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世事悠悠浑未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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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八,杜府的当家家主杜琯亭携大夫人姜素心一行回到了杜府。他们每年都有一半时间是待在太粱国的皇城——紫都,照拂那儿的生意兼与达官贵人保持密切的往来,直到入秋后才会回沧浪府,安排府里下一年的所有事务。
按照惯例,府内的大小家眷在这一天都必须齐集主园翰修园给老爷夫人请安,然后再摆宴洗尘,合家吃顿团圆饭,联络一下彼此的感情,汇报一年里各自的收获及经历。
而下人们则从十天前就开始清理打扫各自的园子,今天我同另几个莳花丫头更是一大清早便被拖起来,整理连半根杂草都不剩的花圃,之后还得每隔半个时辰扫一趟路面,以确保不让一片枯叶、一颗灰尘落入吴嬷嬷眼里。吴嬷嬷是大夫人的陪嫁丫鬟,随侍在夫人身边,也是整个杜府的内务总管,更重要的是——她有洁癖。
“天哪!难道说从今往后我们每日都得这么干活?那岂不是要过劳死?”我敲了敲酸痛的背,直起弯了大半天的腰,忍不住嘀咕道。
“姻儿姐,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吴嬷嬷平日里不去别的园子的,只今天来检查一次,往后仍是该干什么依旧干什么。”梨香微笑着替我解了惑。
“还好,还好,差点吓死我,要是每天来这么一出,谁受得了啊?”
“呵呵……姻儿姐还用担心什么呀?大少爷、二少爷都会护着姐姐的。”梨香暧昧地压低声音,“上次还是二少爷把姻儿姐亲自抱回院子里的呢,我可从未见过二少爷那么小心翼翼的模样。”
“上次?什么上次啊?”我惊愕道。
“就是姻儿姐昏倒的那次嘛,二少爷可是独自将姐姐由舒华园一路抱回微翠园的呢!”
哈啊?我头皮一阵发麻,他这么做岂不等于宣告全府上下,我同他的关系非比寻常吗?那其他人又会怎么看待我跟杜若玄呢?认为我是大小通吃,一脚踏两船?
算了,反正勾引一个是勾引,勾引两个还是勾引,我的名声早八百年前就给败坏殆尽了……
“那两个丫头,不干活在聊些什么?是谁负责这里的?”一道生硬刻板的嗓音幽灵般冒了出来,吓死人不偿命呐!
我回头一看,是个身穿湖蓝色半臂绣襦,浅绿色及地长裙的英美女子,大约三十多岁年纪,梳着齐整的平髻,只于后脑簪了支翡翠珠珞,现下正端了满脸的严谨望向我们。
这位应该就是吴嬷嬷了,我很轻易地便瞧出她与容嬷嬷具有相同品性:凡事爱讲“规矩”。
“奴婢见过吴嬷嬷!”先下手为强,绝不能叫她挑出刺来。梨香吓得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跟着施礼。
吴嬷嬷点点头,看向我道:“不好好干活,尽会偷懒,主子都是这么教你们的吗?”
我“惭愧”地垂目低首,“奴婢知道错了,主子们平日里一向言传身教,告诉我们要辛勤工作,专心做活,不得好逸恶劳,偷懒怠工,是奴婢一时贪玩,忘记了,请吴嬷嬷责罚!”
“你这丫头口齿倒是伶俐,叫什么名字?”吴嬷嬷神色略缓。
“奴婢时姻。”
“嗯……既然知道错了,就罚你二人留下来,将其余的活儿干完后才准离开,明白了吗?”
“是,奴婢领罚!”我与梨香乖乖地应道。
待吴嬷嬷离得远了,我冲梨香吐吐舌头,长出口气,“好险,差点给明正典刑了!”
梨香不敢再多话,埋头认认真真干起活来,我却依旧懒洋洋蹲着,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继续“摧残”两株绿叶所剩无几的黄金盏。
“姻儿姐,姻儿姐……”忽然由园外跑进来一道娇俏的人影,左顾右盼,四处张望。
“镜儿,这么急找我是出了什么事吗?”自打上回帮忙解决了她姐姐的那桩命案后,这丫头对我的态度明显改善许多,私下里也常来微翠园找我聊天。
“是……那个……快跟我来,容小姐找你!”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看来真有急事。
我随她一溜小跑赶去慕秋园,路上总算弄清楚了,原来年华突然晕倒,仍是上次发病时的症状,呼吸脉搏均无。江大夫诊过后束手无策,提出要找我问问看,因为我们俩的状况差不多,病由也一定存在着某种共通点,只是尚未被发觉而已。
赶至闻语轩的侧厢,我见到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年华,他的样子真是同死去无异了,面色灰白地怖人。容秋墨则守在床边哭得花容惨淡,拼命攥紧年华的手不放,谁都劝不开。

心里沉甸甸的,我上回大概也是这副鬼样子吧,难怪把杜若玄、杜若微紧张得半死,可叹容秋墨当时还那么镇静,现如今惊惶成这样,果真是关心则乱啊!
