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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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时候内向,胆小,从到这个城市开始就不对老师的胃口。
我彻底分析过,主要原因在我爸我妈。非让我早上整整一年学,二年级的时候还非得让我转学,要是还在农村上就算了,那还是我的地盘,非举家搬迁到这里,你说我一个黄毛丫头见过什么世面?吓都给吓傻了。所以我现在都不赞成孟母三迁,绝对伤害未成年人的身心健康。
你想,当时就连我最擅长的吃都是陌生的,举个例子学校食堂卖的烧卖,我拨了皮再吃,因为连听都没听说过,孤陋寡闻。
那些穿着制服的同学绝对不是跟我一国的,早熟的要命,他们分帮派。一个小小的班级光女生就有2个帮派,一个以校领导的女儿为首,另一个以一个名叫刘琴,长得像刘晓庆的留级生为首。
最要命的是老师同学全体说上海话,我是乡下姑娘,一句也听不懂。成绩本来不能同城里人比,这下更是惨不忍睹。我认为那时的我已经有强烈的忧郁症了。
如果不是因为项思源,可能由此走上国荣哥哥的道路也说不定。
项思源,字英雄,当然字是我给他起的外号。
尽管那一年我才8岁,按老外的说法是7岁,我可以毫不惭愧地说我早恋了,不对,呵呵,应该叫早早暗恋了。
忘了介绍自己,我叫莫早早,自己解释是莫要早早起床的意思。
不是吹的,我4岁开始看《射雕英雄传》连环画,到了10岁几乎将金老的故事全部看完都没找出一个能形容他的角色。并由此断定那些故事全是金爷爷编的。
郭靖太粗,杨过太阴柔,张无忌太优柔寡断,令狐冲倒是有7分像了,可也太随便。
我一直觉得他比董存瑞,邱少云之类更英雄。因为他救我于水火,没有任何目的和要求,就像一个王子来拯救灰姑娘,不,拯救一只蚂蚁。
到现在我都不会去踩蚂蚁,因为那些日子我一直认为我是一只蚂蚁。如果没有人注意我,那是我的幸运。如果不小心被人注意,那我就成为被取笑的对象。
因为土气的衣服,因为好笑的口音,因为没有背景不能加入“高干团”,因为还有自尊心不肯加入“刘琴”的黑社会“刘帮”。
就连老师也会无情地给我打击,不知道是不是记忆出了问题,印象中在项思源拯救我之前,老师都不曾给过我笑脸,父母更不准我参加任何兴趣小组的活动,理由是我的成绩太烂。
靠,我的学习战线从农村辗转到城市,能不烂么?
差生的标签一旦被贴上,别人就拿有色眼睛斜视你,他们也不怕练成斜视。所以当我成为了优等生以后,我发自内心地和“差生”作朋友,因为我知道他们很需要友情。
项思源,我说不清楚那时他到底有多高,因为他一直在我的心目中高高大大。别人讲看名字就能知道人怎样,反正他说不出的书卷气,说不出的谦逊有礼,说不出的正义凛然,说不出的风度翩翩,说不出的……反正我能说上几小时,小时侯在全家睡熟之后,在盛夏夜晚清凉的阳台上,我曾对着皎洁纯洁的上弦月,为他祈祷,对上帝倾诉帮他的理由,记得当年一直说到东方现出鱼肚白。
那个时候,蚂蚁我从来没有看清过他的五官,因为他英气逼人。他如星的眸子朝我一望,我哪里有胆子敢还上一眼。他那时的背影倒是记忆深刻,颀长挺拔,气势凛人。他的头发和衣服似乎每天清洗,当时绝大多数的男生头发油腻,形象邋遢。所以当这样一个项思源以年级第一的成绩转学到我们学校后,立刻成为偶像。印象中他似乎没有不会的,他是校足球队的主力,他的书法还在市里拿过奖,据说还会拉小提琴……这可能同他显赫的家世也有关系。他有一个区委书记的父亲,和一个老干部的外公,母亲是一所实验幼儿园的园长。我们曾看到过他姐姐,在学校初中部的重点班,标准的美丽、高傲,身边总是围着一大票人,象流星花园里的藤唐静。
现在,在朋友眼中侠骨丹心,牙尖嘴利到挥洒自如的我,形象一向比较高大,但在项英雄他拯救之前,先前讲的那些小媳妇的日子一直延续到了四年级。
放了学我就泡图书馆,花不多钱可以在那里看书无限制。我通常是不吃早饭省下钱去看书,那肯定不是好学,因为我从来不看学习的书,我只看连环画,一本接着一本,就好比现在的孩子打游戏机,好像自己就是书中的人物,绝对逃避现实。项英雄也来,对发生那件事以后,我心里开始叫他英雄。
说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到重点,现在给各位看倌一个交待。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我十岁,留级生最大也不过十二、三岁,这是个重点小学,**都往这里送,但确实都是一帮坏孩子,可能由于父母的工作都太忙,可能由于是第一代独生子女,所以被家庭宠坏,反正那是我看到的最坏的一批孩子,以至于电视里放国外的校园暴力,没人相信的时候,我是相信的。
我们班里有个挺大的留级生,混在“刘帮”里当小妹。为什么留级生会当小妹呢?一般不应该当头吗?有帮派常识的人会问。是的,这个叫“陆敏”的女孩子有点特殊,因为她有些弱智。平时刘帮的人都指使她干这干那,端茶送水,她则是个标准的傻姐姐,她来者不拒,服务周到而且面带微笑。

我对她一直有一种怜悯。她是在班里唯一对我微笑的女孩。但她确实在智商上有问题,看她像个仆人一样被人指使,我始终是很气愤的,但我自身难保,根本连自己也照顾不了。
那个炎炎夏日的午后,我永远不想记起这件事,但让我终身难忘。
那天,我在家吃过午饭匆匆跑到学校,想要先小睡一会儿,应付下午的体育课。但是推门的时候发现教室的门从里面被锁掉了,同学们都远远地在外面的围墙树阴头里说话。
“怎么了?”我向一个“高干帮”的比较和善的女孩打听。
“谁知道!”她明显是知道的,可是不愿意告诉我。
我从窗子里透过窗帘往里瞧。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刘帮”的老姐姐刘琴正按住被解了衬衫扣子的陆敏,而另一个人正是全校臭名昭著的“老虎”,他在亲陆敏的脸!
