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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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暗淡,李从谦坐在院中的凉竹椅上思绪翻飞,一忽儿想起前世,一忽儿想起今生,甚至还迷迷渺渺地想到了来世。最后,他终于有些头疼了,便径直躺了下来。
忽地,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李从谦并没有睁开眼睛,他心里已经清楚那是谁人了。
果然,就听到一个阴柔的叹气声,然后,有人开口道:“哎哟,我的主子爷,您怎么在这儿躺着了,这椅子性子阴,您自幼就体格——一般,怎么还是这么不当心呐?”
说着,李从谦就感觉到身上一沉,就知道有人已经帮自己盖上了一张薄毯子。
正在这时,忽听一个老远声音问道:“宜春王爷在吗?奴才李三丑,奉陛下旨意,来请王爷入宫!”
李从谦忙睁开眼睛,一骨碌站起来,那紫色的毯子立时无声无息地滑落到了地下。这时,远处那人已经走近,却是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看他那双目无神的样子,显然也是休眠不足,就是走路,也颇显得有气无力。
李从谦连忙面北跪下,那个帮他盖毯子的太监见他跪下,也只好跟着跪下。李从谦正要说话时,那李三丑早抢上前去虚扶一把,口中一叠声说道:“王爷请起,陛下不是早就下过恩谕了吗?但凡是口谕,您就不用跪了。再说,您这身子——哎,我说游公公,您还在帮着把王爷扶起来吧!”
李从谦旁边跪着的,正是他的起居太监游方,听李三丑说话,知道他是天使,不方便亲手扶起接谕之人,便答应一声,小心翼翼地扶起了李从谦。
见李从谦站定,李三丑忽地一挺原本弯得有些驼了的身子,咳嗽一声,尖身唱道:“陛下口谕:‘九弟,今夜朕在宫中设了宴席,你也来吧!你嫂子棋瘾又犯了,朕被她欺负的很惨呐,你速来救救为兄吧!’钦此!”
李从谦正要谢恩,就听那李三丑说道:“陛下吩咐过,王爷您也不用谢恩了,这就登銮吧!”
李从谦登上那宽大的亲王銮驾,心情却没有丝毫的兴奋。幔布方垂下,就听外面李三丑那尖利的嗓音唱道:“宜春王爷起驾咯!”接着,銮驾晃动起来,四周的帷幔也跟着左右摇晃。
他闭上眼睛,心神立时清明起来,耳朵也感觉格外聪灵。外面“嗡嗡”的议论声立刻就被他“分化”成一幕幕窃窃私语的议论。
“看呐!这就是宜春王爷的銮驾,果然气派不凡啊!”
“去去,宜春王的銮驾有什么不凡的,人家韩王、邓王的銮驾那才叫一个不凡呐!人家开路的就是八位执旗校尉,左右各又是八位执戈校尉随扈,那随行的女官、太监、宫娥、内侍更有好几十名!那气派,才真能显出皇亲国戚的威风呢!”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韩王、邓王是亲王,这宜春王年纪虽小一些,难道就不是亲王?宜春王要是愿意啊,还不是一样能弄出一个同样的仪仗出来?因此呐,依我看,看这銮驾啊,不是比谁的更气派更威风,而是比——”
“那比什么?”
“自然是比銮驾里坐着的人啊!我且问你,若是韩王、邓王出巡,会有这么多人瞻仰仪仗吗?”
“那恐怕是没有。”
“那不就是了吗?这宜春王爷被称为我大唐‘第一美男子’,他一出门,还少得了那掷果盈车的效果吗?”
“兄台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在下瞻仰宜春王的仪仗万万不是为了瞻仰他的凤仪,只是敬服他的文采风流,仰慕他的崇论闳议而已。”
“那就对了!各人做事都有自己的目的,就说兄台你吧,是仰慕宜春王的诗文和谈吐,而对面闺阁上的那些个小姐呢,恐怕是仰慕宜春王或者是兄台你这样的风流公子的俊朗样貌了,而区区在下,却是纯粹为了欣赏那闺阁中露出的点点飘香溢翠而已。但是,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大家不都是聚在一起瞻仰宜春王的仪仗吗?”