江大夫问了我一大堆琐碎的问题,仍然分析不出结果,其间杜若玄来看过年华一趟,容秋墨却似对外界一无所觉,只盯住年华紧闭的双眼。杜若玄见状叹了口气,望向我的眼神专注而欣慰,我知道他在对我说:幸亏那时你醒过来了。
报以深情款款的微笑,在他低头迅速迈步离开时,我还是细心地发现,他唇畔轻系的一抹温柔。
“你……你怎么样了?江大夫,江大夫……他醒过来了!”容秋墨蓦然低呼,声音沙哑而又充斥着难言的欣喜。
我扑到床边,年华冷静的眼神看得我心凉了半截,他用断断续续的话示意我留下来,而后驱散其他所有的人,连容秋墨也不例外,于是我剩下的半截心也凉了……
“时姻,这次发病……我可以肯定……是与我们穿越时空有关!”
我默不做声,双手绞得死紧。
“我既不是受伤……又没有病根,刚才却莫名其妙地晕厥……并且,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这在医学上……毫无科学依据,所以我判定……那是穿越的后遗症。”
我猛地抬头,抓住他衣袖,急切地问:“有办法治愈吗?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我们……我们会怎么样?”
年华摇摇头,无奈道:“以我现有的知识,没办法解决这类问题……长此以往,恐怕我们发作的间隔会越来越短,直至……永远再不醒来……”
我颓然坐倒,这种宛如凌迟一般面对死亡的方式,绝对比直接枪毙你要来得酷烈、残忍无数倍!
“真的没有其它方法了吗?我不信!”
“时姻……或许,或许找到这个还有一线希望……”年华缓缓从怀里掏出一条链子,下面坠着同我一模一样的晶匙。
“什么意思?”我也摸出了自己那块。
“上头的宝石……我在穿越时曾见它发出过很奇异的射线,之后一抵达这个世界,它便完全碎裂了……我一直在想,这或许是某种能量结晶,具有稳固磁场,突破时间、空间限制的作用,我们会失去意识,也可能因为人体磁场在穿越时受到了干扰……而如果能重新找到并镶嵌一块新的,或许……”
“或许我们还有机会活下去,是吧?”我立即精神大振,渴切地望向年华。
年华虚弱地点了点头,我握住他的手,坚定地道:“就算要翻遍这个世界的每一寸土地,我也会把那块石头给挖出来的!”
晚上回到住处,我精疲力竭地躺倒在床,浑身无力,连月无双悄悄坐到我身旁都没能惊动我。
“小姻,怎么啦?不舒服吗?”绵绵软软的声音。
“不是……双双,你怕死吗?”我木木地问。
“什么?小姻,你究竟怎么了?”月无双紧张地上上下下打量起我。
“不是我啦,是年华他突然病了。”我不想月无双担心,故意隐去自己不提。
“傻丫头,吓了我一大跳!试问谁人不怕死啊?我当然也不例外啦!”月无双温和地笑道。
“说的也是,呵呵……对了,我想拜托你帮我找一下,看看哪儿有这种宝石。”我将晶匙拿出来递给月无双过目。
“嗯……对宝石最清楚的莫过于宝源货行了,他们拥有太粱及寒照国一半以上的矿场,盛产各类金玉珠宝及兵器燃料,更网罗了大批的宝石鉴定师,因而问他们应该会有点眉目的……我去打听了再告诉你详情吧!”若有所思的神情,很奇怪呀,他怎么对宝源货行那么熟悉?
不过话说回来,我也觉着这个宝源货行听来好耳熟的,到底在哪儿听说的呢?将晶匙留在月无双那儿后,我便独自呆坐在床沿,苦苦思索了良久。
“宝源……宝源,令牌……对了,是令牌!”灵光一闪,我急忙翻起荷包,从里面找出了一块檀木小令牌。
“还有一个人……我记得,他好像是叫……韩子苑!”
尘封的记忆刹那间浮上心头,如拨云见日,水落石出,一切清晰地仿佛就在眼前。而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命运之手已悄悄揭开了我与那两人情怨纠葛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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