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落泪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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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惊慌,本座就在眼前——”四人正心神不定地惶恐着,缓慢而幽冥的宏音却又再度响了起来,无形波浪一般在古庙里回荡着,这一下,四人惊恐更甚,急忙循着声音传来的地方仔细搜寻过去。
霎时,罗琪悚然发觉,这意外的声音,竟然是从神像处幽幽发出的,眼前,三座高大的神像中,中间的战神像显然已是眉目灵动,双唇正在微微蠕动着——雄魂归体,神像复活!
不知是怀疑得难以置信,还是太过震惊,此时的四人竟都以诧异而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眼前这千年不遇、匪夷所思的骇异变化。
“两位自中土而来,”神像的目光忽然亮了一亮,沉缓道,“如何这般惨遭追杀,避身神府,又惊动本座,这是为何?”神像双眼一眯,两道犀利的目光射向了座下大惊若呆的一行人。
波尔奔和卓尔汗恍然悟出,这神像的声音,显然是意有所指,当下,虽想开口陈说,却又咽了下去。
听此一言,罗琪和龙宇的心中,都是一凛,相顾间,都在惊异于这灵气威然的询问,这时,龙宇强自稳住内心的慌乱,连忙进前一步,抱拳施礼道:“我等初来乍到,不知战神显灵,冒闯了神邸,多有不恭,还望老前辈恕罪——”言罢,复行一礼,其他三人见龙宇言敬礼恭,亦依言附和着。
“唉——”那神像微叹了一声,目光一闪,又询问道,“你等跨海入岛,所为何来?”
龙宇凝神一顿,躬身礼道:“回禀前辈,当今,神州圣土,正道大昌,但仅剩沿海边岛,魔影重重,那黑灵老妖内虐岛民,外接魔国,妄图自立,致使岛内生灵日渐频危……”龙宇一顿,看了看神像,又道,“身为正道之士,岂有袖手旁观之理,然而,后辈此番入岛,本只为寻一挚友,未曾想一路遭黑兵追袭,实在是……”龙宇说着,声音渐次小了下去。
罗琪三人见龙宇说话中断,便侧目向他看去,谁知龙宇在闭口之际,只定定地凝望着高大的神像,三人迷惑之中,便顺着龙宇的目光看去,但见晨曦初照中,那原本气宇威严的神像却不知为何早已闭上了双目,几人疑惑之下,一时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似乎过了好久,但见神像那紧闭的双眼中,竟有两行浑浊的泪水,汩汩溢出,即刻,顺着他阔大的脸颊,倏倏滑落了下来,浊泪流过的地方,立时洇出了两道水痕,紧接着,又一次,涌出、滑落……
战神,竟然,哭了!
“……”神秘肃穆的氛围中,神像复活已是举世罕见,而此刻,却又毫无来由地伤心垂泪,这与他战神的威猛气度显然极不相称,顿时,一种巨大的对比落差直令恭立着的四人诧异难安,莫名的动容和不知该说什么的惶惑,瞬间充斥了周围。
但就在四人手足无措时,神像却缓缓睁开了双眼,泪光莹动,沉沉道:“本座戎马一生,灭敌无数,只为泱泱神州,归于一统,以了百姓安康之夙愿,可是……”神像说着,顿了一顿,转目道,“可是后来为异族大势所逼,率部上岛,以家国之念,驱逐外侮,方为后代兴邦奠定了大统之根基,”说到此,神像双眼一亮,声音逐渐高昂,“谁料在本座归天后的今日,岛中却内魔横生,战云又起,殃及遍岛生灵,此非为它,实乃外敌易逐、家贼难防也!”宏大的声音,浑厚庄重,仿佛整个庙宇都在颤抖。
罗琪见状,躬身施了一礼,蔑道:“若非依仗西泽魔国,那黑灵,断不敢嚣张到如此地步!”
神像听言,沉重地喘了一口气,颤声道:“私通魔番,为祸家邦,其罪至大矣!”神像说到此,转而温言道,“两位后人来岛,率多少兵卒?”
众人都是一愣,龙宇心道:战神虽然英灵长存,但毕竟今非昔比,却还不知我等为修法之人,当下也不便多说。想到这里,龙宇便直言道:“后辈此次进岛,并不曾带有兵卒,不过……”
龙宇话没说完,神像面目一惊,几乎不可置信地盯着龙宇,目光中,隐有担忧之色,但依然控制住了神情,略有责意,道:“岛内妖气满空,豺狼遍地,你等手无兵丁,岂不是以卵击石,自投罗网?”
