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提亲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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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结过婚的人永远不会知道结婚有多麻烦,少则往女方家里跑七八回,多则没有数,登门提亲更是少不了。
提亲就得有媒人。
媒人一般就是指介绍人,史春波谈对象时是自我介绍,所以还得找个介绍人,打个媒人。中国人重视的就是形式,就算两个人好得娃都快生下来了,要结婚,还得有媒人,有介绍人,搞得像两个人才认识一样。
张进的母亲王华就是个老媒婆,厂里百分之三十以上的小青年结婚都是她做的媒,听儿子张进说史春波需要一个媒人,她当即自告奋勇,免费上阵。
老媒婆王华说:“春波!一般结婚前都要有相亲、提亲、订亲三步骤,一般提亲完后,还要订亲,才能结婚,就是平时所说的订婚,你是怎么打算的?”
张进知道老媒婆话中有话,赶忙递上一支磨砂猴,双手捧上蓝色火焰帮其点着,问:“姨!还望指点。”
王华平时有三大爱好:做媒、打麻将、抽烟。
王华说:“春波,你跟俺家张进是铁哥们,也不是外人,我就给你把话点到位吧,按照老传统,一般青年人结婚要经过相亲、提亲、订亲三步,一步也不能少,做为女方,也希望男方把这三步走齐,一则考验男方心诚不诚,二则男方多走一步女方肯定就能多有收益……”
“新事新办,能简则简。”史春波插嘴道。他刚用那参加针试挣来的三十万买了一套房子,结婚时父母亲给他拿不出多少钱。
“我也是这个意思。”王华二郎腿一翘,抽了口烟说,“我听张进说你有一个残疾妹妹,有一定的家庭负担,也想为你省一下。所以这样比较合适,提亲时我、你、你爸、你妈一起去,把该带的礼都带上,把该商量的话都商量到,什么时候结婚,结婚时彩车走什么路线,在哪儿定酒席,都说好,这样如果秦书记要提出结婚前还要订婚,我就可以说由于时间太紧,订婚就免了,否则的话……比如,你父母没去,或者没有带去礼金,人家一句话,说结婚前还没见过你父母,想一起坐坐,你就还得走订婚这一步。”
史春波是第一次结婚,当然不知道结婚这么复杂,这么深沉,说:“姨!一切都交给你计划,你知道我家里还有个残疾妹妹要花钱,能省则省,事成之后我给你买一身名牌西服。”
“春波,”王华叹口气说,“事成之后我也不要你什么名牌西服,你多劝导劝导我家张进,他比你大,都二十九岁的人了,还不谈个对象,急死我和他爸了。哎!这小子!和那个公交公司的小妖精吹了后,就一直不找,太痴情了!都什么年代了,你见过这么专一的孩子没有?和他爸当年一样,和我一谈上,他奶奶再给介绍谁都不看一眼!”
“这个不用姨说,我一定劝导。”史春波说。心想张进那小子自从遇见大眼睛空姐后,早把公交车售货员忘到不知哪儿去了。
“春波!”王华说,“聘礼你打算带多少?”
“别人带多少?”史春波问。
“一家跟一家不一样。”王华说,“咱厂今年一般有两个标准,一个是31800元,一个是10001元,你选择哪个?”
“为什么是这两个数?有什么意义吗?”史春波问。
“31800表示三家一起发,10001表示万里挑一。”王华说。
“那当然带10001元了,秦家那两口子觉得他们的女儿是万里挑一的一朵花,我是粪堆里的一陀臭狗屎,那就带10001元好了。”史春波说。说真的,他连1001元都不想带,这并不表示他不爱秦婉君,而是他讨厌这些穷讲究。这些穷讲究最终折腾得是男方父母,所有孝子都讨厌这些穷讲究。
“不妥。”王华沉吟着说,“其实很多聘礼最终女方家都在结婚时返还给小两口的,人家秦书记是厂里的二把手,肯定看重个面子,10001元一般都是下岗工人家的选择,我看你还是把事做得长远些好,带31800元吧?”
史春波咬咬牙,说:“我的钱都买了房子……好吧,我跟我爸说。”
王华看着史春波一副心痛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说:“我听张进说你过去打牌一输一赢就上万块钱,这可是终身大事,一生就一次,别那么心痛。准备去吧,明天日子不错,我们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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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秦婉君的父母秦科和李玉芬听女儿说史家要来提亲时,感到很意外,这么快?又听女儿说史家按照他们的意旨已在“凤飞小区”买了一幢三十万的新房时,更是意外,这么快就能筹到这笔只有他们家短时间才能筹到的款,太意外了!
