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悠悠万事,何人可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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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玉等几名要犯处斩的第三天,宋国公冯国胜、颖国公傅友德从山西奉旨驰还京师,二人没进家门,先来宫里拜见朱元璋。
朱元璋与皇太孙朱允炆坐了便殿。冯国胜、傅友德以大礼望上参拜完毕,朱元璋给二人赐了座位,说道:
“朝中生事,故宣卿等日夜兼程赶回京来。”
冯国胜、傅友德一脸肃穆,仰脸望着朱元璋。
“蓝玉聚众谋反,幸被锦衣卫访知,已于前日一并伏诛。”
冯国胜和傅友德心里咯噔一下,竟如此之快!
朱元璋沉着脸说道:“逆党欲趁朕二月十五出宫劝农之机,在路上伏兵作乱,弑君篡位,谋取社稷,情不容缓。”
冯、傅二人听了,再不能无动于衷,冯国胜应声说道:“陛下有险无惊,是朝廷之福,臣等之幸。”
傅友德也忙奏:“陛下屡屡化险为夷,是上天护佑,逆贼当败。”
朱元璋恨道:“蓝贼仗着几分功劳,一贯目无国法,骄傲自大,便是开国勋臣,亦不放在他眼里,这次身败名裂,为朝廷除去了一个害群之马。”
冯国胜、傅友德听出话中之意,虽然如此,一位功勋赫赫的重臣眨眼之间遭此下场,也不免心里黯然。
朱元璋不悦,道:“国家有难,才召卿等还朝辅佐清除逆党。”
想着路上同行的常升被迎来的钦差不容分说就逮了,冯国胜、傅友德听了,哪敢怠慢,忙施礼道:
“篡国谋逆,天理不容,臣等虽已年老,愿随陛下一同诛除奸佞。”
朱元璋方才转了脸色,说道:“二卿多年忠心耿耿,朕一贯倚重。”
二人听了,一起谢恩。
朱元璋指指坐在一旁的朱允炆说道:“皇太孙册立之后,朕加封二卿太子太师,二卿须不负朕望。”
二人在山西时已有耳闻,如今圣上当面封了,忙离坐叩头谢恩。
朱元璋又道:“二卿均是亲信,朝廷方才另眼相看。”
二人忙又拜谢了一回。
归座之后,朱元璋方说:“二卿既将边疆兵权交给晋王,如今还朝,尽可安心歇息一阵。”
二人点头称谢。
傅友德忽忍不住问道:“途中有钦差将同行的开国公常升拿了,莫非他也与蓝玉同系一党?”
朱元璋一脸沉重:“有朝臣弹劾,亦在蓝党之列。”
傅友德、冯国胜又是一震。胡陈党案好不容易过去,如今又出了“蓝党”,眼见得象常家这样的名将之后、勋臣之家也难保全,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头落地。二人跟随朱元璋久了,都领教过圣上的脾性,尽管受了这番抚慰,毕竟还是心事重重。两员老将毕恭毕敬陪了朱元璋一会儿,,看看圣上再没有别的言语,忙双双起身告辞。
朱元璋亦不挽留,只命他们好生歇息。
冯国胜、傅友德出宫之后,恰有锦衣卫指挥蒋瓛进宫,向朱元璋奏道:
“中军都督萧用是蓝玉手下的旧将,相跟多年,如今位列一品,握有军权,臣恐此人难以信用,只因其权势极重,每天又跟班上朝,不便在金殿上劾奏,故来奏明陛下。”
朱元璋觉得有理,沉思了片刻,道:“一并逮了。”
蒋瓛领旨,又奏:“臣访知都察院佥都御史范毅铭从詹徽伏诛后心绪不乐。”
朱元璋想起他那天在朝上的问话,沉思不语。
