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一桶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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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胜实业,在上海实业界的里头,其实力地位毫无疑问是要算在前十名之内的,主营纺织印染,同时也兼营一些其他的行当。
在很多小实业主的眼中,生意能够做到华胜那样的规模就已经是事业上的最大梦想了,却不知道,大有大的难处,华胜实业的董事长梁子华最近就特别的为难。
早些年西洋那边打什么世界大战的时候,没了那些个西洋东洋列强们的压榨和仗势欺人,中国国内那些个民族资本家可是很过了几年的流金岁月。很可惜的是,那段黄金岁月也太短了,打了没几年就停了战,西洋列强们的黑爪又伸向了华夏。民族资本家发展的黄金时代匆匆结束了。所有的华夏民族资本家几乎都在心里埋怨:为什么他们打仗就不多打上些年数呢?
一战以前,中国民族轻纺业的最大敌手是英国人,现在这个最大的敌手换成了一个更为贪婪凶恶的对象——东洋鬼子!他们顶替了英国人的位置,成为了最大的一个向中国倾销棉纺织品的国家,疯狂地挤压抢占着国内市场。没法子,技不如人的国内纺织业在面对着东洋鬼子的强势时,只能忍气吞声地看着敌人一步步将原本自家开拓出来的市场蚕食。
技术工艺的落后导致了产品质量和成本上比不过对方,只能在地利和人力成本上想办法,可就算是这样,面对敌手的步步紧逼,像梁子华这样被东洋小鬼子视为重点打击对象的大纺织业主还是招架乏力。不得已啊,看来过完了年又得从市场方向和人力成本上再想点办法来弥补差距了。
比如说,另行开辟一些偏远城市乃至于乡镇农村的市场?辞退一些正工改招些工钱最低廉的难民,工作时间上也得延长,工人的伙食标准也得再降低一些。。。。。。
梁子华对于这些烦心事儿正想的有些出神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急促的响了起来,伸过手去一接,就听见印染分厂的经理给自己说出了一件大事儿来。
“董事长!有个特大的好消息要告诉您啊,我们厂子里前些日子有个工人提出了建议说是有法子改造染料配方和相关生产工艺的流程之后,能够生产出目前效果最好的免褪免脱色染色布来,当时我听说了这个事情之后,考虑到这个工人是厂子里老资格的工人,说不定真有点本事将这个事儿搞出些花样,就让他试了试,嘿,还真别说,这才一个星期的时间,居然真的让这个人给试成功了!今儿个正式试验,印染了一匹布料,其效果非常好!染上去的色彩鲜亮不说,最绝的是不论怎么水洗都不会轻易掉色褪色!您赶紧过来看看?”打电话过来的是他手下印染分厂的经理黄林。
“好!我马上就过来。”梁子华听了这个消息,就像是装了弹簧一样从座椅上一下子跳了起来急匆匆地前往了印染分厂的所在。
以车代步的速度很快,不过半个小时,梁子华就到了印染分厂的经理室,分厂经理和陈福都在。黄经理一看到梁子华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就赶紧地献宝一样将一段新染出来的布匹递到了他的手上。
“试了几水?”
“已经试了二十次了!每一次洗出来都跟新的一样,几乎是一点儿也不掉色褪色!”
所谓‘几水’的说法就是指布匹经过了几次水洗。当时的布匹上印染的染色附着性是非常差的,洗一次水就会褪一次色,越褪越厉害。而且那时候也没有什么套色印染的技术,红就是红,蓝就是蓝,多色套印的花布是没有的!
“那个搞成了这事儿的工人叫什么?”梁子华看过了这段布料之后,一时间就心情大畅了起来,有了这种技术优势,自己厂子里的布以后在市场上面对东洋鬼子都敢于竞争了。
“喏!就是这位,咱们厂子里的老工人了,刚建厂的时候就是咱们的员工!叫陈福,哎,陈福,这就是董事长梁先生!”分厂经理名叫黄林,是个留洋归来的海归,是个很有一套的人才。
“梁先生好!”陈福平时面对车间的管事就已经觉得是个不得了的人物了,至于董事长这号的大人物,只远远地见过两面,面对着梁子华的时候显得很拘谨。打了一声招呼就说不出别的话了。
“这是你在厂子里钻研出来的?不错不错,我要好好的奖励你!嗯?什么事?”梁子华心情大好笑眯眯地刚一说出要奖励陈福的话,就被自己手下的分厂经理黄林给拉到了一边嘀咕起来。
“董事长!这个陈福是厂子里一个小工头,据他自己说,这份染料的配方和相关的工艺操作流程是一个多月以前清理家中的祖物时发现的一份家传秘方。他想把染料的配方和相关工艺操作的诀窍高价卖给咱们厂。”黄林将陈福先前按照儿子事先交待后说的言辞给梁子华做了一个情况说明。
“那?给他点钱,把他那份染料配方和那个什么工艺诀窍给买过来!也算是对他的奖励嘛!”梁子华大气地说道,在他想来,一个月薪几十块的小工头,给他个千儿八百的大洋,就能换来自己华胜实业全面腾飞的制胜法宝,这个生意太划得来了!