我的记忆并没有错。
这件事是真的。
写到这里,我还是觉得我的心在害怕。现在想来,他们不会真的做强暴这些事,但即使是在玩笑,可这个恶意的玩笑也太可怕了!
我不知道当时我对“强暴”这个概念知道多少,我记得一直到我初中的时候还固执的认为,人如果互相接吻,那是一定会生小孩的。
所以当时我被吓慌了,我求救似地看同学,没有人理我。我要说明一点,当时学习好的人和班干部都不在,因为他们要准备一个竞赛,老师给他们一个复习的教室,所以项英雄不在场。
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去找老师勇气,可能是我不想陆敏那个唯一对我友善的人受到伤害。
跑去楼上叫老师的时候肯定有同学意识到了,所以当我带着气急败坏的老师回到教室里的时候,居然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
老师让我解释到底怎么回事,她这样讲。
“莫早早,这件事情很严肃,如果是真的他们要被全体开除,你把他们叫来我问问,如果你为了什么原因胡说八道毁坏班级名誉那也是会受到处分的。”
我手脚冰冷。
就如我预料的没有人肯证实这件事,尽管所有人都知道。
“刘晓庆”是有个在区里的爸爸。“老虎”的后台倒不硬的,但是他的爸爸是从山上下来的,谁也惹不起。
陆敏当然更不会说,她被“刘晓庆”一个眼神已经吓得发抖。
我,我没有任何后台。
我父亲刚在这里落脚,我们在这里没有任何背景。
谁也不想让这件事扩大给学校的声誉产生问题。
我第一次承受这样大的压力,那一个下午老师没让我上课,让我在老师办公室里说明情况,说明问题。
那时如果处分是要进档案的,背一辈子包袱。
“可我没撒谎。”我咬着打颤的牙关。
老师的神色更不悦。
多年以后我能明白一个老师在学校,家长处受到的压力。但是我还是不能原谅那次的经历对我的伤害。一个十岁的女孩在人生还未开始明媚的时候,看到了人性中丑陋的一面。
“是不是因为上次刘琴在你抽屉里放蛇,把你吓哭,所以你报复她,才撒的谎?”老师很“善意”地提示我。
“我没撒谎。”我眼睛里吟的泪,使劲打转,我不让它流下来。
这个习惯我一直保持到现在。
“你现在的问题很严重,你不说实话就不许去上课!晚上叫你父母来一次。”她毫无表情地说完,毫无表情地拿着讲义去上课。
我浑身发抖地杵在那里,没有人同情我,或者有人同情我,但没有人能为我说一句话,或者来同我说一句话。哪怕拿张凳子给我坐。
如果没有项英雄,我会恨这个世界。就在我认为这个世界已经将我遗弃的时候,项英雄拯救了我。
大约一节课的时间过后,一阵下课铃声响了,让我发冷僵硬的身体吓了一跳,然后项英雄和老师走了进来。现在想起来,项英雄的身上似乎给我带来了阳光,就好比是天使的光环一样在发光,是真的。
“莫早早,你回去上课吧!”老师面无表情的托着眼镜,“项思源同学跟我讲了,是他想同你开个玩笑,他没料到你当真了,以后不许道听途说。什么叫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你们就是惟恐天下不乱。”
“项思源,你身为班长,要以身作则,你看你带了什么好头,把好好一个班级弄得乌烟瘴气。我看你先不要作班长了,好好检讨检讨。”
“不是,我,我……”我语无伦次,摸不着头脑。同这个人有什么关系?
“莫早早,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乱开玩笑,没想到你这么有正义感,刘琴和蒋虎,还有陆敏那里我都道歉了,希望你原谅我,忘记这个恶意的玩笑。”
我懵了,搞不懂是怎样的经过。
我清楚记得是被项英雄牵着手出教师办公室的,清楚地记得那只手,温暖有力。
一个男孩子用他温暖的手牵着一个手脚冰凉吓得发抖的女生走出可怕的地方。我始终想在著名的韩剧里寻找这样的情节,这样真实而让人感动的事,难道是编剧无法想象的?
“莫早早,别害怕。专心读书最重要,这件事已经结束了,别再去想它。”
以后的人生中,一旦我遇到困难和委屈,那个声音就出现在耳边,让我变得坚强。
是的,自打“说谎”事件以后,莫早早开始变得坚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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