“………”
銮驾内,李从谦不禁哑然失笑,怪不得《红楼梦》甄士隐要感慨说:“文人口孽。”这些个穷酸说起话来还真是肆无忌惮呐。不过,他心里还是升起了一阵欣喜和愧疚。他穿越之前还只是一名相貌丑陋的中文系穷学生,走在路上不管遇到谁,人家都是皱着眉头绕着道走的。如今,他走在路上,竟有这么多人———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驻足观望,这虚荣心是得到了十二分的满足了,这种变化让他无法抑制自己的欣喜。但是,作为一个曾经的“三好学生”,他也难以抑制自己的愧疚,不仅是因为无端占据了别人的躯壳,成为了一个“身躯大盗”,更重要的是,多次的“盗贴”已经让他彻底地沦为了一个“文坛大盗”。这多重的“大盗”身份对于他这样从小受到“五讲四美”教育的守法青年来说难免是一种尴尬了。

正胡思乱想间,忽听外边李三丑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宜春王爷落鸾咯!”
南唐的宫城坐落在尚书省和江宁府衙门之间,面积并不甚大。内有楼阁约三百间,其中佛堂就有近二十座,是以,人方踏进宫墙就能闻到一股浓郁的檀香气。到了后宫,这种气味愈发浓烈起来,饶是李从谦并不讨厌这种气味,也不禁略略皱起了眉头。
领路的李三丑一直弓着腰在前面机械地走着,直到一座殿前才倏忽停下,那动作怎么看怎么象高速公路上的急刹车。不过,这张公公的“急刹车”显然已经到了运斤成风的境界了,竟丝毫没有受到“惯性”的影响,稳稳地停住了脚步,他回过头来,向李从谦说道:“王爷稍候!奴婢这就进去禀报一声。”说着,也不等李从谦答应,径直进入了那殿门。李从谦看着他的动作,忽地“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他终于明白这李三丑为什么总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不拘是谁要是总象他这么走路说话也都要变成他的!
不一会,就听里面一人唱道:“宣宜春王晋见!”,那把门的黄门少监立即迭声唱道:“宣宜春王晋见!”
李从谦缓步走入殿内,就见大厅内一群宫娥正在跳着舞,他不禁心里暗暗摇头,要说这时代的舞蹈和前世时候的霹雳舞等一系列舞蹈比起来显得节奏太慢,动作重复太多,那观赏性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当然了,前提是,不比演员的素质。
那伴奏的音乐倒还动听,不过乐器就过于单薄了。就今晚来说吧,李从谦一听就知道只有两种乐器———琵琶和琴。那弹琵琶的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宫装丽人,疏眉浓目,微笑间露出的牙齿显得错落有致,那琵琶遮住了她的半天俏脸,更为她添得三分神韵。李从谦只看一眼,就知道这是他六哥国主李煜颇宠爱的黄保仪,见她抬目向自己往来,连忙微一颔首致意。
而当他望向那弹琴的女子时,那女子也正向他望来,目光方一触及她那双勾魂的珠目时,他是心头不禁“咯噔”一阵跳!
李从谦心里找不到什么词汇来形容这个女子的姿容,只想到了《诗经》里的经典句子:“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这真是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狐狸精啊!”他心里恨恨地想着,脸上却依然是那么一副平静如水的样子。那女子俏皮地横了他一眼,又埋头自顾弹琴。
“九弟啊,来,这边坐!”
李从谦听出那是六哥李煜的声音,便走上前两步跪下,道:“臣弟叩见——”
“唉!起来!起来!不是和你说过多次不比多礼了吗?就不说你和七弟都是光穆太后所出,乃是朕的嫡亲兄弟,就是八弟,十弟他们见了朕也从来不行这跪拜大礼,怎么你年纪这般小,却这么——”
“谢陛下!”
“唉,你真是——还是坐下来回话吧!你这么站着朕看着难受!”
李从谦道声谢,**粘着椅边地在李煜的下手坐下。
这时,李煜忽地双手合什一拍,那乐声立即停止,场中的几位舞者也停住了舞步,躬身施礼后退出了门外。
待那群宫女退去,黄保仪也站起身来,向李煜道:“臣妾也有些累了,这便告退。”
李煜知道她也看出自己有话对李从谦说,便“嗯”了一声。
黄保仪向后退了几步才转过身来,朝着众随侍的宫娥太监一挥手,众人也立即无声无息地随着她退出了殿门。
那蓝衣女子站起身来,坐到了李煜的右手边,正好正对着李从谦。李从谦瞟了一眼她那婀娜的身姿,心下又是一阵急跳,俊脸上不禁染上了一丝朱墨。这个时候,李煜忽地向他看来,他连忙作出一副呼吸不畅的样子,咳嗽一声,掩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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