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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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城内一夕间开满了花。
六个瓣,蕊心是一把剑。
入石三分。
无论是城墙脚还是街道石板,当眼处,每隔数丈便有了这么个标记。
山城内百姓们啧啧称奇,都猜不出是什么门道。
路炎和梓杨匆匆赶到城外十里亭。
一个青衣少女站在亭内,衣衫散发被寒风吹得拂来拂去,孑然立在枯草残雪之间,削然背影说不出的寂寥孤寂。
两人看到她的一瞬间,都认了出来,但再一晃眼,却又觉得跟自己印象中人大不一样,稍一迟疑,不禁都停步在三丈外。
少女缓缓转身,一双眼清冷如星。
“大师兄,替我解毒。”
她瘦得脱了形,一双眼却像鬼火那么亮,周身气质冰冷飘忽,竟像缕幽魂似的。
人还是那个人,却总是有什么不一样了。路炎也说不出有什么不一样,只觉得一股凉意直冲上头,镇静下,摇头道:“冰蛛的毒不到时候解不了。”
人影一晃,一道青影鬼魅一般闪过,“叮”一声脆响,青影又消失了。
梓杨挡在路炎面前,刚才用鱼竿挡了甄洛一剑,震得手指隐隐发麻,不由吃惊:“小师妹,真个要拼命哪!”
甄洛背对着他们,背脊冷硬得像竿枯竹,过了一阵,肩头突然抖了起来,越抖越是激烈,片刻竟哽声道:“连你们也不帮我,我,我也不想要活了!”
路炎梓杨面面相觑。这小师妹性子任性倔强,遇到什么事情都是宁折不弯的性子,便是委屈落泪也是不愿示于人前的,这般当众哭诉竟是同门十年来头一遭遇着。
梓杨小心翼翼的道:“小师妹,你先别哭。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家一起想法子。”
“我的胳膊废了,什么法子都没用!”
“哪!”梓杨看向路炎:“真的没有其他法子解那毒么?”
路炎道:“有是有,但是还是得等开春,那解跟不解还不是一样么。”
“什么法子?”
“冰蛛跟火灵蛇相克,只要让火灵蛇也咬一口,毒性中和就没事了。可是这当下蛇都在冬眠,到哪里找火灵蛇去?”
梓杨一听笑了:“蛇当然要到蛇洞找,对付睡觉的蛇最简单,用火烤烤,它自然就以为春天到啦!”
“说得倒好听,那火灵蛇性子最凶狠,被你吵醒狠狠咬你一口,你下半生就麻绳穿豆腐了。”
“哎?”
“提都不用提了。”
哥俩正说得高兴,冷不防甄洛回过头来,脸上泪痕都拭干了,只一双眼核桃似的红着。“咬我不是正好解毒么,带我去抓蛇!”
蛇洞又深又窄,只能伸进胳膊去掏。
“这是百蛇洞,里面虽然可能没有一百条,但大致数量也不差。”路炎说:“火灵蛇在里面是首领,它头壳顶顶有个小肉冠。”
“靠摸的把它抓出来?”甄洛心里有点发毛,她一向害怕又粘又滑的东西,现在却要她在一百条蛇之中摸出谁的头顶有肉冠。
“我来吧。这等活计当然得高手来做。”梓杨上前就锊衣袖。他学得是一身小巧腾挪的功夫,开锁机关的活计也是他得了师傅的真传。
路炎从革囊内拿出块黄色的蛇药,咬碎涂了他整条手臂,“摸到就马上抓出来,洞里不定还有别的毒物。”
“都在睡觉,别担心。”梓杨嗅到那些蛇药浓重的硫磺味,皱皱眉头笑道:“这么大的药味,不会把蛇老大给吵醒吧。”
不想他的话真比神仙还灵,胳膊伸下去不过片刻,他一声闷哼,手臂一抽,一条色彩斑斓的五花小蛇咬着他的手指被钓了出来。
路炎跺脚大叫:“你怎地用胳膊去钓蛇了!”递上早就准备好的竹筒,将那小蛇收了,一面将厚厚的药敷了他手指一层,嘱他原地打坐,务必把毒压住。
甄洛见到大师兄脸色大变,知道不好,连忙上前帮忙,让路炎胳膊一伸,拨拉到一边去了。
梓杨只笑:“我才给咬了根小指头,哪里就用的着这紧张的。还是先替小师妹解了冰蛛毒再说,她中毒时日长,可是比我的凶险多了。”一面朝路炎递了个眼色。
