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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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对于他来说这是他最不愿意去面对的,瞬间的功夫就有大滴大滴的泪珠滑落下来,为了田生不能逍遥发外,还是为了替死者伸张了正义,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谁而流泪。他也曾后悔过不应该去管那么多不属于自己的事情,但是什么事情是不属于自己呢?骨子里天生就是爱管闲事的料子,截止目前为止他真的还不想田生被抓住,抓住他将意味着什么,田忠义能想象的到,他仿佛看到了田生被抓到以后他的妻子和孩子失去亲人的痛苦表情,女人不能没有男人,孩子更是离不开自己的父亲,从自己听到这个既是好消息又是个坏消息的时候,就已经证明了那个完整的小家庭从此走向破裂阴影极深的无序状态,正在发生的事情是无法挽回的。他没有思绪的想着爬上了床上开始睡觉,他没有食欲也根本不想吃饭况且肚子里还撑涨的要命,他在努力的克制着自己不在思想,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终于停止了思考,他开始做起了梦,他做了一个美丽的梦,发现自己背着旅行包独自走在宽阔的大草原上,没有烦恼,没有痛苦,没有忧伤,除了快乐,还是快乐。
虽然黄永发不能思想,没有正常人的心态,做为田忠义这个半道上的干儿子,他还是尽心尽力,把他伺候的无微不至,当他把田生被逮捕的消息告诉黄永发的一刹那,他发现了黄永发很长时间没有的反应,他的眼神里有种异样的光芒,仿佛他能听懂他给他讲的事情,不一会儿,就看见有浑浊的泪水从眼眶里无声无息的滚落下来。
田忠义惊叹不已,他兴奋的喊来医生再一次为黄永发诊断病情,他有一种感觉就是认为黄永发一定能够从混沌中走出来,从失去儿子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医生说这是好的征兆,很可能真的在一瞬间清醒过来。医生说是田忠义的善良感化了老人痴呆的局面,他们要对老人实施针灸手术。
黄永发是被推着进的手术室,田忠义掐指一算他已经在床上整整躺了半年的时间,半年来,吃喝拉撒也都是在床上进行的,这次能不能战胜病魔,田忠义的心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他趁他进手术室的工夫在候诊厅双手合十,向着四面八方顶礼膜拜,整整叩了九九八十一个响头,他听人说所有的宗教信仰,都是心诚则灵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信仰的是何种宗教,以前别人向他问到这个问题时他就果断的回答自己什么也不信,信良心,从有记忆的孩子到现在满头白发的年纪,还真的就想不出自己在什么时候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来,自己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的,如果苍天真的能够显灵的话,也会助自己一臂之力的。
他的良苦用心终于没有白费,上苍也算是对他格外的关照。黄永发从手术室里出来的,他是被两个医生挽着胳膊走出来的,他高兴坏了,几近疯狂,他把黄永发背一口气背回了自己的家里,他要好好尽到做儿子的责任。
一个礼拜的精心调理,黄永发奇迹般的从死亡线上挣扎过来了,他竟然能自己自由的下床了,他创造了医院里的一个神话。他站起来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田忠义马上带着他去看最后一眼自己儿子的遗容。在没有去太平间之前黄永发就让田忠义给他洗了个澡,而且特意理了发,还穿了一套新衣服,在他黄褐色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少有的笑容,他告诉田忠义是他捡回了他的命,他要感谢他,也为儿子向他表示感谢。田忠义说只要他能提出来的要求,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满足他,他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图的什么,也许什么也不图,就为了良心上能够过得去。
医院的太平间里,黄永发的儿子黄士杰的身体经过处理整个遗容没有一点的变化,看上去要比先前瘦得多了,他的脸上搭着一块白色的方巾。黄永发颤抖着揭开了那块方巾,看到儿子的眼睛还在睁着,他竟呜呜的哭了,他像田忠义告诉自己那个好消息一样慢慢的讲给他的儿子听,他让他在九泉之下瞑目,并且告诉他自己会和他永远在一起的。黄士杰的眼睛在瞬间终于合上了,这件事情总算应该有了个结局。他们找到了民政局反应了这件事情,民政局的领导也很同情黄永发,就答应帮助他找一块好的墓地来土葬黄士杰,而田忠义要求把黄士杰葬在自己妻子的那块地上,他说那里是最好的地方,和天堂一样的美丽,黄永发激动的说不出一句话,他只能用沉默来感谢他。
办理完黄士杰后事的那一天晚上,黄永发的兴致很高,他主动找到田忠义要和他聊天,难得他有那么好的心情,也许他的心理包袱该卸下来了。黄永发笑着对他说“田厂长,你认我这个老头子做父亲,实在有点委屈你了,你是个好人,有一天我若是死了,也不会忘记你这个恩重如山的大好人,好人永远都会有好抱的。明天,我想回老家里看看我的老伴儿,恁长时间了,我是离不开她的,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会再次回来打扰你的。

听说他要回家,田忠义急了,他不高兴的说:老爹爹,我想你就不用回去了,现在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到理想的状态,等过一段时日,我会亲自和你一块去我母亲的坟上送些钱的,你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安心的养好身体,能吃就吃,能睡就睡。
黄永发没有同意,也没有不同意,他只是点着头深沉的说:祝福好人永远一生平安!
