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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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狂奔离了孟陵城,第二天,腹部的黑斑逐渐散去,内力行滞的症状也消解,李显心中垂悬的一颗心逐渐放下。
带着程令遐漫无目的的闲逛几天,确定再无毒发的症状,到了一处无名的小镇上,李显给他些盘缠,放他回去。
哪知程公子却言道,他从未离开过孟陵城,此番既是出来了,定要李显带着他好好游玩一番才肯回去。
「你不赶快回去,岂不惹的你后爹和娘亲空自为你担心牵挂?岂非不孝之举?」李显晓之以义。
「没关系,我已经修书一封,一会儿托人送回孟陵,告诉他们我没事了。要双亲勿要为我挂念,我四处走走便回去。」
「那你的阿香呢?你不想念她吗?」李显再动之以情。
「想啊,离别可以让爱情的味道愈加浓厚,所以我决定再多想念她些日子。」
之后,任凭李显舌若灿花,费尽心机,就是劝不动这位大少爷乖乖打道回府。
李显负着手在原地转了两圈,突然灵光一闪,程少爷要学逍遥游侠纵情江湖,他却没有义务作他的跟班兼结账人。古人云,道不同不相为谋。自己当以先人哲言为向导,和他分道扬镳便是,何必管他程令遐要去哪里。
「既如此,恕我不能奉陪公子之雅兴了。」李显说完,默默的收拾起行装。
程令遐听了也不拦他,仍是坐在原处,轻叹道:「也罢,你走好了,我一个人去玩。反正我也没打算去太多的地方,逛逛北边的苏杭,溜溜东边的昆仑山,再看看西边的大海,还有南边的蒙古草原,然后我就回去。」
李显看看他一脸的兴奋期待,顿时右手抚上抽痛的太阳**。苏杭在南边,昆仑山在西边,大海在东边,蒙古草原在北边,居然一个方向也没说对!放他一人的话,李显强烈怀疑他是否能找的到家。不,应该是确信无疑回不了家。
「你走好了,既然你不肯陪我,我也不能强求。否则,不就与你劫持我为质逃脱孟陵的行为一般无二了吗?」哀怨的语调。眼中却闪着调皮的目光。
好像连胃也开始痛了。
「你真的一定不肯回去?」
程令遐一脸夸张的决然:「对,我程令遐今生只立过两次志愿,一愿早日得阿香芳心,娶她为妻。二愿相陪兄台,共游江湖。」
「陪我?你说反了吧?是我陪你才对。」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一双乌黑的星眸闪烁着欣喜,带着笑意望向李显:「对了,相处这么多天,你从没告诉过我你的姓名呢?以后我们结伴而行,我总不能总是『喂,喂』的喊你吧?你叫什么名字?」
想要随口说出那个庸俗不堪的化名,双唇却在接触到程令遐期盼的目光时失去了原有的功能。欺骗别人并不困难,欺骗自己的心却是最难的。程令遐就有着这样一双神奇的眼睛,似乎随时可以触摸到他人隐藏在心灵深处的秘密。欺骗这样的他,如同将自己的污秽暴露在银白广阔的天地之间,令人愧疚的无地自容。
「现在,我的名字叫二狗。」李显犹豫的说道。
程令遐皱起眉头。这样的表情并不陌生,下面他该如每个听到过这个名字的人一样,咧开嘴嘲笑道『好俗气的名字』了吧?
「好——有趣的名字。有新意,比我的名字好玩多了。你自己取的吗?」程令遐笑了,红润的双唇翘起,勾勒出莞尔的一笑,「现在叫二狗,那你以前叫什么名字?一狗吗?」
屏息凝视着他,李显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不停鼓动。
砰,砰,砰??一声又一声,似乎要冲破郁闷的胸膛而出。
李显依稀记得四岁的时候,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教他写了两个字:犯傻。
李显问他,这可是市井民间的用语?
