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5 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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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陆无涯和秦放仿佛是在争夺一块土地的使用权,站在我旁边定定地用眼神交锋。不过这场战役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我直接倒戈到了陆无涯站的一方。秦放没有多说什么,无所谓地耸耸肩,笑着走出了厨房,陆无涯一直沉着脸,害我以为他在生气。
“怎么这么不小心,来,用凉水冲冲”,陆无涯依旧很温柔,牵着我的手却小心地不碰触到我手指上的伤口。陆无涯帮我上了些药油,清清凉凉的感觉,有些像薄荷膏,这里没有邦迪创口贴,我的手指上头只缠了几圈纱布来防止细菌感染。
“有件事,我昨天没告诉你,”陆无涯有些担忧地望着我说,“斜阳受伤的事情,艳如玉告诉你了没?”
“恩,说了。”我倒没什么惊讶的,艳如玉前两天就同我说过了,不过我多少还是为斜阳捏一把汗,“这事情你们那边的人也知道了?斜阳她…伤得很重么?”
陆无涯一惊,按着我的肩头诧异地问:“艳如玉没告诉你斜阳的伤势?”
我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心里暗骂艳如玉那个家伙,果然有事情瞒着我。
“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件事了,”陆无涯有些无力地放开我,眼神中带着淡淡的恐惧,他说,“因为斜阳就是被我刺伤的。”
我的话一下咽在喉咙口里,发不出声音,又或者说,我是在等陆无涯自己给我一个解释。
“是我刚回来的几日,殷在秦的总府被人突袭,我赶到的时候,殷的人已经死了大半。”陆无涯一边说一边朝天叹气,刻意避开了同我的对视,“我将所有气力集中,只攻击了他们为首的蒙面人,可是,没想到那人居然是个女的,更没有想到,那人居然是斜阳。”
我伸手去抚摸陆无涯的脸,他万般无奈地把头压低,他似乎在犹豫是不是该同我说对不起,虽然我不是冷无双,但冷无双是商国的人,这不是我一个“灵魂附体”就可以敷衍过去的,我和陆无涯,注定要作敌人么?我不想这样啊!
“我明天去看看她吧,但愿她没事。”我在心里祈祷:但愿我们也“没事”。
陆无涯看了我很长时间,慢慢地把我抱住,搂得很紧,在我的耳边呼吸。他似乎和我一样,害怕恐惧我们得来不易的幸福背后是不是同样隐藏着什么阴谋诡计。
“还有,我方才去查到,下午那个女囚…”我退开他的怀抱,用眼神示意他往下说,“就是给你下合欢散的人。”的f0
我突然僵住,仿佛脑子里头一根紧绷的弦“啪”的一下被扯断。
“她?怎么会?什么时候?为什么?”我的脑海里反复重放那个女人身上刺着的醒目“贱”字,她血淋淋的半截红舌,她白森森的两根腿骨,她愤恨地瞪着我的眼神……
陆无涯握住我微微颤抖的手,皱着眉,他知道的,他知道我最害怕别人因我而受伤。
“她那天借着给你敬酒的机会下的药。”陆无涯的手温暖着我因为恐惧而冰冷的脸,“至于是什么人把她弄成那样,我也不清楚。探子只说,是秦国的国师下的死令。”
那个国师?那个连叶凯都素未谋面过的神秘国师?他与我有什么过节又有什么交情?为什么要把一个女人糟蹋成那样还当众游街?我紧紧抓住陆无涯的手,我承认自己太渺小,渺小到没办法去保护任何人,渺小到没办法不去伤害任何人。
一夜,陆无涯紧搂着我睡觉,恋人间接吻后的下一步并没有如我预想地发生,我们似乎都在害怕,一旦拥有,就会瞬间失去。
第一次,我在陆无涯温暖的怀抱里失眠。
昨日一天,我同陆无涯似乎将所有缠绕在我们两人之间的死结都解开了,却又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重新绕成了个新的结扣,无形中束缚着我们。
我裹在陆无涯的怀里,看着清晨透明的阳光把他的脸照映成暖色调。
陆无涯还是陆无涯,还是会在睡觉的时候轻浅地发出有规律的鼾声,还是会微微张开嘴不用鼻子呼吸。我挪了挪身子凑到他微微张开的口,送给他一个早安吻,刚要撤离,他却突然反攻,炙热而湿润的舌长驱直入我甜蜜的唇。
一个简单的早安吻,突然变得让人窒息地想要喝下一桶水。
陆无涯似乎是将他一贯的行程修改成了我的模式。他开始陪着我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然后吃午饭,把他曾经上午要去干的密报之事挪到了下午,而我,下午的时候还是会拉着丫头们来个“黥城二人游”,尽管和北京差不多大的黥城已经快被我给逛腻了。
今天略有不同的是,跟着我逛街的,是个男人,名字叫“不要脸的秦放”。
秦放基本是很“无赖”地争取到今天同我出游的机会的。本来今天同我出去的应当是红颐,我也正好想带着她一起去斜阳还有叶凯的府上转一圈,一来是探望商国的“好友”,二来是应付上回答应了叶凯要登门的拜访,而我最大的目的,就是要探探红颐到底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可惜,我严密的计划,被秦放的一句话给打败,而且他的话不是对我说的,而是对红颐说的。他说:“你晚上还要伺候我呢,下午就别出去耗体力了。”
还没等我插嘴,红颐就点头说了声“是”走掉了。秦放又开始对着我笑,我就这样被他拖出了红楼,心里莫名地想着:红颐怎么那么听秦放的话?他口中的“伺候”又是什么意思?