蒋瓛看着朱元璋,又道:“二人同在一府,共事多年。”
朱元璋想,詹徽孤高自负,范毅铭平时并不十分心服,况且以往范毅铭也曾屡承密旨,弹劾不法,本应知道感恩戴德,不可能因詹徽此败消极用事,便道:
“此人与詹徽不同。”
蒋瓛见圣上不以为然,忙谢道:“陛下明察,是臣多虑。”
朱元璋因蒋瓛屡献忠勤,抚慰道:“卿知无不言,理当奖勉。”
蒋瓛忙下跪谢恩。
朱元璋又就势降旨:“凡逮问之人,卿与刑部一同鞫审,务必究出所有蓝党。”
蒋瓛见圣上这样重用,志满意得,欣然接旨。
不几天,蓝党案犯纷纷入狱。先是那些在外地率兵的侯爷相继拿回,接着,朝中自中军都督萧用以下,又有几个带兵的重臣被揭发出来。这些人进了锦衣卫,便难得没有口供,由此又株连蔓引,线索迭出,中军都督供出了前军都督,前军都督又供出了后军都督,后军都督招出了左军都督,左军都督又扯出右军都督,五军都督府总天下兵马,难免与蓝玉有染,既然内外勾连,就有说不清的官司。朱元璋历来对兵权十分看重,自李文忠去世之后,对五军都督府的都督经常调换,怕的就是时间一长权威过重,如今见这些人盘根错节,与朝廷离心离德,将牙一咬,索性一并全都斩了。直杀得朝廷上武班稀稀落落,五军都督府人寂衙空,方才松了口气。这天,佥都御史范毅铭见朱元璋脸色稍稍缓和了些,忙出班奏道:
“臣有一事早欲奏明陛下。”
朱元璋看了他一眼,道:“卿即奏来。”
范毅铭先望上拜了,才郑重奏道:
“臣家有老母,年事已高,臣恐怕一有不测,悔恨终生,故乞允臣回乡侍母,聊尽孝道。”
朱元璋听着,好不突兀。以往从没听说过他家有高堂,怎么突然请旨还乡?冷冷问道:“卿老母年纪几何?”
范毅铭奏:“八十有三。”
朱元璋厉声问道:“这样高龄,先前为何闻所未闻?”
范毅铭蓦然一惊,只得道:“臣有罪。”
朱元璋见答得勉强,直将范毅铭盯了半响,问:“莫不是别有心事?”
范毅铭大惊,扑通跪下,奏道:“臣万不敢有半点欺蒙。”原来,范毅铭见詹徽那样得宠,只因蓝玉一句话便落了个蓝党的罪名,实在牵强,莫非别有缘故?也是文人心多,范毅铭便由此联想起自己宠遇不及詹徽,却屡屡禀承密旨,担了许多不可告人的责任,要是圣上哪天疑心萌生,岂不也难逃一个兔死狗烹的下场!这许多天郁郁寡欢,思忖良久,终于打定了激流勇退的主意。因为心里有鬼,圣上追问,掩不住有些发慌。
朱元璋见范毅铭一脸尴尬,疑心更重,便不再问,降旨道:“范卿请旨侍母,倒是君子美德,朕不便强留,只因近来蓝党事发,朝中事杂,且缓行几日,为解卿思母之忧,朕命钦差前往贵府代行慰问,卿恐怕不会不答应。”
范毅铭听了,大惊失色,连连叩头谢道:
“臣区区小事,万不敢有劳朝廷。”
朱元璋将脸一板:“朕以孝治国,安有不体恤人情之理!”说罢,立将锦衣卫指挥蒋瓛宣出,降旨:
“置办厚礼,命人赴范卿老家探望。”
蒋瓛心领神会,领旨下殿。
范毅铭无可奈何,怔了半响,才想起谢恩。

没过几天,锦衣卫的快马就从范毅铭家乡黄州府罗田县返回京来。蒋瓛问明情形,上朝奏道:“赴黄州慰问的钦差已经还朝,亲见的情形与范毅铭所奏大相径庭。范母未至七旬,身体健朗,且有子孙绕膝,无须他回去奉养。”
朱元璋听了,用眼逼住范毅铭。范毅铭几天来度日如年,如今大祸临头,索性倒把心横了,出班下跪,静等着圣上问罪。
朱元璋见范毅铭没有请罪,厉声问道:“有何话说?”
范毅铭抬头奏道:“臣思母心切,前奏有谎。”
朱元璋见他答得坦率,按下怒火,问道:“朕待你不薄,为何生心去朝?”
