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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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城中村里的居家住户们几乎都知道了一件家常事儿,西边陈家的孩子被他爹一顿打加上顶风跪了半天,结果生了场大病,小命儿虽然是靠着菩萨保佑留了下来,但是人却变得呆呆傻傻了起来。
在外人看来,陈家三儿病情好转了之后就彻底换了个人,以前是个蛮不错的老实孩子,现在变得让他吃,他就吃,让他喝,他就喝,让他睡,他就睡,成天不说话,像一个木偶一样,多半的时间是在床上渡过的,每天睡眠的时间都在十几个小时以上,醒了就躺在被窝里看着蚊账顶发呆,如果屋外出了好太阳,偶尔也会出门晒会儿太阳。一点声响也不发出来,碰上邻居们有人关心的问上两句,他也不搭理人,只是面色木然的仰头朝天不晓得看什么看得那么专注。
开始几天,陈家两口子以为孩子一方面是病才刚好,没有精神,再加上受了委屈心里犯了点少年脾气才不说话,也没往心上去,只是想着让孩子好好休息一下,身体恢复了自然也就没事儿了。可是连续的半个月时间,这孩子都整天表现得呆呆愣愣的,不是睡觉就是老老实实的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从不说话,以前跟他关系最好最遭他疼爱的小妹找他说话都不理不睬的。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知道事情很不对劲,何况是孩子的父母!
于是,陈福两夫妻开始慌起了神来。看孩子的身体上已经没有什么病症表现,就以为是在病中招了什么不干净的邪气丢了魂。
作为没有任何文化,连名字都写不出来的贫苦人,夫妻两很自然地将一切全数归于鬼神,东托西请,找了一个据说很有点真本事的游方道士。根据那道士看过了陈子民的情况之后给出的说法,这娃儿的确是撞了邪,要做法。其言之凿凿的表情,俨然就是一个游戏人间实则救苦救难的天界神仙!不过这个神仙也不是吃素的,当时开出的价码就是五块大洋。先给钱,后施法,三天以后包好!
事关儿子的一生福祸,陈福夫妻两苦苦哀求之下,那道士终于松口说是最低价三块大洋,不能再少。咬了咬牙,陈福横下了心,决定掏出钱来交给法师的时候,一直以来都是木呆呆不说话的孩子却忽然发作了起来,满口里接二连三地蹦出了许多的骂词,将那个游方道士给痛骂了出去。
气的那游方道士落荒而走的时候,嘶声高喊:“不当人子!不当人子!不出三天,你就会遭报应的!天地神明岂是黄口小儿可以随便亵渎的?”
报应?扯淡!陈子民可不会相信这一套。
这半个月来,他不过是暂时的自我封闭了,能接受外界的一切信息,却拒绝向外界传递自己的信息.但脑子一直没有停止过思考,满负荷的思考.
思考的问题很简单:既然穿越成为了不可改变的现实,那么,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从他醒来的第二天开始,每一分每一秒,理智告诉他,这不是一场梦,一切都是真的,但是自己的情感却左右着他,让他认为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是在做梦。自己原来生活多么美好,单身一人,高学历高素质的他有着一份高收入的工作,人说五子登科的美满生活,他是票子房子和车子都有了,至于妻子孩子也准备在近几年里头搞定,可是忽然这一切怎就都没了?
两种想法不停的交织着,让他心烦意乱,心结只能自己解开,外人又帮不上哪怕一点忙。如果他一直这么想下去,而没有合适的心灵触动机会,或许他会陷入到思维的死胡同里面而不可自拔,以至于最后变成一个精神错乱的疯子。
但是,在陈福跟自己的妻子商量着是否要拿出那三块大洋作为酬劳请道士做法事治好儿子的失常时,他们之间避开了道士的交谈却被木呆呆坐在屋内的陈子民一字不漏的听了个完全。
“你个挨千刀的,三儿是我身上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也是你亲生亲养的儿啊!你住死里整,是不是脑子里抽了疯?现在孩子这个样子,你心里舒服了?”做母亲的低声咒骂道!
“你以为我想啊?唉!前面的两个孩子都是七、八岁上面就折了的,三儿好不容长到了这么大,独根独苗一个儿,巴心巴肝的疼我还疼不过来,又哪里舍得打坏了,我都是心里一时发急过头了才打得狠了一些!”顿了一顿,又道“如今这个世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活下去有多不容易!说起来咱家在这片地头上还算是不错的了,像我这么个在厂子里有份固定收入的人家,这片地头上有几家呢?这几年,穷苦人家和那些难民家破人亡的事情,你未必看得少了?”陈福低低的问!
