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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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油!梦璃,加油加油!你一定要活下去,你一定要好好生活,这次一定要好好生活!
贵州省库奇县,我想我的一生就会在这个小县城里度过,我想我将来可能会很恨唐郡,在丑恶的恨之前我要赶紧忘记他的样子,他的名字就会慢慢在我的生命里变成一个空洞的符号,我再也记不起他目空一切的耍酷,他说你要的只是钱时的坏模样,他不耐烦对我摆摆手说别烦我的恶狠狠的嘴脸。
我来到这里,这儿真的很美,没有什么工厂,空气清新,我一个月的工资不够买一瓶稍稍称头一点的香水,可我银行卡里存着的钱够我在这个小县城里逍遥一辈子。
刚到的那天下午,群力煤矿发生瓦斯爆炸事故,事故发生时井下共有86人,52人升井,其中1人伤势太重,不治身亡。到23时,已有29名矿工遇难,34名矿工被困井下,仍有6人下落不明。事故发生后,库奇县政府负责人和有关部门负责人及附近中岭煤矿矿山救护队、贵州水城矿业集团公司救护队已赶往现场参加抢险。
第二天全局召开工作会议,市里下了禁令,所有煤矿主停业整顿,中央和省里都对这件事情极为关注,县里的主要领导差不多都疲于奔命,几乎全在事故发生一线主持工作,几天都没合眼……
会上局长在台上热情洋溢地说:“所以我们更要长抓安全生产这条线不放松,警钟要长鸣,心里这根弦要绷紧了,我们部门要争做全市安全生产的过关部门,绝不能在这个关头出事情,给全局、全县丢脸……”
我远远的坐在局长对面,方便我开好小差,反正也不了解情况,接下来分配任务,我被分在了刑事侦查大队,带了一队人开赴现场,维持秩序。
Z镇,不过是一个乡镇企业发达的小镇而已,镇政府居然比县政府还要气派,我一下车就看得我郁闷,唉!这年头,有钱真好。
镇政府门口气氛很不一般,大门关得死死的,入内车辆一律要经过严格检查,看样子普通人想进去是不大可能了,附近几棵树下有数十名女子坐在地上,死死的盯着镇政府的大门,场面十分诡异,空气凝重。
这时,从镇政府里冲出来若干保安,形似强盗,周围的女人反应十分迅速,作鸟兽散,带头的人是刑警大队大队长老刘。
煤矿主们被请去喝茶,停业整顿就等于赔钱,那几个女人自然是家属,在镇政府门口静坐为了恢复生产。
于是就这样实际意义上的参与了工作。
这样真的很好。
第一年的时候,我带着几组人在M镇办案,经常被事主们弄得眼泪鼻涕一大把,那时候老刘说,要不申请一下把你调到后勤去?那时候,我常梦到唐郡,梦见我们在一起时候的样子,我在吻他,一遍又一遍。
第二年的时候,我说话开始带脏字,任凭你苦处有多多,我一律没有表情,那一年,我因为破获了库奇历史上最大的赌博案件被评为“奉节地区十佳青年”。
第三年的时候,所有人见了我都要叫一声周大,库奇赫赫有名的刑侦大队副大队长。在这一年的末尾,我终于记不得唐郡的样子,他在我印象中形成很模糊的一团,隔着雾,怎么都摸不到。
我的大部分生活是在工作睡觉工作之间度过,我拿了大大小小数十个奖项,破获了自己也数不清的案件;我想我做的真的很好。
贵州经常下雨,所以我的腿也总是时不时的疼,疼得我吃不下饭,疼得睡不着觉,所以我的身材保持的相当标准。
已经是第四年的春天,花朵盛开,你会觉得她们很美艳,很想闭上眼睛,凑在面前,深深吸进芳香。于是也真的这么做了。
“今年的花开得早了。”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放下花洒,用超乎外表的利落把小小的太阳花挪到了太阳底下,好让她更欣欣向荣。“腿还疼吗?你不要总是太逞强,受了伤就要休息。”
“我这不是在休息吗?叶奶奶不要太担心了。”
叶奶奶是我在这里认识的黎族老人家,她本身不姓叶,是随了他先生的姓,他先生是这里远近闻名的老中医。
因为腿的关系,队里的小刘介绍我过来,经常让老中医帮我推拿,又开了药,所以一来二去就熟了起来。
老先生的儿女们都在那千里之外的金陵,听说我在金陵呆过就像是见了亲人一样亲切。
叶医生住的地方很有些野趣,叫做竹吟居,在静宜园内,前面的阆润圆用来接待病人,与后面的静宜园隔着数个小小水塘,水面间用石板桥相连,数间民房,绿荫掩映,真有些江南小镇的风光。
静宜园内有一池红荷,夏天的时候碧叶红花,清香远播。初次见着它们的时候,我不禁想起了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不知这池荷塘,月下会是什么风采。而叶医生的家,坐落在荷塘后面一座小小的竹林里。
竹林内有条碎石子铺的小路,绿荫荫的光线下,连石子都也染上了一层透明的绿色,风穿过竹叶,发出簌簌的响声,轻幽幽的。在竹林深处,几椽灰色的屋瓦和一带白墙掩映在竹叶之下。白墙上开着一个小小的,朱红色的门,古色古香的,门楣上悬着一个黑地金漆的匾额,上面用隶书端端正正地写了三个大字——竹吟居。
进得门来,就是一个较大的院落。院中居然有一个小小的凉亭,金顶红柱,颇为玲珑可爱。