范毅铭百感交集,却又难吐一言,不由泪如雨下。
朱元璋暗自恨道,像这样一个曾托以密旨的御史,朝里的事明镜一样,既已离心离德,就是败事的祸根,岂能放虎归山!顿时勃然变色:
“将这个欺君惘上的逆臣拖至阶下掼死!”
殿前武士一涌而上,没容得范毅铭出声,便将他的手脚扯起,抬下丹墀,在百官惊视之下,一声号子,将个活生生的大臣头冲石阶,重重地抛将出去。仅这一下,只见一滩鲜血,脑浆迸流,百官见惨不忍睹,纷纷用袍袖遮住双眼。领班校尉上殿交旨,朱元璋才吐出那口怒气,冲惊魂未定的群臣说道:
“分明一个想要金蝉脱壳的蓝党,朕岂是此贼哄得!”
满朝文武哪敢有半句异议,战战兢兢,噤若寒蝉。
谁知蓝玉党案一开,株连蔓引,收拢不住。朱元璋原想至少要杀尽蓝玉那帮亲信部将,不想杀了一批,又**一群,索性又一发杀了。刚刚杀完,却又发现后死的仍有亲朋故旧,这些人必然也心怀怨恨,为免除后患,只能斩尽杀绝。这样杀了旧的,又有新的,看看牵入网的人过了万余,军中老将所剩无几,后来连朱元璋也有些踌躇,这天,将翰林学士刘三吾宣进宫来,问道:
“蓝党众多口供,可曾整理清楚?”
刘三吾奏道:“臣等逐一考订整理,近日即可进呈陛下。”
朱元璋又问:“卿观诸多口供是否确实?”
刘三吾面有难色,停了片刻才道:“臣不敢欺瞒,人多嘴杂,有的错谬颇多。”说罢,小心看看朱元璋。
朱元璋尽量使自己脸上缓和下来,说道:“卿久理此案,有话尽可陈奏。”
刘三吾心地坦诚,又仗着年老,鼓足了勇气奏道:“臣斗胆,窃以为蓝党事发已久,杀人过万,首恶既除,陛下当施仁布惠,好令国人归心。”
朱元璋默然不语,又想起那个范毅铭来,片刻,说道:“卿言之有理。然而朝廷大案,既然了结,须公告天下。卿将口供编辑提要,尽快呈来。”

刘三吾没想到自己几句话真起了作用,捺不住心情激动,不由自主下跪谢道:
“陛下仁慈。”
朱元璋沉思着说:“日后可将蓝党的口供辑要称之《逆臣录》,使其谋反大罪永志史册。”
刘三吾连连点头:“此名绝好。天下万事,陛下无不深思熟虑,便是一册集要,取名也是这样确当,陛下治国可谓惮心竭智。”
后面这几句话不偏不倚,正说到朱元璋心坎上。蓝玉一案,费了多少心思!只因皇太孙年少,自己已经垂垂老矣,为了长治久安,能不如此!心中感慨,不由对这位心腹侍臣说道:
“朕在位越久,越为国家社稷忧心,不敢稍有懈怠,唯恐懈心一生,百事尽废。”
刘三吾忙道:“陛下数十年宵衣旰食,不知疲倦,身为人主,反无民间百姓逍遥之乐,令臣叹服。”
朱元璋却道:“朕岂不识安逸之乐!只因事端屡生,纷纭不绝。像逆贼蓝玉,早就目无法纪,无人臣之礼,朕只念他有功,不忍加罪,姑息迁就,竟几至危及社稷,岂不令人警醒。”
刘三吾静静听着,连连点头。
朱元璋又道:“故朕常想当年唐玄宗内惑于声色,外蔽于权臣,终于酿成安史之乱,正如史书所言‘田夫野老皆知之事而玄宗不知’,岂不悲哉!”
