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掌 第七节 春风自在梨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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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转瞬便过,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的这几日,每日里,需要处理的事务真真的繁琐,好容易处理完一桩,立刻又有一堆涌来,忙得连睡觉的时辰都没有,只有在倦极的时候,才敢偷偷的合合眼,小憩一会儿,心里却是恐惧的,害怕在自己休息的这点儿时辰里,又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事件。
幸好一切都很顺利,虽然忙乱,但是事情终于在预期内结束了,明儿个一早,就会启程进京,根据弘历的想法,这一去必是水路,到了天津卫再换马进京,这样,便有充足的时间可以慢慢恢复这几月日以继夜的查案所耗费的精力。
将文碟一一的放好,细细的分类,再放进特制的公文夹中,这些公文,都会安排专人快马送进京中,重要的,会呈给皇上御阅,其他的,会交刑部议处,明儿一早便会发出,它们会比自己更早的到达京城。
如果在往日,自己也许还会有兴趣猜测这些公文到达京城后,会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可是现在,自己实在是太累了,没有力气,也没有精力来关注这些必定不属于自己的将来,现在关心的,只是有什么地方可以让自己心无挂碍的小憩片刻。
“傅恒,”弘历满面愁容,“收拾好了吗?”
“禀主子,一切都收纳好了,只待明儿一早便可上路了。”
没有说话,弘历负着手,缓步在屋内踱步,面上的表情显得极为难,不知有什么骑墙的事儿难以决抉,只希望这件事儿不要违背皇上的意愿,随即又觉得自己这样的可笑,难让弘历这般为难的事儿,怎会与皇上无关?而且自己有九成的把握这事儿与小游有关。
“傅恒,刚才我又细看了一遍皇阿玛的圣旨,揣测了许久他的意思,傅恒,你觉得皇阿玛的圣旨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沉默,也许只有沉默才能逃避这份难言的尴尬,要如何回答?皇上已经委婉的回绝了您的请求?或者皇上根本没有领会您上这道奏折的深意?无论怎么回答,都无法打消弘历内心的犹豫和徘徊,皇上的态度没有改变他的心意。
“傅恒,我去见小游。”
为难的看了看天色,此刻已近至时,想必小游正在学堂,人多眼杂,如何才能让弘历与小游单独相见,而且有一句话,即使自己不说,他也明白,小游的心思没有半分在他身上,这样贸然去见小游,得不到他想要的结果。
“傅恒,我要去见小游,现在就去,有一句话,我一定要亲自问她,也许她的回答,能让我死心。”
也许?也许是真的也许吧!沉默的与他相携前往学堂,此时扬州的大街上人流如织,自从陈永泰和楚齐天被释放回家后,扬州的盐商又恢复了从前夜夜笙歌、纸醉金迷、挥金如土的奢侈生活,也许压抑得太久,即使在白日,也有富商巨贾携着青楼的女子穿行在金楼银铺,珠宝商行之间,真真是道不尽的繁华,数不尽的堕落。
远远的看见学堂黑漆的大门,弘历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他从未如此刻般不自信,他在害怕,在恐惧,他也预计到小游将给他怎样的答案吧!
再走得近些,学堂里书声朗朗,整肃了衣冠,举手正要扪门,却听学堂旁的深巷里传来自己熟悉的声音,那是纳穆在短短时日内变得带了一丝扬州口音的京片子,他压低了声音,“小游,先生没有发现。”
刚刚转过身子,已然看见小游手脚伶俐的攀上围墙,再轻盈的跳下,纳穆伸手接住她,再顺手为她拂去刚刚爬墙蹭到衣襟和衣袖上的墙灰,动作麻利而熟悉,看样子他们逃学已经是家常便饭,不过听阿玛说过,纳穆和小游,每一次书院的比试都会名列前茅,只不知他们除去了游玩的时日,有了多少的时辰来补习功课,“小游,咱们今儿个到哪儿去?”
“我想想,”小游满面笑意,侧头看着纳穆的殷勤,“要不去逛逛琳琅阁吧,许久没有去了,不知又有什么新鲜的玩艺儿。”
“你怎么不早说?我前些日子,已经把那些银子还给阿玛了,不然你喜欢什么,我立时买下来给你。”
“那如果我很喜欢呢?”