“董事长,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给这个陈福开出了一千块大洋的价钱,同时还许诺提升他做个车间管事拿一百月薪。可是他没有答应,直接给了我一张合同!您看看?”黄林边说边递上了一张合同稿。
“哦?”梁子华惊异地将这份合同拿到了手中仔细地看了一遍。
合同上提出的条件在梁子华看来简直是狮子大开口了!染料配方和相关生产工艺流程一起要价十万?那个看上去有点儿畏缩、老实巴交的家伙是不是想钱想疯了?
人与人之间在地位相差悬殊,没有任何可比性的时候,往往是情感指挥理智来决定对事对人的态度标准的。如果说,换上了一个社会地位相当的人持有着这样一份秘方前来和梁子华洽谈转让事宜的话,这个十万的价格,梁子华会觉得很合理!
现在的印染工艺,别说在中国,就是全世界都没有那个国家能够做到布料印染绝不脱色,久洗如新!梁子华一旦能够将这种工艺技术独家掌握在手的话,国内市场他就能够抢占绝对的制高点,而且还能卖出国外市场上的高额专利授权费。那得是多大的财富?
但是,偏偏开出了这么个价格的人只是他手下分厂里的一个低贱的工人,他的心理优势就自然而然地觉得对方是不知好歹不晓得天高地厚的来讹诈自己了。
所以,当他转身再面对陈福的时候,先前那种笑眯眯的亲切神态已经被另外一种鄙夷不屑的神态所取代,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说道:“陈福!我听说,一开始黄经理给你开出了奖金一千,提升你做车间管事享受月薪一百的待遇条件你都拒绝了?拿出这么一份合约来要我付出十万大洋的代价才肯给出相关的染料配方和工艺流程?你觉得是你自己想钱想疯了?还是我会神智不正常地答应你这个条件?现在,我可以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一口价,奖金两千,同时提升你作为车间管事的薪金到每月两百!”
两千大洋?还能以后做个车间管事享受月薪两百?陈福一听之下差点儿就张口答应了下来。老天爷,现在的物价一元大洋能够买到二十斤大米,扯上一码多的高级洋布(一码大约九十公分),几百块钱就能在城里买套不错的房子搬离自己居住多年的贫民区。。。。,但是,儿子前些天将那一小包研制出来的新型染料交到自己手上时千交代万嘱咐的话语又在陈福的脑海中回响了起来。

“爸!一个多月前我叫你连同家中所有的积蓄外带向邻居们凑借的钱所要做出来发大财的超级染料已经做出来了!”
“儿子!你这一个月神神叨叨地逼着我凑钱去自己买了些古怪东西回来,闷头在家鼓捣了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弄出这么一小包玩意去卖大钱?”
“当然,爸,你听我说,明天开始你去厂子里做工的时候,就给你们厂里的经理说,你有办法改进了生产工艺流程之后,配合了自己发明出来的特殊染料染出免褪免脱色的布料出来,到时候搞成功了,绝对可以卖出十万块大洋来!”
“什么?!儿子!你该不会是魔怔了吧?十万大洋?就这么一小包东西能卖十万大洋?”
“当然不是指这一小包的染料就能卖出十万大洋来,卖给他们的是技术,是让他们欣喜若狂愿意花十万块大洋购买这种染料配方和相关生产工艺的技术!”
“这染料的生产技术有什么特别的?我在厂子里做了这么些年,最好的洋染料一大桶都才不到一百大洋呢!”
“爸!有些事儿一时半会的说不清楚,反正你按我说的去做,华胜想要这份秘方的话,一口价十万大洋!少一分都别想买到秘方!要不是急等着钱用,又不想便宜了外国人,卖个更高点的价格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想到了儿子再三的交待叮嘱,再加上今天亲眼见证了儿子鼓捣出来的这一小包染料所染出布匹的出色表现,陈福把牙一咬,也硬邦邦地开口说道:“董事长!你要是看不上,那就算了,我去找别家的大老板出售,我听人说了,这种秘方要是找到了外国人那里,他们能出的更高!我原本是想着自己是华胜的老人,有了好事应该先想着回报厂里多年照顾的交情!想不到,跟您完全谈不拢,那我也只好另找买家了!”
说完这话,陈福又转头给经理黄林说出了自己现在就辞工的要求,摆出了一付当场决裂的姿态。这些套路也是事先儿子交代过的做法。
果不其然,他这副态度一摆出来,梁子华哪里马上就软了下去,只见他打了一个眼色给一边的黄林,黄林立马就摆出了和事老的姿态亲热地拉住了陈福说到:“哎呀!刚刚是董事长那里还没有完全了解情况,你放心,我再跟梁先生说说,你这边也少一些价钱,生意嘛都是慢慢谈拢来的,怎么样?”