刘三吾连连点头,赞道:“陛下常以前朝兴亡故事砥砺心志,难怪是一代英明之主。”
朱元璋越发感慨:“年前朕有意在南郊建一上林苑,忽念及于此,立命裁撤停修,时至今日,朕尚有自责之心。”
刘三吾听了,肃然起敬。因见圣上大见衰老,不但须发皆白,连眼眉也成了霜染的一样,两眼虽然不失光亮,那一圈厚重的眼睑却重重迭迭,总像是浮肿,给人以操劳过度、不堪其负的感觉。刘三吾不由说道:“虽然如此,陛下还应珍重龙体。”
朱元璋眼睛变得深沉,半响说道:“全因皇太孙年纪尚小,令朕放心不下。”
刘三吾只怕勾起失子之痛,忙道:“陛下钟爱黎民社稷,胜过自家身心。”
朱元璋果然接着说道:“设若太子健在,朕何必如此。”
刘三吾有些惶恐,忙劝道:“皇太孙聪明睿智,如今尚为国储,日后必能充当大任。”
朱元璋默然不语。
也不知是因为与刘三吾一席话勾起心病,还是近来终日劳累,刘三吾告退之后,朱元璋又觉得心跳神慌,难以支撑,只得回到坤宁宫。李贤妃小心接着,侍奉在御榻上歇了,又命御医过来诊视,上下忙乱了一阵,直到晚间喝了汤药,才觉得心里定贴了一些。李贤妃深知圣上此病喜欢清静,早早将跟前的内侍宫女支走,直等到朱元璋睡稳,才稍稍放下心来。谁知到了夜里,朱元璋又警醒了来,再难入睡,令李贤妃也陪了半夜。
第二天,朱允炆过来探视,朱元璋惦着朝政,问道:“早朝有无大事?”
朱允炆怕皇爷劳累,奏道:“没有紧要的事情。”
朱元璋又支撑着说:“朕昨晚寻思,被斩的蓝党案犯均属十恶不赦,除灭门者以外,其余眷属一律充军边疆,免得日后生事。”
朱允炆应声接旨。因皇爷说到这里,迟疑了片刻,还是奏道:“臣以为罪臣常升既已斩首,其幼子常继祖现今只有三岁,尚不知事理,又是勋臣之后,国戚之家,似应赦免,望陛下裁夺。”
朱元璋心想,常遇春的两个儿子先后获罪,其功早已折没,倒是常家长女当年嫁了太子,虽已亡逝,却是皇太孙的生母,皇太孙眷顾常家的人,也在情理之中,只得开了情面,降旨道:“免其流徙之罪。只是罪臣之后,日后永不许荫袭爵位。”
朱允炆见圣上允了,一块石头方才落地,忙道:“陛下说得极是。”
朱元璋又道:“朝里生此变故,朕又屡屡犯病,常觉得难以支撑,故而许多事情放心不下,降诏命在外的诸王还朝见朕。”
朱允炆一愣,连忙接旨。

过了几天,朱元璋趁着身上略好的时候,给刘三吾编就的《逆臣录》写了序言,方才了却了一桩心事。蓝党结案,一时没有什么大事,朱元璋想在后宫多将息两天。这天,忽见窗外杨柳转绿,莺燕喧哗,知道又到了春天,一时惊诧。曲指算来,自登基前搬进这座新宫,光阴荏苒,不觉已经二十多个春秋。回想当年与群雄争战的那些年月何其漫长,这深宫内院却光阴似水,难怪天催人老,精力日衰,一时感慨万千。忽又想起那天听说汤和在凤阳风瘫在床,已经不能说话,命接来调治,想必已经到京,于是命即刻用安车接进宫来。
那天汤和家人在凤阳接了圣旨,紧着准备,这天奉汤和刚到京师,宫里的安车已经来接。一家人不敢迟延,一起进宫见驾。这时的汤和四肢瘫痪,口不能言,只有听觉尚好,心里明白。到了宫里,见圣上正在等候,因不能表达半点心意,竟呜呜哭了起来。
朱元璋记得上回汤和进宫还能被人搀扶行走,说话大致能听得明白,这回见用椅子抬进宫来,抬手动足都要任人摆布,心想,当年汤和可是叱咤风云的战将,如今老病成这般模样,难怪他一脸委屈,不觉眼里也涌上泪来。上前执起汤和软绵绵的一只手臂,问道:
“汤卿病成这般模样,为何早不来京城调治?”
