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十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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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手机响起,史春波有个预感,是秦婉君的。
一看号,果然是。
史春波一直都在等她的电话,但真的等到了,他却冷冷地说:“干什么?你跟你爸你妈去了,给我打什么电话?”然后挂了机,不给她解释一个字的机会。
手机又响起,不接。
刚才秦婉君伤了他的心,现在他要报复。
这是情人之间的报复,有点儿像小孩子互斗心眼,谈过恋爱的人都知道。
手机不停地响,他的手机调的铃声不是什么歌曲,而是刺耳的叮铃铃,引得四周的客人们纷纷皱眉。
铃声越急,史春波心里越爽,男人有时候也很小气,尤其是喝高了酒的时候。
“先生!”一个高挑的酒店服务员走了过来,微笑着说,“你的手机在响?”
“我知道,我又没有聋。”史春波冷冷地说。
那个服务员吐吐舌头,退到了一边。
史春波得意地向张进夸耀道:“她一定是后悔刚才没有跟我走,来道歉的。”
“那你应该接受她的道歉,别扎势了,接电话吧?”张进也对这催命般的铃声感到烦燥,说。
史春波拿起手机,贴在右耳上,似乎要接电话的样子,张进却听见一阵音乐声,史春波关了机。
一直喝到下午,两人出了富祥阁酒家,跨上了摩托车。他们经常醉酒骑车,却从没出过事。不过这不值得会骑摩托的人效仿,摩托车不比汽车,出事后,死一个,残一个,还能活一个,摩托车出事,一般不会留下活口。
回到厂里,张进回了家,而史春波走向单身楼。
这个厂叫三零八厂,是制造火箭零件的,因为是军工厂,多少有保密性,故以代号相称。
张进和秦婉君,父辈就在三零八厂,即所谓的厂子弟,家就在厂里,而史春波是当兵分到三零八厂的,所以他住单身宿舍。厂子弟就像当年清兵营里的八旗子弟一样,有很高的优越性,甚至还蔑视像史春波这样从外面进厂的人,但自从史春波把党委书记的千金搞到手后,没有人敢小瞧他,所有人都觉得他虽其貌不扬,却很有一手。
一个婷婷玉立的身影出现在了史春波的宿舍门口。
是秦婉君,她大大的眼睛闪动着凄楚而渴望的目光,单单这双眼睛就不知道能让多少铁汉的心肠变软,但史春波却冷冷地从牙缝里抛出一句:“你来干什么?”
“春波!”秦婉君解释道,“我们是说好了如果我爸妈不同意我们俩的事,我会当场跟你走,可是,我临时改变了主意,我觉得如果我那样做的话,只能让事情变得更糟,他们毕竟是生我养我的父母。你走后,我和爸妈谈了很长时间,我告诉他们我爱你,非常非常爱你,非你不嫁,其实我爸爸妈妈也不像你所想象得那么不好,他们也只是想让他们唯一的女儿生活得好。最后我爸爸妈妈发话了,他们说可以容忍你不是大学生,可以容忍你家庭条件不好,但我要跟你结婚,一定要有房子住,这是最起码的,如果你家里能给我们买一套三十万的房子,他们同意我们的婚事。要一次性把款付清,而不是贷款按揭。”
一番话说得史春波气消了一大半。
而且娶这厂花的门槛也突然低了很多,由原来的诸多条件变成了只需有一套三十万的新房。
现在已是二十一世纪,女方要求男方结婚时有新房子似乎一点儿也不过分。
想到刚才误会了秦婉君,史春波生出几分内疚,上前轻轻搂住了她的蛮腰,一字字地说:“我答应你爸你妈的这个条件。”
“你喝酒了?”秦婉君皱了皱鼻子,嗔道。
“我不喝酒也会这么说。”史春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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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春波发愁,到哪儿去整三十万啊?