他说,傻字单人旁,因为每个人都会犯傻,不分富贵或贫穷,显赫或低贱。
后来那个曾经手把手教他写字的小太监如何了?是已经死在那场推翻自己的宫变中,或是仍然默默的活在那个宫廷的一角?李显已无从知晓,可是他脱口而出的话语,自己却用了十八年的时光才略略明了。
「我过去的名字是——李显!」脱口而出的禁忌,那是一个尘封十一年的名字,一段落满灰尘的记忆,却带来一种揭开面纱后清爽的心情。
程令遐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显,透亮的瞳仁中清晰的折射出他的身影。沉默的空气凝滞在俩人之间。或许,他还是不应该如此轻率的对别人道出自己的真正身份,可是他不后悔。
终于,程令遐长叹口气,感慨的道:「原来如此,我知道你为什么现在要改名换姓了。原来是因为——」他抬起眼帘,直直的望着李显,「因为你过去的名字太无聊了!虽说是父母给的名字,可是,哎,这么没特色的名字,难怪你要改名字呢,我理解你。」
李显像是看到世所稀有的珍贵动物,绕着他前前后后打量了几圈,试探的问道:「我是说,我真正的名字叫李显,十八子的李,显要的显,这个名字你没印象吗?」
程令遐老老实实的点头。
「十一年前的那个『三日皇帝』你不知道吗?」
他再次无比诚恳的点头,虚心求教道:「为什么那个皇帝叫三日啊?李三日,实在是个不可多的好名字,前所未见的新颖,不愧是一国之帝的名字,果然远高明于吾等平民百姓。」接着他又急忙补充一句:「不过你现在的名字也不错。」
李显会心一笑,明白了,程大公子不但没读过多少书,连对名字的审美观也很有些问题。
就这样,李显带着程令遐离开了小镇。
一前一后骑在马上,他放开了缰绳,任由枣红马放开四蹄,奔向它想奔驰的方向。
静听强劲的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遍目所及的是金秋十月的秀丽景色。
程令遐目不转睛的东张西望着这完全不同于孟陵城的郊野景致,时而带着欣喜的笑容回过头来对李显一笑,剎那间某种温馨甜蜜的暖流如五月的淙淙小溪流淌过李显的心田,于微凉的风中送来丝丝暖意。那种充满心底的感觉,不是波涛汹涌的激恋,不是甜甜蜜蜜的爱情,包含着某种憧憬般的羡慕,像是朋友却又比朋友多了些亲密。
他喜欢程令遐纯真无暇的灵魂,洁净无忧的笑容。在程令遐的身上,他看到了幸福的样子和纯白的颜色。而那是从前的他不曾有缘体会的。这样毫无理由把一个几乎陌生的人视为最亲近的人,李显知道,他——犯傻了。
他想就这样与朋友结伴,永远一路走下去。隐居青山碧水间固有超脱尘俗之幽静,却安得这般焕发心底的温馨?红尘虽是无尽烦恼,可若是有人相伴,这次他宁愿留下,第一次,他发现自己竟是一个如此讨厌寂寞的人。
李显抓起缰绳,让马匹放缓了前进的脚步,慢慢行去。眼前,一条宽阔的大道延伸向地平线的那一端,极目望去,看不到尽头的风景。清风拂过,带来阵阵郊外独有的清新空气。程令遐深深吸了口气,回首笑道:「这里真美。」
「这句话一天里我已经听了十七遍。你还有没有其它的词汇可以表达喜爱之情?」李显笑着嘲弄他的文学造诣。
东南西北,明川秀水,有友相伴,这样的旅程,他真希望它永远不要结束。
两天后,京城中宫变的消息传来,烽帝被软禁宫中,十一年前的三日皇帝复位登基,功臣楚逸岚受封为丞相,一手把持朝政。容华公主自杀身亡,皇子安王李忻恬脱逃出京,天下通缉。据说,他逃往了南方江浙一带。
李显也正带着程令遐向江浙而去,因为程令遐说,他想看西湖秋色。
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及至亲眼见了,才能深深体会到苏轼《饮湖上,初晴后雨》中的那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的意境。一座座突兀的山峦包围着波光漪涟的西湖,依山傍水的景色可谓美不胜收。
湖畔边沿岸停泊着一艘艘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游船。泛舟西湖,微风轻抚,游船在湖中轻轻摇摆,好似躺在摇晃不定的摇篮之中,周身有柔柔的阳光沐浴,轻轻的湖水滋润,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搅动起圈圈涟漪慢慢扩散开来,这样的旅程,定是难以言喻的惬意。
只是——李显却无福享受。
李显沮丧的坐在岸边,远远眺望着湖面上一艘艘来来往往的游船,漫无目的的找寻着载着程令遐的那一艘,心情已经跌到谷底。
想他李显,虽非一代奇才文豪,可也胸有点墨,略通书画;虽不敢自称武功天下无敌,举世无双,也堪能挤身江湖一流好手之中。文武全才的他,居然会——晕船!