“你再气急了,也不该下那重手!孩子出错失手又不是故意的,做不徒,换一家厂子再试试就是了!”李腊梅心中的怨气还是不平!
“唉!你知道什么,三儿失手泼掉了染料。他丢掉了这个当上正式学徒的机会不算什么大事,可是,万一连我也被那些个工头管事的迁怒而丢掉了厂子里那份工作的话,我们一家怎么活下去?”陈福的声音中透着深深的恐惧和无奈,“我怕啊!那天我也是被一阵的后怕给蒙了心窍才对孩子那么过分的。”
陈福重重叹上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说实话!我从做上了厂里的正工开始的第一天就一直都怕着,生怕因为一点什么小事儿把这份工给丢掉了!这些年,周围地方上逃难来到这上海滩上的人一天比一天多,那些人里头不要工钱只要求个活命食宿的人多的是,厂子里换人一直就像是走马灯一样,我要不是有点儿过硬的本事技术,工钱上也从不提什么要求,早就被替换掉了!你还记得刚开始我决定带着三儿去厂里试工前,那天夜里我做梦大喊大叫么?”
“就是你惊出了一身冷汗,起来换了一身衣裳的那回?”李腊梅想了一下问道.
“嗯!那梦太吓人,当时你问我,我一直不愿意说!”
“什么梦?”
“我梦到自己身子骨垮了,被老板给辞掉,一家人丢了活路!被那梦吓醒来之后,我就感觉那是一个预示。我都四十的人了,身体眼看着一天不如一天,三儿能够早点儿进厂,靠着我的一点老面子,学的勤快、再送点礼巴结一下的话,想要谋个稳当工是没有多大问题的,一辈子也就能有个依仗!但是,三儿却偏偏在最后的关口上出了纰漏,丢了机会。就算再另找一家厂子去学徒,但是,没有一点儿情面关系,有哪个学徒又能做满了期限转成正工的?开厂的老板们心都是黑的,眼看着三年快要到期,总能寻到机会把你踢出厂,这世道,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穷人那是要多少有多少!”陈福涩声涩气地向自己的老婆倒起苦水来。
好半响,做妻子的没有说一个字出来,隔了许久才低声念叨到:“菩萨保佑,保佑我儿,将来能够平平安安,不求大富大贵,能够跟他爹一样找份养家活口的安稳事儿。我这个做娘的心甘情愿折寿短命了让孩子今后一生无灾无难,阿弥陀佛!”

夫妻两人在一边儿说话的声音极低,但躺在床上的陈子民却是将他们的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听入了耳里,心中的迷茫恐慌和不知所措在不知不觉间化作了两行泪水尽数流去,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听到陈福已经决定掏钱出来请那道士做法为自己驱邪的时候,陈子民一下子就从床上跃身起来,先是冲了出去将那江湖骗子给痛骂而走,然后转身对后面惊慌失措的陈福夫妻两微笑着说道:“爸!妈!你们别信那个江湖骗子,我好好的,根本就没有遇邪招鬼什么的。你们跟我进屋,我有事儿给你们说!”
说起来,那个江湖骗子倒是也有一个值得陈子民感谢的地方。在他决定接受自己现在的身份在这个时空和家庭里生活下去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要让自己的这个新家告别那种朝不保夕担惊受怕的窘迫生活,以他的本事要成为这个社会上的人上人可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怎么让自己的父母家人接受自己的改变?
知识改变命运,在任何时候这个道理都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自己想要改变现在这个家庭的命运就难免要用到许多的知识能力,可他们原来的孩子却是个彻彻底底无知无识的文盲,自己的学识能力表现出来的话,难免会惊到现在的父母。所以,陈子民决定干脆地借助鬼神之说来给父母打上一记预防针。
拉着父母走进了屋内,陈子民面色严肃的就开口说出了一番听得陈福夫妻两目瞪口呆的奇遇来。按照陈子民精心编造的谎言,那天晚上发烧昏迷了过去之后,他的魂魄就飘出了体外,游荡在天地之间的时候,有幸遇到了一位下凡的神仙。那位神仙怜悯之下,不仅仅施展了神通之术将他的魂魄保存下来以免被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给拘下地府,更是教授了一身能够在这个世界上活出了富贵腾达的本事。
这些天他睡觉的时候,其实是魂魄出体跟神仙学本事去了,醒来的时候老是发呆也是因为领悟那些本事而出神忘形而已。可惜的是,这段时间太短,神仙已经回了天界,那些长生不老、呼风唤雨之类真正的神仙本事却是没有学到一丁半点,不过光凭着从神仙哪里学到的凡间学问就已经足够让自己成为人上人了!
