荡?你难道不记得那个被全身刺字了的女人?那个因为你被拔舌抽甲……被……”男人的声音突然哽咽激动起来,“就因为你,让她要生不得,要死不能……哈哈哈哈……你应该感谢我没有像你对她那样对待你!”
我突然被他的话语震在那里,不能动弹,眼前闪现那个跪坐在囚车里,惨不忍睹的女人。
“她是我妹妹……”
我像一条华丽的流浪狗,脖子和手腕上头锁着铁镣,被这个阴冷男人栓着一路走到皇宫宴会的庞大正厅。
一路上,我只问了他一个问题,我说:“陆无涯知道我在这里么?”
他说:“要不是他,我还找不到你呢!”
然后我开始保持沉默,面无表情,冷冰冰的夏暖暖又重生了……
快到宴厅的时候,那男人突然脚下一顿,转身对我说:
“去之前,有个人想先见你一面。”
我一潭死水的心湖突然动荡了一下。
“暖暖……”的e5
我突然顿住,猛然回头,我不想承认我失望了,可是秦放还是没有遗漏我眼里的失落惆怅。
他疾步走了过来,给那男人手里塞了个白陶瓷的小瓶子,说:“这是解药,给她吃了,肉就不会继续腐坏下去了。”
“哼,你这小毛孩子还真有两下子么,给你们半柱香的时辰,不准把人弄丢了!”那男人快速的命令完,就赶忙朝另外个方向跑开了。
我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秦放用什么药作为和我见一面的交换条件了么?那陆无涯呢?
“他都不要你了,你还在对他念念不忘?”秦放突然走过来抱住我,他似乎知道我现在很冷,身子和心都很寒,他似乎以为他的拥抱可以给我温暖加热。
“这是陆无涯亲口说的么?”我的声音冰凉彻骨,“我要听他亲口说不要我了,否则别人的话我都不相信。”
我不知道我这样的执著究竟是勇敢还是逃避,我是在勇敢面对这个阴谋么?还是在逃避陆无涯已经放弃我了的事实呢?
“他根本没办法保护你!”秦放突然火冒三丈地抓住我的肩膀,猛烈地摇晃,他似乎是要把我脑子里对陆无涯的残念全部抖掉,我本来就酸痛僵硬的身体,被他折腾得更加酸涨疼痛。
“他武功那么好有什么用?不是一样让你……让你……”秦放说着说着,似乎是感受到了我身体的虚弱,他皱着眉头,抚摸着拴在我脖子上头的铁链子,“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秦放的乌黑透亮的眸子眯了起来,像一条被逼到了悬崖旁边的黑豹,原本就精明犀利的眼神绝望而愤怒地爆发出嗜血的绿光。
“我说过的,你们不能再逼我了……”秦放在那里低着头,把我手牵起来,亲吻着我手腕上头被链子磕出伤痕的地方,他说,“我必须要……强取豪夺了……”
我才想问他这话什么意思,他却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石头,塞到我手里头。
他说:“你把这个拿着,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东西怎么用。”
我摊开手掌一看,冷色调的玉佩上头还残留着秦放温暖的体温,这块玉,怎么那么眼熟呢……我的手伸进领口,冰冷的铁镣一并刺骨地透进我的衣裳里。我掏出另外半块残玉,双玉合璧,切口完美无瑕地紧密贴合,只留下了一条扎眼的裂缝。
这是那块将我带到这个世界的玉佩啊!它已经碎成两半了啊!秦放,你为什么要把这个带给我失望,又给了我希望,却再让我绝望了的玉佩找来呢!?
“你怎么会有这个的?”
“你不用多想这玉是哪里来的,你只要记住,这玉佩是我给你的。”
秦放霸道地把两块碎玉串在链子上,重新挂回我脖子上头。
他说:“这是我给你的定情信物,你不能弄丢了。我不要你当我的娘,我要你成为我的妃子。”
我的脑子里晕忽忽的,秦放说的话一点都不符合逻辑,他在玩过家家么?他以为给我个玉佩我就是他的人了?他把自己当皇帝,把我纳为妃子了?
