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黑城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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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不知从哪里来的怪异黑烟,随着若有若无的冷风蒸腾着,仿佛在这荒蛮的大地上,堑伏着的远古灵种被什么惊醒了一般,于无形中喷吐出着诡异的浩叹,渐渐地,弥散开来,缥缥缈缈,缠绵如斯,不大一会,已然在半空中凝聚成了厚重如墨的云团,遮住了空蒙无边的大地……
“轰——隆!”突然,万丈苍穹之上,亮光豁然大闪,一记惊雷不期然炸响,庞大的闪电光束犹如变形的天神巨手,居高临下地窜进了厚重的黑气,仿佛急欲俘获什么。
刹那间,闪电及处,浩荡的狂风飞旋而起,徐徐蒸腾着的黑气遂在猛烈的气旋中凌乱着四散开去,片刻过后,丝丝缕缕的残余黑气之下,渐渐地,隐现出了一座幽黑的尖顶建筑,钢锥一样刺向天幕,一眼望去,显得那么桀骜和突兀。
但是,随着大片黑烟弥散和消逝,凌空望去,却见这尖顶建筑的周围,分布着五根大小不等的黑色巨柱,大眼望去,似石质砌成,通体粗砺,坚实无比,呈骨节状弯曲而上,自外而内收,一座座状如弯弓,聚心合围地将笔直擎天的尖顶建筑围在中间,整体看去,犹如一只庞大的魔爪托着一座耸天巨塔,诡异的造型,煞是骇人。
“喀——嚓——轰隆隆……”振聋发聩的雷声再度爆炸,忽闪的电光漫天大网一般扑罩了下来,广阔无垠的天地,森然一白,晃然间,整片建筑在混沌的大地上投下了庞大的黑影,乍一看去,更显阴森可怖!
“轰隆隆隆隆——喀嚓嚓嚓——轰!”此刻,呼啸肆虐的狂风,仿佛将连贯不绝的惊雷都要召集在这阴气四溢的大地上空,犹如天刑一般锁定了明潭岛的法权中心——五指城。
借着忽闪不停的炫光,凝目看去,在这规模恢宏的五指城北侧,乃一片起伏的森林,然而却又不像其它森林那样茂密葱翠,而好象被氤氲的毒气侵淫过了一般,本该郁郁葱葱的所在,而今却成了大片枯焦的死林,令人产生无暇而痛楚的想象。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仍是眼下宏大而阴森的五指城:但见五指合围的城内,耸天尖塔的周围,乃一环型广场,广场上,不知何时已聚集了大群披坚持锐的黑兵,正分别凝聚成了几块黑色方阵,犹如几个恐怖的黑匣在纵横交错地移动着,间中,阵阵的兽嚎声远远震荡开来,与天际的闷雷声混成一片,激荡在天地之间,更为这神秘的凶厉之地凭添了浓厚的紧张气氛……
此时,自半空中看去,一双锐利而忧郁的目光,正从尖塔顶楼上一方幽暗的高窗里缓缓现了出来,定神间,俯视着广场上的一切。
依近看去,窗前,负手伫立的,却是一位白衣少年,金冠束发,剑眉飞扬,凤目点漆,紧闭的红唇绷射着年少的英气,尤其是一身白衫,纯洁绸亮,似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只是,那忧郁的目光却与他的年龄颇不相称,仿佛在这一望之间,许多难以释怀的隐忧尽皆随着目光流泻了出来。
在他身后的厅堂里,昏暗沉沉,里面一应物事却是看不清楚。
天际的雷声,不知何时已渐渐消隐了下去,只有残余的电芒,偶尔闪过。
眼下的广场上,整齐而宏大的兽吼声似乎还没有消停的迹象。
蓦地,少年沉叹了一声,慢慢地,转过了身,闪烁的目光,在昏暗的厅堂里流转不定,显得焦急而无奈,正如,他的心事。
