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魔鬼父子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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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春波一口气狂奔到了火车站。
那是大山深处的一个火车站,虽然不大,却是一个中转站、会车站,里面七八条并列平行的铁道上停着南来北往的五六列客车、货车。
这样的火车站通常不经过售票厅、检票口,就可以轻易进入站台。史春波在还离火车站很远的地方就上了铁轨,顺着铁轨一直走到了火车站站台上。他不敢从售票厅进入站台,因为他“失手”把岳父扔下十六楼已有两个多小时了,警察肯定已封锁了玉鸡地区所有的火车站。
走在微冷的站台上,史春波警惕地四顾着,看有没有警察。一辆列车大概刚到站不久,一伙提着大包小包的旅客正往车门里挤。客车上挂的牌子让史春波眼睛一亮:“西安——上海”,他知道上海离杭州不远。
一个铁路公安走了过来,史春波竖起了西服领子,然后又很快放下,他觉得越把自己搞的像做贼的样子越容易被人怀疑。
那铁路公安站住,和一个列检聊了起来,话语隐约传到了史春波的耳朵:“……刚才市里传来了一个犯罪嫌疑人的照片,所长说这个人可能会从我们站上车逃跑,让我们彻夜在站台上巡逻,唉!本来我们所里几个人正在打牌,我的手很顺……”
史春波心里一惊,本来他想混上这趟“西安——上海”的客车,一听这铁路公安的话,立刻改变了主意。
扒货车!
闪过这个念头,史春波快步走到了这列客车的尾部,然后看近处无人,跳下站台,钻过了客车底部,到了第二条轨道前。
第二条轨道上是一列货车。
史春波见那车头朝北,又钻过了货车底部,来到了第三条铁路前。
这条轨道上也是一列货车,而且车头朝南。
史春波左右望了一下无人,爬上了高高的一节车箱,刚要翻入,车箱里突然站起一个大汉,手里举起了一根木棍,厉声说:“干什么的?下去!”
史春波这才看清这节车箱里拉着货物,显然这大汉是押车的。
眼见那木棍随时都会落下,史春波跳下了车箱,然后跟大汉套近乎:“大哥!搭个车怎么样?”
“不行。”大汉警惕地说。
“求求你了,大哥!”史春波从西服兜里摸出了五十元钱说,“我给你钱。”
“你这人奇怪了,”大汉说,“有钱你不坐客车去,跟我们押车的受什么罪?”
“我……”史春波反应还算快,“我回家的车票钱不够了,所以想扒货车。”
“你家在哪儿?”大汉问。
“杭州。”史春波说。
“这车的终点站是苏州。”大汉说。
“哦!”史春波心里一喜,说,“苏州离我家杭州已不远。”
“你说话不像南方人。”大汉说。
“我自从上大学后就一直说普通话。”史春波说。如果有必要,他可能成为任何身份的人。
“现在这个社会,只有乞丐和逃犯这两种人才扒货车,”大汉端详着史春波说,“你是哪种?”
