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长恨此身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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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美人靠上,我继续着没有完成的新衣,再过些时候,就是之浚的周岁了,我想亲手给他做些衣服,也好喜庆喜庆一番。外面自然有做得更好的,却不及我这做娘的一份心。
我让人在廊上铺了厚厚的地毯,让孩子在上面玩耍,也不怕伤着。
之浚正在发挥着跌倒怕什么,再站起来就是的大无畏精神,孜孜不倦的在爬行站立倒下再爬行的无休止循环中,梨花在一旁看着胆战心惊,恨不得成为之浚的双手双脚,代他走代他痛,眉头皱得紧紧的,很不赞同我的做法,唇都快被她咬破了,我摇摇头微笑着,太宠着的话,永远长不大。
“娘亲,你在做什么?”忽然,我耳畔响起了一把清脆的童音。我转眼一看,顿时满心的喜悦涌上心头,甜丝丝的,是之泓!
我立刻把手上的针线放下,招呼他来坐下,步伐稳健,让我有着为娘的骄傲。
他看着已经快做好的衣服,眼神一黯,“娘亲很久没给我做衣服了……”
之泓长得很像三哥,不只是外表,连性格都是极其相似的,小时候的顽皮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是这个年龄层不该有的深沉,内敛,就连此刻心里委屈,羡慕,可是脸上却依旧平静,好像在谈论天气一样。
我拉着他的双手,轻柔的搓着,帮他把寒气去掉,温和的说,“怎么会,你也是娘的心肝宝贝,你的那套早就做好了。不过,你爹给你准备的肯定好上千万倍的……”
“真的?”他的黑瞳一亮,“娘亲做的就是最好的!其他的怎么比得上?!”说话的语气有点点的欣喜和兴奋。
我笑着摸摸他的头,吩咐着,“梨花,去把柜子里我才做好的那身浅蓝的衣裳拿来。”那小丫头看见之泓,不,或者是听见之泓叫我一声娘亲的时候,就已经愣在那里了,嘴张嘴合,不过很识相的不闻不问。
因为,我很难跟她说明一切,这其中太复杂了!
我又再叫了一遍,她才缓神,急匆匆的就跑到屋里,不一会就拿着我给之泓做的衣裳出来了。我在之泓的身上比了比,满意的说,“恩,还挺合身的,你瞧瞧喜不喜欢?”
他接过手上,仔细的看着摸着,像捧着珍宝一样,“娘亲做的,自然是好的,我怎么会不喜欢……呃……”他说着顿了下,低头一看,原来是之浚在扯着他的衣摆,咿呀咿呀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还有口水留出来。
之泓看见了,勾起唇角,把衣服放在一边,弯下腰,轻轻的把他抱起来,笑着说,“之浚,叫哥哥!来,叫声哥哥!”
跟他的父亲一样啊……还没满周岁,哪里会喊人了?
他又宠溺的跟他逗玩一番。
折腾了一上午,之浚的眼皮已经在打架了,我叫梨花去哄他睡一下。也可以好好的跟之泓说说话。突然觉得自己很好笑,不过是跟儿子说话而已,还只是个九岁大的孩子,却感觉与成年人无异,这难道就是早熟?
“之泓,在学院里辛苦吗?有没有人欺负你?”我没有忘记,他现在的身份是三哥的养子,外人不明内理,怕叫人看轻了去,特别是那些跋扈的世子。
“没有,没有人敢欺负我,我也不能叫别人欺负了去。娘亲,我不辛苦的。”他就这么一直看着我,好像以后也见不着一样的执着。
“那你跟娘说,你喜不喜欢去那里?要是你不想做的话,娘会跟你爹说的,不能勉强自己做不愿意的事情。”我会尽力的为他争取他想做的一切的。
“不,孩儿自是愿意去的,娘亲不用担心我。”他说着说着话,又心不在焉,不停的往外看,顺着他的目光,我看见一个小厮一直在打手势,看见了我,又倏地停下,非常尴尬的搔头,我猜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了。
“不是你爹让你来的,怎么才一会又催你走?!”我说着心里就来气,我们母子俩就不能好好的处一下,哪里来这么多事。
他迟疑了一下,解释说,“是我听见娘亲搬了进来,偷偷跑来的。今天是皇上携百官到太庙祭祖,爹要我也跟去,我见时间还早,就来了……“
原来如此……他是偷偷跑来的?我心酸的看着他,没有我在身边,这孩子应该很寂寞吧,不然也不会这么大胆的跑来看我。
突然想到了什么,说,“你等一下!”我快步走进屋子里,取来做好了很久的三哥的衣服,紫色的带祥云花纹的样式,可是之前也没什么机会给他。
我把他的和三哥的衣服都放在一起包好,吩咐说,“若你爹责怪你,你就说是来我这里取衣服的,他见了这个自然就不会再说你些什么了,知道吗?”