置身的厅堂,方正通阔,前后有两丈许,连着身子移动,森凉的气息缓缓地漫绕周身,丝丝缕缕。
转目看去,昏暗的光线下,但见左侧的高墙上,装点陈列着一些奇形怪状的大小物什,不知是用来装饰,还是催法实用之物;右墙上,一片片森白的骨片镶连而起,呈一巨大圆环,正中,赫然悬挂的,竟是一具黄发蓬乱、蓝面獠牙的魔鬼头像,庞大而恐怖的面部,几乎占据了整面高墙,两只碗一般大的血红赤目正紧盯着前方,呼啸的凶厉之气,从血红的阔口中缓缓喷出……
而在魔鬼头像右侧的墙角处,置一巨大铁笼,概有三人合抱之粗,丈许之高,形状出奇的高大,里面空空如也,不知是何用途;此处正前方,也就是少年的对面,一幕宽阔的暗黄色帷幔,自高高的穹顶垂落而下,密不透风,也不知在那幕布的后面,隐藏着什么。
平眼而视,离幕布几尺远的前方,黑石地面上,冷不丁空出一方黑窟,直通向下——在这万丈之高的塔顶,也未见楼梯之类的通道,如此看来,应为来往者凌空入室的暗道了。
然而,最要紧的,当属厅堂中心一面圆形的石台了,但见石台正中,奇异地擎着一只黄铜手臂,筋骨绷暴,栩栩如生,曲指向上的手掌正中,睁着一只幽蓝的火眼,锐利的光焰自火眼中呼啸而出,九幽灵火般将玄青色的光芒洒遍了整个厅堂,而在青光照耀下的石台上,展放着的,乃一本焦黄古旧的残卷,通篇字迹,隐隐泛着白光。
整个厅堂,虽为万丈高空的所在,但在荧荧幽火的照耀下,却如阎罗地府一般。
蓦地,眼前沉重而阔大的黄色帷幔,恍然动了一下。
高窗前,正背负双手焦急踱步的少年似乎感到了什么,连忙转身,前行两步,急促道:“父王……”但终究,双眉皱了一下,没再说下去。
周遭死寂的空气,再度凝固下来。
稍倾,帷幔后面传来一声沉喘,接着,一个粗重而喑哑的声音道:“佩儿,不要说了,你还小,好多事……还不懂。”话音中,透着一丝苍老。
“父王!”少年紧盯着帷幔后面的发声处,焦急地脆声道:“您平定全岛,碧光神斧下妄杀了多少性命,这也罢了,您最不该……”少年声音一压,“最不该动天庭的生命图谱啊,神物在手,虽对中土威胁颇大,但其中祸患更是难以想象!”
“哼……”少年话刚说完,一声轻轻的冷哼从幕后传了出来。
少年面上一定,像说给幕后之人,又像自言自语,道:“利用生命图谱,固守本岛,联合魔国以抗中土,这还不算,前些日子,又派九尾魔狐潜入中土,追击月妹,刺探情报,反而又招来了江湖之士,这一切,中土岂能坐视不管?倘若有朝一日,中土一旦动怒,兴师问罪,到那时,岛内又要遭受兵火之灾了。”少年慢慢垂下头,深深喘了口长气,焦灼道:“现今,岛民本就惶惑不堪、怨声载道,如此……”
“住口!”突然,一记断喝从幕后传来,沉重的帷幕也仿佛为之一颤,继而,略显苍老的声音又缓和了下来:“鸟人前日来报,中土仙侠已潜入岛内,此事本王知晓了,至于如何应对,‘长老会’自有计议,其它事情,你就不必过问了。”
“父王,儿臣还有话说!”少年双眉一皱,急切进言。
幕后,那苍老的声音仿佛顿了一顿:“……说。”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眼中精光一闪,正言道:“父王,自太古以来,明潭岛与中土本为一体,此为天意相佑,违抗不得,况且,如许年来,岛内历代王者皆视本岛与中土血脉一体,以往,天大变故都未能改变这一事实,而今,投敌判国这一罪名,为何您来承受?家族后代能负得起么……”
“混帐东西!”幕后,突然传来一声力道十足的呵斥。
少年目光一顿,见未有其他变化,又紧接道:“再者,对此类分合大事,中土绝不会放松警惕,近些年来,更是隔海冷望,虎视眈眈,一旦岛内生变,中土必先棋发先招,兵戎警世,那时,我等进退两难啊!”
