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落落疏帘邀月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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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回到府里,杜若玄差人送来一块刻有杜字的镶金小令牌给我,说凭此令牌可随时出入杜府,一定要妥善保管云云!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为何,我还是欣然接受了,端详片刻后便贴身收好。
入夜,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间好像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说话。
“你究竟是什么人呢……谢谢……无论如何,这个人情我一定……”
呜……我挣扎在沉重的睡意里,费了好大的劲强迫自己张开双眼,慢慢清醒过来。
柔和的月光穿过镂花窗棂,在横亘床前的绢纱屏风上投下朦胧的光影。屋里没有别人,四周除了虫鸣,寂静一片。而那个声音依稀回荡在耳边,轻柔缥缈,恍如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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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杜若玄过来微翠园,问我要不要陪他去府衙,我当然是巴不得了,边点头边冲他笑得一脸谄媚。
沧浪府的官衙位于滟水街北面的上安街。杜府的软轿一到,府尹陈大人便携同主薄及胖胖的秦捕头亲自出门迎接,排场还真不小,我也跟着享受了一把走红地毯般的待遇。
进到内堂,杜若玄只肯坐于客座,但他身上不经意流露出的气势,倒让主位上的陈大人如坐针毡。
寒暄过后,我请一旁的官差把昨天的杵作张福全叫来再问问,结果居然听说他已经告病在家好几天了,病得压根下不来床,我顿时愣住,那昨天见到的又是谁呢?
“是他,一定是他,探花郎月无双!”秦捕头率先明白过来,“传闻月无双精擅易容,没想到他竟敢潜入官府鱼目混珠,胆大包天啊!”
“易容?真有这种手法吗?”我好奇道,那不是小说上瞎掰的吗?
“我也是听传闻这么传的,见倒是没见过。”秦捕头道,“不过应该是真的,不然怎么解释这事儿呢?”
“那他不会把现场的证据掉包吧?”我就怕这一点。
“不会,验尸时我们几个都看着呢,再说,所有证据都要先抄录登记的。”秦捕头忙道。
“那就好!”我松了口气。
之后,我就陪侍于杜若玄身侧,一边忍受四周或明或暗里投来的目光,一边听秦捕头再把调查结果跟我复述一遍。
这个李氏年方二十,人长得很文秀,半年前丈夫因意外溺水而死,公婆也已过世了,目前一人独居在借租的小院里,偶尔其亲妹回来与其同住。她平时为人恪守妇道又乐善好施,周围邻居几乎人人称道,也没听说有什么仇家。不过最近她与对门的张大头,因为一些小事起过口角,还有她租的这个小院的房东金长生数天前曾向她提过亲,结果被李氏当场回绝了。另外,她有个表哥周文书前几日从外地路过,特地来看望过她。
“他们在案发当晚有不在场证明吗?”我问道。
“张大头、金长生都说当晚在家睡觉,没有人可以证明。周文书说他在喜福客栈休息,没有出过门,值夜的小二可作证。”
“那这三人身上有新伤?”我追问。
“还真巧了,这三人身上都有新伤,张大头的右前臂被钩子划伤;金长生的后背因为过敏,被他自己抓伤;周文书则说是三天前摔过一交,被磕伤了左臂,听来都有理由。”
“当真这么巧?如此一来就很难判断了……”
“陈大人,请将他们三人带来,我要当面问问。”杜若玄淡淡地向府尹下了命令。府尹陈大人竟也对他的命令口吻不以为忤,欣然差下面的人去办。
不过盏茶工夫,所有人就已经在府衙集齐了。我得了杜若玄的首肯,走下堂一一打量起这三人及他们身上的伤口。
张大头的伤还很新,伤口自左向右由深至浅横贯其右前臂,伤得很严重。金长生后背生有点点红斑,数道暗红的抓痕,由下而上,伤口较浅。周文书的伤在左上臂,伤口很小,但周围淤青颇深。
我转过一圈,确定所有细枝末节均已落入眼里后,心里大致有数了,只是还没有直接的证据可以拿来定案。
咦?这种香味?莫非……我看了看那人,有了主意,于是俯身凑近杜若玄耳边,几乎是呵气一般,极小声的把想法告诉了他。讲完后,我才发现我跟他现在的姿式太过暧昧,而他望着我的眼神竟也是温柔熠熠的。

“啊!”我慌忙仰起头退开,被自己因他那抹眼神引起的剧烈心悸吓着了。
他亦收回了目光,不着痕迹的侧过身,招来秦捕头吩咐几句。不一刻,秦捕头奉命带来了喜福客栈的小二。
“你就是案发当晚值夜的小二?”杜若玄冷冽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跪在堂下的小二颤着声连连称是。
“我问你,那晚当真没有一人出入过客栈?”
