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铁青着脸去领那面锦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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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由那只手传递给我了整个世界。我开始学习上海话。有一个笑话,一个外地人学习上海话,“二百二十二”念“两百捻伲”,每个二都念不同的音,他开始头痛,又开始学另外一句,“他居然说他傻”念“伊刚伊戆以刚”,每个不同的字居然又念一样了,他彻底昏倒。我学的倒并不累,我觉得人小的时候意念的控制力量更强一些,如果项英雄是说上海话的那我必须也会上海话。如果他是上海人,那所有的上海人都是可爱的。事情就这么简单。
五年级的时候开始有作文课,我的天才开始浅露。成绩扶摇直上,同学老师都开始欣赏我,在为学校拿了N次作文奖后,忽然之间我的人生豁然开朗,一切事物都变的美好起来。
六年级莫早早混到了班干部队伍中,而且变得飞扬跳脱。小学是个很势力的单位,从学生到老师。所以那年起我开始了幸福生活。
自从“说谎”事件以后,我没有同项英雄说过话,在那个年代如果一个女生同一个男生多说话,很自然会被嘲笑,成为话柄,我当然不能害他。但我可以选择贴近他生活。小学升初中的时候我拼了命地念书。因为我知道以项英雄的光荣历史和光荣背景毫无疑问地会直升重点班,而我除了以笨鸟先飞取得高分进入似乎别无它法。
那次考试,最后以我的完全胜利圆满结尾。
重点班里的学生都是真的精英,没有黑社会。而且好像是上帝想要补偿我,大部分同学都是热血少年。又居然开始流行武侠小说。莫早早的时代到来,我的满腹经纶成为大家公认的评书先生。有几篇书评居然还见过报纸。当时的班主任对我也极端宠爱,因为我给她增光添彩。
那时是我过得最幸福的时候----项英雄对我微笑旁观。
你不是不敢看他的脸吗?或许你会问我,那你怎么知道他对你微笑。
因为那次劳动竞赛。
学校要造射击馆,不知道哪个聪慧的领导想到了劳动竞赛,比哪个班筹集的砖头多。这个比赛同前些日子放的那部“记忆的证明”有异曲同工之妙。区别在于日本鬼子还给劳工们发材料和工具竞赛。而我们赤手空拳,连碎砖头和运输工具都要自己想办法。眼看我们边上2班的砖头越搬越高,大家急得发汗。
我一下跳到2班的砖头堆上,指挥我们班将可怜的碎砖尽量地累高一点。
“红将军,说你呢,你把砖都放那干嘛,去往高里堆,高里!”
“加油!加油!”
我们班的英语代表“美人许”不乐意了,“莫早早,你在干嘛呢,别人都在干活,你到轻松的很。”
“我,你没看见我在干最重要的活么?”我插腰做主席状。
“什么活,站着指挥谁不会?”
大家都停下手里的活,看着我。
“我在使劲把他们的砖往下压呢!”我小声地讲。
所有人哄堂大笑。
我瞥见项英雄也笑了还摇了摇头。
一见他摇头我哪还敢站着,立马下来。
不行,2班不就有个同学的老爸在建筑工地嘛?神气什么?堂堂重点班落在别人后面叫老师的面子往哪里搁,重要的是叫我们重点班班长项英雄的面子往哪里搁。何况我还听到那帮败类说英雄的坏话。
“项思源他爸不是大官么,怎么这点小事也办不好?”
“就是,一点也拎不清,以为真让我们捡砖头呢?跟捡破烂的抢,真丢人!”
“2班,5班都摊上个好班长,这会儿正庆功呢。”
“桌子,你说什么呢!”我一把把他拽到边上,压低声音训他,“你小子真不是东西,这么快学会忘恩负义了呢,你上次生病还是项思源替你补课,你小子过河拆桥!我平时这么教你的!”
桌子从差生到物理代表全是我的功劳,他对我一向又敬又畏。可这回他不乐意了,“枣子,”他上上下下用狐疑的眼神打量我,“你不是看上项头了吧,怎么每回都帮他说话!我们说说又怎么了,犯得着你骂我忘恩负义?”