结果我还是抵不过秦放,只好像幼儿园老师带小朋友郊游一样领着他出去了。自从他进入红楼的第一天起,丫头们似乎都不排斥这个和孩子一样的男人,他似乎每晚入住的厢房也不固定,真不明白那些之前还因为我同叶凯出行而斤斤计较的丫头们,是怎么被这小子给折腾得俯首帖耳的。
想来秦放同我上街似乎也只有过一次,那一次他非常不男人地要我背他,而我也非常不女人地去背了他。真是惨痛不堪回顾的一次经历。
“喂,你想什么呢?陪我逛街的时候可不准想别的男人。”秦放拽着我的手臂猛摇,还好没像上回那般装天真让我背他,也没一路买着东西却报出我的名字,他出奇地安分,紧紧拽着我的手不放,勉强维持与我一致的步调。
“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想去?”我客气地先征求他的意见。
“黥城?”秦放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说,“我不熟悉,你想去哪里?你说了算。”
“好。”其实我那不过是客气,既然他说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想去,那就直接按我预定的路线走吧。

秦放的脚几乎走麻了的时候,我们到了斜阳在城北的胭脂铺子。秦放斜了我一眼,一边嚷嚷着:“你带我走了那么半天就是来买胭脂水粉的啊!?早知如此让别人给你带不就好了。哎哟,我的脚。”他好不容易找了个凳子坐下,在那里皱着眉头捶自己的大腿,却不肯弯下身子去揉揉自己的脚,有些死要面子的男人。
“你先自己休息会儿,我找铺子的老板有些事。”我把他撂在一旁,心想反正他现在腿酸也跑不动。
才一转身,他哗得一下拽住我的袖子,眯着眼怀疑地问:“老板是男的还是女的?”
我把他的手甩开,送他个白眼,道,“胭脂铺子里头,还能有男人当老板?笨!”
他在那里邪恶地笑,仿佛在告诉我:你才笨呢!
懒得理秦放这个阴阳怪气的小屁孩,我给柜台旁站着的姑娘打了个招呼就闪进了斜阳铺子的后房。
一落脚一抬头,我看到一个很不像艳如玉的艳如玉。艳如玉手里拿着半碗黢黑的药,不大的里屋里头弥漫着浓郁苦涩的味道,使得我眼前这个明显多日未好好睡上一觉的男人看上去越发憔悴。他伸手去拧自己眼角的精明**,甩了甩头试图恢复清醒的状态,唯独他手中摇晃着的汤药出卖了他掩饰得很好的虚弱。
“无双,你怎么来了?”他果然声音沙哑。
“给我吧,我来照顾她,你去歇歇。”我顺手地接过他手中的药碗,仿佛这是我分内的差事。艳如玉站在那里看我,不知道现今疲惫的他眼中看到的我是不是重叠的错影。
床上的斜阳安静地躺着,脸色苍白面无表情,若不是她额头沁出的汗珠黏湿了她的发,若不是她微弱而绵长的虚弱呼吸,我怕自己看到的不是一个活人。盖在她身上的被子被拉得很高,遮住她原本漂亮妩媚的肩膀,却掩盖不了她肩头连着胸口裹紧的白色绷带,一层一层又一层,被血染成扎眼的鲜红,如同陆无涯彷徨带着歉意看着我的眼。
我端着药碗的手忍不住猛烈地颤抖,我不想承认自己眼角流淌下来的是名字叫做“眼泪”的液体,才半碗的汤药还是被我洒了几滴出来,我多么想床上那个喜欢斤斤计较小钱的女人此刻跳起来骂我,骂我把她的药弄洒了。
我喝了一口药,苦到麻痹了我的味觉神经,只能用嗅觉来判断这不是甜汤。我俯下去口对口将药缓慢地渡进斜阳的口中,我不得不用手掐她的下巴,让她勉强地张口喝药,尽管我并不觉得这药有多大效用。
我一口一口麻木地如同机器般给斜阳喂药,偶尔还是会不小心有药从她嘴角溢出来,往往这个时候我就会特别慌,慌得去看艳如玉,他把头偏过去装作没看到,然后我沉默地帮她擦干净。继续喂。
一盅浓药,喝在斜阳口里,苦在我的嘴里,疼在艳如玉的心里。
我不知道艳如玉像我这样照顾斜阳过了几日,我不敢问他究竟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了,我怕他一告诉我,我就会不由自主地去讨伐陆无涯。
为什么,我们都成了受害者!?