好可笑啊,都这么严肃的时候了,秦放居然还同我说笑话……可是,我怎么就一点都笑不出来呢?
“好了,宴会开始了!”给我上铁链的男人又冲了回来,一脸不耐烦的表情,“你也别再在这里逗留了,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吧。”他打发秦放走后,猛得一拽铁链,我整个人反应不及,险些跌倒。秦放在一旁看得整张小脸都纠了起来。
我朝他笑笑,不知道是不是我笑得太假太难看了,秦放的眉头反而因为我的笑容皱得更紧了……
金碧辉煌的宴厅,满目琳琅的饕餮,歌舞升平的一出戏,精心策划的一场阴谋,以我为筹码的一场鸿门宴。好讽刺的情景!我真的有被人抓去,然后摆在桌面上讨价还价的价值么?我一个青楼女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举足轻重了?
踏进宴厅的一瞬间,我自嘲地笑了。
几乎所有的“关键人物”都来了,斜阳有些憔悴,艳如玉脸色惨白嘴角发紫,很虚弱的样子,他们必恭必敬地坐在上东的位置;对面的西坐,居然坐着公孙止。他是代表国师来的么,那个国师到底是何方神圣?阴冷男人的妹妹是他下令行刑的,现在却又为了救我把畅国一夕剿灭了,还同商站在一条战线上头了!

我到底还要面对多少阴谋诡计?我到底还要被伤害几次?我到底还可以去相信谁?
我的目光一直在巨大的宴厅里搜索,寻找那抹最应该出现在此时的红色身影。
被那男人牵着绕过商国谈判桌席前的时候,艳如玉突然伸手拉住我,我一顿,他塞给我一个白色的巴掌大小的海螺。牵着我的男人停了下,看了看我手里头的东西,也就没多问,继续往前头走,我被迫跟着。快要离开商国席位的时候,我听到艳如玉有气无力的声音,他好像说了一句很要紧的话。
他说:“这是陆无涯给你的……”
我牢牢握着那个小海螺,脚底踉跄地跟着那男人走到殷的席位坐好。
我是一个筹码,他们都是玩家,反扣下酒杯就是下注,殷王在和他们讨价还价……
我没有去关注这场游戏究竟谁胜谁负,我一直低着头看着手里的小海螺,耳边响起艳如玉的声音,眼前浮现陆无涯的模样。
这是陆无涯给的……陆无涯给的……陆无涯给的……
他到底给我这个东西干什么!?为什么他不亲手给我?为什么他连见我一面都不敢了!?
我用眼神去向艳如玉求助,他面前台子上的酒杯已经反摆了七八个,他们是在用酒杯充当割让的城池么?我真的那么值钱么?殷王怎么还在贪得无厌地索求更多呢!?
“秦国国师驾到!……”宴厅外的传报声刺耳响起,宴厅里的莺歌燕舞没有停止。
在那个传说中不轻易登场的大人物踏进厅堂的时候,我顿时呆住,艳如玉,斜阳,殷王,甚至那个牵着我的畅国男人脸上都是一样的表情——震惊。
秦国的国师……居然是……秦放!?他一身的锦衣泽泽发亮,头顶圾冠,脚踩良靴,举手投足之间完全不像昔日那个孩子气的男人,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是一个年轻帝王的霸气,连我跟前巍然正座的殷王都似乎畏惧他三分。秦放深深望了我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到公孙止旁边落座,我才发现自己又被人耍着玩了一圈。
秦放就是秦国的国师啊,原来公孙止早就知道的啊!所以他才一直说自己有“强取豪夺”的本钱啊!所以他才一直嫌我没姿色,嫌红楼的菜饭不对口,嫌厢房的床太小,他才会骑马射箭,所以他才身娇体弱,他才会在第一次见我时要我去背他,他才会蛮横霸道命令别人,他才会不知晓什么是“爱”,公孙止才会一直迁就他,才会在他生病的时候送补药……
我所历经的一切仿佛是个断了连环锁链,注定要在这个三国鼎力的鸿门大宴上头被重新连接起来,然后再被掐得粉碎。
可是,秦放,你怎么可以欺骗我,说你不会写字,说你没有“家”,说你不知道“爹娘”的含义……
如果,我没有把你留在身边,如果我没有愚蠢地去当你的“娘”,如果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把你扔在大街上头,他们是不是就永远抓不到秦国的把柄?我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和陆无涯在一起?
