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春波刚才那近乎江湖传说的厉害一手真的让别墅里的人以为他们三人是警察，中年男人很快交待了自己的身份——他叫张家兵，泰籍华商，在泰国和中国大陆都有公司，这幢建筑在三亚海边的红色别墅是他每年来海南度假时住的，每年，他也就和中国大陆的年轻情人住上两三次，其余时间都闲着，由一个老头儿看门。从前年开始，颇会赚钱的张家兵开始在别墅闲时把它租出去，收些租金，由于别墅地处偏僻海岸，常会受到一些干非法勾当的非法人士青睐，张家兵隐约感觉到这一点，但这帮人租金出的高，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有人来寻问一些事时，张家兵便有些紧张，生怕自己的某位租户给自己惹上麻烦。
“去年十一月，”史春波问，“有一帮自称康祥医学院的人租过你的房子，是吗？”
“嗯。”张家兵说，“当时我在泰国我的企业里，一个自称吴学军的人打来电话，说他是大陆一家医学院的负责人，准备租我在海南的海边别墅做一个医学实验，一天一万元人民币，一共租二十天，可以的话，给他们提供个账号，他们马上把钱转到我的帐上。我是个商人，这么好的事当然无法拒绝，立刻给了他们帐号，他们打来了二十万。然后我安排我的看门人把房子钥匙交给了他们，听我的看门人打来电话说，有一个略胖、右眼下方有一颗痣的中年人，有四个中年护士，一个司机，还有一伙保安……”
“你没有问他们是什么医学院的人？”史春波问，尽量让自己的口气像警察，“没有问他们将要在你的别墅里做什么医学实验？”
“没有。”张家兵说，“我从不问租我别墅的人是什么身份，干什么？除非他们自己说。我也知道租这么偏僻、而且能租得起我这高价别墅的人什么身份都有，但我不在乎，这儿天高皇帝远，只要他们及时把钱打到我的帐上就行。你们真的是便衣警察？那帮……那帮自称医学院的人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在做一些非法医学实验，”史春波说，“有人死了，我们三个负责调查这个案子，你们如果能提供一些抓住这帮人或者证明这帮人身份的蛛丝马迹，我们警方将不追究你们窝藏罪犯的刑事责任，否则……”
史春波顿了一下，不知道“否则”什么，张进接上嘴，严厉地说：“否则你们所有人跟我们去局子。”
张家兵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他是个商人，如果被牵扯进了杀人案，即使只被公安局带走两分钟，都可能被新闻媒体闻风炒作，而损害自己的公司形象。
“没……没什么线索……”张家兵虽然有钱，毕竟只是个商人，被史春波三人一吓唬，紧张得不得了。
“比如，”金波说，“他给你打帐时用的户名叫什么？”
“他们是在网上转的帐，”张家兵说，“是用一种只显示对方帐号不显示户名的隐蔽转帐法，我有一阵子也对他们的身份发生了兴趣，在网上查过，却查不出他们的户名。”
金波暗暗叹了口气，去年这帮人给他们的三十万针试报酬也是用这种隐蔽的网上转帐方法，无法知道对方户名，无法知道对方开户地点，也许银行能够查到，但银行处于对客户保密，不会去做这件事。金波知道，银行即使去做，也无多大意义，对方完全可以用别人的身份在银行开个户，还是无法从这方面查出对方的真实身份。
“噢！对了，”张家兵突然说，“我几个月前回到这儿度过一次假，在附近的一片椰子林里，捡到了一颗弹壳。”
“在哪儿？”史春波急问。他想起了去年在这别墅的餐厅里用餐时，那名国字脸保安曾经用一把手枪顶在曹兵脑门上的事。
张家兵转身离去，不一会儿回来，把一颗精致但生锈了的小弹壳递到史春波手上。
史春波是当兵出身，平时对武器极有兴趣，颇有研究，一眼就看出那子弹的型号，说：“这是一颗９ＭＭ手枪子弹。”
“你能不能看出这是什么手枪的子弹？”金波问，“如果我们能通过子弹推断出是什么手枪，对找到罪犯有很大帮助。”
他是位推理侦探小说作家，平时对枪支弹药也有研究，他常在小说中写通过子弹找到凶手的情节，所以这样说。张家兵和他的保镖们听到这话，更进一步相信这三个人是警察。
“看不出。”史春波说。“反正不是国产５４式、６４式、７７式，这三种手枪都是７.６２ＭＭ口径的。”
史春波把玩着那弹壳，在记忆中搜索着过去在网上见过的弹壳图集，试图判断出这是什么手枪的弹壳。突然，他感到眼睛有点儿眩，脑袋有点儿晕，莫名其妙的眩晕，然后渐渐在他脑海里映出一幅幅画面：“……两个身穿蓝色制服的保安一左一右架着曹兵走进椰树林，其中一个保安正是那国字脸保安……在一颗最高的椰树前，国字脸保安一脚踹在曹兵的左膝弯里，将他踹跪在地，曹兵双手被反绑着，嘴里塞着一块毛巾……”
“张先生！”金波问，“还有别的什么可以暴露这帮人身份的线索没有？比如这帮人在这别墅里住了这么久，有没有遗留下什么东西？”
“没有。”张家兵说，“他们走的时候显然还把别墅里收拾了一番，这一点我们可以看出，什么也没留下。”
金波心想这帮人还真专业。
史春波似乎已灵魂出窍，超然物外，思想继续飘忽着：“……国字脸保安从腰里掏出了一把手枪，抵在曹兵的额头上就是一枪，鲜血四迸……另一个低个儿保安拿出一把小铲，在沙石之地上挖起了坑……”
