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黑色十二月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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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进!你小子这两天忙什么呢?不见人影?”史春波打手机。
“在西安呢!”张进兴奋得像中了二百万的声音,“和空姐在一起。”
“在飞机上?”史春波有点儿意外。
“哪啊?在酒吧。”张进得意的声音。
史春波稍稍松了口气,他知道从海南回来后,张进的二十万高利贷已连本带息滚到了三十万,还了钱后张进又成了一无产阶级,如果这小子为了追那空姐故意去搭乘飞机,史春波肯定要骂他。史春波并不是反对他的朋友去追美女,男人都爱美女,他自己就找了个大美女,他也希望他的最好朋友也找个美女,但是,他在飞机上曾经强烈出现过的张进和那空姐成不了的念头让他反对张进去追那空姐。
“你还真追到了西安去?你行!”史春波说,“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去喝酒?”
“靠!你早该请我喝酒了,”张进说,“是我让你有了三十万,不然你小子这个月还想结婚?”
“你让我有了三十万,也让我有了发疯的危险,杨昆也疯了知不知道?就是跟我们一起去海南的那个矮个儿北京小伙?”史春波说。
“这件事我知道,”似乎张进害怕身旁的空姐听见,压低了声音,“这事我们回去再说。”
“你今天回不回来?”史春波问,“我请你去富祥阁喝酒,喝他个滥醉?”
“下午吧,待会儿去坐车,”张进说,“回去大概七八点吧,你在富祥阁等我,我一下车直接打的过去。”
晚上七点半。富祥阁。
天已黑,窗外华灯初上。车灯像萤火虫一样在低空中乱穿。
史春波订了最好的一个包间,里面除了可以吃饭,还有电视和电脑点歌系统。
张进出现在包间门口的时候,史春波差点儿没有认出来:红色斜纹领带、白色保暖衬衣、藏蓝色一眼都能看出是名牌的西装、黑亮反光能映出他脖子上红领带的皮鞋、头发整齐得像被化妆师一根一根梳过……
“我靠!”史春波惊得站了起来,“你也太夸张了吧?你是不是刚从中央电视台‘艺术人生’演播室出来?”
“哈哈哈……”张进一阵大笑,然后坐下说,“怎么样?这一身‘报喜鸟’西服三千六百六呢?”
“能买一辆摩托车了!”史春波感叹,“你可真舍的!”
张进说:“现在我算是明白了‘人是衣妆马靠鞍’这句话,去西安前我花了整整两天时间给自己设计形象,你猜怎么样?大获成功,凯旋归来,那空姐已正式和我建立了恋爱关系,她叫张青,西安霸桥人……”
“慢慢慢,”史春波一边向服务员招手上菜,一边问,“什么叫‘正式和你建立了恋爱关系’?”
“她在天上飞四天,休息两天,”张进说,“离开前我约她下次休息时我们去西安‘大唐芙蓉园’玩,她非常高兴的同意了,你想,如果她不准备和我交往和我谈恋爱,她为什么要同意?”
听上去有点儿道理。
三杯白酒下肚后,张进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他和空姐在西安的浪漫史,他讲得津津有味,史春波却听得索然无味,张进这趟西安之旅花了好几千块,和空姐张青在一起呆了整整七个小时,其中有二个小时旁边没有一个人,却连空姐的手都没摸一下,还他妈兴奋得口沫横飞,唾沫星子乱溅!啊呸……
史春波打断了张进的话,说:“我们一起去针试的又一个人疯了。”
“我知道。李永富给我打过电话。”张进说。这个话题一出口,气氛立刻变了,两人心头都浮起了一片阴影。
“我们俩会不会有一天也发疯?”史春波问。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张进不安地说,“真他妈的倒霉!好不容易我遇到了个想谈恋爱的女孩,现在还得担心跟人家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会不会突然把盘子扣到人家头上?”
史春波拿起桌子上的电视遥控器,打开了墙上的挂式电视,调到中央四台新闻频道。多点儿声音能让这压抑的气氛轻松一些。
“金波在他家后花园里挖出一堆白骨的事你知道吗?”史春波问。
“知道。”张进说,“金波给我打过电话说过这事,他还说他当时没有挖时就看见了埋在土里的白骨,他在海南产生的那个念头被证实了,而且……而且他的眼睛还能透视到土里去。天!这些是不是都和那‘赛2’有关?那‘赛2’能让人发疯,也能让人预感到一些事情,让人透视过障碍物,它到底是毒药还是仙丹?”