“还有一种,丢了钱回不了家的人。”史春波说,“我是这第三种。”
“兄弟!”大汉放下了手里的木棍,指了指远处车尾部的一节车箱说,“干我们押车这一行有个规矩,无论任何情况都不让陌生人搭车,否则是对自己的生命和货主的财产不负责,你去车尾,那儿有一节空车箱。”
“谢谢大哥。”史春波掏出一根烟扔上了车箱,然后朝车尾方向走去。
史春波果然找到了一节空车箱,爬了上去。
那是一节敞口露天车箱,史春波掏出打火机打亮,看见里面很脏,有一些银色粉面,好像是装过矿粉的车皮。
史春波抱膝坐在车箱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准备他的逃亡生涯,不,应该叫救子之旅。
他把头埋在了双腿间,这才有时间去梳理思绪,这一天里的变化太大了,先是丢了儿子,接着杀了岳父成了亡命天涯的杀人犯,思绪比麻还乱,心情比刀割还痛……
半个小时过去了,史春波先是听见第一条铁轨上的客车离去,接着是第二条铁轨上的货车离去,可他所扒的货车却迟迟不开。他渐渐惶恐起来,按常理,警察应该快到了,如果这货车还不开,警察们跳上货车给他来个瓮中捉鳖,他一点儿也不会感到惊讶。他骑着摩托车从玉鸡市南门口检查站出来的录像会很快被警察们调出看到,他推到公路边草丛中的摩托车也会很快被警察发现,然后很快追到这里来。
史春波在这种忐忑不安中很快有了一个预感,警察已经来了。这应该是个二级预感,准确率在百分之三十到六十,为了验证,史春波从车箱角落里站起,爬上了车箱门,偷偷张望,然后他看见站台上停着两辆警车,十几位荷枪实弹的武装警察有的端着微冲,有的握着手枪,还有一个一手持枪一手牵着一条大警犬,正和站台上的铁路公安交谈着什么。
史春波的心狂跳起来,虽然他当过兵,玩过枪,可和现在看见枪是完全不同的感觉,那时的枪在自己手上,是在发生战争时用来对付敌人的,而现在的枪在警察手里,是对付自己的,还有那警犬,体格健壮,一条纯种的德国牧羊犬,吐着血红的长舌头,鼻子在站台上嘘嘘嘘嗅着,百分之九十是它一路把两辆警车带到了这儿。
快跑!
史春波脑子里闪过这两个字,从另一侧跳下了车箱。
他知道要不了一分钟,那警犬就会嘘嘘嘘一溜小跑到这节车箱下,带着警察们爬上车皮,然后大喊缴械不杀。
史春波跳下车箱后,钻过第四、第五、第六铁轨的火车底部,然后狂奔,前方黑沉沉像一头巨兽般隐现的是一座山脉,史春波朝山上跑去。
一条条铁道被远远甩在了身后,一座座墓碑像一个个等着食人的僵尸般立在小道边,求生的**使史春波忘了恐惧和疲倦,冲上小道,钻进草丛,钻入树林,脸上手上身上被划破也不知道疼,哪儿难走他朝哪儿跑……
身后传来纷至沓来的奔跑声,他知道警察们追了上来,还有那可怕的嘘嘘声,自从他跳下火车车箱,那要命的嘘嘘声似乎就没有在耳边消失过。

跑跑跑!
他的腿已跑软,但他的心还在不停地鼓励着自己,就像在不停地喊加油。
完了!他的心里终于开始绝望,这山虽大,也不乏藏身之处,可谁能躲过警犬的追踪?据说一条优秀警犬的嗅觉比人高一万倍,连癌症细胞都能嗅出来,何况人的足迹?
近了,近了……
他甚至听到了警察的说话声:“……大家提高警惕,这小子当过兵,应该有两下子,万一身上有枪械向我们射击,可以将他击毙……”
史春波的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马上就要追上了,只有两条路可走,一、隐藏起来。二、投降。
前方出现了一棵大树,两三人才可以合抱的那种二三十米高的古树。史春波想藏上树。
史春波从小是个爬树高手,很快爬上树,贴在了十几米高的树干后面,一阵扑楞楞的搧翅声响起,一只大鸟从他头顶的茂叶里飞起,他这才发现头顶上有一个鸟窝,伸手触处,鸟窝里还有几个鸟蛋!
不一会儿,耸着鼻子拽着警察一溜小跑到树下的德国牧羊犬停在了大树下,围着树干转了两圈后,立起两个爪子搭在树身上,仰首汪汪大叫了起来。如果不是走在最前面的警察用犬索拉着警犬,德国牧羊犬可能已冲上了树。
跟在后面的十几名警察全部隐藏起来半蹲在地上,举起79微冲和9MM警用转轮手枪,瞄向树上。
由于玉鸡市一个军工厂的党委书记被害会在社会上引起很大反响,所以市公安局非常重视这个案子,在接到报案后责令市局刑警队长卜小虎亲自带人追捕凶手,卜队长三十六七岁,一脸络腮胡,破过多起大案要案,在陕西警界有相当高的声誉。
卜队长仔细观察着大树上的动静,这是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树上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偶有风吹过,树上哗哗地响。他有点儿后悔走的太急,没有带上探照灯。
“史春波你听着!“卜队长喊了起来,“我们已看见了你,如果你不下来,我们就放狗上树了!”