艳如玉坐在桌子旁边,宽大的手掌撑着额头,拇指和中指按着太阳**,眉头紧锁双眸紧闭,这个疲惫的男人似乎没办法再变换出他神秘的异色眸子。
我走过去拖了张凳子在他旁边坐下,“怎么了?头疼么?”我的语气出奇的温柔。
艳如玉皱着眉抬眼看我,眯着他憔悴的眸子,仿佛他是在质疑我的关心,我也才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对艳如玉表达过一次发自真心的关心。似乎我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把他三振出局宣判死刑了,似乎他心中原本深邃沉静的一潭水,从我无意地剥夺了冷无双的躯体后,突然泛起阵阵涟漪,开始惊涛拍岸。
艳如玉失神地看着我,他的手艰难地撑在桌上,他似乎在犹豫迟疑要不要抱我。我看到他拼命忍耐的模样,我清晰理智地明白,我不能给这个男人一丝温柔,不管是出于同情抑或是别的什么肤浅理由。我知道,我和陆无涯坚不可摧的万里长城容不下一块劣质的砖石,只要有一丝的缝隙漏洞,这个叫作艳如玉的精明男人,就会趁虚而入。
我挪开凳子站起身,没有漏看艳如玉眼里滑过的一抹黯然的忧伤。
我站了起来,却没有说拜别的话,我绕到他的身后,他肩膀已经颓然地耷拉下去,不清楚他是对斜阳的重伤无奈还是对我的无情感伤。
我的确是站起了身子,我的确是迈开了步子,但这并不表示我要离开。
“如玉,把眼睛闭起来一下。”我站在他身后,缓慢地说。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感到他绷直了的背脊,僵硬了一下然后挺着不动。
“恩。”艳如玉压抑而颤抖的声音。
我双手的拇指撑在他精致的下巴上,其余的手指变换着姿势按摩他因焦虑而青筋突兀的额头,他下巴上头几日未刮的青须扎着我的手,我却不再厌恶这个男人难得显露在我面前的邋遢。艳如玉的呼吸由缓慢转而急促却又被他自己压抑着变得缓慢,他的手一次又一次攒成拳头又松开再紧握,我知道,他这样的克制,并非我按摩得他生疼,而是他在隐忍着不粗暴地来抱我。
我们都知道,斜阳的眼闭着,但是她的心在注视着我们。
我同强装精神的艳如玉还有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斜阳道别,艳如玉想要站起来送我,被我按回了凳子上头。我说:“别,今天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我在心里默默地说:这是我为陆无涯还的债,我知道这不是我喂斜阳一碗苦药就能扯平抵消的。可是我只能选择在心底对艳如玉和斜阳说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斜阳是谁伤的。斜阳,请原谅我的自私吧。
对不起……
我没有回头地跨出门槛,步调却出奇地缓慢,坚定却又犹豫,矛盾地想要面对一切却又开始朝另外个方向逃避。
走到铺子大堂的时候,秦放已经不见了,我向柜台后的丫头打听,她说:“那位公子刚才在里屋的口头站了一会儿,然后就匆匆走了。冷老板,你在屋里没瞧见他么?”
一切不安定的因素如同黥城天空的云,迅速地从一边挪移到另外一边,眨眼间由浅蓝的白絮转变成灰黑的乌云。
老天爷,此刻的你究竟是在为谁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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