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章 敌我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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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已经持续了一个月了,隆佑帝亦病了一个月了。如今是金陵王如弘摄政。他天天盼望着谢海石和朱烁两方面的官军在他和胡寄尘的严旨切责下会有所振作,不日就会有捷奏到京。但是一直到了八月中旬,只知道两处都在“进剿”,而捷报仍然渺茫。他天天怀着希望和恐惧,心情焦灼,夜不成寐。这天,他在金陵王府召见近臣,谈到用兵遣将,事事失望,不禁深深地叹口气,怀着一腔愤懑说:混帐,楚曼君拥捕叛乱已是天下皆知,难道你们都瞎了眼吗?我不意以今日中国之大,竟没有一兵可调!他又接着说:“我早已看出来谢海石没有作为,剿抚无方,敷衍时日,没想到因循至今,一月有余,军事尚无转机,深负我望!”
众人们见金陵王怒形于色,一个个十分惶恐,不敢抬头。曹太师赶快跪下说:“太子大婚,朕即禅之”的的诏书是天下皆知的。如今太子大婚,理曲的应是皇上,而各地实已无兵可调,各地有少量府兵的督抚上表说这是皇帝的家事,要我们自己解决也是我们意料之内的!”
金陵王沉默片刻,说道:“那就没有办法了?”
曹太师神秘道:“有是有,只是…”
金陵王皱眉道:“有就有,快说,别吞吞吐吐的!”
兵部尚书孙亦农出列,低声道:“有两个方法可行,一是借兵,就是向草原扎尔密小汗王借兵,我们让开大道,让六部骑兵直取洛阳。其二就是分封天下!”
金陵王浑身一振,随即不以为然道:“亏你想的这法子,我们以前征讨过他们,他们会借兵给我们?”
孙亦农道:“此一时彼一时,我们曾经征讨他们不假,不过当时征讨他们的是太子和楚曼君啊!只要我们将陇西诸地给他们,并许下重金美女,这样他们明可以得到领土、金钱美女,还可以报昔日之仇,我想他们不想动心都不行!”
金陵王大喜,他转念一想,又变了脸色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啊!到时候他们不走了,我们怎么办?他们继续进攻怎么办?”
孙亦农道:“他们是孤军深入,随时可能有被我们包围的可能!他们到时候想保命都难!如果王爷眼光再远一些,我们还可以在攻陷洛阳后,除掉六部这一心腹大患!”
金陵王不禁微笑点头说:“说解得好,解得好。”随即又急着:“这事要速速办理!”
这时曹太师又提醒道:“胡人狡诈多疑之辈,王爷不可全托重于他们,远水不解近渴啊!还是请王爷分封天下请秦牧出兵吧!”
金陵王怒目而视,道:“分封天下!这万万不行的!父皇不会同意的!何况把天下都分了,还不如把皇位让给如意算了!“
曹太师又道:“昔日汉高祖分封天下,而诸候听之,终在垓下击败项羽而得天下!到最后天下不都还是汉家之天下吗?分封只是一时权宜这计罢了!到时候…!”
金陵王一挥手,道:“不行,分封天下行不通!你想想别的办法吧!”
太后听罢楚泽巨带来的坏消息,神色平静。她吩咐立刻吩咐上茶。太监们将茶早已准备好了,一声传呼,便由太监和宫女们摆好了。
宽敞开阔的小厅堂,满铺绣上凤凰旗的地毯,一角摆着两张梨花木椅,以一茶几分隔。太后安坐,手捧香茗细细品尝。待楚泽巨在另一张椅子上坐定,笑道:“这阵子将军可真是忙得透不过来气啊!将军辛苦了!”
楚泽巨接过茶杯,施礼称谢后,浅喝一口热茶,沉声道:“洛阳形势危急,太后应早下决策,令欧阳离王爷大军入关,以定大局!”
太后有感而发道:“将军此言差矣!欧阳离不是欧阳志,而此时非彼时,此时是我们最难的时候,他若入关,只会更糟,弄不好会在背后插一刀!他是个有野心的人,我估计他在最近要出关了!现在是混水摸鱼的好时机啊!他这不出关,倒真是万幸!”
楚泽巨急道:“那洛阳可怎么办啊?总不能把禁军调走吧!可我们又没这权力!”
太后沉思半晌,道:“听说如弘要向扎尔密小汗王借兵?有这事吗?”楚泽巨点点头。
太后叹道:“古来哪有借兵成事的道理,他真是糊涂到底了!只怕这塞外千里草原已不能满足小扎尔密的野心啊!北边有他虎视眈眈,洛阳这边又打得不可开交,真是内忧外患。”
“完了!完了!你速叫楚曼君他们多支撑几天,到时候咱们把陇西等地的楚兵尽得撤往洛阳,我们现在最后要的是保存自己的力量,然后才能要坐观天下成败!”