他默默的看着我,又看看手中的包袱,点了点头。
他们三个,都是我重要的人,我自然不会厚此薄彼,个个都准备上了。
新年快到了呢……
年廿九的时候,梨花跟我说,今天三哥会来,说是来吃团年饭。
我细想,也是,皇家的家宴在年三十,他身为三皇子,又位高权重,自然也要出席,所以在府里提前过也无可厚非。
即使心里再怎么不想与他有牵扯,却还是会被他的一举一动牵动着,是不是太累了,有没有按时吃饭,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我想自己真的是犯贱,拿不起也放不下,这个心再狠,也敌不过这个情,正如炀所说的,他真的给我下了魔咒了……
乔园有着自己的小厨房,他们要来吃饭,自然少不了我亲自下厨。虽然我做的菜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是他们每每吃得赞不绝口,让我怀疑这些天之骄子平日里吃的到底是什么。
在炒菜的时候,不自觉的出了神,去年,我们年夜饭也是提前吃的,因为隐也要出席家宴,这样,三哥才得以和我们一起守岁。
只是,年依旧,人已经韶华暗去,再没有人能挡去这些,再没有人这么深情的守护着,只为我们的片刻安宁。隐,不知他是不是在天上看着我呢?
“滋”的一下,我的手疼得一缩,铲子掉落了地上,低头一看,手背已经通红一片,在我出神的时候,竟然不小心被热油烫到了!

然后,在厨房忙活的其他人见状,心惊胆战的把我“请”了出去,我好笑又好气,不过是一点小伤,怎么像如临大敌一般。
回到房里,梨花见我我的手受伤了,又开始碎碎念,抱怨我怎么这么不小心啊,都说不能让我动手的等等,仿佛我是个瓷娃娃,碰不得,摔不得。
很快就包扎好了,抬手一看,像个猪蹄,我开玩笑的说,“梨花,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才包成这样?”我举着手,打趣说。
“哪有!夫人别冤枉了奴婢。”可是,她是决计不再让我靠近厨房一步了。
在晚膳做好了不久,他们就到齐了,三哥,之泓,还有阿彦。他只去年来过一次,便来了瘾,只要有机会,都要来蹭饭的。
之泓穿了我做的新衣服,俨然是一个小帅哥,而三哥……我失望的发现,他没有穿那件紫袍,是嫌我手工不好?
阿彦依旧是爽朗大咧咧的,一进来就说,“我从老远就闻到了香味,还是三嫂的手艺好,我这一年就等这一顿了!”他对我笑笑就坐了下来,丝毫不见外。
三哥也轻笑着,带点宠溺的看着他这个弟弟,没有隐,阿彦就是唯一与他亲近的兄弟了。不过,这个笑意只延续到他看到我的“猪蹄”。
他沉下脸,轻捧起我的手,皱着眉说,“怎么弄伤的?那些人是怎么做事的?这么的轻忽?”他厉声的斥责,在一旁伺候的丫鬟仆妇个个噤若寒蝉,怕被扫到台风尾。而梨花更是瑟瑟发抖,毕竟她是我的贴身丫头。
之泓似乎也想走上前来看个究竟,可是碍于他的父亲大人像天神一样挡在那里,他也只好担心的站在一旁。
我摇摇头,不露痕迹的说,“不碍事的,不小心溅到油,过几天就好了,不用大惊小怪,今天是吃团年饭,不要扫了兴致!”