“放肆!”幕后略显苍老的声音陡然又起:“明潭岛物产广博,兵强马壮,又有西方魔王大军相助,更为抗击中土的上佳之资,如此,西接魔国,东连太域,永结盟好,实为我全岛万载之大幸,何惧之有!再说,事已至此,即使本王改弦更张,城中五大长老,也决不会答应!”
少年皱眉凝目,进而急道:“休说本岛万难脱离中土,即使如您所言,若干年后,我等充其量也不过是西方魔王和太域狼国手中借以制约中土的一枚战略棋子,日后,若听从指使,则兄弟相残,火殃岛内;稍有违抗,则便命操他手,连累后代,实在是后患无穷啊!”说到这里,少年喉中几近哽咽,缓缓地,抬起了头,仰天震颤着。
“听你所言,为父反倒成了无用之辈了,”幕后,那声音一轻,但瞬间,未等少年反应,便又怒声陡起:“不孝的逆子!岛上长老,个个骁勇善战,数万黑兵,斗志昂扬,这难道都是吃素的!”
“父王……”此时的少年,已是双目垂泪,哽咽难言,突然,他双腿一软,朝那隔断了父子距离的厚重帷幕,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喉中堵着千斤巨力一般,哀泣道:“我……实在……想不明白……”
“世间很多事,都是想不明白的——”沉重的长音,自帷幕后缓缓传出,似乎开口间,所有的沧桑都在这万丈高空之上的厅堂里弥漫开来……
“你,回去吧。”刚刚停住的话音又低缓着补了一句,一瞬之间,好象苍老了许多。
一听此言,跪在地上的少年,眼中泪花一闪,蓦然怔住了,定定地仰望着眼前宽大厚重的帷幔,许久之后,才微微颔首,狠狠地抿了抿棱角分明的嘴唇,忽然,挺身而起,又表情复杂地凝视了帷幕一会儿,才转身向帷幕前的黑窟走去。
待至洞口,少年又侧目看了一眼悬垂的帷幕,随即,深深吸了口长气,双臂一垂,两掌平地一压,力道及处,一股奇异的白气自脚下翻腾而出,呼啸着弥漫成云,一震之间,竟将他整个身躯托载了起来,继而身随云移,顺向从幽深的黑窟中飘落了下去。
沉沉的黑暗一闪而过,少年缓缓落下,反掌之间,云团合然一收,眼前呈现的,却是另一处更大的殿堂:昏光照射下,八根粗壮的明柱,分左右两排,将大殿高高擎起,正中,便是宽阔的主殿,平整的黑石地面上,泛着冷冷的幽光,一直通向了正前方高窗下的黑暗之处。
堂上,各大明柱一旁,分别亭立着一位罗衣云鬓的侍女,昏暗的光线下,也看不清什么模样。
主殿两侧的明柱后面,幽暗的高墙上,分列悬挂着八桢灵光图画,幽幽光晕之中,按画面的内容看来,左侧,依次为云影天光图、大地混蒙图、男女共浴图、天帝盛宴图;右侧,分别是五鬼索命图、群兽合欢图、神龟出水图和百鸟朝凤图——这些内容玄奇的图画,尺幅巨大,约数尺见方,也不知寓意何在。
最近处,也就是少年落身的右边,分阶而起的高台上,一方翘肩巨案傲然鼎立,后面,置一尊天鹰展翅罗圈椅,背后的堂壁上,赫然是一具魔鬼啸日的图腾浮雕!