“你小子乱讲什么呢!”我一急差点要哭出来,不能让他污蔑英雄啊。“我,我,我,我是急你不懂事呢!你哪能不讲义气呢,要说我这么关心你,那是不是表示我看上你了呢?不能吧!你是不是想把我急哭了呀,你!”

“好好好,姑奶奶,算我错。你别真哭啊,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黑板”和“朱尾巴”两个猪头果然来兴趣了,拱过来凑热闹,“桌子,怎么了?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男子汉哪能欺负女朋友。枣子他不懂事我帮你揍他。”
“妈呀,什么跟什么。你们两个不想活了是不是!”我狠狠给了他们两个无影脚,踢得他们嗷嗷叫。
“好了,枣子,咱们说真的,你说怎么办?你也不能老在这儿搭比萨斜塔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难道一班的一世英明就此毁于一旦?”
是,那会儿我们把班级荣誉看的比命重要,我把项英雄的名誉看的比班级荣誉更重要。
我决定博一记了。
后来我军以我为指挥,以桌子为先锋带领“黑板”和“朱尾巴”两个猪头,乘着月黑风高去建筑工地“刘备借荆州”。
当年我们可都是好孩子,几个男生推着劳动车吓得两腿发抖,只有我镇定自若,拉着看门的老头使美少女问路计。他们几个其实平时对我口服心不服,从心底里认为我是混入武侠读者内部的学生干部,打那次以后对我的胆色佩服得五体投地,心甘情愿给我当打手,我指东不打西。把我惯地好象黑白两道通吃的大姐大。连老师见了都要忍让三分。后来我锄强扶弱,赶走列强,也算为班级建功立业。当然这都是后话。
第二天,我班同学到比赛地一看,只见我班之胜利果实高高在上,任何班级都难及其项背,都只顾着拖下巴---吃惊了。
我看着英雄上台去领锦旗,心里美滋滋的。
说实话,干坏事的时候我一点也不害怕,为了偶像哪怕被抓也是值得的。要不,看现在的粉丝都疯狂成那样。
可项英雄不,他不开心,一脸沉默。本来么,你到哪里去捡这么整齐的好东西,谁心里都知道砖是怎么来的。
放了学,他不走了,坐在位子上等我。他知道我要留下出黑板报。
他不说,我也知道他等我兴师问罪呢,你看他脸色深邃,都看不出任何表情。
“莫早早。”他的声音在发育期都是悦耳动听的,哪象‘桌子’他们,一群鸭子嗓子。
“啊,”这是3年零2个月来,他第一次同我单独说话,我不由自主低下头,“项头,你找我有事?”
“我今天给你当下手吧!”他卷起袖子,露出手臂。
我第一次注意到这拉小提琴的手,干净,颀长,秀气。
“你不是要准备市里的化学竞赛吗?”我不相信这飞来艳福。
“耽搁不了一会儿。你的黑板报不也要参加区里的竞赛。你不是不相信我的板书吧。”
“瞎讲,你的行书隶书都是全校最好的。”我已经产生自然保卫细胞,不由自主在当事人面前为当事人打保卫战。
“谢谢你。”偶像有点脸红。
“不用谢,不用谢。”我有点心跳。
我还清晰地记得那个下午,阳光斜斜地照在教室里,除了粉笔亲吻黑板的声音,我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初秋特有的阳光似乎带有一种香味。
我希望时间过得慢点再慢点。
等到居民区的饭香飘过来的时候,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了一下,偶像又开始微笑地看我,“好了,你看看还满意吗?”
哎,能不满意吗?连老师也没这么漂亮的一笔行书呀。
我使劲地点头,差点没把脖子折了。打那以后就落下个猛点头的毛病。
那次板报后来得了个二等奖。
项英雄把证书贴到那次劳动锦旗的边上,同我讲。
“莫早早,我觉得这个证书比这面锦旗要光荣很多,你说呢?”
我又猛点头。
我知道自己办了错事。项英雄比老师还老师,他让我知道我给他抹了黑,你说我怎么就犯了糊涂了,真是。所以很多年以后另一个人为我做了类似的事以后,我很能理解当时项英雄为什么会铁青着脸去领那面锦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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