“还能让周围的东西飞起来,让人听见远方的声音。”史春波补充道。
“你是指那次在海南我们吃饭时盘子碟子飞起来的事?还有李永富说他听见他妈妈说话声音的事?”张进问。
史春波点点头。
“要是有一天怪事也发生在我身上,”张进说,“我希望我不是发疯,而是也能预感到什么事情,也能让周围的东西飞起来,那样我在买彩票的时候就能中奖,在领导训我的时候让他像在真空中的宇航员一样头下脚上的飘起来……”
这时,张进突然看见史春波瞪大了眼睛盯着电视屏幕,中央四新闻频道男播音员鲁健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膜:“……当该台湾渔船准备调头离去时,日本军舰加大马力追上去将渔船撞沉,渔船上十三人被日本军人扣留在了石垣岛……”
史春波知道张进为什么这么惊讶,日本军舰撞沉台湾渔船已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本身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件事在一个月前就已被一个中国人知道,马军,另一名参加海南针试的沈阳公务员马军。史春波和张进都记得当时那个叫吴学军的人问大家有什么奇怪的想法没有时,马军告诉大家他脑子里蹦出了一个念头:下个月日本军舰要撞沉一艘中国台湾的渔船。
又一名针试者的预言被证实了。
又一件奇异的事发生了。
史春波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马军的手机号,史春波知道马军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打来手机。
果然,手机里传出了马军兴奋的声音:“春波!你现在在哪儿?在家吗?在看电视吗?日本军舰撞沉了台湾渔船,中央四的新闻正在播,我的预感没错,天!我太惊奇了,我连这都能提前一个月知道,我们……我们咋会这么神……”
马军的声音已由兴奋变成了语无伦次,谁遇到这样的事能镇定自若呢?
“我看见了,”史春波心情复杂,却故作轻松地开了个玩笑,“马镇长!你可是国家公务人员,政府部门的人,早知道这么大的事都不向政府报告,这可不对啊!”
马军是沈阳地区某小镇的副镇长。
马军在手机里哈哈一笑,说:“春波,那天和金波通电话,他说他的那个家里埋有白骨的预感也被证实了,还说我们被注射的‘赛2’可能是一种跟特异功能有关的针剂,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史春波说,“马镇长,这些天你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反应?比如能隔着墙看见东西,或者听见几公里外的人说话声,或者你周围的东西有自动飞舞的现象,就像我们在海南那别墅的饭桌上看见盘子、碟子飞舞一样?”

“没有。”马镇长说。
“好吧,有了后请打电话通个气。”史春波说,“我猜你会有的。”
“难道你有过?”手机里马军问。
“嗯。”史春波说,“我有过一次在几公里外听见我对象她妈说话的经历,还有过一次在家俱店让一个名牌家俱噼噼啪啪裂开口子的经历。”
“天!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马军大叫,“怎么没听你说过?”
“这不正告诉你吗?”史春波说,“哦,对了,马镇长!这月28日我结婚,你能来吗?”
“当然来,”马军说,“在海南时我就答应过参加你的婚礼的。”
两人挂了手机后,张进迫不及待地问:“春波!你远距离听见你丈母娘说话的事告诉过我,你让家俱店里的名牌家俱噼噼啪啪裂口子的事怎么没告诉过我?是怎么回事?”
史春波把那天和秦婉君一起去看家俱的事详细讲给了张进,直听得张进心惊肉跳。
“这么说,”张进感到喉头发干,“你已证实你有那种……对,特异功能,金波作家说那可能是一种特异功能,我们就称它特异功能吧?”
史春波点点头,说:“当时我极不情愿去买那套二万八的贵家俱,恨不得把它们全砸了,然后我就听见了那噼噼啪啪的声音,我想那一定跟我的想法有关,即使我们碰巧遇见了那家俱裂口子,也不会噼噼啪啪同时裂那么多吧?只有一种解释,那跟我有关。”
张进看史春波的眼神出现了几分畏惧,就像在看一个火星人,突然指了指桌子上的盘子说:“你……你让它们飞舞起来让我看看?”又接着说:“慢慢慢!还是让这个空酒杯飞舞起来吧,免得把菜渣倒到我的报喜鸟西服上,下星期我还要穿着它去西安和空姐约会。”
史春波摇摇头说:“不行,我试过,我试过几次想让桌子上的东西动起来,可一次都没成功。不过我知道那家俱裂口子肯定和我有关。”
“也就是说那只是发生在你身上的偶然现象?”张进问。
“可能是吧。”史春波说。
“那别的呢?”张进问,“能不能想预感什么就能预感到什么?”