举目四望,整个宏大幽深的殿堂上,清冷阴森,若非堂前端立着两排水衣侍女,这里,当真便如阴魂隐蔽的九幽地界一般!

当下,少年也不多看,只是绕过了眼前的巨柱,步履傲然地向大殿正前方走去。
周边几位侍女一见少年,便齐而躬身,柔声示礼道:“少主。”
少年见状,毫不在意地“恩”了一声,便继续前行,当走到最前方时,身子一顿,转而走向了一位侍女,轻声道:“云袖,近日父王临政,是否提过那些事?”语音轻微,几不可闻。
这个叫云袖的侍女忙躬身示礼,目光迅速扫了一眼大殿,轻声道:“回少主,还没有。”
少年听言,微叹了一声,正待转身,大殿的左边,忽然传来了一串苍老的干咳和喘息声,瞬间,少年似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转身,朝发声处走了过去。
“喀喀喀喀……“天帝盛宴图”下面,一方低矮厚重的石门正缓缓打开,少年一怔,闪身而入。
这里,为一处简陋的栖身斗室,石门后,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正佝偻着身子打扫房室,见少年入内,慢慢地转过了身,幽暗的面庞上,一双看不清神色的眼睛望了过来,涩声道:“少主,那事儿,可有变化么?”苍老的面庞上,皱纹纵横,一如碎裂的山川。
狭小的斗室内,少年踱了两步,仰天叹了一声。
老妇见状,便又俯下身来,微喘着,继续操持手中的活计,低沉道:“世间的事啊,若乱起来,也是人鬼难测,不过能乱起来的只是表面,真正的东西,无论怎样,也是乱不了的……时候一到啊,自然有人来收拾,就像废弃多年的老屋,不管怎么乱,主人一来,都会好起来的……”老妇话未说完,又抑制不住地咳嗽了几声。
少年听言,两眼中精光一亮,但随又暗淡了下去,似在质疑,又像在寻思什么。
良久,老妇瞅了一下黑幽幽的门口,缓慢道:“不过呀,遇事儿,自己要沉住气,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乱的,只是你的心啊——”
此时,少年微微颔首,轻声道:“老人家说的是,不过,这种受煎熬的日子,要把人逼疯的……”
老妇听罢,嘴角一动,缓缓道:“自从老身入殿为奴,还没有……”
她话刚开口,踱步沉思着的少年微微一震,急忙转身,看向老妇道:“老人家,您千万别这样说,这其间,虽有往日锥心刺骨的遗恨,但佩儿从小就把您当自家人看待的,只是父王……”
“自家人?呵呵,”老妇凄然地笑了笑,长吸了一口气,自释道:“老身没有变成刀下鬼,已经是大王开恩了,哪还……咳、咳咳咳……罢了,还是看眼下吧。”
少年双目一亮,闪了一下半开的石门,暗声道:“还望老人家指教。”
老妇一听,慢慢停下手中的活计,侧目顿了一顿,道:“什么指教呵,老身不过是闲嘴乱说罢了,”又接道:“这世上,正为邪主,然邪亡则正损,正损邪又生。少主饱读经书,贤达英明,部下又忠心拥戴,自成一体,眼下,乱的是他们,你担忧什么呀,只是啊……”老妪声音一低:“手里有珠子,还是不要示人的好……”
说到此,老妇黯然冷笑了一声,自责道:“唉,我这老嘴,胡唠些什么呵!”抬头间,沉沉的目光瞟了一眼门口,又转向仰首思索的少年,道:“少主,这些闲话,别往心里去就是了。”
