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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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杭州城人满为患。
各派人马先先后后的来到杭州,如少林武当之名门大派理所当然被欧家庄奉若上宾,一般江湖人物或势单的只能找客栈落脚。一时间,杭州城一床难求。
我天水宫虽不如少林武当却也不可小觑。到得欧家庄,递了拜帖,立时被欧长肖恭恭敬敬地迎了进去。
欧家庄占地广阔,除内院,主屋外尚有十三个独立院落。我们一行人被安排在“霜秋院”。霜秋院内遍植枫树,若是在秋天想必景色会夺人心魄,可惜现在是四月份,稍嫌冷清。
少林住了“天星院”,武当在“地宿”,娥眉歇在“寻月”,金堂玉堂分别住进了“踏梅”“合叶”。其他则安排进了一些名气大的独行侠或欧长肖请来的贵客。
欧长肖年逾四十才与现在的夫人成亲,前妻留有一女,早已出嫁,生得一女今年已有十八,继室诞下了二子一女,长子欧允今年19,少年成名,家传“长肖剑法”被他改得威力大增,武功比其父高了不知多少。次子欧寅17,师从“一点红”,长年待在师傅处,据说于父亲关系并不和睦。幺女欧灵灵14,年纪尚小,透着几分青涩。
古代道路不便,但凡出远门必是早早起程,我因仗着天水宫离杭州近,路上又是玩玩停停,竟是直到最后一日才到欧家庄。
青儿紫儿手脚很快,不消半个时辰,我下塌的房间已打扫完毕,我素不喜欢薰香的味道,他二人自是把房内备着的香炉让下人拿了出去。
“公子,早点歇息,明儿个可有的累的。”青儿抖了抖床铺,打了个哈欠道。
我笑道:“本公子有什么好累的,又不是本公子做寿,你我只管好好吃就是。最好把宫里送出的寿礼吃回来才最划算。”
青儿咋舌:“那得吃多少啊?”摸了摸肚子,扭头问紫儿:“咱送出的那礼值多少啊?”
紫儿白他一眼,嘴角抿着笑,不理。
我接道:“不多,十万银子而已。”
青儿吃了一惊:“那么一幅图要十万两?”摇了摇头:“我不信,公子骗我,若说公子房里那尊白玉马,十万两我还信,就这么一张破图?”
我腮帮子笑得酸疼,这青儿一脸不解又肉疼的神色着实可爱:“荀山道人画的图你说值钱不值钱?”
“就是那专画美人图的荀山道人?”
我点点头。
“公子公子给青儿看看吧,据说荀山道人画的美人比真人还美上三分。”青儿扯着我袖子哀求道。
“出门这么长时间都没见你提,怎的到了人家家里反倒吵着要看给人家的贺礼?”
“路上那么多新鲜玩意,青儿眼睛都不够看了,谁会记得那劳什子美人图,到了后来,公子又不开心,青儿就更记不得了。”青儿说得飞快,紫儿听了两句想拦下奈何离得远,不敢当着我的面做得如此明显。
我的笑微微一滞。我的不开心已明显到了如此地步了吗?自那日后无咎依旧什么都不肯说,待我又疏远了一分,我心哀伤,虽努力装着无事嬉笑,但常常笑着笑着喉头一阵苦涩。
“公子别为无咎伤心了可好,干脆趁着这次武林大会另找一个吧,无咎不识好歹,我们以后都不理他了。”青儿嘟着嘴道。
紫儿忙道:“青儿不得胡说。”又转向我,行了一礼:“公子,紫儿觉得无咎不是那无情无意之人,倒像是有什么说不出口的苦衷。”
我楞楞的盯着烛火道:“他不是无情无意之人我自然晓得,可有什么苦衷也藏得深了点。你二人整日跟在我身边,可有感觉他离我愈来愈远?我就算是那扑火的飞蛾,不怕烈火焚身可也得那团火经久不熄啊。”拉回神,扯出一抹笑:“不说他,紫儿,去把那副图拿来,给青儿开开眼界。”
紫儿依言自包袱内取出锦盒,展开来。
青儿两颗眼珠子立刻粘在了上头。
只见这个美人坐卧花中,身边蝴蝶萦绕,两弯柳叶眉,嘴角含笑,神态宁静。正是现代漫画的画法。
“公子,公子,这…。。”青儿结结巴巴地道。手欲抚摸,指尖轻触,又飞快收了回来,似是不敢碰触。
我得意道:“这图如何?”