虽然秦家两口子还是对史春波一万个不满意,但他们的女儿对这小子死心踏地,而且他们知道女儿的脾气,只好在家里备了一桌饭,迎接提亲的人。
第一个进门的是王华,一进门就赞叹秦家屋子的装修有品味。
第二个进门的是史春波的父亲史金柱,黑黝黝的,身材高大,他穿着一身崭新的西装,显然非常重视儿子的婚事。其中一个西装口袋鼓鼓的,装着31800元钞票。
第三个进门的是个瘦小的女人,叫李叶,是史春波的母亲,显得很拘谨。
说真的,秦家看不上史春波,史家也不是特别喜欢秦婉君,虽然那女孩漂亮又有文凭,人也不错,但他们觉得两家家庭环境有差别,不一定合适。他们从来都不想高攀。他们是过来人,见多了由于家庭背景不同而最终导致两口子过不到一块儿的例子,一直对这桩婚事不感冒,但儿子喜欢,他们也没办法。
第三个进门的是史春波,他手里提着三色大礼和三金手饰盒。他觉得男人和女人很不公平,凭什么结个婚男人就这么累?后来想到女人生孩子时要受痛,心想上帝基本还是公平的。
王华不愧干媒婆这一行干久了,嘴确实会说,先是不停地赞叹史家的屋子装修有品味,接着建议史春波把他和秦婉君的新房也装修成这样,似乎生怕秦家夫妇还不知道史春波已买了一套三十万元的新房子一样。
秦家夫妇显得有点儿不冷不热,大概有点儿瞧不起史春波父母,就像在接待两个从农村来的远房亲戚。史金柱是个粗人,李叶是个本份人,嘴都不太会说。对史春波而言不是他说话的日子,也紧紧闭着嘴。场面有点儿尴尬。
多亏王华的嘴吧哒吧哒一直没停,才没使场面太尴尬。
王华做媒无数,第一次感觉这么累。
现在史春波才知道这样的事为什么一定要个媒人,如果今天没有媒人一起来,是百分之百的大冷场。
秦婉君一直在厨房里忙活着。
最忙的人有两个:一个秦婉君,一个王华。
开饭的时候,情况略有好转,两家男人开始说话。酒,确实是个好东西,三杯下肚,没有共同语言的人都有话了。
史金柱说:“他叔!他姨!我是个粗人,不会讲话,但今天肯定得说几句。春波和婉君两个孩子好上也有半年了,年龄也都够法定结婚年龄了,我们今天来提亲,定个日子吧?”
坐在一边的王华踩了史金柱一脚——这史金柱可真够急的?还没等人家表态,就定日子?
“你踩我干什么?”史金柱被王华踩疼了,问。
尴尬。
王华笑着说:“你个老史啊?你还没听听人家秦书记的意见,就定日子?急得想抱孙子啊?”

史金柱恍然大悟,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叔!你们对这两个娃的事咋看?”
秦书记说:“我们随女儿,如果女儿喜欢,我们做大人的也没意见。”
史金柱有点儿失望,他希望听到秦科把自己的儿子夸奖一番,但却没听到。
史金柱心想是不是没拿出聘礼的缘故,从鼓鼓的口袋里掏出了31800元钱,递到了秦科面前说:“他叔!这是聘礼,31800块,你点一下,看看有没有假币?”
史春波又踩了一下父亲的脚,父亲说话总是让人这么操心。
秦家夫妇笑了笑,没有推辞,也没用手去接,一直就放在桌上。有文化的人做事都这样稳妥,能进能退。谈不好了,再把钱推回去。谈好了,再收下。
“好了,好了,”王华趁热打铁,“既然两家父母都没有意见了,我们定个日子吧?我推算过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下月,也就是12月28日是个好日子,我看就定在12月28号吧?”
“不行,不行,”秦科说,“哪有这么快的?才提了亲,哪有下个月就结婚的道理?”
史春波事前已把秦婉君怀孕的情况告诉了父母和王华,所以私下商量好了的,再有难度,也要在提亲时把结婚日子定下,定在下月28号。当然,怀孕这事还不能告诉秦家,不能把秦婉君给卖了。
这事有相当的难度。
“秦书记!”王华说,“早点儿结婚好,你早抱外孙啊?”
“是啊,”一直没开口的史春波的母亲李叶也说,“我们也想早点儿抱孙子。”
“不行,”秦科说,“他们才谈了半年,哪有这么快就结婚的,应该互相对自己负责,再互相了解了解。”
史春波心想娃都怀上了,还了解个屁啊?岂有此理?
“秦书记,”王华说,“现在的年青人已不是我们那个年代了,三年五年十年八年的谈,谈得人老珠黄了才结婚,现在的年青人都是几个月,像春波和婉君这样谈半年的,最合适。”
“谁说的?”李玉芬说,“我所知道的几个年青人,都谈了一年以上。全厂的人都知道我们家前一阵子还不同意春波和我们女儿谈对象,突然宣布下个月结婚,人家会误以为我女儿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等不及了呢?”