紧紧抱在十几米高树干处的史春波没有动,他相信警察没有看见他,这话是在诈他。他害怕的是警犬,他害怕警犬上树。
警犬的吼声越来越大,似乎在不停地喊:“他就在树上,我看见他了,他就在树上,我看见他了……”
卜队长朝牵狗的警察点了点头,那警察松开了犬索,德国牧羊犬三五下蹿上了树。
一般狗不上树,优秀的警犬却会上树,但毕竟是犬,不如猫上树那样灵巧,刷刷刷地在枝叶间穿行了一阵后,蹿到史春波脚下一个树杈处就上不去了,后腿蹲在树杈上,前爪立起搭向上方,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冲着贴在树干后藏在密叶间的史春波狂吠,只差五六厘米它的嘴就能碰到史春波的右脚。
“狗叫得这么厉害,史春波一定在树上!”饲犬的警察在树下说,虽然他看不见树上的情况,但他知道,警犬一般不啃声,只有在发现了什么情况才叫。
史春波俯视着脚下德国牧羊犬的尖牙,浑身像筛子一样地抖,汗珠浸透了衣服,心里默默地喊道:“下去!畜生!下去!畜生……”眼睛和警犬对视着,黑暗中,德国牧羊犬的眼睛闪着明亮的凶光。
尽管史春波人已将崩溃,但他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他知道境况再糟,毕竟警察们没有看见自己,也许会有奇迹发生,世上万事万物都在不停地变化着,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轻言放弃。
奇迹真的发生了——立在树杈上对着史春波狂吼了好半天的德国牧羊犬突然停止了叫声,掉头跳下了树,下树后也没有在树下徘徊,而是低着大脑袋嘘嘘耸着鼻子继续朝山上跑去!
警犬这突然间的举动让所有警察迷惑不解,刚才它还蹿上树狂叫不停,根据过去追寻罪犯的经验,史春波肯定在树上,可警犬为什么突然放弃了呢?难道它判断错了?
“怎么回事?”卜队长问饲犬员。
饲犬的警察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会不会是那小子躲在树上给狗吃了些什么?这狗遭收买了?”卜队长问。
“不会,绝对不会。”饲犬员似乎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有些生气地说,“队长!小黑一共参加过一百一十五次行动,抓到罪犯七十八人,从来没有被罪犯的食物哄住过一次,现在不会,永远也不会!”
卜队长点点头,警惕地望着树上,喃喃自语:“那小黑为什么会冲上树叫那么长时间?”
躲在树上的史春波听到这话,悄悄把手伸进头顶的鸟窝,抓住一颗鸟蛋扔了下去,心想,我给你们一个“合理”的原因。
“叭”的一声,警察们吓了一跳,然后有人从地上捡起了一颗摔碎的鸟蛋,交到了卜队长的手上。
“妈的!怪不着小黑上了树,树上有鸟窝!继续追!”卜队长喊道。
警察们端着79式微冲,握着9MM警用转轮手枪追向了已小溜到十几米外的警犬小黑。
看见警察们走了,史春波像一个世纪没有呼吸了的人一样长长舒了一口气。其实,他也同样对那警犬突然停止吼叫掉头下树感到惊讶,那狗已明明发现了他,马上就可以把自己扯下树向主人们表功了,却突然低调离去,好像他与狗之间真的达成了一个什么秘密协议似的!而实际上,什么也没有,他当时也想从身上摸根骨头什么的让狗悄悄离开,可他身上没有,只有自己的骨头。
难道又是什么特异功能?这似乎跟特异功能扯不到一块儿,但这一年来太多的事跟特异功能有关,跟海南针试有关,不由得他不想到那儿去。
管他妈怎么回事呢?赶快逃!史春波不再去想这件事,两三下溜下了树,朝山下狂奔。
刚奔下火车站,他就看见那列去苏州的货车正徐徐开动,他一个箭步跳起抓住了车箱车帮,翻身越进了那节敞口空车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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