黄永发的这句话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在田忠义看来是很普通的,他也就没有把它放在心上,他们就不在说话各自去自己的房间里睡觉了。
田忠义这几天的睡眠特别的少,按说他在这个时候应该能够安生的睡几个好觉的,可就是莫名其妙的睡不着,也许还有什么让他放心不下。他明白自己又在为谁发愁了,不用说就知道是他的那个畜生儿子田生。他虽然口是心非的说着儿子的种种不是,但是心理上那种藕断丝连的亲情总是割舍不掉的。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让他渐渐的养成了一种坏习惯,烟龄不长,但是烟瘾绝对够大,从凌晨三点多钟睡不着就开始一个人在屋子里腾云驾雾,一直和香烟过不去熬到了六点。六点一过,他就起床给黄老爹做起饭来。做好饭,他端了一碗鸡汤给黄永发送过去,发现黄永发还没有醒过来,他的床上凌乱不堪,像是挣扎时留下来的,他发觉事情的严重性,喊了几声,根本就没有任何回应,把手放在他的鼻子上,已经停止了呼吸和脉动。他杀猪般的喊着叫着把黄永发送进了医院抢救,洗胃得出的结果是服用了大量的安定药丸。听田忠义说床上有挣扎的迹象,医生说这种症状应该是很安静的死去,也许他是在服用大量的药丸之后又突然产生了不想死的念头就开始做着最后的挣扎,类似于这一类的人很多,那些被救活的人在后来的调查笔录中都说过当人真正快要死去的瞬间又突然不想死了,问他们原因,他们只是深深的说了四个字‘活着真好。’
可是,他为什么要走这一条路呢?他在什么时候偷偷买来的那些药丸。我已经对他说了从此以后把我看成是他的亲生儿子,可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永远的不能把他的生命唤回来了。他真后悔自己竟是那样的粗心,他昨天对自己说的话应该能够引起他足够的重视的,可是他却忽视了,后悔的直骂自己没用。
想起黄永发那一天说的话,田忠义就后悔的想死掉。他和杨仁德把他们父子合葬在了一块,下葬那天,田忠义哭得很凶,在他心中,死的那个人就是自己的老爹,那也是自己的亲人,任凭杨仁德怎么劝解都无济于事。接连好几天,田忠义都沉浸在痛苦中不能自拔,也许他就是那一种把亲情看得很重的人。
十月的最后一天,汪力队长打过来电话告诉田忠义今天法院开庭审理并且可能要做出宣布,让他也去法院听证。他挂断电话苦笑了一声,没有太多的大悲大喜,这一切对于他已经并不重要了,他也就不想去面对宣判的结果,怕自己承受不住,怎么说都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那份血缘关系是无法隔断的。他在家里等待看晚上的新闻联播,这一段严打正在风头上,他确信在电视上一定有这则新闻的。
真的如他所说的,他也终于等到了新闻开始的时间,他瞪大了那只眼睛死死的盯住电视屏幕,新闻的画面上他看到了田生的狼狈相,他戴着手铐和脚镣,蓬头垢面,一摇三晃的像是缺少水分的仙人掌,他感觉田生好像和自己一样流着眼泪,他也许是后悔了,现在后悔恐怕早就晚了。在法院开庭的时候,他连一个辩护律师也没有,审判长提出什么问题他就交代什么问题,一点也不隐瞒,那样的回答如果能让死者在天听到也不会在遗憾了。他突然把电视给关掉了,他已没有了勇气去面对电视机。可是他还不甘心,想更多的知道一点有关于田生的消息,以后也许就没有机会了。他再次打开电视,出现的是昔日鼎鼎大名的公安局长王海中,他在法庭上完全失去了先前的威风,可怜兮兮的,正应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忍受着复杂的心情等到了最后的判决,王海中在工作期间大肆受贿,滥用手中职权并且致死一个,情节严重,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田生赔偿受害人一百零一十三万元,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判处无期徒刑,胡浩被判有期徒刑五年零三个月。他们包括胡浩在内也都接受了这个宣判的结果。
宣判是正义的,法律是公正的。
田忠义关掉电视,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走到了供奉着的观音菩萨的面前,一连叩了十八个响头,喃喃的为黄永发父子祈祷在天堂走好,为罪恶深重的田生忏悔,但愿他在监狱里能够从新做人,好好的改造自己。他不仅上了香火而且也烧了几道黄裱纸祈求接下来的生活能够平平安安,所有的好人都能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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