“十万!少不得。”陈福死死咬住了这个价格不肯松口,这是儿子再三交待过的。
“哼!什么秘方不秘方的,我看你根本就是偷了我们厂里新研制出来的秘方,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黄经理,去叫几个人来,把这个家伙送到警局里去,告他盗窃我们厂里的机密配方!”资本家的嘴脸本色在这一刻再也没有了任何的掩饰,作为一个习惯了剥削压榨来博取最大利润的大资本家,梁子华几乎是不用多想就丢出了这么一段话来。顿了顿又说道:“哼哼!给你两千现大洋你不要?那好,老子把这两千块送到警局里去,照样能利用他们把方子弄到手!老话里说的好,‘民心似铁,官法如炉!’不信治不了你这种不识好歹的刁民。再说了,刚刚黄经理不是说过了么,这几天来你这个家伙不是一直都在厂子里做着这种试验么,等回头了,让黄经理和他手下的一帮子工程师技术员们研究研究,照样也能把这个事儿给琢磨出来。”
“厉害!儿子的话看来是半点不错的,原本我还以为是三儿多心的胡思乱想呢,想不到还真的出现了这样的情况“!陈福因为有过陈子民预先做出过的最坏预测,所以根本就没有被梁子华的这番话吓到,反而在心态上更加的放松了下来,心里暗暗回想着儿子教过自己面对这种情况时应该说的言辞,不紧不慢地对梁子华说到:“董事长!你别多费心思了,第一,我在厂子里这几天鼓捣改进的只是一些简单的水温调控和酸碱度的控制,真正紧要的还是我手头上的染料,不过现成的做出来的染料只有那么一小份,已经全部用完了,再想要就得照方子,另行生产配制!原始方子现在确实在我身上,但是我早就叫个生死之交的朋友将我这份方子给照抄了一份带走了,我交待过这位生死朋友,如果我家一旦是出了什么变故的话,到时候他得了消息就帮我把那份方子满上海的各家轻纺厂和洋行都抄送那么一份!所以,梁先生你若是想着巧取豪夺的话,就算是一时得手了你也等于是没得!”
这番话顿时将梁子华的所有不良心思打得粉碎。是啊,要是这个配方被满世界的抄送了出去,自己得到了这样一份配方又有什么好处呢?唉,看样子只能妥协了,能够独家掌握这份配方的话,市场上要赚回三、五个十万块都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情,不能因小失大导致了鸡飞蛋打啊!
心念电转之间,盘算清楚利弊得失的资本家面孔又变得和善了起来,朝天打了个哈哈之后,就像是从没有说出过先前那番恶狠狠的威胁言语一样,若无其事的说道:“哈哈!刚刚不过是我一时心急,口快之下的无心之语,别在意别在意!所谓买卖买卖,我买你卖!生意上的事情总归是在有卖有买的情况下谈得拢的!好,既然你坚持一定要十万大洋的一口价,而我也确实是需要这份配方,我可以答应你,按照十万块的价格把这份配方买下来!但是,你怎么保证这笔买卖咱们做成了之后,方子不会泄密到别家的手上害得我最后落个鸡飞蛋打的下场?毕竟,你刚才就说出了这样类似的话过!”
“梁先生!很简单的一个道理,这份配方只有在独家掌握的情况下才值钱,货卖几家之后就不值钱了!我已经赚到了十万,没有必要在贪心不足的断了你的财路和你结成生死冤仇!你说是吗?”
“哈哈!不错,是这么个道理,想不到啊,你居然能够说出这么一番有见地的话来,这笔买卖你也做的精彩,我是不得不佩服啊!怎么样,我把你调过来,以后专门帮我在生意场上做个交际谈判的助手,待遇薪金都好说,你这样的人才我怎么早没有发现呢?呆在车间里做工屈才了啊!”梁子华这番话倒是真心的,这个陈福虽然一开始表现的很拘谨,但是后来跟自己的谈判,言辞见地上把握得相当不错,以他这种素质,要是再经过一些商场上的锻炼见识,必然会是一个不错的交际人才。
不过,面对他的这份邀请,陈福可不敢答应,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要不是自家的三儿给了自己仗胆的底气和言辞谈判过程的策略交待,他是根本不可能做成这笔买卖的。
虽然有点小遗憾,但是梁子华的重点毕竟是关注的染料配方。一个星期之后,厂子里的工程师验证了染料配方的真实可靠性,买卖双方都皆大欢喜的得到了各自需要的东西。
必须说上一句,陈子民交待父亲出面来卖出这份专利配方和相关生产工艺技术的时机非常巧合,正好现在临近年底,华胜的货款资金基本上已经回笼集中到了银行,要是换个别的什么时间,这笔十万大洋的巨额资金都是别想顺利到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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