我怎么那么傻,我不应该拉着你去跟踪陆无涯的,我应该听艳如玉的话的,我的心是琉璃做的,我应该小心秦放的……
“混帐,居然害了她还在那里装好人给我解药!”我身旁的阴冷男人突然低声暗骂。我惊觉想起陆无涯告诉过我那个囚犯是被秦国国师下令刺死的!
也就是秦放将这男人的妹妹折磨成那样的!?
这样惨绝人寰的事情,是秦放这个天使模样的男人做得出的么?
还没等我从震惊中转醒,那男人突然又将手中的锁链收紧绕了两圈,连着我脖颈的链条猛然收缩,我“嘶”了一声,强咬着牙硬是没有叫疼。我被迫仰起头来窒息地俯瞰宴厅,伴随着我的动作,台下一片抽气之声,我似乎看到秦放要从位子上跳起来了,公孙止把他强按下去了,艳如玉台面上的杯子又多两个了,斜阳担心地望着我,指了指什么,然后把手捂在耳朵上头了……
什么?斜阳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艰难地看着她把动作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她似乎在暗示我什么,是什么呢?她要我拿什么东西,然后放在耳边听么?是什么!?是什么!?
我的目光急切地扫过台前摆放着的酒杯,碗盘,筷子,还有那个艳如玉说陆无涯给我的小海螺……我艰难地伸手去够那个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小家伙。直到我抓住它了,放在耳边了,安静地摒住呼吸等待着什么。我维持了这个动作好久好久,海螺里头承载着呼啸的海风,伴随着汹涌的海浪,一波一波袭来,似乎还夹杂着一个很轻很轻听不太清楚却又坚定无比的声音。
海螺里的那个回音,是陆无涯的,他只说了三个字,一直一直只说了三个字,反反复复在我的耳际徘徊,在我的脑海回放。
他说:“相…信…我……
相…信…我……
相…信…我……
相…信…我……”
好不真切的声音啊……我感觉自己又出现幻觉了……
海浪的声音越来越猛,越来越大声,仿佛是数万军马齐声前来,一阵一阵,敲打着我脆弱的心房……
直到我的幻觉迷茫了眼,我看到黑沉阴暗的夜幕下,一抹耀眼的红闯入夜宴的大厅,他低着头,红发凌乱地飘着,身子上头满是斑驳的血痕,我似乎可以看到他杀得麻木了的眼里,还是透着猩红愤怒的杀气。他仿佛是从火海里重生的罗刹,黑沉沉的天地都似乎因为他的愤怒而染成了他的颜色……
舞女们的惊呼声,伴随着将军侍卫的愤怒嘶吼,金戈铁马的嘶鸣,殷王惊慌失措打碎了杯子的声音,还有身旁的男人绝望地拽着铁链颤抖……
“暗卫,你这是要作什么!?”殷王难以置信地喊。
“造——反——”陆无涯的声音震耳欲聋撕声力竭坚定无比,简短的两字被湮没在军队如潮的声浪中。
陆无涯提着个人头进了宴厅,好像是个满脸刺着一个“贱”字的女人的头……
他的身后,是率领着千军万马的叶凯将军,好像他的一条胳膊没有了……
我的耳边只剩下了一个声音,那是陆无涯的,他说:“相信我……”
再后来呢?
我好像昏过去了,昏过去之前,我好像被人刺了一剑……
被人刺了一剑之后呢?
我好像说了一句话,我好像抓着胸前的玉佩,说了一句和我来时一模一样的话……
我说:“我……不……想……死……”
ToBe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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