甫一上了游船,船才滑出六七尺远,李显已俯身在船沿,吐的一塌糊涂。老船工一面强忍着笑意,一面说道:「客官,这晕船的人我见的多了,像您这个晕法的我滑了一辈子的船,还是头一回见到。」
无可奈何之下,李显只得要他送自己上岸,让程令遐一人去游湖。而他,只能呆坐在岸边,数着天边飘过的白云,任无聊的神经一点点变得近乎痴呆麻木。
忽而,一阵喊杀声由湖上传来,冲进了李显空白一片的脑海中。他急忙坐起身,极目望去,只见一艘游船在艄公的急速划动下迅速向岸边靠近,船尾紧急跟着三艘小船,若干个持刀的大汉立于船头,不时大喊着「快,快点追!」
李显心头顿时一沈,莫不又是程令遐惹了祸?
以他数日与之相处的经验而谈,程大公子远不像他看上去的那般无害,喜好多管闲事,打抱不平的特殊癖好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每次只要他大喊一声:「喂,住手,你们怎么可以??」,李显无辜可怜的胃部立刻开始阵阵抽痛。然后,只好无奈的抡起双拳,在他恳切的目光中被逼走上了『大侠』的道路。这次,他又要救谁啊??
前面的那艘小船靠岸了,李显已看清冲下船向自己跑来的两个人后,这次不仅是他的胃在痛,连头也痛的要裂开了。那一前一后向他奔来的正是程令遐和——安王李忻恬!
听说了他南下逃亡的消息,却没想到会于斯时斯地与之再会。如果可以选择,李显真想把他当作空气,视而不见。
可是,有了牵着他的手向自己奔来的程令遐,有了喊杀着紧追其后而来的追兵,李显也无可选择。
及至奔近,看到李显,李忻恬一愣,圆圆的脸上现出疑惑的神情,问道:「是你?」
「是我。」李显点点头,简洁准确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你们认识?太好了,李兄,帮帮忙。」程令遐拉着他躲到李显的身后,很没意气的将他推向那一群高举着刀剑扑过来的汉子。
李显心知此时若是出手救下李忻恬,必定后患无穷,再无宁日。可是,人,程令遐已经带回来了,此时要和他撇清关系也是无济于事。无奈之下,只得振奋起精神,带着双拳冲入敌人之中。
来者共有十一人,武功强弱不均,却看得出师出同门。几番有人想要冲破李显的拳风冲向他身后的两人,都被李显逼退。几次尝试失败后,敌人慢慢靠拢集结,打算先集中力量干掉李显再去捉拿李忻恬。十一个灰衣人影在他身边不断交错,来来往往,一时打成平手。
李显抽眼看看远远躲在树后的程令遐和李忻恬,心下暗暗着急。程令遐的武功不过是三脚猫的把式,难以护身。从刚刚李忻恬奔跑的身法看,他的武功也比程令遐高明不了多少。敌众我寡,万一一个疏忽,有一人脱身攻向他二人,一招之下就足以致两人于死地。
李显看着环绕穿梭的人影,忽而杀机四起。今日若是放他们其中任何一人脱身,他和程令遐相救朝廷逃犯之事势必传回京城,想要与他逍逍遥遥共游江湖,便成了南柯一梦。要继续他们的旅程唯有杀人灭口!