听我这么一说,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了,大家又高高兴兴的坐在一起。
之泓坐在我身旁,优雅的进食,浅蓝果然很适合他,其实他们龙家的男人,穿浅色系的都好看,唯独三哥,喜欢深沉的颜色,想到这,我又想起了,他并没有穿我缝制的衣服,心里不是滋味。
轻声的跟之泓说,“多吃点,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再过些日子,这衣服怕也不能穿了,小孩子长得快,估计很快就要做新的了呢。”我边说边帮他夹着菜
“咦?这身衣裳是三嫂亲自做?怪不得看着就舒服了,哪天三嫂也给我做一身?”阿彦边吃边讨好我,皓白的牙齿十分的整齐的,笑容阳光灿烂。
“连我都没有,哪里轮到你了?”三哥一挑眉,冷冷的说着,酸味十足。
我一听,觉得不对劲,他没有?这是怎么一回事?
“三哥,我没有听错吧,不会是你在吃你儿子的醋?哈哈!”阿彦还不怕死的继续说。
三哥冷哼了一声,他被瞪得又安静下来,可是笑容不减。
我看着之泓,只见他慢悠悠的说,“娘亲,我忘了把衣服给爹送去了……”他是解释给我听的,不过所有人都明白了是什么事。
忘记??
三哥高深莫测的望着之泓,而后才缓缓的说,“回去前到我书房一趟!”
“是!”之泓不慌不忙的说着,然后又埋头吃饭。
我急了,连忙说,“又不是什么要紧的,孩子嘛,忘记了也正常,你别怪他!”我打着圆场,不希望大家闹僵了。
三哥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突然,饭桌变得十分的寂静,每个人都心事重重的样子,阿彦叹了一口气,出声说,“怎么都不吃了,不管啊,我今晚要多吃一些,到了明天晚上,也不知道有没有东西下肚子了!”他抱怨的说着,似乎看到了家宴的样子,苦着脸,“还是三哥好,有三嫂的照顾,不象我,没人疼没人爱的……“
“还要装?那你府里的荧荧燕燕是什么?真是想的话,我向父皇请旨,给你娶个妃子,也好管管你的性子!这么的轻率!”
“我才不要!又不是吃饱了撑的,还不如请个管家?而且又不是给我选的,还是三哥你忧着些,不要到时娶个母夜叉才好……”他说完才发现自己说了些什么,着急的补救着,“三、三嫂,我,我不是故意……”他又仓皇的看着三哥,懊恼非常。
但见三哥的脸色铁青,拳头已经握得死紧,若不是他弟弟,估计就要挥上去了,冰冷的呵斥着,“你不说话没有人当你是哑巴!”
之泓则是绷紧着脸,一声不吭的。
他们所有人的焦点都转到我身上,看着我的反应,却不料我最是处之泰然,还能有心思想着哪道菜做得好些,连我都佩服自己。我的耳朵,自动的屏蔽掉这一句。
阿彦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一直到晚餐结束离开的时候都没敢再说话,不过,在他临走之前,来到我面前,郑重的说,“三嫂,刚才真是对不住!”
我摆摆手,不在意的说,“没关系,等你下次来,继续给你做好吃的,也可以量身,我再帮你做一身衣服,到时你不要嫌弃就是了……”
“我哪敢啊……”见我语气和善,他长舒了一口气,眉宇间的愧意也消散了些。外间说这位经过了漠北一战洗礼的郡王,是个刚直不阿,疾恶如仇的男人,可是,在我这里,他只是三哥的弟弟,一个掩不住心思的少年。他们的另一面,我通通不想知道。
三哥也领着之泓走了,看来他不想罢休,不过,虎毒不食子,况且不过是一身衣裳,他还不至于为难自己的儿子,就由着他们去吧!
临走前,他低声说了一句,“不要多想,要好好的照顾自己,伤口不要碰水。我一得空就来看你……”
我简单的应了声,他才安心的离去。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弯弯的月儿,有点冷寂,过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年了……
年年岁岁花依旧,岁岁年年人不同,这年,怕也过得不舒坦,娶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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