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思陵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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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的,内忧大于外患。”她答道。
得到她的赞同,我又往近代联系了一下:“要不蒋介石那时提出‘攘外必先安内’呢,要不他后来囚禁张学良让他研究明史呢,我觉得蒋介石恨张学良就在这一点,呵呵。不过他还算宽厚,毕竟让张学良活了一百岁,而不是杀掉他了事,尽管杀掉他很容易……”
“呵呵,也怪不得咱们党对张学良这个花花公子评价这么高。”
“农民变成流寇,无产者变成流氓无产者后,就失去了任何正义性,失去了值得同情的理由。”我对她说出了自己一直思考的问题:“我一直觉得,人无论面对什么环境,都应该保持着一颗良善的心。贫穷也好,不公也罢,都不是一个人变坏,从而作恶残害无辜的理由和借口。谁因为环境的变化而变坏了,只能说明这人本身就没有什么好的世界观,本质恶而已,只是以前的环境压制着他,让他不敢流露。要不文革整人的那些人总是不忏悔,总是把责任推给客观环境,其实不是,那是他们自己就恶,当然形成这种恶的原因很复杂,但可以肯定,造成他们作恶的原因就是他们自身的恶,所以他们也不会忏悔。可惜,我无法要求所有人这样想,只能这么要求自己了。面对灾难,只能挣扎着先活下去,但即使再多苦难,行为也要有底线,这个底线就是不残害无辜,不落井下石,不忘恩负义,不过河拆桥,不损人利己,不伤天害理。”
“不残害无辜,不落井下石,不忘恩负义,不过河拆桥,不损人利己,不伤天害理。唉,可惜,这么想的人并不多。”C女感叹道。
“是的,并不多。”我接着往下说:“人性本来就是自私的,自私本身没有错。没有自私,也就没有自我意识,也就谈不上人格的独立。那种所谓的大公无私才不符合真正的人性,注定命不长久。马列主义者不信这个邪,试验了一百年的大公无私,结果死了那么多人,还不是一败涂地。大公无私一定会造成另外一群人的不劳而获,就跟我的第一次婚姻那样。在那时我相对于我的小家,我是无私,但遗憾的是我的无私只是成全了前妻更加懒惰,更加自私。但是自私是讲底线的,不讲底线的自私,就是恶,就是没有礼义廉耻。其实我也自私,我当年为了前妻而奉献牺牲,其实也是为了这个家过好,那么作为这个家庭的一员,我享受到安宁幸福的终极善果。但是我总是强迫提醒自己,玩自私时注意一个底线,别玩过界了。”
“对,这里有个小家与大家、大我与小我的问题,对于国家而言,自己的家是小家,对自己的家庭而言,家庭是大我,自己是小我。小我应该服从大我,大我就能保护小我;小家应该服从大家,大家也庇佑小家。”C女思维的确敏捷,立刻把谈话提到辩证法高度去了。
“嗯,对极了。”我禁不住对她有点钦佩,这女人,跟她越聊越有意思。然后我补充了一句:“我觉得,大家也好,国家也好,并不等于政权。怎么说呢,我觉得国家这个大家,应该是所有人民利益的集合,而不是某个政府。很多时候,政府并不代表人民的利益,而是危害着人民的利益,特别是非民主状态下产生的政府。”
“没错。”C女也赞同我的看法:“国家和政府,确实是两回事。”
说到这里我忽然感到挺高兴的:今天这趟真没白出来,一是激发了我的历史政治热情,其实这些东西我想了很久,只是没有一个人能让我倾诉出来;二是让我发现,C女这个人不简单。虽然我是主讲,但她流露出的理解力很让我惊叹。
于是,我忍不住夸赞了她一句:“诶,我真没想到,你作为一个女人,竟然也会思考得这么深刻。”
C女却似乎并不买账,嗔怪地瞪了我一眼,说道:“嗳,你什么意思啊?好像我们女人都不会思考了似的?你这可是性别歧视,大男子主义啊,我跟你说,我们女人根本不比你们男人笨。”
“那是,那是。”我连忙承认自己的的错误:“只是,我以前真的没遇到过像你这样的女人,呵呵。”
“你没遇到不代表没有,也太坐井观天了。”C女又挖苦了我一句。
“是,哈哈,我是癞蛤蟆坐井观天,天鹅同志。”我自嘲了一下。
“行了,别自贬了,快往下说吧。”我的自嘲把她给逗乐了。
“嗯,好。其实明朝灭亡,包括后面南明的灭亡,看这些历史的时候,我都有种痛苦。为什么痛苦,因为我感觉明朝的灭亡,还有一亿多汉族被几十万鞑子征服,头上留个猪尾巴苟延残喘三百年,其实不是因为满清太强大,而是因为汉族太懦弱太卑微太自私。引满清入关的是汉人,搞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也是汉人,最后灭亡了台湾郑氏政权的也是汉人。无论是金声桓、王得仁,还是刘泽清、李成栋,在与满清作战时都是毫无作为的贪生怕死之徒,怎么一投降满清杀害本族同胞时就变成了凶龙恶虎?还有扬州十日时那些为了求生而甘愿向满清士兵投怀送抱的良家妇女,‘曲尽媚态,不以为耻’,甚至让满清士兵都发出了‘我辈征高丽,掳妇女数万人,无一失节者。何堂堂中国,无耻至此’的慨叹。还有后来的南明,半壁江山都保不住了,还要党争,还要内讧,甚至还有隆武政权和鲁监国,永历朝廷和绍武朝廷的内战。即使是郑成功算是民族英雄了,光他们郑氏集团内部就杀来杀去的。就因为自私,没有底线的自私。但是自私过了头,国家就崩溃了,天下就灭亡了,明朝败亡了,南明也败亡了,就跟我以往那个婚姻从美满走向崩溃又走向灭亡一样。我常常想,难道我们这个民族真的是个充满没有底线的自私鬼,不知礼义廉耻的劣等民族?”