“春波！春波！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张进突然发现史春波神色呆滞，摇着他的肩膀问。
史春波脑子里那一幕幕像幻灯片一样的场景随着张进的喊声和摇晃突然消失，他挤了挤眼睛，看了看坐在对面也正奇怪地望着他的张家兵，然后整个人似乎重新回到了别墅的客厅里。
“你怎么了，春波？”张进问。
“我……”史春波自己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他好像跑了会儿神，去想一些别的事，可那些事好像又不是他想出来的，而是自己突然间蹦到他脑海里的，而且一幕幕像放电影般清晰，清晰得他甚至能记起那国字脸保安拿着一把美制伯莱塔９ＭＭ手枪，上面还带着一个消声器。他在网上见过伯莱塔９ＭＭ手枪的图集，他记得刚才脑海里那手枪就是它。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弹壳。
难道这弹壳有什么魔力？
不可能。这不过是一颗普通的弹壳而已。
难道是曹兵冤死的野魂在招唤他？
也不可能。他从来不相信迷信的东西。
难道又是超能力？
想到这，他不知因为兴奋还是害怕竟然浑身发起了抖——如果真是超能力在作祟，这也太强撼了吧？握着一件物体就能在脑海里映出和这物体相关的事件！
为了证明刚才那脑海里清晰的一幕幕不是思想跑毛的胡思乱想，不是自己想像出的一些东西，史春波问：“这弹壳具体在哪个椰树林捡到的？”
“你们是从西边那条路来的吗？”张家兵说，“记不记得离我们别墅还有三百米的地方有一片椰树林，就是在那儿捡的。”
“好，张先生，我们现在就去那儿看看。”史春波从沙发上站起，像一个正准备离开的警察，说，“谢谢你给我们提供的线索，我把我的手机号留给你，无论任何时候，如果另有什么线索，请马上给我打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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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金、张三人走出别墅的时候，天上已是星河闪烁，那出租车司机正焦急地按着喇叭。
三人坐上车，出租车刚离开别墅朝西走了三百米，史春波指着窗外，说：“师傅！拐到那椰树林里去看看。”
司机愣了一下，突然想到那些劫出租车的劫匪就喜欢让出租车开到那些旮旯窝的地方，颤声问：“你们……这么晚了去椰树林干什么？”
“师傅别怕，”史春波看出了司机的担心，“你车不用拐了，就停在这儿等着我们，我们自己去。另外，今晚让你等久了，我们会给你加钱。”
三人下了车，径直走向椰树林。
这是一片长约五六十米的椰林带，在海南的海岸沙滩上，这样稀稀落落的椰林带很多，白天，这一棵棵翠绿的椰子树在海风吹拂下叶子摆曳像一只只开屏孔雀在曼舞，而这夜晚，一颗颗椰子树却像一个个被拉长了的吊死鬼，影影绰绰、婆娑起舞。
“春波！”张进问，“我们来这儿干什么？”
“曹兵的尸体就埋在这儿，我在找。”史春波说，努力回忆着刚才大脑里突现的那些情景，寻找着路线。
“你……你怎么知道曹兵……被埋在这儿？”张进的声音有点儿发抖。去年的那个恐怖之夜，来自新疆的针试者曹兵突然发疯，被别墅里的保安们带走后，就再也没出现过。所有人最后都相信史春波的预感：曹兵死了。但史春波怎么知道曹兵的尸体埋在这椰树林？
“那个弹壳就是杀死曹兵的子弹的弹壳，”史春波说，“我当时预感的没错，就是那个国字脸保安杀死的曹兵！”
“你怎么知道？”张进奇怪地问，“单凭一颗弹壳就能推断出凶手和死者？你比金作家写的推理侦探小说还玄？”
“我知道了，”金波突然说，“春波一定是突然预感到了曹兵的尸体埋在这椰林里，碰巧那姓张的又说这个弹壳是在椰林里捡的，所以推断出这弹壳是杀害曹兵的子弹。”
“金波！”史春波幽幽地问，“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你手里握着别人的东西，然后脑子里闪现出这个人的一些事情？”
“没有。”金波摇摇头，然后惊讶地问，“你意思是说……你身上又有了一种新的超能力？通过触摸物体来感应物体主人的经历片段？我在一部科幻电视剧里看到过这样的情节！”
史春波走到一颗椰树下停住，仰头望了望，说：“在我刚才的感应中，国字脸保安就是在这颗高大的椰树下开枪打死曹兵并埋了他的，如果我们能在这儿挖出一具脑门上有弹孔的尸体，这就足以证明死者是曹兵，证明我身上又多了一种超能力。”
十分钟后，三人从该处的沙土里挖出了一具白骨。
打亮打火机，虽然白骨皮肉已化，面目难辨，但头骨上清晰地有一个弹孔。史春波拿出弹壳比了比，口径吻合。
“很显然，”史春波把沙土重新推到白骨身上，“当时曹兵疯得太厉害了，那帮人无法控制他，把他带到这儿枪杀了他！这儿面向大海，头顶椰林，环境不错，就让他安息在这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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