不能再拖延下去,一定要速战速决!李显一个虚招恍倒其中武功最弱的一人,抢过他手中的长剑,左手捏个剑诀,长剑乍出,如出水蛟龙般源源不断的袭向敌人。
这套剑法是那个人离去之前最后传他的一套武功——雷霆剑,传授之前他曾殷殷叮嘱,若非性命悠关,万不得已之时,不可使出此剑。迄今为止,李显还没惹上过厉害到能逼他使出此剑的对手。是以,这还是他首次使出此剑法。
二十招之后,剑招越发熟练起来,内力逐渐凝聚于剑上,雷鸣之声随着出剑之时隐隐响动起来,越来越震耳欲聋。十一个敌人转瞬之间已被李显杀了五人,其余六人终于后退几步,恐惧的看着他,恨然道:「你??你是魔教左护法若离君!」
鲜红的血从剑尖一滴滴滴落尘土中,身边围绕的,是五具刚刚咽气的尸体。第一次杀人,李显却丝毫没有不适的罪恶感。弱肉强食,世界原本如此。我不杀人,人便杀我。为求自保,杀人又有何错?
回头看看程令遐,透彻的瞳孔中却清晰的映出了他的惊恐和不解。李显差点忘了,纯洁的如同初生之婴的他何曾见过这样的血腥杀戮。生命在于他,从来是不分贵贱的宝贵。李显低头看看染满鲜血的长剑,顿时心头涌上无比的愧疚,似乎心底那一点点自私的念头都已被他彻底看透。
李显抬头望向余下的六人,冷然道:「不错,正是本君。还要再打吗?」虽是首次听说什么若离君,可是以对方对他的恐惧程度来看,若是冒认能吓走敌人,便不必继续在程令遐面前杀人。不能斩草除根固然后患无穷,但总胜于被他唾弃惧怕。
六人互相对视一眼,不舍的看看几乎到手的猎物,又恨然的向李显瞪了几眼,终于抬起同伴的尸身,转身离去。
李显失神的望着尸体拖走后那一片血迹和敌人远去的背影,手中的长剑越发握的紧了。现在追上去斩尽杀绝还来得及。就在这时程令遐走上来,掰开他的手,取走了他手中的长剑,扔于地上,柔声道:「对不起,李兄,我又多管闲事了。可是我刚刚游湖,看到那么多人追杀一个少年,而且他的船漏了水,眼看就要沈了,我总不能装作没看见,见死不救吧?只是我没想到对手那么厉害,还连累你杀人,真是抱歉。」
绷紧的神经在听到他的声音的同时一下子松开了,李显低头望着映在他眼眸深处自己的身影,霎时脑海中一片清明祥和,似乎刚刚的那一场杀戮不过是场恍惚的噩梦。
正要安慰他几句,忽然一旁传来李忻恬蛮横中尚带着点童音的声音:「原来你姓李,喂,李二狗,看在你身手还不错的份上,本王特准你跟随身边。虽然你的武功也不怎么样,不过本王从京城**来的人一路上都折损光了,本王就勉为其难的暂时让你作我的侍卫吧。」
被这不识相的小侄子打断了温馨的对视,李显一腔的不满立刻化为炮火向他发射出去。
「落魄江湖之人还自称什么本王?倒不知你这般的自高自大,看不清形势是否也是复位的手段之一?省省吧,李忻恬,你要么向我道谢然后赶快消失,要么现在立刻滚蛋,我没心情再救你第二次。」
许是自小从未被人冷嘲热讽过,又或是乍逢家国变故,李忻恬眼圈一红,鼻头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程令遐悄悄拽拽李显的衣袖,似是埋怨他不该对一个落难的少年如此冷漠。
李显轻叹了口气,放缓了语调,说道:「算了,你不用向我道谢,也不用滚蛋。我们走总可以了吧?令遐,我们走。你别跟过来。」