“嗯,我想,这不是民族的过错,而是**主义的过错。”C女看着我说道。
“对,你说的不错。”跟她谈话就是这么令人愉快,我所表达的意思,她总是能够毫不费力地理解,并且启发我继续想下去。所以,我接着往下谈:“其实,在明朝亡了以后,黄宗羲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些,他的《明夷待访录》不是批判君主制实际上是‘天下利害之权皆出于我,以天下之利尽归于己,以天下之害尽归于人’,‘岂天下之大,于兆人百姓之中,独私其一人一姓乎?’我觉得他的这些话,已经指出了天下礼崩乐坏的症结,上行下效,掌握资源分配大权的人无道,制定出不公平的规则,下面不掌握这些权力的人就只能让自己变恶,去利用这些恶的规则,谋取更多的利益。但人一旦变恶,底线就不好掌握了,所以我们面对着一个充满了恶的社会,一个人人自私自利,并且怀着很不好的心态巴不得别人倒霉,希望损人利己、希望以邻为壑的社会。”
“是。”C女也很赞同我这番感悟,然后又轻叹一声,说:“这让我想起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痴》里的一句话:这是个精神病的社会,全都是些疯子,而真正的人,却被看做白痴。”
“哦,你读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书?”我惊讶又钦佩地“哦”了一声,想不到她作为一个女人,不去读张爱玲余秋雨,反倒去读厚重的俄罗斯文学。
“我喜欢十九世纪俄罗斯文学里透出的人文精神。”C女回答道。
“哦,是吧。”那些大部头的俄罗斯文学书籍,让我看着都头大,想读,却一直下不了决心。所以,我只能含含混混地应一声附庸风雅,然后我感叹道:“可惜,直到现在,还有多少位高权重的人意识不到这些,继续以天下之利尽归于己,以天下之害尽归于人……”
“呵呵,没想到你思想还是挺深刻的嘛,出去玩一趟都玩出这么多哲理来。”C女以嘲讽的口气赞扬了我一句:“我还以为你是个就会运动和**的肌肉男呢,没想到你还是个哲学家,呵呵。”
“呵呵,”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我解嘲说:“苏格拉底不是说过,娶一位好老婆的男人会变得快乐;娶一位坏老婆的男人会变成哲学家。我就是被前妻弄成了苏格拉底。”
说到这里,我们都沉默了。
我找出一盘CD放,是一首英文歌曲Iwillwaitforyou:
Ifittakesforever,Iwillwaitforyou如果需要永远,我也愿意等你
Forathousandsummers,Iwillwaitforyou哪怕千年过去,我都等你
Tillyou‘rebackbesideme直到你回到我的身边
TillI‘mholdingyou,tillIhearyousigh直到我拥有你,直到我听到
Hereinmyarms你在我臂弯中的喘息
Anywhereyouwander,anywhereyougo无论你徘徊在何处,无论你去到哪里
EverydayrememberhowIloveyouso每天都要记得,我是多么爱你
InyourheartbelievewhatinmyheartIknow你和我,心心相悉
ThatforevermoreI‘llwaitforyou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
Ifittakesforever,Iwillwaitforyou如果能有永远,我会等你
伴随着悠扬的旋律,车窗外,树木,房屋,车辆,在我们的视线中一闪而过,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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