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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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场电视台对我院的专访活动上,我代替流川代表脑外科出席。作为在脑肿瘤手术的准确性和时间性都数一数二的我,平静地坐在院长的身侧,耐心地回答着记者们的提问。在专访活动临近尾声时,院长宣布了我要去英国GLH研修的决定。眼前的掌声雷动,我只是想像着他听到这个消息时候的表情。
这是个很突然的决定,我承认。突然地连院长都不会想到——几周前还拒绝地铿锵有力地我,又峰回路转般地改变了主意。去GLH,是因为那里的一个有关脑外科手术的研讨会,我的名字也处在被邀请的诸多业内名家之列。而关于未来的去向,我并没有给GLH明确的答复。我只是有些疲累,所以渴望一个可以真正安静下来的地方。
也就像是长途奔袭的倦鸟,累了的时候,总会想要找个地方停下来歇息,只要有一根枯木,那么,就算是再远的地方,也能漂流着到达。现在的我,也就是这样。
看着三井坐在313的病房里,看着这样忧心哀愁的他,不禁要想,在我手术的时候,他是否也是这样?
专访活动上,闪光灯不断,我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在电视上同步播放。我不在乎到底有多少人在看,我只是想一个人。说来还真是奇怪,决定要出去散散心的人是我,可到了最后,期待着、不舍着的也是我。
漫长的专访活动终于结束,在走出会客厅时,我并没有如幻想中的那样看到门后面那张生气的脸,他没有跑上前来揪住我的衣领问我为什么要走,没有因为愤怒而来揍我几拳……事实上,他根本没有来。
同样参加了专访的藤真走来我身边,低声问道,“什么时候决定的事?”
“几天前而已。”我笑答。
“是研讨会,还是课程研修,还是,准备要跳去那里?”
我耸耸肩膀,作出无所谓的模样,“未来怎样,也要真正到了那时候才知道,不是吗。”
“他知道吗?”
我停顿下脚步,“我还没有告诉他。”
这些天里,三井总是很晚回家,也很少去citizen和大家一起喝酒。我在收拾行李的时候,或许他还在医院的病房里照顾另一个人。我怀着平静地不得了的心情告诉自己,就算是我这条命也是流川救回来的,他们曾经在一起的时光那么长那么好。他们的往事我不知道,三井为什么受伤我也不知道,想要强行着进入到别人的世界的人,是我吧。
可是在这种平静的表象下,有多喜欢,多想在在一起,就有多嫉妒,多自卑。
我睡客厅的日子已经持续了一个星期之久。每次回到家,他都想和我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沉默。即便是他这样别扭而固执的人,我也就是这么越来越怯懦地等待着。终于,那天他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下来,“决定要去英国了?”
“是的。”我吸一口烟,淡定地回答道。
“……什么时候回来?”还是不会再回来了?
“那里邀请我去一个课程研修,大致一年左右。”把离开的时间说地长一点,再长一点,那么,他会不会稍微放下一些自尊和这些天里的别扭情绪,说一些挽留的话。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也就马上道歉吧,然后就留下来,接着,所有的一切都会继续和以前一样。
“是想去见越野了吗。”他低着头,我看不到他说话时的表情。
“什么?”
像是自嘲一般地嘲弄语气,“是想越野了吧……混蛋……是想要逃开了吧,已经无法忍受现在的生活,到了想要逃开的地步了吗!?”