青儿点头如捣蒜:“好,好,公子,这么好的图真要送给那欧长肖?”
我道:“自然是送的。”
“公子,你说世上真有如此美人?”青儿看一眼图,隔会儿又看一眼。
“自然是有的。”想到了我的小六,四年不见,应长成大姑娘了,有时照着镜子就想起那个与我有着同一张脸的姐姐。过得还好吧,偶尔一封信,全是欢声笑语,丝毫不见忧愁,这报喜不抱忧的性子也同我颇像啊。
“公子见过这荀山道人吗?竟画得出如此美人。”载儿赞道。
我偷笑。
荀山道人其实就是我家唯儿,唯儿前世就写得一手好字,也学过几年画,今生做了商贾之女,其父为她四处延请名师,画功日益精湛。我看古代这画,讲究神而不拘于形,五官模糊,我提了建议,让唯儿照着前世漫画的画法成了十二副美人图。此图一面世即引起轩然大波,古人何时看过此等画法,但见图中美人一颦一笑皆真如实人,说是洛阳纸贵也不为过。
我深知世间之物正是越是稀少越是珍贵,私下放出风声,称荀山道人美人图共有十二幅,世间只寻得三幅,另九幅不知所综。我暗里托五哥操纵,这三幅美人图已被炒到了千金之数。今日拿来的图却是从未面世的九幅之一,据说欧长肖极爱荀山道人美人图,我这贺礼也算是送得深得他心了。
“和左使准备的礼比起来,公子的可贵重多了。”
我秦倦第一次面对武林同道,必要做到一鸣惊人,寻常之物,难入我眼。
对着那图谈了半响,紫儿拉着犹恋恋不舍的青儿向我行礼告退。我坐在凳上,听得他二人远去,却不想起身。

不知过了多久,“多多”两声敲门声,紫儿轻声道:“公子可是睡下了?”
我扬声道:“还未,进来吧。”
紫儿进来却不说话,只是拿眼瞅我,欲言又止。
我道:“又什么话照直说吧。”
紫儿咬一咬道:“无咎他…。。公子若不介意,可否容紫儿去问他一问?”
我呆了会:“不,不用。我希望的是他能亲口和我说。爱也罢,不爱也罢,他若是对我只有主仆之情,我宁可…。。”决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烛火渐渐微弱,我的影子倒在窗上摇摇晃晃。
从来没想过若有一天无咎离我而去是怎样的一个情景。从小一起长大,我又自小打定了那样的主意,一开始就将他做为一生相伴的人来看。撒娇,耍赖,对着他比对着父亲还亲近。他从小就是一副冷样,惟有对着我才又三分笑容。犹记得那日我生辰,自主屋吃了饭回来,他熄了全部灯火,端出个歪歪扭扭的生日蛋糕给我,上面插了12支蜡烛,嗑磕巴巴到唱着我教的生日歌。那日我特意大声地许愿:“愿我秦倦与秦无咎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说完含笑看他。一片黑暗中,我仍能看到他红透的耳根和扬起的嘴角,只听得他清晰坚定地道:“若能如此愿,秦无咎情愿折十年寿。”我嗔道:“你忍得下心抛下我独自在这人世孤单十年?”他难得哈哈一笑:“到时我再向老天借十年,你我二人必同年同月同日死。”
当日的甜蜜犹存心中,当日的誓言犹在耳畔,奈何我二人今日却是越走越远,可怜我是何原因都不晓得。
第二日清晨紫儿一早来帮我穿戴。因是祝寿,我最喜欢的白衣就穿不得了,选了件紫衣,腰间脖子两手各围了一圈狐毛,头发松松的扎着。又上上下下检查了数遍,紫儿才道声好,放我出门。
我不禁抱怨:“又不是我生辰,做何弄得这样?”