史春波和秦婉君对望一眼,两人额头直冒汗。
王华看了一眼秦婉君,她实在没折了,想让她给父母施加点儿压力。
“妈!”秦婉君一边给母亲挟菜,一边撒娇道,“妈!春波还有个残疾妹妹,叔叔和阿姨压力大,我和春波早点结了婚,叔和姨就不操我们俩的心了。”
“对了,”李玉芬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说,“我想起了一件事,他叔,他姨,你们家还有一个聋哑女儿,以后会不会影响我女儿的生活?”
听了这话,史金柱很不悦,冷冷地说:“我女儿跟我们过。”
李叶觉得娘家关心女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连忙说:“这点你们放心,我女儿的一切都由我们老两口负责,不会让她影响春波和婉君的生活。”
秦科和李玉芬这才点点头。
王华装模作样地拿出一个小本子查阅着说:“唉呀!唉呀!秦书记,李姐,12月28日真是个好日子啊,我看就这么定下吧?金柱哥!人家秦书记可是厂里的二把手,有面子的人家,你至少得把酒席定在‘皇都大酒店’,另外至少定十八辆车。”
史金柱为了给儿子结婚,借了些钱,一想大头都过来了,还计较什么小头,硬着头皮说:“行,没问题。”
王华又望向秦科和李玉芬,说:“秦书记,李姐,如果你们没意见,就定在12月28日吧?”
李玉芬说:“这样吧,吃过饭后让我再和他爸商量一下,再给你们个答复。”
饭后,秦科和李玉芬钻进一间屋子里嘀咕了一阵子,出来后,李玉芬说:“你们如果这么急结婚,我们也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史金柱问。
“我们要让史春波给我们上门。”李玉芬说。
史金柱忽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手一招说:“走!不谈了!欺人太甚!”
王华赶快把他拉倒在沙发上,说:“金柱哥!别冲动!我们也可以商量吗?”然后冲着秦家夫妇说:“他喝多了,别见怪!”
说真的,秦婉君的母亲突然提出的这个要求所有人都觉得太过份了。
王华把史金柱拉到一间屋子里,小声说:“金柱哥!是你儿子娶媳妇,你怒什么啊?听我帮你分析一下,现在的年青人,又不是在农村或者过去旧社会,都是自己买房子自己住,有事了,逢年过节了回双方父母家住住,上不上门没有任何意义。她说让上门就上门,给她个面子先把媳妇娶到手,
腿在你儿子身上长着,结婚后他往哪边跑得多,全在你儿子,
上不上门没有任何意义。”
史金柱一听王华分析得有理,怒火渐消,说:“好,就这样,我不是可怜他家女儿被我儿子搞大了肚子已没办法,我说死都不同意让儿子给她家上门,就只是个名份也不同意。”
离开秦家后,王华长吁了一口气,说:“这是我干媒婆以来最累的一次!像你们这样家庭环境有差异的提亲,我就像是把一只鸭子和一只鸡往一块儿撮合一样,一个字累!不过成了后也很有成就感!”
为什么婉君的父母突然要求自己上门呢?过去婉君的父母通过婉君向史春波提过这些那样的要求,但从来没有这么一条啊?史春波百思不得其解,心里一遍遍地反问着自己。
和媒婆王华分手后,秦家三人打了个的。
在出租车上,史春波还在思索着这个问题,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妈!你为什么要让春波给我们家上门啊?”
另一个声音:“其实爸爸妈妈都是为了你好,我们在想,春波有一个聋哑妹妹,以后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去治病,还不知道春波的爸妈年龄大了会不会把这聋哑妹妹交给你们,我们趁他们想早结婚这个节骨眼上,提出这么个让春波上门的要求,以后他妹妹有什么事,你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不去管……”
史春波的头皮直发麻,那第一个声音居然是秦婉君的,而第二个声音是她妈妈李玉芬的,现在已离开了她家,在出租车上,怎么会听到她们的谈话声?那两个声音虽小,却异常清晰,犹如响自耳畔。
史春波想起了另一位针试者李永富在海南听到了北京他妈妈说话的事。同样诡异的事这么快就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虽然到目前为止,没有像曹兵一样疯,但史春波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一些悄悄的变化。尽管还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变化。
为了证实刚才听见的不是幻觉,史春波回家后就给秦婉君打了电话,问:“婉君!你妈妈怎么会突然想让我上门啊?”
秦婉君开始支支吾吾,似乎还想替母亲保守秘密,最后在史春波的一再追问下,终于说:“我说了实话你别要生气,也不要告诉你父母?”
“嗯,我不生气,谁也不告诉。”史春波说。
秦婉君说:“其实我妈妈也是为了我们好,虽然她这么想不对,但谁家母亲不希望她女儿嫁出去后生活得好!你和你爸妈走了一会儿后,我问过我妈妈这个问题,她说有了你上门的名份,就可以少管一些你妹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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