太后又问道:“秦牧那边呢?”楚泽巨答道:“没什么动静,不过秦牧这小子真不是东西!秦玄一代忠臣,没想到养了白眼狼!”
太后笑道:“没有这只白眼狼,就没有现在我们了!若不是秦牧在京师的驻军在我的周围,我们早就被隆佑帝除掉了!你现在知道我把行宫选在这里的原因了吧!”楚泽巨再拜道:“太后英明!”
太后又道:“胡人铁骑凶悍犀利,是以为矛;诸侯大军雄霸一方,各自为政,是以为盾,两者都是我手中的神兵利器,秦牧总体上还算得上是个忠臣,只不过是一时权力迷了心智而已!我用他制衡隆佑帝父子,用他的兵力制衡欧阳小离的兵马!还要用他的兵马平定天下,安定天下!”楚泽巨诧异道:“这可能吗?这何异于玩火!”
太后笑道:“就算这是玩火,只要这火不烧进自家院门来,管它了!另外,胡寄尘招让慕雨晴嫁给秦牧这招虽高明,让他加入了他的阵营,但他更不会想到,我也有这招,让他秦牧加入我的阵营!”
楚泽巨笑道:“太后认为秦牧会为了一个女人加入我们阵营!”
太后道:“秦牧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慕雨晴更是江南第一美女!而自古英雄就难过美人这一关啊!你想想,武帝这么英明的人,也不是栽在公孙小小身上吗?”
太后又道:“无论你多么的伟大,多么的了不起,在女人面前,只不过是个孩子!”太后又幽幽道:“唉!千古说书人孙先生现在该开讲吧!不知她会不会听到呢?”
太监没有带他们走进正殿,却带他们从正殿檐外向东走去,到了东角门。有向个胆大的抬头,抬头看见墙上贴着一张已经褪了色的黄纸帖子,上写:“圣谕:东角门内不准喧哗。
大家心中明白,必是皇上平日病了,加之心情烦乱,又要省阅文书,所以不许太监、宫女在这角门内大声说话。
角门旁边有一座小建筑,垂着黄色锦帘,门额上悬一小匾,上写极天殿。太监连揭两道锦帘,大家躬身进去。向东,又连揭两道锦帘,群臣进到最里边的一间,才到了皇帝召见他们的地方。
隆佑帝面容憔悴,坐在铺有黄缎褥子的御榻上。榻上放一张紫檀木小几,上边摆几封文书,还有一只带盖的茶碗放在莲叶形银茶盘上。等群臣叩头毕,隆佑帝叫他们起来,然后叹口气,神情忧伤地说:朕御极已十年矣,国家多事,又遇连年饥荒,人皆相食,深可悯恻。近日,唉,竟然祸乱愈烈,楚曼君挟持太子叛乱。他的眼圈儿红了,伤心地摇摇头,接着说:“祖宗百年江山,从来无此惨变。朕御极以来,敬天法祖,勤政爱民,未有失德。没想到叛贼如此猖獗难制,祸乱愈演愈烈,竟至洛阳失守,楚贼竟逼吾退位。难道朕真失德所致,真当愧死?”忽然他的鼻子一酸,抽咽起来,泪如奔泉。
首辅曹太师赶快跪下,劝他不要悲伤,说道:“这是气数所致,人事难补,陛下应以天下苍生尽早退位为上!”隆佑帝止了哭,揩揩眼睛和脸上泪痕,接着硬咽说道:“没想到你也逼朕退位!这……说不得都是气数。就是气数,亦须人事补救。这几年,你们何曾补救得几分啊!”
另外几位大臣听皇上的口气中含有责备之意,把责任推到他们身上是隆佑帝惯用手法,吓得赶紧跪下,俯伏在地,不敢做声。隆佑今日无意将责任推到他们身上,挥手使他们起来。
黄越出班跪奏:“凡是用兵,只有打胜仗才有军威。督师胡寄尘出兵至今,一月有余,惟起初报了一次小捷,近来寂寂无闻,威势渐挫。须另选一位大将帮他,方好成功。”
隆佑帝听出这话中实有归罪胡寄尘以夺其兵权的意思,说道:“胡军师远去洛阳千里之外,如何照管得到?虽鞭之长,不及马腹。你们说话,亦要设身处地,若只凭爱憎之见,便不要说了。”黄越道:“说:“正因其照管不来,故请再遣大将。”
隆佑帝怒道:“难道黄侍中有更适合之人选?”黄越顿时愣住了,隆佑帝本不想对黄越发怒,敷衍一句:“也遣了朱烁,这便是大将!”
