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 佞人私入泠水殿 月夜低语空长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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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栋偌大的房子里,一个穿着浅蓝色睡袍的金发小女孩一圈一圈下了楼梯,拖鞋踏着大理石台阶发出轻轻的“嗒嗒”声,她转身走上一条走廊。终于,小女孩在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停下,小手搭在门把手上,向下一压,却没有反应。
一个女佣模样的妇人从走廊的一端奔过来,拉住小女孩的手,轻声道:“小姐,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白妈妈,你有没有看到一个蓝头发的小孩从这边跑过去?”小女孩扬起脸问道,清澈纯真的大眼睛里满是期待。
“小姐是不是又做梦了?白妈妈没有看到任何人啊。”
“可是,有的,我一直追着他走到这里!”小女孩一脸认真和焦急。“……这扇门为什么打不开?他是不是躲进去了?可是这样,我怎么和他玩儿呢?”
“嘘,小姐,或许你的小伙伴玩累了。那么我们不打扰他,等他休息好了再陪小姐玩儿,好吗?”女佣耐心道。
“真的吗?”小女孩犹豫地问道。
“是真的。小姐也该睡了,等睡醒的时候……”
……
皊月轻哼一声,缓缓睁开双眼。“……又是这个梦,梦中的女孩……那扇门,究竟关住了什么……”
“哈,日子过得真惬意啊!”一句嘲讽自窗边传来。
皊月转头,却见一只黑猫趴在窗台上,懒洋洋地舔着爪子。
“你……”看到那双翠绿色的杏目,皊月顿悟。“是……梦舞?”
“本姑娘的名字,也是你这种小贱人叫得的?”黑猫跃下窗台,落地成一位黑衣女子。“……哼,自以为长了一张水灵的脸蛋,就能拿出来勾引男人吗?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不知道洛寒是瞎了哪只眼,竟看上了你这小贱人!”
皊月波澜不惊道:“皊月只是泠水殿的囚徒。对于洛寒大人,皊月何德何能,实不敢高攀。请梦舞小姐莫要会错意,反闹得自家失和。”
“我早说过轮不到你教训我。”梦舞羞恼成怒,杏目圆睁。“倒是你,故做什么清高?洛寒自你来以后,活脱脱就变了个人,以前虽然冷漠寡言,注意力却集中的很。而今,他却一门心思挂在了你的身上。你说,你不是个祸害,又是什么?!”
皊月深吸了一口气,依然淡淡地说:“皊月累了,梦舞小姐请回吧。”
“请回?”梦舞冷笑一声。“我与洛寒朝夕相处之时,你还不定在哪里。说你像半个女主人,你还真就俨然以女主人的身份自居了。哈,笑话!该走的人,不是你吗?!”
“……小姐说的是,皊月当走……此地不宜久留……”皊月喃喃着,目光变得迷离起来。“为何没早想到要走呢……”唇边扬起一丝自嘲的微笑,伸手摸了枕边的玉簪握在手中,下了床。“……或许,真就忘了自己是谁了……”
皊月没有看梦舞,径自向门口走去。
梦舞倒是一愣。且不说她出不出得了绝迹之森,倘若真的走掉了,邪神大人一定会……梦舞于是娥眉一挑,喝道:“想逃?看针——”
一把银针密密的向皊月的背面扑来。皊月只管走着,手里的玉簪泛起淡光,轻震几下,伸长变化成了一支玉笛。银针尽数散落在地。
梦舞大惊。
快行至宫殿大门,沧蝶迎上前来问道:“小姐往哪里去?”
皊月停下,看了看与平时无异的沧蝶,放心道:“你没事就好。”
“多谢小姐牵挂。只是,小主说小姐身子欠安,当卧床休息。”
“……喔,不必了,不必了……”皊月说着,抬脚向殿外走去。
“拦住她!”梦舞追上来吼道。
“梦……梦舞大人……”沧蝶有一时的胆怯,又诧异于梦舞的出现。
“你管我!还不快拦住她!金之妖若逃走了,你有几个脑袋担着?”梦舞气急败坏道。
沧蝶意识到事情的蹊跷,忙追上去,拦住皊月:“小姐往哪里去?”
“……回家。”
“……啊?这……”沧蝶惊了惊,忙说道。“可使不得。小姐,咱们先回宫去,等小主回来再说可好?”
“……回家,回家如何使不得?”皊月笑得凄凉。
梦舞追上来,一把抓住皊月的手臂,另只手扬起几根银针,威胁道:“回去呆着,也免受皮肉之苦!”
“这皮肉之苦,我受了。”皊月抬手抓了银针,紧紧攥着,出了血也浑然不觉。她淡淡说道:“有毒,我也认了。只要能在死之前,回到涅槃之地。”
梦舞一时呆住,竟无所适从,皊月趁机脱了她的手。这时,沧蝶已调来泠水殿的护卫,将皊月团团围住。
皊月苦笑了一下,抬起头看着神情严肃的沧蝶,眼神孤独又无助,她说:“当真不放我吗?”
