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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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芷水
母亲的逝去给我很大的打击,似乎一夜之间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离了,我竟再提不起任何争斗的念头。一个凄苦的生命就这样去了,再也见不到那温和的嫣然一笑。
逝者已斯,往往牵动的只是活着人的心肠。其实就算前世那般痴怨,解脱的也只能是自己罢,只不知他现在可好。
哥哥执意取了母亲的银镯,把竹笛留给了我。每每用手抚上那光滑的笛身,心便异常空落,似乎所有的心酸泪早已被手中短短的湘竹哭干,只留下斑驳的痕,无限哀伤。
我终于决定学笛,哥哥替我禀了王氏,王氏看在哥哥面上便遣了两个从宫中离籍的乐师舞娘教习于我,从此我便于馨德堂偏园日日研笛学舞,心如芷水,再也不染府中杂事。因为哥哥总护着我,王氏爱屋及乌,也渐渐宠惯于我,吃食衣帛亦十分考究,园里也无人敢为难于我,日子过的平淡而安宁。
哥哥自母亲逝去后,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再也不刻意遮掩胸中锦绣,博得一片惊赞,人人都说哥哥大才,他日定为人中龙凤。哥哥也争气,九岁进宫为太子伴读,随太子轩辕子琨习文练武,风霜雨雪,勤勉不辍,三年后,哥哥做《悉十三朝政弊疏》,上览毕,龙颜大悦,破例让十二岁的哥哥袭了世子位,上沅十七年上秋猎,百官随驾,十四岁的哥哥竟独自射猎了一头锦毛白狼,上大喜,亲赐雕琅映月弓以勉,圣旨道府,王氏面上有光,喜不自胜,遣人报于飞虚观清修的王爷,父王亦喜,命人拜请飞虚观观主清徽道长为哥哥祈坛请福。自此王府里,在无人说哥哥与我半点不是,我和哥哥俨然好似府里嫡出的孩子一般。
日子如白驹过隙,转眼已是上沅一十九年三月初一,三月的天地,草长莺飞,繁花初绽,处处鸟语花香,正是在这万象怀春之时,天朝探子急报,北淮王轩辕御颉携绥北王韩硕光仗兵三十万来犯,叛军已达接州郡,克利州城,不日将至郯城。
这个消息击碎了天都宁静的天空,上闻讯大怒,着老将光禄大夫余宪超为元帅,大将军田骋为副将倾二十五万大军前往郯城剿灭叛军,另旨部分小将为副将参军,意为历练。哥哥亦在随军历练之列。
上沅一十九年三月十二日,哥哥回王府辞行,于馨德堂正厅拜了王氏,便往偏园来寻我。我所住的偏园多花,又正值春意日暖,几乎日日花团锦簇的,哥哥一身月白的锦袍站在花丛间,越发显得英气挺拔,望向我的双眸满是宠溺。
是了,上次见到这样宠溺的眼,已是前世,仿佛真的已经过了好久了吧,闭上眼,似乎那个温润暖玉般的身影真的已到身边,伸手摩梭着我的额发…很久了,太久以前的事,值不值得去记忆回想?
一睁眼,碰上哥哥温柔黑亮的眸子,眸底涌动的竟是些许留恋和不舍,这个人,是我今生的唯一可以相信依仗的人,我们血脉交融,亲情脉脉,便是天荒地老也会不离不弃的人,而他,毕竟,时空久远的错失,永远挽回不了的隐痛。

今日便是哥哥出发的日子了么?难不成前线真的势如水火,怎么这般紧急?
“哥哥,…”
“茗儿,…”沉默半晌,我俩竟同时开口。
“还是哥哥先说”微微脸红,心中竟有些牵挂,路途这么远,哥哥身体可还吃得消么?哥哥是去战场,刀剑无眼,万一受了伤可怎么好?
“茗儿,”哥哥微微一滞,剑眉微蹙,复有继续道:“茗儿,哥哥不在的日子,茗儿要好生照顾自己,免得哥哥担心。”
“哥哥,茗儿自会保重,哥哥亦要千万保重,战场上刀剑无眼,茗儿亦挂念着哥哥,哥哥请万分小心,茗儿日夜盼着哥哥早日凯旋。”
哥哥爽朗的大笑道:“好茗儿,还不相信哥哥么,好男儿志在四方,保家卫国,厮杀战场亦吾生平快意!茗儿莫要担心,早则三两月,迟则两三年,我必凯旋而归!”
看着哥哥豪情万丈地脸,心中慨然,当年的小魔星也成长为少年英才了,我呢,也会在这个时空好好的活着么?心如止水,默默无闻,或是义薄云天,轰轰烈烈?
略一沉思,道;“哥哥好气魄,茗儿愿谱一曲以送哥哥,愿哥哥万事如愿。”
见哥哥的眸子亮了亮,我微笑,从怀中取出落梨笛,闭目,凝神,屏息,缓缓的奏将起来,一曲《江心荡》呜咽而起。
漫江风舞笛落,只凭无人语,静心花,
才看那山光水影,叠叠翠翠,如歌似画,
芊芊素手,管弦瓯哑;
恨干戈平地起,莫道荆棘乱,堑风杀,
哀哀山河万里烟,旌旗尽起,血月横挂,
哀鸿遍野,何处为家?
念将军,素忠义,
仁肠磨义胆,沥血暹苍生,折戟沉沙。
十年炼尽世间苦,一剑平天下!
寂寞花阴江心荡,曲在手,无人和,
却道是?雨初晴,碧波潋滟,娇奴初嫁,
良人归,方天涯…
一曲奏毕,余音袅袅,抬眸,见哥哥楞楞的,便推了哥哥一把,道:“哥哥,发什么呆?”
哥哥初醒似的,沉吟片刻,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方道:“茗儿放心,有我在,不会让谁来欺负你的。”
我笑道:“哥哥,有谁会来欺负茗儿啊?哥哥说笑了呢,”用指尖轻轻的划过光洁的笛身,歪着头浅浅笑道,“哥哥觉得茗儿的曲可还中听?”
哥哥抚掌大笑道:“我的茗儿果然是个妙人,曲能让人如登仙境,绕梁三日,袅袅不绝于耳,却没有丝毫小女儿姿态,为兄在宫中也没有听过如此妙乐,茗儿确是冰雪聪明。”
“哥哥过誉了呢,茗儿可不做什么妙人,盼哥哥平安回来才是真的。”我亦笑道。
与哥哥说笑几句,立时,王氏遣人来请,哥哥无奈,丢下一个珍重的眼神,大步急匆匆的去了。
静谧的偏园,花香依旧,却淡淡的透出些许寂寞的气息,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呢,也许我真的没有哥哥想象中那么豁然啊,自嘲的一笑,浅浅的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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