纳穆拂完了墙灰,站直了身子,伸手挠了挠头,“那我去偷给你。”
“傻瓜,那可不是小铺子,你偷了人家的东西,人家可要打你了,说不定还要捉你到官府去问罪。”

“不怕,”纳穆伸手执着小游,“只要你喜欢,被打算什么,就是杀我,我也去帮你偷来。”
两人一边儿说着孩子话,一边儿向外走,一见自己,纳穆便愣住了,“哥,你怎么来了?阿玛说你明儿个就要回京了,我还道你晚间才会来辞行。”
“我……,纳穆,你怎么带着小游逃学,小游的娘知道,看不打你。”
“我和小游要到扬州城里去逛逛,过些时日,阿玛就要回京了,我和小游要一同回去,很久都不会回来,小游会想扬州的。”
心念急转,难道阿玛真的已经到周家提亲了吗?
“纳穆,我有些话儿要问小游,你和傅恒先到一旁好吗?”不知什么时候,弘历站在自己身后,和颜悦色,感觉不到他内心的愤慨和嫉妒,“只一会儿便好了。”
强拉着纳穆走到一旁,看拉长了脸,嘟着嘴看着远处的弘历的小游,满心的不高兴,“哥,宝亲王有什么事儿非得问小游?他自己不能解决吗?”
“纳穆,”故意避开他的问题,同样拉长了脸,“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儿,阿玛知道吗?”
“知道,阿玛明儿个就会到小游家去提亲了,”纳穆一脸喜色,“而且小游说了,她娘已经同意了,哥,明儿个小游就是我的福晋了。”
是吗?看到纳穆这般高兴,情不自禁的也为他觉得快乐,可是看到远处满面笑意,对小游款款而谈的弘历,又觉得心里一沉,宝亲王到底会对小游说些什么呢?
“小游,你喜欢扬州吗?”
“嗯,我和娘,还有纳穆都很喜欢扬州。”
还有纳穆?现在小游的心里,最重要的人,除了娘之外,还有纳穆了吗?难道自己还没有开口,便已经失败?急急的赶走脑中的念头,“小游,你想到京城去吗?”
“想啊!”
“小游,明儿个我就会回京城去了,你随我一同回去吧。虽然皇阿玛是固执了些,不过他会喜欢你的。”眨着眼睛的小游,显得有些疑惑,也许这些话对于她来说,有些唐突了,可今日不说,便再不会有勇气说出口了,“小游,我很喜欢你,你也知道,总有一天,我会登基为帝,虽然汉女不能做皇后,可是我会册封你为贵妃,仅比皇后低一级的贵妃,你和我的孩子,我会封他为太子……。”
“宝亲王,谢谢你,”小游的笑容没有一丝改变,仍然是陌生而疏远,一般女子面上会显露的受宠若惊的表情,在她面上却没有一丝痕迹,“可是小游有喜欢的人了,即使不做贵妃,小游也会很高兴,很幸福。”
一路上,一直在想小游说的那几句话,说话时,她面上幸福的神情,还有她温柔的注视着远处纳穆的眼神,小游直截了当的拒绝,并没有让自己觉得恼怒,反而,是一种悲哀,禁不住自己问自己,难道自己真的再没有一点儿希望?
“主子,”钟汉闻永远都是一副忠心耿耿的笑脸,“一切都备好,主子什么时辰动身。”
“即刻动身,上船后,立刻离开扬州。”
兴奋的走了许久,拿着临走时,傅恒给了五百两银子,在琳琅阁买了一支红宝石的碟钗和一对粗银的长命锁,请银匠在锁上面刻了小游和自己的名字,得意洋洋的用红绳挂了,“小游,这就是把咱们锁在一块儿,你看,我的锁上是你的名字,你的锁上是我的名字,咱们永远永远都在一块儿。”
抿嘴一笑,把长命锁放在手绢里包好,待回家去,细细的清洗过后,再交给他,“小游,刚才宝亲王对你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说了说盐案的事儿。”刻意的瞒过了纳穆,不让他为那些无聊的事儿烦心,再者说,宝亲王已然离开扬州,从此天高云远,他是宝亲王也罢,是皇上也罢,与自己纳穆再无关系,何必为他烦心?
“真的吗?”纳穆显然不信,“他巴巴儿的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和你说盐案的事儿?”
“骗你的,他说你很烦人,让我小心你。”说完,咯咯的笑着,飞快的向前跑了。
纳穆一愣,随即拔腿就追,“小游,小游,等等我,等等我……。”
两个孩子的身影已然跑得远了,扬柳的掩映下,钟汉闻凝神细听花船上传来的咏叹调,然后缓缓的转过身,满面的浅笑,送走了宝亲王,突然觉得再一次的山高云远,也许从此便骑鹤扬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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