隆佑帝随后又翻了翻几上放的几封奏疏,很不满意地摇摇头,说:“听说各位要向扎尔密汗国借兵,可有此事?若真有人提此谬论,当灭九族!”

几位大臣脸色苍白,都说没有听说。隆佑不放心,又问一次。他们仍说不知。曹太师走出班来,跪下奏道:确有其事,前日孙亦农尚书已经起程,估计快到了”
隆佑帝道:“既然去了,就算了吧!唉!孙亦农可真是蠢材,这何异是请人家来攻打我们!完了!京师危矣!天下行将大乱矣!你们都去吧,让朕好好想想吧!”
召见已毕,诸臣重新叩头,鱼贯退出,到东角门立了片刻,见皇上不再叫回,才放下心,走出宫去。从这次召对以后,朝中就开始纷纷议论,攻击金陵王和孙亦农是叛徒!卖国贼!有些人说,天下行将大乱,咱们还是跑到洛阳投奔新君吧!又有人非常赞成,说这样一来,如意一称帝,咱们又可以有拥立之功,安享荣华富贵!
待群臣走后,隆佑含着泪对左右的太监和宫女说:“这天下该交给谁呢?朕再无能,也要保住这百年祖宗基业啊!”
将军府内,十几位统帅分坐两侧,楚曼君目光自众将身上扫了一眼,见还是无人开口,又清了清喉咙。宋忌忍耐不住,挪动一下身子,侧身向楚曼君和如意道:“殿下,将军,如今金陵王大军发了疯似的攻城,洛阳守军不足六万,加之这些日子守城的伤亡,而粮饷也基本告磬。我们…我们快顶不住了!望将军殿下、将军早下良策,以为长久之计!”
宋忌言下之意颇为明显,是准备弃守洛阳。宋忌话还没有说完,丁剑就跳了出来:“我是不会走的,我要与洛阳共存亡!要走,你走!”
谢公元一拍大腿,叫道:“我也不走!我要与洛阳共存亡,要走,你护卫太子走!”两旁的几位将领也纷纷附和。
楚曼君冷冷地道:“走,往哪里走?我是主帅,太子不在,我就是统帅,现在一走,各路人马就都会崩溃。传我将令,死死守住,绝不后撤!天下莫非王土,则是王臣,我们能走到哪儿?哪儿又敢留我们?”这话,诸人都沉默了。
这时,一名小校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高呼:“不好了,不好了,打起来了!”楚曼君一惊,众人也是忙起身往城头上方向跑,小校一看,大急道:“不是城头,是城里!”
丁剑更是大叫:“不好不好!一定是金家帮又反水了!”丁剑对那日金家帮对他的伏击仍耿耿于怀,一听打起来了,就乱叫起来!”
小校又摇头,道:“不是金家,是海柔、慕青青三人打起来了!”众人又是一愕,丁剑却大笑道:“你他妈的倒说清楚啊!弄得我们一惊一诈的!没事没事!她们打一架就好了!我这几天也纳闷,我说都这么多天了,那三小姐妹们儿怎么就没一点动静呢?”
楚曼君瞪了丁剑一眼,转身就向府中后花园跑去。丁剑一愣神,委屈道:“我说错了吗?本来就是,那三小妞不打起来才真是见鬼了!”
众人没理会丁剑言语,都随着楚曼君方向追去了,远远地就听见了打斗的声音!楚曼君又一惊,丁剑也咽了咽口水,大叫道:“完了!完了!完了!都动刀子了!完了完了!”
楚曼君的心在剧烈颤动,眼底涌动着浓重的悲哀,手指在不抖动!海柔与他算得上是生死之交,昔日图拉山口决战,他受到扎尔密武士的重重追杀,若是没有她,也就没有现在的他!他的心很痛,他知道,她爱他,她对他的爱是无私的、不求回报的!但他们是不可能!所以她每言及上,楚曼君总是躲躲闪闪。
而慕青青呢?是更不能受伤害的,否则,他就更对不起她了!宋忌见楚曼君这样,忍不住骂道:“丁剑!闭上你这臭嘴!”丁剑闻得宋忌骂自己,当下也就不作声了。
“住手,楚曼君怒喝,海柔与慕青青正打在兴头上,你来我往,开始是拳脚相加,后来觉得不解恨,当时就动起刀来。她们闻听楚曼君怒吼,一下子醒悟过来,这是什么事呢!咱们又没仇!当即住下手来。
“她们为什么打斗”楚曼君皱眉问一旁花容失色的欧阳鹤。欧阳鹤见他问自己,心道:“得了!自己揽上吧!”当时眼圈一红,欠身道:“相公,一切都是鹤儿的错,与她们无关,你要罚就罚鹤儿吧!”