李显牵过系在树上的枣红马,扶程令遐上去,自己接着翻身坐在他身后,一夹马坠,正要扬鞭催马前行。余光不由扫过仍然定定的呆立在原地的李忻恬,他正紧咬着下唇,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犹如被抛弃的小狗般怨恨的望过来,少年脸庞上强装出的自傲已经掩饰不住内心的不安和无助。
程令遐转过头来,一言不发的看看李显,又看看他,再看看李显,再看看他,游离不定的目光已经充分表达了他的请求。
终于李显翻身下马,牵起缰绳,沉着脸对李忻恬说道:「想跟我走就快点上马,我们先出城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
看着李忻恬笑逐颜开笨手笨脚的爬上本属于自己的位置,一想到此番难免又要和那狐狸转世般奸诈狡猾,癞蛤蟆再生般厚颜无耻的楚逸岚扯上关系,李显的胃又开始痛了。
出了杭州城,于郊外的小树林里寻了处干燥宽敞的地方,此时天色渐暗,一行人便决定露宿于此。
初春时节,南方的夜晚却没有一丝冷寒之感,怡人的晚风不时拂面而过,带来阵阵清凉。李显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野外生活,比起身处繁华的街市,这样四下静寂无声的环境反倒更令他心安惬意。
可是程令遐却是自小生长富贵之家,何曾这般风餐露宿?对于不得不让他夜宿野外,李显心中惴惴难安。
好在程令遐却并不在意,反而笑着安慰道:「这里很好啊,可以边睡觉边看星星。我看比住在客栈好。」
一边睡觉时还能一边看星星吗?倒不知还有人能有此绝技。况且,若是再也不能光明正大的住进客栈,李显怀疑他是否还会觉得观星的夜晚美丽。
生起火堆,李显靠坐在一棵大树下,注视着程令遐沉沉睡去,甜美的微笑浮起在唇边。抬首,透过繁茂的树叶间的空隙,仰望着无限苍穹,十年寂寞的生活似乎徨如隔世。虽然纠缠于繁华尘世,可是身边却突然多了一人相伴,回想往事,究竟自己是如何熬过那孤寂的十年?又或是,与他的相遇已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改变了自己的潇洒淡漠,唤醒了自己对关爱的渴求?
「喂!」
李显的遐想突然被李忻恬打断,这才想起如今身边又被迫多了一人。生怕他打扰程令遐的安睡,李显略带厌烦的转过头,压低声音问道:「什么事?」
「你的武功??好像还不错嘛??为什么当初甘愿在京城里作个默默无闻的厨师?」
「不关你的事。」李显拨弄着篝火,淡淡答道。
「后来你为什么离开枫叶山庄?装腻厨子了?」
「同上,不关你的事。」李显垂着头,犹如入定的老僧无动于衷。
想问问题是李忻恬的自由,要不要回答是他的自由。
迟疑了片刻,李忻恬又道:「那你??教我武功好不好?以后,我回了宫,会重重赏赐你的。」
「不教。」李显断然拒绝。
过了今日,自己定要想办法甩掉这个大麻烦,谁耐烦日日带着他?
不知是否感到些许寒意,李忻恬缩起身子,抱着双膝出神的望着跳动的火焰。突然,他猛地站起身来,扑通一声跪倒在李显面前:「师傅,求求你,请您收我为徒传我武功吧!」
师傅??师傅??叔父??
激动之余口齿不清的发音,竟让李显联想到他们之间切不断的血缘关系。眼前涨红脸蛋的少年渐渐和十一年前的自己重迭。
二皇兄,你可曾想到过,当年你一手造成李显的命运,今日你的儿子又再次被迫品尝?胜者王,败者寇,权力的争斗中没有对与错之分,像我这样的失败者原本没有可怜他人的权力,可是却还是无法做到不顾影自怜??
