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琴瑟之鸣③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擦了一会,我听到后妻喊我。
我循声进入了书房,看到后妻从书柜边上的一个角落里拖出一个箱子打开,露出了里面的手风琴。
“你会拉手风琴?”后妻惊讶地问道。
“是啊,怎么了?”我回答道。
我小时候,老爷子把我送到少年宫,学会了拉手风琴。当然,水平很一般。上中学大学那阵子,遇着班上有文艺晚会什么的,一般我自己的节目都是手风琴独奏。但是,自从跟前妻结婚以后就再没拉过了。她刚刚认识我时听过我拉几次,后来就不再听了。我也没心情孤芳自赏,加上工作孩子家务忙得喘不过气,那架八十贝斯的手风琴在角落里一放就是十年。
离婚后,我从左家庄旧居搬到团结湖二哥这套房子时,出于一种割舍不掉的心理,我也把它给搬过来了;但依旧没有心情,所以连箱子都没打开,直接又把它塞到书房角落里去了。要不是她打扫房间时清理出了这琴,我都忘了我还会拉手风琴。
“你怎么没跟我说过?”后妻惊讶地问道。
“你又没问过我。”我纳闷地回答道,心想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唉,我还真没想到你还多才多艺呢!”后妻惊喜地说道。女人总是永远期待着惊喜,后妻也不例外:“待会能不能拉给我听听?”
“算了,都好多年没碰它了。”我看了看琴上的尘土,虽然放在樟木箱子里,但那么多年没动过,琴上还是积了一层尘土。接着我又说道:“待会还得去跑步呢。”
“不行,我要听你拉琴。”后妻一边擦琴,一边做生气状:“你不拉给我听,今晚就不跟你**”。
我见状只好说:“那好吧,等我把抽油烟机擦完就来。”
心里却想:唉,又来拿性搞条件了。不过我倒是不生她的气,很清楚她是在欣赏我,而且也未必当真会拿性来搞条件。
我终于又抱起了那架十年来与我近在咫尺、却又远隔天涯的手风琴。不知为什么,当我把背带在身上套好坐定的时候,我突然感觉自己变得年轻了,似乎又变回十**岁的小伙子,在学校的文艺晚会上为大家弹奏。
我先是检验了一下琴况。
因为长久不动,有几个琴键大概由于簧片生锈或者积灰有些粘连,不过总体情况还好,凑合着能弹。我顿了顿神,弹奏了一首《桑塔露琪亚》。
后妻会唱这首歌,在我弹奏的时候,她忍不住先是小声哼哼,过会就展喉高歌。期间,因为生疏我两次断了,她都耐心地等我,再和着旋律继续唱。
很久没有这么投入在音乐中了,我也越来越兴奋。一曲终了,想起了自己以前特别喜欢拉的一首曲子。
“《送我一枝玫瑰花》会不会唱?”我问道。
“会。”
“好,我弹了啊,过门完了你再唱。”
你送我一枝玫瑰花
我要诚恳的谢谢你
那怕你自己看得像个傻子
我还是能够看的上你
……
我们的爱情像那燃烧的火焰
大风也不能把它吹熄
我们的爱情像那燃烧的火焰
大风也不能把它吹熄……
“王洛宾的歌,旋律都很美,但这一首,歌词有些粗糙了,‘像个傻子’,这有点让人觉得不雅。”唱完之后,后妻跟我评论起了王洛宾的那几首歌:“还有那句‘大风也不能吹熄’,不知怎么地唱到这句我总想起刘邦那句附庸风雅的‘大风起兮云飞扬’。”
“那叫粗犷吧。”我答道:“这本来就是西部民歌,粗犷是它的特点。”

后妻坚持己见:“不,我觉得是粗糙。粗犷和粗糙,两者还是有区别的,就像美丽和漂亮,看上去差不多,但内涵不一样,美丽包括的外表和内心,但漂亮只形容外表。粗犷和粗糙,虽然都是粗,但是粗犷中仍富含美感,而粗糙中就没有美感。王洛宾的歌词,比如那句‘像个傻子’,话说得太白了,就没有美了。我总觉得,艺术是生活的精华提炼,很多存在于生活中的东西,如果要通过艺术表达出来的话,那就必须给人一种美的感受。哪怕是反映痛苦,反应丑陋,也必须有艺术的表达方式。要不然艺术家不同于我们普通人呢,艺术家不是录音机,而应该是人类文明的探索者和开拓者,我认为一名艺术家就应该具备这些能力。”
“嗯,是的,艺术来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嘛。”后妻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得我不服。然后又问:“诶,那你有没有符合你所认为的那种粗犷美的歌,给我推荐一下?”
“当然有啊。”
“什么歌?”
“《山楂树》”。
“《山楂树》?”我惊奇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这个七六年的女生,居然还知道这么老掉牙的歌:“这可是首苏联歌诶,五十年代流行的,都是咱们父母那辈,或者比咱们父母还要老一代的人才会的,你怎么会呢?”
“我爸妈会呀,教给我的,他们以前大学里都是学俄语的。”
“哦,其实啊,我也挺喜欢苏联歌曲的,也是我爸教给我的。那你怎么觉得《山楂树》这首歌具备粗犷美呢?”我问道。
“《山楂树》这首歌,描述的是一个姑娘与两个青年工人之间的爱情:两个年轻人都爱上了同一个姑娘,在姑娘眼里他们一样的优秀,因此她犹豫着,徘徊着,因而产生了一些忧愁。它不是一首反映才子佳人、王子公主爱情的歌曲,但是它仍旧把普通人之间爱情的美丽展现出来。我觉得,它既表达了那种真情挚爱,却又不矫揉造作;既描绘了普通工人的平凡生活,又不显得粗俗鄙陋。所以我觉得,这首歌就是把粗犷和美,完整结合起来的歌曲。诶,守杰,歌词你知道吧?”
“我知道。”我回答道。不知道为什么,后妻跟我讲解这首歌的时候,让我想起了自己当初在她和D女之间的那段徘徊。当时的感觉,还真的有点像这首《山楂树》里所唱到的那样:她们谁更适合于我的心愿?我却没法分辨我终日不安。夏天夜晚的星星尽瞧着她们两个,却不告诉我她们谁更可爱……
“哦。好,你看这首歌的头一段,‘歌声轻轻荡漾在黄昏水面上/暮色里的工厂在远处闪着光/列车飞快地奔驰,车窗里灯火辉煌/两个青年等啊我在山楂树旁’……”后妻没有注意到我的思想在开小差,为我清唱起这一段歌词,唱完后问我:“你说,你在听这一段的时候,是不是眼前会浮现出歌中表现的这种场景?”
“唔,没错,没错,是感受到了。”我回答道,思绪赶紧从《一仆二主》回到了《山楂树》。
“那你会不会拉《山楂树》?”后妻问道。
“当然会啊,以前我学手风琴时这可是经典曲目呢。”
“快,拉给我听听。”
歌声轻轻荡漾在黄昏水面上
暮色里的工厂在远处闪着光
列车飞快地奔驰,车窗里灯火辉煌
两个青年等啊我在山楂树旁……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