像他这样上班才二三年的青工,结婚都要靠父母,可他知道父母没有钱。
八年前,史春波的父亲史金柱下海开了一家水产店,生意不错,赚了些钱,但都花在了史春波的妹妹史春娇身上。史春娇三岁时生病,打错了针,成了聋哑人,史金柱夫妇一直没有放弃给女儿治病,不管是史金柱上班时还是下海后,只要有一点钱,全都给女儿看了病。

这一点,史春波从来没有怪过父母,妹妹史春娇比自己小五岁,正是和同龄女孩在大学里嬉闹、让男生们垂涎三尺爱慕追求的花季年龄,但却因为感官的缺陷无法和同龄人甚至这个世界的交流,只能每天孤伶伶地一个人呆在家里,看看电视(她才是真正的看电视,因为无法听),帮妈妈做做饭,史春波一直觉得妹妹很可怜,所以当爸妈把大笔大笔的钱通过医院收费窗口或者包成红包送到医生的口袋里时,史春波没有过任何怨言。遗憾的是,当年医生一针打聋打哑了妹妹,而后来给妹妹打了成百上千针也没治好妹妹。
钱!钱!钱!给妹妹治病要钱!现在娶自己的心上人为妻也要钱!谁他妈再说这不是金钱社会谁就是极度虚伪。
史春波突然想起了张进说的一家医学院通过网络招聘自愿者打一针做药剂实验的事——如果签了合同,只要打一针就可以获得三十万元人民币的报酬。张进当时说这事时,史春波一点儿也不相信,认为那是网络骗局,就像手机骗局一样,莫名其妙接一个电话,说自己中了多少万元大奖,只要邮过去几千块税钱,就会得到这笔大奖云云,可是,史春波突然有一个强烈的感觉:网上医学院那件事是真的。史春波拿起手机拨通了张进的电话。
史春波有一个他自认为是特长的特长:他的感觉比别人灵,有时感觉特别准。比如,他从小不爱学习,可有时考试做选择题时,准确率却在百分之六七十,要知道,那是ABCD四选一啊,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绝不是因真才实学而判断出的,而是凭着一种感觉。他和张进一样好赌,有一阵子,他扎金花可以感觉出反扣着的三张扑克牌是同色还是异色,甚至能感觉出其中的一张是几,那一阵子,他狂赢了三四万,可是他的这种黄金感觉也是凤毛麟角,当他的感觉不灵了时,他不但把所赢的钱全部输掉,还倒贴进去了一万多。还有一次更神,那是他十一岁的时候,他和父亲、母亲、妹妹去看电影,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觉得有人在他家里抽烟,便说给了父亲,可他父亲却说:“你是不是电影看多了?”晚上回家后,他家门被撬,屋子里被翻了个底朝天,烟头扔的满地都是,看样子,贼在他家里一边悠闲地抽着烟一边洗劫。
当然,史春波的感觉像那种特别准的时候也是昙花一现,否则他去当职业赌徒或者摆个地摊给人算命就能成大款了。
所以当史春波突然产生一种强烈的感觉——网上那医学院招聘自愿者打一针就可获得三十万的事是真的时,他赶快给张进拨了个电话。
张进的手机里不停地唱着“我赚钱啦,我赚钱啦,我都不知道怎么去花,我左手买个诺基亚,右手买个摩托罗拉……”却没人接,这小子一定在家里睡觉,两人喝了一瓶五粮液,史春波也想睡觉,不过三十万突然间驱散了他的睡意。
史春波疯狂地拨打着张进的号,那个搞笑的彩铃不停地唱着,张进这小子想钱想疯了,下载了这么搞怪一个彩铃。
张进的声音终于传了过来,迷糊得像在冰窖里沉睡了三个世纪张口说话的人的声音:“喂!你是谁?”
史春波兴奋地说:“张进,那个医学院的事可能是真的!我们现在去网吧,打开那个网站瞧瞧具体内容?”
张进的声音:“你困不困啊?你也喝了半斤酒,不睡觉上什么网吧?你脑子进酒了啊?”
“你不想得到那三十万了吗?”史春波严肃地问,似乎真有其事。
“你刚才不是不信吗?怎么突然信了?说真的,你现在信了,我却不信了,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挨一针三十万?就算有这事,肯定那也是能要人命的一针。”张进说。
“起来吧,为了三十万,我们去瞧瞧?”史春波说。
“好吧。为了三十万,推迟半个小时再睡觉。”张进终于说。
钱能使鬼推磨,推起一个瞌睡的赌徒,更是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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