忽然间,少年如梦方醒,慌道:“哦……老人家,我不懂邪亡正损之类,不过……日后,也许会明白的。”少年说罢,疾目巡看了一眼幽暗简陋的卧房,长叹了一口气,道:“老人家,时辰不早了,我……”言毕起身,石门“喀喀喀”几声响,少年便白衣一飘,信步而出。
在他身后,身躯佝偻的老妇,慢慢地转过头来,静静地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
阴沉的天空中,不知何时已落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如泣如诉。
高大的黑塔门口,少年举目环视了一眼黑石广场,此时,声若滚雷的黑兵方阵已收队返回,空旷的广场上,只有纷纷扬扬的细雨,在无力地清洗着兵阵留下的浓重气息。
抬头,望天,乌云重重,泰山压顶一般悠悠低垂着。
蓦地,少年目光一亮,忙走出塔门,沐着清冷的微雨,返身朝头顶上那数丈高的拱形的门楣上望去,上面,横悬着一块青灰色的石质巨匾,飘忽的雨帘中,依稀可见“摩云殿“三方血色大隶,形体古拙,苍劲有力,笔触转折之间,隐隐蕴涵着不可一世的霸气。
少年复杂的目光,从巨匾上慢慢收了回来,转而,苍凉地叹了一口气,又低下头,静静地思索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转身,向广场南方疾步而去。
一袭白衣,飘飘扬扬,好象在昭示着什么,少倾,斜飞的细雨便将他素白的背影洗成了模糊的灰色……
前方,朦胧的细雨中,渐渐现出一座褐色的弧形建筑,宛如一扇巨大的河蚌横悬在半空,庄严而神秘,间中,点点火光,隔着雨帘透射过来。
隔着宽阔的雕兽大门看去,但见大殿里面的正堂上,呈环型围列着六只粗如臂膀的洪烛,纷纷弹跳地燃烧着,时而发出噼啪的响声,把整个大殿映照得炫亮无比。
洪烛火环之外,两列造型奇异的黑石座椅纵向延伸了开去,上面,稀稀拉拉坐着六个相貌奇特之人,虽共处一堂,相互间却沉默无语,也不知都在想些什么。
顺目看去,大堂正中的主位处,狭长的黑石玉案上,半展着一张白**卷,上面,密集无序的线条闪电一样明灭不定,石案后面,宽大的雕花软座空空如也,背壁上,一幅庞大的九龙聚日彩雕赫然逼目。
火光照耀下,几个奇形怪状的人物,俱不言语,大堂内,寂静一片。
良久,前座上,一个红发披肩的彪形黑汉突然清了清嗓子,道:“诸位,时辰不早了,那边,不会另有他事吧?”语气之中,隐隐透着担忧。
见他这么一说,对面座位上,一个浓眉巨目而又削瘦的男子接道:“等等吧,其间的事,难以预料啊。”
“若黑灵大王当真心意坚决,只怕少主……”这边,一个尖头秃顶的老者的考虑却深了一层。
“哼!”一个狮鼻阔口的红脸壮汉焦躁道:“少主是为后储,他的话,黑灵大王也该略做考虑吧?”
“事情至今未见分晓,诸位,还是耐心等候为好,说不定……”另一个大耳垂肩的胖子还没说完,整个寥落的大堂上已是议论纷起,乱哄哄一片。
正在此时,只见门口一亮,少年已飘身而入,跳跃的烛光下,他俊朗的脸庞上已沾满了亮晶晶的水点,喘息之中,丝丝寒意随身挟来,遍身白衣已被雨水淋湿了大半。
所有在座一见少年,忙恭然起身,齐而抱拳,礼道:“参见少主!”