却在这时,罗琪眼中精光一闪,忙趁机道:“我等原本只为寻找一位失散挚友,如今见岛内形势愈发危急,更有黑兵如附骨之锥处处追杀,这才不得已而反击……”说着缓了口气,又道,“眼下,挚友下落不明,不知要寻到何时,这一途中,我等屡遭追击,疲于奔命,未来景况更不可料,”这么说着,渐渐垂下双目,但忽又抬头道,“战神在上,如不嫌冒昧,后辈有一事相求……”
罗琪话一出口,直如一声闷雷在整个破庙中炸起,即刻,不但神像的表情上突感意外,身旁的龙宇和波尔奔、卓尔汗亦更是惊讶万状,俱不知她这一句话,隐藏着什么玄机。
神像面目一沉,良久,才双目忽闪着幽幽道:“本座乃一古灵,上天入地,昼隐夜出,对人间琐事,早已抛却身后,即使灵魂不甘,可又能做些什么啊——”说罢,阔口开合着,呜呜空响不休。
罗琪忙上前道:“前辈生为人杰,而今位列仙籍,神威盈天,旧部英灵亦仍在前辈统御之下,今后辈入岛,仅有火后族两个精灵相伴,”说着示了示身旁的波尔奔和卓尔汗,“前途凶险莫测,如在未来遭遇奇难大险,还望前辈率灵兵相救,不知前辈尊意如何?”言罢,抱拳行礼,遂又暗示波尔奔和卓尔汗,两个火精灵恍然一悟,亦忙施礼道:“战神在上,望圣灵垂怜岛内苍生,助我火后族驱魔消灾——”
“起来吧——”良久,神像才开了口,转而一沉,又叹了一声,道,“如此……也罢,当年驱妖护岛,如今不妨再助世人一臂之力……”
座下四人一见神像允诺,急忙近身答谢,此时,神像又道:“你等尽可前去,如需兵力,只管高呼一声‘江山大统’便可,那时,本座定会率兵相助,以尽绵力,可否?”
四人听言,当下连谢不止,龙宇即刻感言道:“将来,我等定为前辈修缮神府,再塑金身……”
谁知龙宇话未说完,神像却是一顿,长声道:“此事非你所为,日后便知,去吧——”
神像说着,那本来晃亮的双目忽然暗了一暗,紧接着,整个面部也迅速凝固起来,恍然之间,竟又眼睁睁地化做了原来的泥胎面目,变幻的情景,直如梦境一般,而此时看去,神像面部上,顺着泪痕流下的走向,却惊然留下了两道曲折纵裂着的长缝,自两侧眼角曲折而下,直将整个神像面颊崩裂了开来,在初升的曙光折射下,着实令人触目惊心。

龙宇见之,浑身一震,继而突然想挽留什么似的连声急唤道:“前辈、前辈!前……”此间,不论龙宇怎样呼唤,只是,神像不语,而罗琪只是痴痴地凝望着复原了的神像,若有所思。
波尔奔见龙宇神情,叹息了一声,便上前催道:“龙侠士,时辰不早了,我们走吧,鬼命滩……也许比这里好一些。”
此时,卓尔汗亦催罗琪道:“罗侠士……”罗琪望着残破的神像,自顾嗫嚅了一句什么,便转向龙宇,轻道:“走吧。”说完,飘然而去。
龙宇见三人动了身,又朝神像深深一拜,这才犹豫着转过了身,退出后,又随手“咯咯吱吱”地将庙门严丝合缝地关了个严严实实。
户外,一轮硕大的朝阳已冉冉升起。
庙前,弯曲的古道两旁,绿树荫荫,远处其它一应景致,在缥缈如纱的晨雾里,若隐若现。
龙宇极目远望,焦渴般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其中,似还带着夜露的纯净味道,此时,不禁长叹了一声:自三人上岛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红彤彤的太阳,久违的阳光照在身上,宛如圣女温柔的抚摩,焦虑的心,也随之升起了腾腾的暖意,甚至,就连将要前去的鬼命荒滩,仿佛也变成一个温暖的所在了。
“龙侠士,快些。”灿烂的朝阳下,卓尔汗随手招呼了一声,遍身的红毛摇摇晃晃,光彩照人。
龙宇感慨之际,信口应了一声,便随着三人朝不远处一条庞大的河沟走去。
此时,逆光看去,最前面的波尔奔好象一团灵光灿灿火焰,弹跳之间,东张西望着,他身后的罗琪,一袭绿纱,随着清凉的晨风曼妙飞舞着,婀娜的身资更显得轻盈飞逸,飘飘欲仙。
眼前这条河沟,也不算太大,一直弯弯曲曲延伸到远处的山丘旁,其中,不知是河水断流,还是其它原因,今日看去,满沟奇草丰茂,郁郁葱葱,无数洁白的小花星星闪闪地点缀在整条河沟中,一如清晨散落的碎梦,轻风拂来,便在眼前乖巧地摇曳。
不过,此时的四人,谁也没有心思领略这番清新宜人的景致,四望之间,只顾匆匆行路。
在这世间,再美的风景,若是无人欣赏,不知会不会失却天赋的灵性。
行走间,卓尔汗抬头旋了一下脖子,“啊哈”一声打了个哈欠,随即回头道:“龙侠士快走,到沟前的‘望天丘’,好生歇息一下!”