不得不说,陈子民的这番说辞拿去欺哄陈福夫妻两绝对是才绰绰有余的,虽然说没有办法表现出那些传说中的神仙一流本事,但是,在陈子民取了段灶膛里的碳枝在地面上写出了一手漂亮的字体,说了许多夫妻两闻所未闻的谈吐之后,夫妻两念叨着祖宗保佑神佛有灵的谢天谢地之语很轻易的就深信不疑了!
最后,在陈子民再三叮嘱说遇仙之事不可外泄否则会遭到天谴的封口辞得到了父母信誓旦旦的认同之后。家中半个月来惶惶不安的气氛终于是消散一空,回复到了原来的正常气氛。
作为一个后世之人,陈子民的学识能力在21世纪虽然不能算是著名科技学者那一类的巅峰存在,但是他也曾拿过理工博士的学位,而且在其他学科上的一些知识原理也颇为了解,搁在了现在这个时空,倒也算得上是世界识最为顶峰的存在了。
而且可能是托了莫名穿越的福分,陈子民发现自己的脑域开发度似乎得到了相当的扩展,以前虽说他也是学识渊博之人,但是,人脑毕竟不是电脑,曾经学习钻研和涉猎过的各个学科的知识见闻除了日常生活工作中常常用到和印象深刻的那一部分以外,其他的都逐渐沉淀以至于遗忘到了脑海中不知道哪个角落里面。
现在的他却是仿佛脑子里装上了一部存储功能强大,调阅检索异常方便的电脑引擎,过往所学所用的种种后世知识都清晰异常的印刻在了自己的脑海之中。
所以,当他昨日里正式放开了心态准备以这付十三岁的少年身躯面对现实,融入现在的这个家庭和现在的这个时空社会时,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学着自己曾经看过的基本架空小说里曾经写过的桥段那样,发明点超越时代的东西出来作为第一桶金的发掘。
可是,很郁闷的是,现在的华夏时空是1923年底的民国十二年。上海这个地方虽说是整个华夏乃至于整个远东最为发达繁华的桥头堡。但是,无论是从经济条件上还是实际能力上,陈子民的愿望都不可能在急切之间实现。
除了曾经看过的一些历史资料和老电影纪录片以外,陈子民对于这个时候的实际科技工业水平其实还处于两眼一抹黑的状态,家里的经济条件虽然在身居的这片贫民区里头算得上‘富裕户’,但是‘富裕’程度在陈子民看来也很无语,想发明点什么东西出来总的买原料、添置点器皿仪器,不可能两手空空地像个神仙大喊一声:我变我变我变变变!就能凭空变出自己想要的东西吧?
没法子,陈子民只能是从头开始,先通过父母家人了解一些这个社会的常识,然后选择某种最为方便,要求条件最低的路子鼓捣点什么切合实际的东西来了。
父亲陈福是一名印染厂的小工头,做工的那间厂子隶属于上海华胜实业,这是一家规模颇大,在上海乃至于全国都名列前茅的轻纺公司,名下拥有的纱厂、布料印染厂和商铺有二十多家。
想及到自己曾经看过的历史资料,现在的华夏民族工商业里面发展的最为蓬勃兴旺的就是轻纺业了,看来,自己的第一步可以选择从轻纺业着手。
而说道轻纺,陈子民记得自己曾经看过的一部颇为不错的电视剧《大染坊》,那部电视剧里面给予陈子民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当时布料印染的工艺非常落后,布料生产出来之后的着色性极其糟糕,当初看过了那部《大染坊》的电视剧,一时兴起的陈子民可是好好了解过一番近现代布染工艺技术发展的,自己现在的这个父亲不就是在印染厂里面做工吗?似乎,自己的后世知识找到了一个最为方便快捷的使用点了。
想定了这个主意,陈子民就逐步地开始将其付诸于实践起来。首先是跟着父亲陈福去了两次印染厂,认识了解了一下当时的印染机械设备水平和印染工艺流程,同时取了一份印染厂购进的最为先进的染料产品说明书看了看当时的染料水平。
对于实际情况有了初步了解之后,陈子民第二步就是跑遍了上海的各个化工原料铺和一些个经营化工染料的洋行问明了各类原材料和试验用器皿仪器的价格,这一切都准备就绪之后,陈子民开始鼓动起自己的父亲将多年以来自家辛苦积攒下来的一点家底拿出来给自己买原料做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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