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结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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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结拜
穿过长长的弄巷,月光如银,洹梨园的门半掩着,里面好像有说话声,远远的听不真切,冯姆妈奇道:“秋娘呢?怎的这么晚,园子里还有外人在么?”
我也奇怪,道:“且去看看。”
刚欲进门,门里冷不丁窜出一个人影,“啊!”一声轻呼。
“哈哟!”冯姆妈也一声惊呼,我也给唬了一大跳,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小侍女,抚着胸顺气,定是也给我们吓到了。
“这么晚了,这死丫头跑那么快做什么啊,惊吓了郡主怎么好?”冯姆妈缓过气,骂道。
小侍女急忙道:“郡主赎罪,奴婢是司茶间的小瑾,晴雪姐姐遣了奴婢去拿花绞子,奴婢跑的急,不想冲撞了郡主,望郡主赎罪啊。”
我道:“没有什么,晴雪也在园里面么?你们这大半夜的在张罗什么呢?”
小瑾道:“回郡主的话,晴雪姐姐正在洹梨园中,王爷回来了,整园的奴才都盼着当好差讨个彩头呢,姐姐说六月六晚上的亥时的桐花蜜和茉莉蘘子泡芬花茶最好,奴婢们正采摘呢。”
原来如此。晴雪,晴雪,想起那个眼神清澈的女孩子,不由得微笑起来。我道:“小瑾快去快回,姆妈,我们进去看看。”
园中里五六个婢子正忙着泮花采摘,中间一个婷婷女子,着浅海沙色鲢丝裙子,满头大汗的,那不是晴雪是谁?
我笑了道:“大半夜的,旁的人都入睡呢,就我们的晴雪是夜猫子。”
晴雪抬了眼,看到我,正忙着行礼,我一把止住道:“怎如此多礼,没得要生分了。茗儿觉得和晴雪分外投缘呢。”
晴雪笑了,眼睛弯弯的,露出一排细碎的牙齿,她伸手捋了捋额发,抹了一把汗,道:“郡主总是这样好性情呢。晴雪也很喜爱郡主呢,郡主从不拿我们当外人。”
我掏出帕子替她擦着汗,笑道:“我总拿你当姊妹呢,难不成你要当外人不成?是了是了,什么时候嫁出去了就算外人了,你这丫头这么早就想嫁人了?”
一旁的婢子们跟着哄闹。正装上小瑾拿着花绞子回来,小瑾嘴皮子利索的紧,直羞得晴雪满脸绯红。
晴雪无奈笑着啐骂道:“郡主不知给哪个狭促的带坏了心肝儿,就爱开奴婢们的玩笑,冯姆妈,您老人家看在眼里也不管管。”
冯姆妈只是摇着头笑。
我掩嘴道:“晴雪若是还自称奴婢奴婢的,就是真想当外人了,我明儿真禀了母妃把你嫁了哈,偿了你的愿,哈哈…”
晴雪讨饶道:“晴雪不敢了,好郡主饶了晴雪这一遭吧。”满园的人都笑弯了腰。连远远站着的秋姨也笑了。
冯姆妈道:“难得郡主和晴雪姑娘这么投缘,不如你们两个丫头义结金兰吧,也免得郡主奴婢叫得人烦累。”
我心中正有此意,赞同道:“姆妈好提议。茗儿愿与晴雪姐妹相称,甘苦与共。”
晴雪一听,亦很高兴,豪爽道:“晴雪真是好福气,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结拜如何?”
冯姆妈掐指算算,大喜道:“六月六,还是上吉的日子呢。”
小瑾兴奋极了,连忙取了供桌,秋姨便取了香烛黄纸,我又顺手取了两朵新鲜的凤婵茉莉,一朵淡紫一朵绯红,道:“按理绯红为姊,淡紫为妹。茗儿姓洛,名为墨茗,是上沅三年十二月初九酉时出生的,晴雪呢?”