“那也是偶尔冒出一个强烈的念头时,才准,”史春波说,“你让我随便去预感什么,那肯定不准。不过,即使我随便预感些什么,即使不一定准,也肯定比你预感的接近。”
“这我相信,”张进说,“我们同时进行那扑克牌选拔游戏,你过了100分,我却过不了,这足以证明你天生比我猜什么东西准。”
“张进,”史春波和张进一边碰着杯一边说,“自从参加了针试后,我明显发现自己有预感时,预感更准了。我在海南时预感到曹兵死了,怎么样?虽然没有人亲眼看见曹兵被杀死,但直到现在这么多天过去了,还没有曹兵的消息。就在刚才,我坐在这儿等你来时,我不停地看外面大厅里挂的钟,突然脑子里蹦出了一个强烈的念头,你会在19点32分到,当你出现在包间门口时,我下意识地抬了一下眼皮,看见挂钟上的时间正是19点32分。”
“天!这也太棒了!”张进说,“我也和你一起去参加的针试,为什么你身上会出现这么多神奇的事,而我却一次也没有?我现在太需要有这样神奇的预感了!”
“哦!你想预感什么?”史春波问。两人你一杯我一杯,不知不觉一瓶酒下了肚。
“春波,”张进愁眉苦脸地说,“你知道,我虽然也获得了三十万,却都还了玩‘万人富’借的高利贷,现在又是一贫下中农。知道我这次去西安会空姐时为什么要买一身三千多的名牌西服吗?那次在飞机上和空姐聊天时,她问我做什么工作的,我说我是玉鸡市三零八厂销售科的销售员,去海南销售一批货,把自己吹得很有钱的样子,这次去西安,为了把自己打扮的像销售员,一咬牙,借钱买了一身‘报喜鸟’,和那妞在一起时我出手也很大方。春波,我又谈对象了,可你知道我没有一分钱存款,工资一个月接不上一个月,如果我哪天能预感到哪个股票涨哪个股票跌,嘿嘿!那该有多好!”
喝得有点儿高了的史春波破口大骂:“你个傻逼!你哪一次谈对象不是给女的大把大把的花钱,最后却人财两空?你什么时候能出息点儿?”
同样喝得有点儿高了的张进高嗓门说:“现在的女孩都这样,你一副没钱没势下岗工人吃低保的模样,就是你长得像刘德华,人家也不愿和你谈。你可能觉得我说自己是销售员虚伪了,可我敢百分之百地肯定,如果我说我是三零八厂的锅炉工,人家肯定不会和我约会。”
“我没有觉得你虚伪,相反我觉得你自称是销售员非常英明,因为你嘴比较会说,很容易让人相信你是销售员,”史春波说,“男人,为了追到他喜欢的女人,绝对要不择手段,尤其要装得有钱,等把她追到手了,她就是知道你从五保户家里出来的,也认了,因为这时她已经爱上你了,离不开你了。”
“慢慢慢,我就是这个意思啊?”张进打断了史春波的话说。两个人都喝高了,较起了劲。
“错。”史春波说,“你要装得有钱,意思并不是给她大把花钱。该花的花,不该花的不花,你就是花了太多不该花的,反而让女人觉得你不是个凯子就是个花钱如流水的花花公子,试想,哪个女人愿意和这两种人过一辈子?张进!你比我大,平时有些话我说过了伤你面子,今天咱哥俩都喝多了,推心置腹,我给你总结一下。”
“人跟人不一样,”张进哀叹道,“春波,也许你没花多少钱就把秦婉君搞到手了,但放在我身上可能就不行,你模子深,我不会背模,我要是不花钱,可能人家和我相一次面就断了。”
“你还不会背模?”史春波大笑,“你他妈坐一个来回飞机都能和空姐约会,你还不会背模?”
“我那是小聪明,”张进说,“你那才叫大智慧,为了把厂花追到手,又是参加自学考试,又是从网上下载情书,一副为了爱情脱胎换骨重新做人的浪子回头状,我的天,哪个女人遇见你这样的不上钩……”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边喝酒边互相斗嘴。
工人阶级,喜欢喝酒,喜欢这样乱侃。
这也是一种情趣。
还有两分钟就晚上九点了,史春波拿出手机说:“我要问候一下所有参加针试的人,看看他们都好着没有。另外,我要向他们所有人发出正式邀请,邀请他们28号来参加我的婚礼。”
史春波第一个拨通了金波的手机,说:“金作家!干什么着呢?28号带上你妻子刘丽、妹妹金冰来参加我的婚礼?”
手机里传来了金波悲哀的声音:“春波,我和刘丽一定来,金冰来不了了,我妹妹她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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