小院里只有七间平房,东西厢房各两间,其余是三间上房,一间是客厅,一间是茶室,一间是书房。七间房间都由抄手游廊相连。上房门前有两株高大的西府海棠,四月里,想必这里应该是嫩红盈树,笑傲春风。
东厢房是叶医生夫妇两人的卧室和厨房,西厢房也是一间卧室和一间书房。
叶奶奶把目光又集中在我身上:“梦璃,你到这里来住好了。这两间屋子反正也是闲着,不如让你来住,这样冷了热了,我们也好有个照应。”
我一愣,没想到叶奶奶会提出这么个建议。“冷了热了,我们也好有个照应。”这是母亲对女儿才能说出的话啊!自己和叶奶奶萍水相逢,怎么能承受得起她这样的关爱呢?我急忙推辞:“别,这多麻烦你们……”
“麻烦什么!”叶医生接口了,他慈祥而热情,有一对温和的眼睛和满脸和煦的笑,“梦璃,咱们虽然不经常见面,我可没把你当外人。你叶奶奶跟我说,她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你。这也是一种缘分。你一个女孩子在库奇,又干的是刑警,太辛苦了,你看你这个月来了我这里几回,我看着都心疼……”他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接着说,“我儿女都在金陵,也是干的警察这一行,我们知道当警察的风险,真是难为你还干的这么好,这几年就我们老两口,独守着这七间房子,真是说不出的孤独和冷清。你来了,正好可以解一解我们的寂寞。哎,”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那样苍凉而沉重,“我们多么希望有谁能陪伴在我们身边,给我们带来真正的‘天伦之乐’啊!”
“是啊,梦璃,”叶奶奶深深地,宠爱地看着我,“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把这里,当成你在库奇的家,把我们,当成你在库奇的爷爷奶奶吧!”
我感动地凝视着这两位满头白发,饱经风霜的老人,答应下来。
于是,我成了竹吟居的常客。虽然局里的宿舍还住着,但我三天两头就往竹吟居跑,没有案子的时候,更是整天住在那里。
我重复着枯燥无味的生活,因为这两位老人的出现而显得丰富得多。
天气冷的时候,叶医生会让奶奶泡一壶姑箐茶,清香醇和,用库奇生产的土沙罐熬泡,很有特色。
叶奶奶经常做些很有风味的小吃给我,像是猪米肠和木梳粑,偶尔喝喝刺梨酒,觉得这种生活非常温暖。
远远地,车子开过来,慢慢停下来。这条路很窄,正好堵得我死死。我从不开车,因为我的腿需要时不时的锻炼,县城很小,我住的地方离叶医生家也很近。
车门开了,走下一个人。
很奇怪,我可以忘记唐郡却无法忘记他,因为鄙视和被背叛的痛苦是那样根深蒂固,我以前一直认为我再碰到这个人时,我肯定会像泼妇一样扑上去咬死他,但时至今日当我望着完整无缺意气风发的他时,我只从牙缝里挤出哼哼:“好狗不挡道!”
他走到我面前,我看都不看他,绕过去,继续慢慢走。他跟在我身后,不知道想干什么。
我转身出拳挥他,这两年不是白练的:“滚啊,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接下我的拳头,闷闷地皱眉头,“梦璃,我来看看你。”
路上有人朝这里看,我想他是不是脑壳坏掉,我和他有仇的,还来看我?
“余洋,你再不滚我就打死你。”我随便推这个人,用了很大的力气,他们这些大人物,没有一个可以相信,尤其是他,看到都觉得眼睛脏,更别提要我碰碰他多费我精力。
“打够了,就跟我走。”他说的话还是那么平静有力。
“你发什么神经,我怎么可能跟你走?”我又捶他。
这次他用手接住了我的拳头,他的手心滚热,与他外面的平静冷淡很不一样,他突然抬起另一只手抚过我眉梢,那里有淡淡的伤痕,问我:“哪来的伤?谁做的。”这一刻,余洋跟四年前逼我上绝路那时神似,暴露出的真面目绝对森冷无情,我不知道他又要使什么手段出来,我不怕不恼就是烦了。
“你受了很多苦吧,梦璃?”
他又笑了,竟好象很满意,“后悔吗?”
我拽出自己手,“你这种人,除了装出一副好人的样子骗人害人还会什么?”眼眶闷热,我堵住自己哽咽的喉咙,想是眼睛已眼泪汹涌。
他的鼻息喷在我脸上,我嫌恶地别开头,他突然就在这时张开双臂抱住了我,完全意料不到,一个这样讨厌的人,这么不要脸搞得跟我很熟稔一样,不要脸的动作像安排好一样熟练无比,我根本不知道他这么不要脸到底还想搞什么鬼名堂!
他嘴巴死死压住我耳朵,整个人的力量十分巨大我一时挣脱不了,也被他难以预料的动作惊愕!
“梦璃,我要你,梦璃——”
我的关节很疼,这几年瘦了很多,但并不能被这种人当弱女子欺负,我起脚撞他腰,跌跌撞撞他压我倒地,春天的乡间土地,尽是香甜土味,我承受着我这么讨厌的人的重量,胃翻滚难受。
“你真是太恶心了。”
他压着我,指关节摸索我的脸,他定定看着我,“我们重新开始吧,这四年里我没有一天忘记过你。”
他说得跟真的一样。他不想想当年他如何骗我?他不想想我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再让他骗!
“我永远也不会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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