晴雪微微黯然道:“晴雪义父姓杜,生日晴雪真的不大确定了,我幼时被父母遗弃在峇湘茶楼门口,是义父收养了我,听义父说捡到我时是上沅二年十月三十日卯时。”
听闻此言,我似乎看到秋姨焚香的手微微抖了抖,再看时,秋姨好好的在那里,我的确是眼花了,并不以为意。

我心中一酸,不想晴雪幼年命运如此凄凉,便握了握她的手,把绯红的凤婵茉莉别在她鬓上,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道:“姐姐,从此我们姐妹相互扶持,荣辱与共。”
晴雪红了眼,亦握住我的手,哽咽的说不出话。
一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皇天在上,后土为下,今日我洛氏墨茗/杜氏晴雪愿与杜氏晴雪/洛氏墨茗结为金兰姐妹,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自此相互扶持,荣辱与共,九天神佛,堕地鬼刹共为见证,如违此誓,天地不容!”
红烛耀着两张年轻的面孔,微笑相拥,那一刻,似乎天地也不再觉得孤独。
母亲,你看到了么,茗儿自小有哥哥,却总是不在一处的,如今也有个姐姐了,可以日日相伴。你的茗儿不再是孤单的了呢。
那夜星光寥寥。
晴雪姐姐端出了新沏的茉莉芬茶,大家都赞不绝口,我们一行人沐在星光下品着茗,闲话家常,彼此笑闹,连素来冷性子的秋姨也偶尔插上一两句。
秋姨道:“晴雪姑娘沏茶的手艺真真是了不得,是跟姑娘的义父学的么?”
晴雪微笑道:“确是如此呢,秋姨,晴雪的茶艺比起义父实在是不值一提,晴雪觉得义父怕是天下最懂茶艺的人了,”她微微一滞又道:“义父膝下无儿无女,便待晴雪如亲生,若不是上沅十一年那场文字狱,义父断不会不惑之年溘然长逝…”说着说着不觉滚出泪来。
小瑾亦悲道:“奴婢祖上亦本是官宦人家,也是受那文字狱的牵连,父亲冤死狱中,奴婢和弟弟被发配寒州,发配路上又遭了野匪,几番周折,方被卖进王府为奴,弟弟杳无音讯,也不知是生是死…”
我记得上沅八年,翰明院编修卞世文对朝廷随意篡改前宣傅朝历史甚感愤慨,他细细拜访前朝遗老和参考文字资料写了一本记录宣傅朝末历史的《傅山集》。三年后被人告发,因为书中用前朝宣傅年号并涉及先皇些许不轨之事,上十分震怒,下旨将卞世文凌迟处死,卞氏家族凡男子十六岁以上者立斩,女子及十五岁以下男子,发给功臣官家作奴仆。同乡戴汇坤曾提供参考资料《绥滇记事》,也和卞世文同样治罪;卞氏同族人有职衔者,一律革去;给《傅山集》作序的王瀑、何垣等处斩刑;给《傅山集》撰文抄写的钱正瑞、郭户舟等人及其妻、子,发配寒州充军。阅读散布之人,大都下了狱,受到牵连的有六百多人,后来上又作慈悲,改卞世文凌迟为斩刑,本来应处斩刑之人如卞家、戴家都流放黑河,戴汇坤已死,但仍被发棺戮尸,那确实一场牵连甚广的冤狱,市井厅堂人尽皆知,至今朝上却无一人敢冒死进言,为冤死者昭雪沉冤,市井小民平日里也不敢妄议,唯恐惹祸上身。
听闻如此,一径婢子们都陪着落了泪,冯姆妈慌忙道:“此事晴雪姑娘,瑾丫头莫要再提了,丫头们也莫悲戚,若是给人听了见了去,私议朝政,怕是要为祸了。”
小瑾听了忙拭了泪,道:“姆妈说的是,如今平平安安的可倒也不错了。”
晴雪亦道:“惹得大家陪我们伤心了,真是晴雪的不是了。”
我劝道:“姐姐莫伤怀,盼着日子会越过越好了的罢。”
冯姆妈只是叹了一口气,却什么都没说,只叫秋姨取了水,大家净了脸。
我见夜已深,正欲叫大家散了。不料突然听到背后“咯吱”一声门响。
园子里矮矮的角门突然转出一个人来,角门光线黑暗看不清是谁,顿时唬的大家都楞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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