“小姐见谅!恕我等有命难违!”沧蝶朗声说。众护卫都念皊月平日的好,迟迟不敢动手。
“也罢也罢。”皊月摇摇头,说。“莫怨我。”说罢,将玉笛举在唇边,吹出了乐音。
曼妙的乐声飘响在泠水殿,众妖守卫的身体摇摇欲坠。梦舞也觉得浑身酥软无力,与众妖相继倒地。皊月收了笛子,走出包围。
抬头,看见那双幽蓝宛若深海的眼睛,带着冰样的温度。
皊月动了动苍白的嘴唇,干涩的说:“让我回家。”
洛寒却抬手射出了冰刃,皊月未作任何反抗地闭上了眼睛。冰刃擦其脸而过,留下浅浅的血痕。
皊月睁开眼睛,说:“我要回家。”
洛寒突然想起了那个像孩子一样跟在自己身后不停的说话然后带着无比认真的表情告诉自己“洛寒,我怕黑”的女孩。

眼前的她带着和那天一模一样的固执的表情。而自己却不知道为了什么此时竟这样讨厌这种表情。这种让自己无法拒绝的表情。
心中窜起一股无名之火,洛寒再次出手,数枚冰刃齐齐刺向皊月。皊月向前伸直双臂,手持玉笛低声念着什么,一层浅浅的白光自指尖处张开,将冰刃悉数挡住。冰刃化作清水溅在地上。
这时梦舞支起身子,挥手甩出数枚银针,皊月转身挡下。再回头时,枫丹白露剑的剑芒抵在皊月颈部,闪着萤蓝色的光。
“杀了我吧。”皊月淡淡一笑。“身体回不得,魂魄总归得。”
“你一定要逼我?”洛寒冷声问道。
皊月摇摇头,突然握住剑身拉向自己。洛寒一惊,及时将枫丹白露剑化为清水,皊月跌在他的怀里。
“……你……”洛寒欲言又止。许久,道:“……我带你,我们去看灵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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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崖河涧,水流湍急,翻滚的河水拍打在岩石上激起朵朵白浪,水花飞溅在空气中。灵樱树孤独地屹立在岩石上,枝叶随风抖动,像是低唤,像是悲鸣。
洛寒皊月一同过了河涧,来到灵樱前。皊月走上前去,将手抚上树干,灵樱树通身泛起淡淡的粉光,花蕾在瞬间张大,樱瓣飘飘洒洒。皊月不可自抑,失声痛哭,泪如泉涌。
看着那无助的身影,洛寒的眼中漫起哀伤,上前紧紧拥住皊月,轻嗅着淡淡的香气,心里默想:“许是我的自私,若失去你,我……”
“……容我任性一回。你这样离开,我不甘心。”洛寒低声道。
“我……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皊月哽咽道。
“没关系,我替你记得。记得灵樱,记得小海螺,记得你是泠风……”
皊月泪流不止的眼中瞬间漫起无名的苦楚,嘤咛声渐渐低了。
风大了,扬起二人的衣襟,长发。灵樱树摇摆着枝身,在峥嵘的山石间倾诉着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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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中,那个纤弱的身影又站在清凉流水的台阶上,仰望着月亮。
洛寒走过去,低声说:“几个晚上,你一直如此。睡不着吗?”
皊月淡淡一笑,并不回头,只说:“我怕黑,……却喜欢月亮。”
“……哦。”洛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从灵樱树下她在自己怀里哭过,回到泠水殿以后,二人谁也没再提过那天的事情。这女孩似乎恢复得很快,仿佛那天的所有不愉快都没有发生过。依然温柔的说,温柔的笑,温柔的对待身边的人。
“……我带你,去一个接近月亮的地方。”
“真的吗?”皊月回头,惊喜在脸上一闪而过。
“走。”洛寒拉起皊月的手,消失了踪影。
下一秒,二人来到一个平台上。
洛寒道:“这里是泠水殿的最高处。”
皊月却看着月亮,本来遥遥相望的月亮。仿佛幻影,此时挂在头顶上,伸手便可触及一般。皊月当真去抓,却抓了个空,“咯咯”笑出了声。
“是幻术吗,还是真的?”皊月仰头问洛寒,带着一脸单纯生动的笑容,一双眼睛澈如赤子。
“是幻术,利用了空间。”洛寒不自觉伸出手去,轻柔她的发丝。皊月顿时怔住,看着洛寒的眼睛里,带着不解。
洛寒也是一怔,讪讪放下了手。
“空间,据说是某些神族所有的能力。”皊月开口打破沉默。
洛寒侧眼,这女孩又恢复了一贯的沉静。洛寒撩起披风,坐下,晚风扬起了发丝,带了几分慵懒。他看着月亮,许久,道:“是吗?”
皊月也在他身旁坐下,看着月亮,心底竟莫名惆怅起来。……离开涅槃之地,多久了……
“……爹爹说,忘记了的都是该忘的事情。可是,我知道我忘了很重要的人,很重要的事。我不知道是该忘还是该记。不过,属于自己的过去总是留下经历的痕迹。也许,不能忘吧。……你说呢?时隔十三年,你又想找回什么。”
“……不放手。”洛寒承诺一般地说道。“我等了十三年。这次,绝不放手。”
皊月无声的笑,说:“那我们就一起弄清真相吧。”
“你就是泠风,我认定的真相。”
听这霸道的语气,皊月笑得无奈:“希望……如此……”微微闭上眼睛,将苦楚埋在心里。
洛寒侧目,然后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她说过,她怕黑,那么认真地说了,那么坦然地说了。
“泠风——”
“……”
“你听仔细,记仔细,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不许你死!”
皊月无声地笑。许久,说:“生死自由天命,叫我如何应你,又叫我,如何替别人应你?”
“……泠风……”
“……可以唤我皊月吗?只有今天晚上……”
“……”
“……抱歉了……”
月光下,两个身影靠在一起,夜风扬起了他们的衣幔长发,纷纷扰扰仿佛缠绕了千年……
在一幢偌大的房子里,一个身穿浅蓝色睡袍的金发少女走下一圈又一圈的旋转楼梯,经过走廊来到一扇门前。少女久久站立着,黑色的大眼中充满了困惑。纤细的手掌搭上门把手,微微施力,却没有反应。少女精致的脸上露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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