路炎狠狠瞪他一眼,不知怎地眼圈便有点红,忙垂了眼,唤甄洛过来,引蛇出筒,在她受伤的肩头咬了一口。只见那圈皮肤顿时黑了一圈,渐渐渗出黑血,路炎教她用准备好的布轻轻按着,过一阵,那不住涌出的血颜色越来越浅,终于转作鲜红。

“你试试运气。”
甄洛试着运气,只觉好久没有通过肩膀的真气突地便通了,说不出的舒畅,这火灵蛇可真是灵验。
她点点头,示意可以了,顺手将那布片一头咬在嘴里,一只手包扎了。
两人只在一旁看她,却见她草草包好伤口,忽地反手一扯,将束着头发的一根锦缎发带扯了下来。她原本只将头顶的发拧成一束,用发带扎了,松垮垮,不男不女的挽着,现在一松发带,长发便披了一肩。
她伸手在剑柄上串着的穗子上一捻,把原本的杏黄穗子摘了下来,再将刚扯下的锦缎发带系了上去。
两人看她一番动作利索干净,却有种极其决绝的意味,不禁心里都生了不祥预感。
甄洛却将那原本的穗子托在手上,递与梓杨。
“二师兄,小洛不孝,这段日子都不能去看师傅他老人家了。请你得空将这穗子交还他老人家,就说小洛任性妄为,总是要结了平生恨事才会再回松谷的了,请他勿以为念。真要惦记着小洛的顽劣胡为,就拿这穗子看看,拿几根来烧着解恨吧。”
梓杨接过,张口欲语,终是无言一笑。
路炎在旁边叫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解了你的毒不是让你去送死的,你得记得你欠我俩还有师傅一共三条命!”
“事有先后轻重缓急,便是要还命,也得按顺序来。”甄洛转身,迎风而去。“更何况,伤我的人本就是你,我就算欠了不少人,总没有欠你的。”
路炎气得跳脚,只对梓杨说:“你看看你看看,目无尊长,你跟师傅把她都纵得无法无天了。”
梓杨却没声息。
路炎转头一看,脸色大变,立即盘膝坐下,双手抵在梓杨背后运功替他驱毒。
过了足有一炷香功夫,两人头顶白气蒸腾,额头汗水淋漓。
路炎收手,一抹额上汗珠:“好险!你这一逞强,差点性命不保!”
梓杨笑道:“我倒是不担心,有你这大国手在旁,怎会任由小弟送命坏了你的招牌!”
路炎瞪眼:“不是叫你当即原地坐下运功疗伤,怎地不听!”
“我倒是觉得有捷径不走要运功疗伤,很是浪费。”梓杨悠然道:“你能用火灵蛇解了小师妹的冰蛛毒,怎地不能用冰蛛解了我的火灵蛇毒?”
“你跟小师妹怎么比,她是纯阴处子之身,你呢!”路炎愤愤的说:“十六岁那年师傅带你我下山饮花酒破身,我记得你那时比我兴奋多了!”
梓杨一笑不语。
“不过这些年来倒是没有见你再去饮过花酒,我是不喜那些脂粉味儿,你倒是奇怪。”
梓杨只道:“原来却是我想多了。”
“根本就是瞎想。”路炎不忿,“净是甄洛胡闹任性,这火灵蛇非同小可,这一迟疑,也要了你五年功力!”的
“小师妹有燃眉之急,何必为难她。五年功力嘛,小事而已,反正我还想着自己能活百岁。”
“你倒是一点也不害怕!”路炎哼哼,“认识你这么久,就没见过你把什么放在心上,也没见你怕过啥。你说,你这人是不是心肝早就被鹰叼走了,天生没有心肠。”
“是人就当然有个把害怕的东西,不过你看不见而已。”梓杨神秘一笑:“告诉你也没有什么。我梓杨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小师妹流眼泪。”
路炎一愣,仔仔细细瞧了梓杨神色,哈哈大笑道:“净爱瞎说!”
梓杨嘴角一翘,双臂往胸前一抱:“正是瞎说!”
仰面迎上了白晃晃的雪光,清冷荒芜的郊野。
一望无垠的白,那一瞬,他忽然有点后悔。
抱在胸前的手松开,捻了捻受伤的手指,伤口很痛。
痛就代表毒解了,是好事。
手又抱了回来。
这么冷的天,水都冻住了,没意思。
还是应该去江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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