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曾经层层叠叠，连绵起伏，威风凛凛的满洲大营，消失了。
惨案，废墟。
五千留守部队只剩下一千人陆续从溃逃处归来。
副帅索尼，步立队伍之前。
满脸忧郁之色，双手颤抖，不知所措。
“郡王，郡王？郡王！”
对着空空如也，人马尸体相枕，焦臭难闻的营地，他仰天长啸，悲痛不已。
“你在哪里啊？”
中夜以来，一万精锐人马从大同外城折回救援，却只是遥遥地围拢火场，无可奈何。
这算怎么回事儿？
明军在哪里？
他们有多少人？
外城居然是一个诱饵？
莫非，大同也是一个`诱饵？！！！
汗流浃背，毛骨悚然。。。。。。
“将军！将军！”
一个艰难的声音，从藤木捆绑的担架上传来。
好熟悉。
“将军！”
索尼悚然回头：“你？孔将军？”
孔有德虎目流泪，虎躯流血。
双手极力抓住担架的抬手，撑起来。
“将军，昨夜，数千明军铁骑杀进营中。。。。。。”
话未说完，孔颓废于担架上。
“数千？”
索尼没有理由怀疑。
造成这么巨大破坏的明军当然不是少数！
只是，他们太卑鄙太狡诈！
为什么破坏之后，却逃之夭夭，不敢和我大军接战？
胆小鬼！流氓，无赖，痞子，混－－－－－－－
蛋！
大营没了，郡王没了，粮食没了，外城所得空空无一物。
顿兵坚城之下，缁重全无，还怎么继续？
索尼的刀拔出来，高高地举在头顶，却不知道向哪里砍，向谁人身上发泄！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有人提醒他：“副帅，杜度贝子回来了。”
“杜度？”
“是！”
索尼精神一振，慷慨激昂的士气又回到了脸上，轻轻抚住马鞍桥，双手突然用力。
“嗨！”
五十斤的重铠穿在身上，也没有使他的身躯有任何的凝滞。
一个漂亮的腾越，他，翻身上马。
“号令诸军，安顿死伤者，清理营帐，速速。”
“喳！”
索尼迎出了威严矗立的铁甲马队。
旗门大开。
被护面遮蔽了表情的满洲骑兵一个接一个地向两翼分开，腾出路。
索尼看到了杜度。
杜度，贝子爵。
努尔哈赤的嫡传长孙。
长子褚英之子。
都统官。
正白旗旗主。
只是因为他的父亲因罪失宠很早废杀，他才久久不能得志。
“索大人！”
杜度带着一队骑兵，迎面撞来。
确实是撞，跌跌撞撞。
索尼没有关心这个，急忙满脸堆笑。
对于失宠的人物也不敢怠慢，反而倾心交接，大烧冷灶，是索尼在官场叱咤风云，连连升迁的秘诀之一。
“贝子，内城可攻下？”
即使内城没有攻下，索尼也决不会责怪他。
可是，昨夜，自索尼带兵回援之后，内城与外城之间，突然爆发出持久的，惊天动地的混乱和声响，还有火光，红衣大炮的轰鸣，不是清军攻城又能是什么？
杜度满面泪痕，不语。
“贝子？”
索尼觉察有异。
“索大人，杜度无能，损兵折将，溃不成军！请把这把刀还给皇上！”
“贝子！你说什么？”
“把刀，还给皇上，这刀是皇上亲手所赐，要我振兴父亲威严，不料，今天竟然挫折至此！”
杜度的脸上，泪水突然滑落，代之以一种绝决，壮烈。
“嗨！”
平举的战刀金光闪闪，确实是好刀。
雕龙金刀。
整个满洲，不出十把。
皇太极也真善于笼络人心，平衡权势。
只是－－－－
金刀一闪，没入了杜度的颈下！
杜度的目光猛然一滞，翻白。
痛吟数声。
刀，彻底抽出，刃，完全斩过。
血，一线喷涌。
“贝子！”
索尼看到，杜度的头猛然向后一仰，嚓，折了！
折断了！
折了，
折了？！！！
只余一丝的皮肉。
在头颅后坠的时候，产生了牵力，使杜度的身躯向后栽倒。
噗。
浑沌的仆地之声；
战马闪烁着硕大的眼睛，惘然。
金刀，在杜度的手里依然平举。