疾步前行的少年扬臂一摆,也不说话,径直向主位走了过去。
“少主,此去结果如何?”最前面,红发披肩的黑汉未等少年落座,便躬身施礼,迫不及待地问道。
九龙聚日图腾之前,抚案而立的少年目光一转,不答反问道∶“诸位爱将期待的,又是什么呢?”说着,撩襟落座,仰背一靠,目光平静地洒向众人。
少年这一问,仿佛出乎众人意料,一时都不知做何回答,皆是面面相觑。
周围的空气,仿佛一下子沉闷着凝固了起来,只有身后洪烛的火焰在紧张地燃烧着。
红发披肩的黑汉身旁,那尖头秃顶的老者思索了片刻,慎道:“军国大事,全凭黑灵大王和少主定夺,标下……不敢妄言。”
“少主,恕标下直言,”狮鼻阔口的红脸大汉突然抱拳躬身,洪声道:“多少年来,西方魔国以两岸对峙为制人之机,咄咄逼人,太域狼国更是凭借明潭岛与中土不和而频频发难,眼下,中土仙侠又暗潜本岛,此事,若处理不周,只怕凶多吉少啊!”透亮的洪声,在大堂上回荡着,周遭沉重的空气,似乎也在颤动。
一旁众人,纷纷看向直言快语的黑汉,目光中尽皆闪射着难以预测后果的焦灼和无名的担忧。
少年身子一挺,暗淡的双目定着黑汉,好久,才暗中叹气道:“金雄将军言之有理,不过……”又将目光转向众人道:“此事,大王和本座各持看法,只是,父命难违……”少年的声音,透露出几许无奈。
听此一言,众人耸然一震,慌忙相顾间,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出了似乎早在意料之中的结果,然而此时,真待从少年的口中说出,却仍是莫名的一震,一时间,纷纷垂首,躬身不语。
少年闪烁的目光掠过众人,慢慢转向不知名处,呆滞地思索了一会儿,又深沉道:“诸位爱将……”
静静翻腾的空气中,众人一动,连忙齐道:“少主……”
“今后……”少年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撑案,迟声道,“此类大事,已非他人能左右,一切决断,自有大王做主,我聚龙殿……莫再过问……”少年的心头,仿佛压着千斤巨力,声音也随着他英俊的面庞渐渐低下去,眉目间的英气,仿佛在一点点凋谢。
“少主!”
“少主,这、这怎么……”
“少主,三思啊……”
火光辉映的大堂上,已是耸动一片。
少年缓缓抬起头,莹动的目光仿佛在众人中搜索着什么,见少年表情,大堂上,所在一众皆诺诺着迅速安静了下来。
好久,少年身子一动,才沉声道:“……时辰不早了,诸位,请回吧……”
听此一言,一众随即相互观望了起来,少倾,便都迟缓着纷纷抱拳躬身,低沉道:“标下遵命。”言毕,陆续退了下去。
然而,随着众人离开,大堂上,却有一人稳身不动,静然肃立着,在众人连续退去的流向里格外显眼,这人,便是那狮鼻阔口而直言快语的红脸壮汉。
大堂上,已是安静一片,少时,不知哪里来的一阵怪风吹进了堂内,六株火环扑簌簌地摇摆不止。
“金雄将军,”对眼前的情形,少年似乎没有太多惊讶,探问道:“怎么,还另有他事么?”
“少主,”这个叫金雄的红脸壮汉眉头一皱,回头看了看退去的其他五人,洪音一压,抱拳道:“少主,眼下的事情,当真就放弃了么?标下实在是……”金雄说着,焦灼的目光看向少年。
少年剑眉一抬,一丝微妙的亮光在眼中一掠而过,随又洒开目光,缓慢道:“金将军身为聚龙殿爱将,赤胆忠心,只是,很久未曾出战了……”说着,他突然双目深邃地定着金雄,顿了一顿,又话锋一转,意味深长道:“关键时刻,你能履行自己的天职么?”
金雄听言,全身一震,抬头间,隐然发现少年眼中闪动着别样的寓意,顷刻,金雄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躬身下拜,洪声铿锵:“标下明白,遵命!”洪亮的声音在整个大堂上远远地回荡着。
而就在金雄说话时,少年早已将锐利的目光从金雄身上转向他处,孤傲的面庞上,竟然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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