本来就一夜未能合眼,此时见卓尔汗又打哈欠又说歇息,一下子把龙宇体内潜藏的睡虫勾了出来,顿时困意大作,亦不觉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仰头望去,便见河沟的东方两三里处,若隐若现地凸出了一包山岭,便立刻应了一声,强自震了震精神,大步行去。
此时,罗琪裙纱一转,两只灵秀的眼睛看向了龙宇,里面也萦绕着丝丝袅袅的困倦,轻声道:“眼下,不知三弟正在火精洞做什么?”
龙宇还未应答,波尔奔头便也不回地安慰道:“两位侠士如此仗义,大王定会照顾周全,放心好了。”
波尔奔话音刚落,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声怪叫,众人悚然一惊,连忙四处寻望,找了老半天,也未发现可疑之处,虽如此,但波尔奔却心神不定地急忙道:“快走,此处非久留之地!”说罢便顺着河沟一路前窜,腿脚行处,活像一团火焰飞驰在绿草白花之间,身后三人见他如此,亦顺着沟向飞一般朝远处那隐约凸起的“望天丘”奔去。
这岛上的天气与中土截然不同,着实风云多变,半个时辰前还红彤彤的太阳,此时已隐藏在了不知从哪里飘来的漫天乌云之中,飕飕的凉气里,随着望天丘越来越近,脚下的河沟,已逐渐散墁成了坑坑洼洼的平地。
看着眼前的景象,波尔奔扬起手来向望天丘南面一指,喘息道:“那里,便是鬼命荒滩了,当下,先到岭下歇息一下……”
顺着波尔奔手指的方向,但见在离“望天丘”的不远处的南方,一片水汪汪的浩大沼泽已平铺在了众人的眼前,乌云密布的低空下,一眼望去,其间水草丛生,薄雾游荡,不绝如缕的迷雾掩盖下,不时闪耀出几星野地鬼火,在微微带着腥气的凉风中幽幽地摇曳着,仿佛一个个的灵魂在诡秘地召唤着什么。
罗琪见此,心中不禁一凉,不知在这飘缈的迷雾中,究竟隐藏着多少神秘莫测的凶险,这么想着,便转头向龙宇看来,龙宇见她有些隐忧的表情,亦不知可否,道:“先到‘望天丘’避避身,不然要淋雨了。”
他这么一说,其它几人这才发觉,天上厚重的乌云正翻卷着压了过来,身旁,愈发急促的冷风中,一道道无声的闪电不时从云层里窜出,欲发又止的隐雷偶尔滚过天际。
“这是什么鬼天气!”罗琪仰头望天,不屑道。
“一会晴天一会雨,一天十八变,两位以后就知道了。”卓尔汗说着,呵然一笑。
“快走吧,到狼口歇身!”波尔奔催促了一声,便转身前行而去。
“狼口?”罗琪一讶,但见一众去了,便也随之而去。
眼前,这所谓的“望天丘”,为东西走向,却也不长,就那么起伏了一下,便到头了,大约仅仅高出地面十余丈,与其说是丘陵,倒不如说是一带土坡,上面杂草乱生,密密糊糊地将整个“望天丘”覆盖得严严实实,虽然如此,但在这鬼命荒滩的边沿,亦不失为绿意盎然的所在。
坡底,紧连地面的,是几处因风向回旋而自然形成的凹窟,大小不等,在碎石遍地、野草稀疏之中,就那么一溜排开,甚为奇特,其中东面最大的一个,宽处也不过十几尺,深约五尺有余,风蚀而成的整个洞口边缘,粗糙而平缓,大大小小的远年碎石中,杂草丛丛,荒芜中透着粗野的苍凉。
从这“望天丘”的南麓望去,东方远处,为一带漠漠的青山,斜走东南,朦胧的云气掩映下,显得雄浑而缥缈,而离此地大约一里之地的南方,迷雾游荡的鬼命荒滩,一眼望去,不知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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