只是，在他坠落的时候，那刀，失落了。
哐啷，斜斜地飞向地面，一下子就扎进了虚软的沙土地。
刀把，软软地灵动。
“贝子！”
索尼大恸。
虎目前指，犀利如刀：“你们，你们说，昨天夜里，我军回援之后，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索将军！”
“说！”
“遭遇明军偷袭，伤亡惨重，部队溃散。。。。。。”
“胡说！”
“索将军！小人以脑袋担保！”
满洲勇士满身血污，甲左犹带箭伤。
“多少明军？”
“不知道有多少。”
“非常精锐？”
“锐不可当！”
。。。。。。
“那，鳌拜将军呢？”
“不知所踪。”
“混蛋！”索尼再也忍受不住，歇斯底里地狂呼。
腰间一乱，右手一抖，白刃闪过。
说话的勇士血溅当场。
“我不信！我不信！四万满蒙健儿，居然不能下一空虚小城？”
“将军！”尚可喜眼看他就要崩溃，慌忙出来劝慰：“将军，这或许是明军的阴谋，这里，也许埋伏着敌军数万十数万的精锐兵马！”
见索尼目光冰冷，。他急忙解释道：“即使这样，我军英勇，野战无敌，敌军只好使用此等下三烂的偷袭手段。还有，将军，我们的间作人员为什么不见一人？莫非，他们被敌军破获，因此假放消息，诱我上钩？”
一队人马从`大开的北门款款而出。
铁甲，铁盔，铁马衣。
腰刀，长矛，强弓，雕翎箭。
只是，血。
满身的血污把这一切都浇灌成触目惊心的红色。
黑红色。
三十骑，自无数尸体堆积的城壕中踏过。
闪电般的速度，直逼满洲军主力。
一队骁勇的满洲军迎上来，挡住了去路。
因为，这三十骑亮出了明军的旗帜！
刚校尉出现在队伍的最前列，双手抱拳：“将军，请通报贵军最高统帅。”
话是满语说的。
满洲军一阵惊异。
“何人？何事？”
“奉还贵军最珍贵之物。”
“。。。。。。”
“敢烦通报？”
“哦！”
顷刻，索尼血红着眼睛，带着数十名军将来到阵前。
“将军！请接受我们的敬意！”刚校尉彬彬有礼的举止让索尼大为惊讶，也莫名其妙。
“你有何事？”
“来人，奉上第一份！”
身后的骑兵从胸前环抱的匣子里取出一精致绝仑的玻璃酒杯，给刚校尉接了。
又一骑兵从环抱的匣子里取出一小瓮。给刚校尉接了。
清澈的，琥珀色的水流从小瓮倾倒杯中。
“将军，请您饮尽此杯！”
索尼，尚可喜，一干满蒙汉军将领，尽皆凝眉。
“此为何意？”
索尼的脸色苍白如纸。
“送将军诗一首，乃是古人做作，小子借花。”
“何诗？”
尚可喜往前一步，手按腰刀，目光里，火焰熊熊。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刚校尉吟罢，哈哈大笑。
索尼的满洲将领中少数知汉书的，“古来征战几人回？”
“几人回！”
索尼的脸色突然转为赤红，猿臂一挥，手起刀落。
那杯，那酒，自刚校尉手中粉碎，泼洒。
“你敢讽刺我？！！”
索尼的刀向刚校尉逼近。
虎目圆睁，牙关紧咬，一股凶焰腾起。
刀刃直抵刚校尉的脖颈。
刚校尉今番没有戴头盔，刚才在对话时已经取了。
年轻英俊，从容不迫的潇洒神情震撼了索尼，他犹豫着。
“哈哈哈哈。”刚校尉凛然一笑：“将军，不要心急，既然第一份礼物不收，那么，第二份呢？将军想必不会拒绝吧？”
“什么？”
“请过目。”
一柄金色腰带，雕刻着五爪金龙，上面镶嵌着三枚罕见的珍珠。
“郡王？”
索尼立即就认出了，这是郡王，大军统帅豪格的所用之物！
“是的！”
索尼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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