李显叹了口气,放缓了颜色,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十五岁。再有两个月我就满十六了。」
「嗯。」李显点头道,「我要和你说清楚,我十一岁起始练武,至今已有十一年,才有今日的成就。你今年已快满十六,武功根基又不好,这个年纪才从头练起,不知要花费多少年月才能有所成就。何况,就算你武功大成,单凭武功也不足以杀楚逸岚报仇。如今他位高权重,要扳倒他救??你父亲,决非单单练好武功就可以。这些你都明白吗?」
李忻恬重重点着头:「我知道,我要学武,就算只能变强一点点,至少我想要保护自己!我??从京城逃出来后,是十几个自小跟随我的侍卫一路保护我到这里,结果,现在只剩下我一人了。我身边已经没有可以为我牺牲生命的人,我也不想再看到有亲近之人为我而死了,所以我一定要变强!师傅,请您收我为徒吧!」
李显定定的望着他的双眼,一个月前初见时,这双眼睛还属于一个无忧无虑的王族少年,如今清澈的眼底已层层积淀了沉重而坚定的色彩。
当年肆意玩乐的安王,从此不复存在于世间。他终于缓缓点下了头,说道:「既如此,你磕头吧。」
欣喜若狂的眼神闪过少年的双目,李忻恬慌忙俯身接连磕起头来。
待他磕完三个头,李显扶住他,道:「我的武功是一个不知名的陌生人传授给我,我不知道他的身份来历,也不知道自己的师门传承。你是我收的第一个徒弟,从今以后我当如当年那个人传我武功一般,尽心教你。我没什么可叮嘱你的,你如今身份再不比旧日,但愿你好自为之。」
李忻恬答应了,爬起来坐到李显的身边,调皮的问道:「师傅,你的剑法很恢弘,不过名字就不怎么气派了。这个是你的真名吗?」
李显笑了:「名字不过是代表一个人的符号,叫什么又何所谓?楚逸岚这名字倒是潇洒出世,叫这个名字的人还不是醉心于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一个人但求问心无愧,活出真自我就是了,姓甚名谁代表不了任何涵义的。」
李忻恬皱起眉头思索着,点点头,又摇摇头,看看李显的脸色,又再次点点头。
「你心里不以为然是吧?」李显问道,「不同意就说出来,我虽是你师傅,并不想事事要你听从。除了练武,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了。今天追你的人是何来历?你又为何来江南?」
谈到政事,李忻恬的脸色复又沉重起来,向李显婉婉道来宫变后的经历。
洪王朝的地方最高官吏称之为总督,一手把持各省军政大权。显帝复位后,中央官员多已归顺,王族成员中却还有人质疑显帝的真实身份,表面礼敬尊帝,内里还在观望。
地方总督多出自贵族门下,以其为朝中靠山,因而也有不少地方仍持中立观望姿态。出自忠亲王李烈门下的江浙总督李顺原本就是其中之一。
「忠亲王你知道吗?」说到这里,李忻恬突然抬起头来问道。
李显点点头,没有答话。就算十一年未见,他的记忆还没衰退到连自己的大哥都不记得。
李忻恬继续叙述着,江浙是全国最富庶的地方,中央税银四分之一出自于此。他带着属下逃来此处原本是想拉拢李顺,开始时对方客气接待,忠言凿凿,不想突然翻脸,他才在属下的保护下再次出逃。
刚刚相遇时追杀他的人就是李顺的属下。
「师傅,你说李顺为什么突然翻脸?」
「他不过是忠亲王的一条狗,和你翻脸的不是他,是忠亲王。可能是忠亲王已经承认显帝,归顺楚逸岚,更可能的,是他自己想做皇帝,你就成了多余的累赘。」
嘶嘶作响的火焰在夜色中尽情舞动着,李显拾起身边的树枝,不时扔进火中。
火焰把李忻恬的脸映的红彤彤的,像个熟透的红苹果。
他呆呆的望着远方,问道:「师傅,那你说现在我该怎么办?」
「现在?当然是——睡觉。」李显背靠着粗大坚实的树干,阖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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