青儿端了脸盘到水,走到门边,听得着话,扭头笑道:“公子你能见得了人的也只剩这一副好皮囊,不把您打扮的漂亮点,今日秋水宫的脸算是丢得彻底了。”
我随手拿起手边的东西就砸过去:“你个张嘴说不出好话的!”
青儿灵巧一躲,已在门外。嘻嘻笑着走远了。
紫儿笑道:“公子今日这一出去,不定要迷死多少人。是否,无咎?”
心一跳,无咎平板无起伏的声音已在我身后响起:“自然。”
我蹭的站起:“紫儿,时辰不早,随我出去吧,睁大眼好好看着,今儿个全是武林俊杰,帮公子好好挑挑。”
却听得青儿脆脆的应道:“是!青儿也省得!”说完眼斜了无咎一眼,上前几步:“公子快走吧。”
我拔脚就走,只觉得手脚冰冷,那“自然”二字深深的印了进去。
欧家庄的下人前面引路,到了主屋。这里早已是一番热闹景象。欧长肖高坐堂前笑呵呵的拱手还礼,一张圆呼呼的脸笑得眼睛都不见了。欧允,欧寅在门口迎客,两人装束整齐,精神抖擞,尤其是那欧允,温文不失干练,难怪人人都道得子如此,后继有人。
青儿将贺礼交给欧允,欧允双手接过,递与身旁的管家,管家唱一声:“天水宫宫主天水泠泠祝欧老盟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送荀山道人美人图一幅。”
天水泠泠乃是历代宫主的名字,说是名字不如说是称呼,凡在宫主之位,对外一率以此自称。天水宫传承的不止是宫主之位,更有天水泠泠这一名字。
场中静了一会,不少人都回头望向这边。
天水宫宫主已有四年不曾露面公众场合,众人皆知我是新的宫主,好奇心自然重。
我昂然站立,眼光饶着众人转了一圈,嘴角噙着一抹清浅的笑。眼角略略扫到不少人都露出惊艳的神情。
欧允轻咳一声,我把目光转回他脸上,只见他一拱手,相让道:“宫主请!”
我道:“多谢!”
欧允脸微微一红,眼光下意识的躲着我的。
进得屋中,被引往主桌右手边第一桌。这桌已坐了少林方丈圆惠大师,武当清风道长,娥眉绝尘师太,金玉满堂两堂堂主江劲,肖凉。
青儿紫儿自有其他人引去别桌,我向在座诸位一一致礼,落座。
江劲爽朗一笑,对我道:“天水宫主,你们七宝堂今年的南北商铺有什么好东西没啊?”
南北商铺每年六月初八在京城举行,到那时,各地商人集聚京城,出售货物,不少珍奇异物都会有,甚至连皇室都会派人专门采购。这南北商铺向来是由天水宫主办,其实这有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皇家才是天水宫真正的幕后主人。
肖凉道:“的确,肖某去年在商铺买了把刀,就是七宝堂出的,的确好用,肖某还想买把匕首,不知七宝堂可有好的?”
我淡笑道:“匕首是有的,但今年最好的一把匕首却是专门为水下使用设计的。”
“哦?天水施主可否说得详细点?”圆惠大师宣一声佛号,道。
“大师有兴趣,天水泠泠必是知无不言。诸位都知道,一般的匕首在水中的威力会大打折扣,这是因为匕首的造型在水中受到较大阻力所造成的。七宝堂历经三年的研究,终于造出了一把在水中挥洒自如,轻盈的匕首,命名为分水匕。”
“江某对此很有兴趣啊,到时一定要去看看。”江劲抚掌笑道。
我正待回话,眼角瞄到无咎神色焦急的频频向我这边张望。心下疑惑,告罪了一声,借口出恭,向外走去。
“出了什么事?”
“京城急信,江小姐出走,现下落不明!”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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