汤和眼泪汪汪,仰着脸摇了摇头。
朱元璋为他难受,只得自管说道:“朕国事虽忙,却经常想起卿来。”
汤和听了,泪水又流了出来。
朱元璋怕汤和发作,只顾说道:“那一天朕忽然想起当年与卿给东家放牧,迫于饥寒,曾杀死一只牛犊,剥了皮毛,烤了来吃,那美味佳肴,至今还依稀在口,不由就想起卿来,思念之情,竟不能自制。”
汤和脸上发僵,再难表达自己的意思。
朱元璋又接着说:“晚上东家见少了一头小牛,追问下来,你我谎称掉进山涧摔死。东家不信,第二天前去验视,远远望见涧底的牛皮,才没有深究。”
汤和一眨不眨地盯着朱元璋,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大约表示听懂了这番言语。
朱元璋见汤和竟成了木人一样,大为扫兴,只得安慰道:“当年的放牛娃如今位列公侯,朝中象卿这样的人还有几个!卿须好生保重自己。”
汤和眼里又现潮湿。朱元璋知道这是感恩的表示,攥了攥汤和那只无力的大手,以示会意。汤和大约因为圣上解懂自己的心意,又感动得涌上泪花。朱元璋于心不忍,安慰道:
“卿且归家静养,朕得闲再命接进宫来叙话。”
汤和稍稍点头。
朱元璋心知汤和已是有今日没明日的人了,念及当年的故旧活在世上的已廖廖无几,眼见得自己也老病在身,两相对照,暗自感伤,抚着汤和的手臂,洒下两行老泪。
汤和的家人见圣上这样重情,一齐下跪谢恩。朱元璋等汤和被抬上安车,又命人将其子汤醴宣回,嘱咐道:
“你父亲病已至此,朕甚怜悯。今赐钞百锭,归乡之后,择一善地营造坟墓,以备不测。”
汤醴见朝廷无微不至,感动得以头磕地,谢恩不止。
朱元璋目送汤和父子出宫,心里感慨万千,对恰巧进宫奏事的翰林学士刘三吾说道:
“朕与汤和自幼一起长大,本是布衣兄弟,当年其何等诙谐顽皮,如今竟老病成这般模样,令朕见了好不伤情。”
刘三吾见圣上感情真挚,感慨地说:“陛下身居九重,却如此看重旧谊,令人感动。信国公虽重病在身,必然也感恩戴德。”
朱元璋又说:“汤和长朕三岁,自幼却对朕恭敬非常,越到晚年,越重君臣之礼,朕在位几近三十年,遍观新旧臣子,象汤和这样居功不骄,识得进退的人实在不多,故对他赏赐不绝,情同如初。”
刘三吾饱经世故,又在朝多年,对话中之意自然知之甚深,道:“君为臣纲,乃三纲五常之首,识得此道,方是安身立命之本。只可惜有人心地愚昧,对此不甚了了,自取灾祸,亦在情理之中。”
朱元璋见刘三吾解得很透,加了戒备,立时换了话题:“朕只恐汤和重病在身,难以久撑,方才生出惜别之情。”
刘三吾心地坦诚,点头称是。
朱元璋又怅然说道:“汤和当年何等健壮,由此更可见出人生无常,何况朕与卿都已老迈年高。”
刘三吾忙道:“虽然如此,陛下一向身体康泰,精力充裕,非常人可比。况且臣又比陛下虚长十年,怎敢与陛下同日而语。”
朱元璋心想,刘三吾大自己许多,竟还能成天在一旁侍立,可见人与人也大不相同,方才找到了安慰,问:“不久诸王即将还朝,朕命卿编纂的《永鉴录》能否如期完成?”
刘三吾忙道:“臣就是来奏明此事。本书所有篇章均已纂就,臣等正加工润色。”
原来,《永鉴录》是朱元璋亲自命题,由翰林院辑录历代藩王犯法被诛的事例,并加了评点的一册图书。
朱元璋点头,道:“卿对儒家纲常可谓烂熟于心,若令众皇子都深知其中的道理,是卿一功。”
刘三吾磕头谢道:“臣等遵旨办事,点滴之劳,不敢言功。”
朱元璋又降旨道:“卿加紧编篡,好命众皇子人手一册。”说罢又道:“此书切不可外传。”
刘三吾连连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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