得了,楚曼君一见鹤儿那样,心一下子就软了!他暗想:“鹤儿她是个好姑娘,不轻易招惹人,倒是海柔那丫头,喜欢惹事!”
哪知海柔一听欧阳鹤那言语,更气了,不满地欧阳鹤道:“不要你这妖精在这装好人!楚曼君,我就是想打!”慕青青一听,也连声附和道:“对!我们就是想打!”
“你”楚曼君气极,怒道:“想打是吧!闲着无事是吧!上城头打去!城头缺的是人!去那儿打个够!”其实这也是气话,要是真要她们上城头,不如他自己去,他是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她们受伤的!
没想到,海柔与慕青青像约好似的,齐声道:“去就去!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一个死,也比在这里受小人气,看别人脸色强!”楚曼君这下真是气得真冒傻气,张着嘴说不得话来!
“惟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身旁的谢公元,虽说是下属,但也是多年在战场上与他出生入死,九死一生的家将和朋友。他见楚曼君气得说不了话来,知他内心烦恼,不由地恨恨出声。
太子冷眼旁观,旁观者清,心中早已明白几分,此事皆因一人而起,于是他笑着走过去拉起海柔和慕青青的手,劝道:“两位息怒,息怒!如今金陵王大军围城一月有余,难得二位深明大义,和我们并肩作战,如意实感激不尽,还望两位以大局为重,多多包涵!”
说完他冷若冰霜地对欧阳鹤道:“鹤儿,你真是太不像话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在一起挑起事非,成何体统!还不向她们道歉!”
鹤儿伤心不已,心寒不已,当下垂着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一步一晃地走向海柔与慕青青,低声道:“鹤儿对两位姐姐多有得罪,真是对不起了,还望两位姐姐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吧!”
楚曼君颇有不忍,欲上前,却被宋忌一把拉住了,这时,匆匆忙忙赶来的欧阳玉见如意批评她妹妹,心里立时不舒服,当下不由地感叹道:“同是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海柔听了欧阳鹤道歉的话,又听了欧阳玉言语,立时醒悟:是啊!同是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很多事都是男人不对!她居然有些腼腆地低下了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其实也没什么!我只不过是个不尊王化的野丫头,刚才言语多有冒犯,还望鹤儿妹妹多多担待,鹤儿,都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真是对不起你了!”
慕青青也觉得不好意思,让楚曼君下不了台,连忙走上前拉起欧阳鹤、海柔的手道:“不如这样,咱们三姐妹儿一起去守城吧!也算为国家,为殿下尽点微薄之力吧!”
三人一听,立时叫好,飞似的离开了这是非尴尬之地,看着三人手挽手,有说有笑地离开,场中尴尬的气氛也为之一松,谢公元此时才开口道:“天啊!多亏将军夫人深明大义,肯低声下气道歉,要不,可真不好收场!”
宋忌为人沉稳,也连声赞道:“是啊!要不,楚将军今天也得晾在这儿!啊!恭喜将军,娶了个好夫人啊!楚曼君苦笑,心里却不得不感激涕零,鹤儿可真是好啊!
大大咧咧的丁剑一直没说话,当人们认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他又没头没脑地感叹了一句:“是啊是啊!其实她们都是挺好的三个姑娘,真是可惜了!
“唉!白菜都让猪啃了!”他又感叹了一句。众人一听,哄然一笑。
众将纷纷散去,楚曼君轻轻说了一句,“多谢殿下!”太子眼色复杂,见欧阳玉在侧,自不会多言,欧阳玉却冷道:“要谢就要谢谢鹤儿,如果不是她忍气吞声,太后来了也收不了场!”
欧阳玉又冷道:“我家妹子是个好姑娘,希望你不要辜负了她,虽然,她一直忍气吞声,没有说你半个不字!可我这个做姐姐的可全知道。她究竟是哪儿对不住你的,你要这样对她!”
如意见状,一旁劝道:“算了!算了!”
欧阳玉这不说则已,一说惊人啊!欧阳玉见太子这一说,一把一拉住他,边走边数落道:“我正要说你的事了,什么人不好骂,为什么光骂她,…!太子如意一听,脸色一变,当下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楚曼君站在原地,呆呆望着四处,暗道:“鹤儿啊鹤儿啊!,你为何喜欢我这么一个愚笨小子?除了给你惹麻烦,什么好处也不能给你,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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