皱眉,“你在胡说些什么,给我适可而止。”
一场对话无疾而终。
最后还是说不出什么挽留的话吗,还是,根本无心挽留。这样也好,虽然不甘心,但总算有了答案了,不论多么卑微的,多么不堪的,都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了。
我将搭乘那一晚的班机飞达曼彻斯特。他们来送我,藤真,彦一,彩子,宫城,然而在前一天里,三井勉强地作出无奈的笑容,告诉我他今天是夜班,来不了了。我自嘲地笑笑,是故意的吧,调成夜班。
即便是这样,在最后过安检的时候,我依旧回头在人群中寻找着他的身影。我究竟在期待什么呢?——只不过是答案不尽如人意,说到底,我不是他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我多么希望自己可能在那个位置上,只可惜不是。
但是,喜欢他,像一个傻瓜一样地喜欢着,想要把最好的爱都给他。

爱上他,是我做过的最好的事。
这么说,似乎像是一对即将要面临生离死别的恋人。而生离死别我们不是没有经历过,但是眼前的槛,我却跨不过去。或许不会有人想象到,他们眼里的仙道,其实是那么怯弱的。
然而,之后的我才明白现在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因为所有的一切,到头来不过是源于“喜欢”两个字,我却要杞人忧天般地作茧自缚。因为爱他,所以要和他在一起,哪怕一无所有。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却要花费如此之久的时光才能懂得。
到达曼彻斯特的时候正是上午。英国的天气冷地多,虽然不乏阳光,但气温却不高。冬天也不远了吧。
越野在机场接我,远远地见到他之后,我疲惫地笑了。“好久不见,”我说。他穿着宽敞的大风衣和灰色围巾,上前来拥抱我,“你这家伙,说来就来了,还真是突然。”
他带我去他现在住的公寓。一进门看到的还是如同以往一样的简洁朴素,公寓不大,但一切都打理地井井有条。
“坐,我给你倒杯茶。”他放下钥匙,招呼着我。
不久后,他从厨房出来,端着一杯柠檬茶,随即就势在我身边坐下,“知道你要来,特地替你买的新鲜柠檬喔。”
我俯头盯着浮在上层的两片柠檬,笑道:“感激不尽。”捧起杯子喝上一口,还是熟悉的味道。滚烫的液体流入肺腔,一阵暖意,“这里的天气还真不暖和。”
“呵,比神奈川可冷多了,好在我已经习惯了。对了,你准备在这里待多久?”看我不回答,越野接着说,“我的课程也快收尾了,不如研讨会结束之后再多待几天,然后一起回去吧?你应该请了长假的吧。”
“也好。”我捂着杯子取暖,嘴里含糊地答应。
在随后的几天里,越野抽空带我逛了曼城,以及glossop。
我是更喜欢glossop的,因为那里有难得一见的层次不齐的矮墙,后面是鳞次栉比的高草和山丘;小径上满是碎石子,路边的无名小花肆意绽放,再远处便是一望无际的田野。矮墙后的高草间布满了金色的矢车菊,宁静致远的香气弥漫了整个英格兰。
在正式拜会GLH的各位同仁之前,我和越野在医院杯面的田地后面,藏匿着一片废弃的广场,又像是一个被遗弃了的篮球场,破旧的篮球架看似摇摇欲坠,冰凉的水泥暴露在空气里显得更加冰冷。
我和越野在一次心血来潮的契机下,在那里打过篮球。就像曾经的中学时代一样,恣意地奔跑与运球。累了之后就和他一起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这种状态,就像是一种回归。一直到天暗下来的时候,再一起步行回家。
几日之后,研讨会正式开始。此次的会议议程将会连续持续三天。我见到了GLH同为脑外科的几位**O以及教授。
在GLH的这几天并不太忙,而我宁愿自己忙碌,再忙碌一些。空闲的时间太多,总会不禁意想起些什么。在一次应酬中,GLH的脑外科教授Dr。Duke说笑着和我推荐各种鸡尾酒,当谈及MintJulep的时候,我整颗心都为之一颤。
有时看山是看,看水是水;又有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也就是因为这样的一种心情,于是不论说到什么,总要想起他。
终于,会议进行到最后一天,中午休会的时候我接到一个电话,是他。
我在脑子里谋划好了所有的说辞,最后接起电话。
他的声音没有变,说话的方式也和以前别无二致,有些颤颤巍巍地,小心翼翼着,仿佛害怕说错一样,问我过地怎么样;英格兰冷不冷;见到越野了没有,最后问我,什么时候回神奈川。
我心头一暖,压抑着情绪低声道,“再过一阵子吧。”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觉他。
沉默了片刻,那头低低地传来,“……我好想你,好想见你。”
这一刻,相隔多少重山水,却依旧感动地想哭。刚想开口,模糊地听到电话那头护士的声音,“三井医生,宫城医生请你去一趟313病房。”
“好,我一会过去。”他捂住电话,回答着身边催促他的人。
“我手边还有事要忙,挂了。”
放下电话的时候,还能听到那头喊我名字的声音,“等一下,仙道!”我并没有搭理,垂下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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