“是……小人……就守在前堂……并没有人出入过。”小二结结巴巴地回道。
“那么当晚你一定有听到二更梆鼓声咯!”
“是……是……小人听它敲了两遍。”
“大胆小二,竟敢当堂撒谎!那晚的梆鼓明明漏敲了二更,你却说听它敲响过!”杜若玄的声音不大,但言语中透出的森寒之意却直入人心髓。
“饶命……大人饶命……小人……小人当晚是……是偷偷睡了一会……就一小会儿,小人以为……以为这没什么,所以……”小二吓得魂飞魄散,完全瘫软在地。
“哼!”杜若玄一声冷哼,将手边的物什抛到小二面前,“你再给我仔细看看此物,可曾见过?若是再有隐瞒……”他嘴角轻扯,扬起一抹堪称完美的魔鬼微笑,表达出的意义极为明确:要是敢骗我,你就死定了!
小二抖得如筛糠一般,只敢拿眼死命瞧着那东西。这个香囊他确实见过,在哪儿呢?
“啊……小人想起来了!”小二哆嗦着唇,“这个香囊是……是一位客官的……小人在收拾房间时无意中见过。”
“那这个人的样子你还记得吗?”
“记得,小人记得……就是那边那位客官!”小二指着站在一旁的周文书道,“小人还记得他将香囊收得极紧,生怕有人会偷似的。”
“我……这……”周文书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你先下去!”
“是!”小二如蒙大赦般的匆匆退下。
杜若玄瞥向地上的香囊,口中冷冷道:“周文书,你的香囊是如何落在命案现场的,且如实道来!”
“或许……或许是我前些天去看表妹时,无意间碰丢的……”周文书低下头,声音已有颤意。
“又或许……是你奸辱了你的表妹,所以香囊才会在命案现场发现,所以你表妹临死还不忘攥着它!”杜若玄状似不经意的话,听得周文书脸色更白了三分。
“不……不是……”周文书的额上早沁满了汗珠。
“可你在案发当晚并没有不在场证明,你手臂上的伤也决不是跌伤,还有,死者临死仍攥着你的香囊,这些你都如何解释?你还敢说不是你干的!”杜若玄凌厉的质问震慑全场。
周文书闻声颤栗不止,“我……我……”嘴张了半天,再说不出别的字来。
杜若玄着人拾起香囊,放在手边,口气一转,缓缓道:“听说你与李氏向来亲睦,她就这么凄惨的死了,恐怕亦非你所愿……”
周文书默不做声,面上的神情复杂难明。
“这个香囊应该也是她为你绣的吧?”杜若玄继续道,“虽说很陈旧了,你还一直保存着,可见你很珍惜它啊……”
此时的周文书有些出神,双目下意识的望着香囊。
“哦,对了,其实衙差还在香囊里发现了这个……”杜若玄手里悬着一枚暗旧的平安符,“上面书有‘愿君安康’四个字,不知是不是你表妹替你求的?”
“什么?”周文书一下怔住了,盯着平安符的表情极度惊讶,疑惑、欣喜、恐惧、悔恨、悲恸等等情绪走马灯般在他脸上一一闪过,突然,他悲吼一声,难以抑制地抽泣起来。
“表妹……表妹……是我的错……是我……呜呜呜……”
事情到这儿终于告一段落,案件水落石出,周文书交代了一切,当堂认罪并画了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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