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芳容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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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帐中。
阿罕大步走进来,向铁穆耳躬身道:“皇上,李将军已经率大军出营了。”

铁穆耳微笑点头,看着他道:“阿罕,你说朕这次要不要将张好古带回大都?”

阿罕低头想了想道:“皇上,张大人这次在湖州杖杀粘罕,得罪了驸马,就是得罪了所有皇亲国戚,若是此时回大都,只怕他们会对张大人不利。”

铁穆耳笑道:“那么依你之见呢?”

阿罕道:“皇上可以在大都附近择一座州府,安排张大人前往任职,一可以随时招他晋见,二也可以暂避风头。”

铁穆耳道:“朕想过了,离大都最近的就是滁州,往返只需一天路程。朕打算升张好古为东南道四品宣抚使,官邸在滁州,专司东南道的农田水利和商贸,即可发挥她的专长,又可以防止她再次领旨出去,免去四处奔波之苦。”

阿罕拱手道:“皇上英明。”

铁穆耳叹了口气,轻声道:“其实在朕心里,恨不得天天都能见到她,和她在一起……。”他说到这里,想起方才丽君无比娇羞的神情,不禁心神荡漾。忍不住拿起毛笔,在纸上挥笔写道:“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写完看了看,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这时,两个侍卫抬着一个箱子走进来,打开,里面是满满一箱奏折,侍卫把奏折捧出来,放在书案上,向铁穆耳躬身道:“启禀皇上,这是各地官员呈上来的奏折,刚用快马送到,请皇上批阅。”
阿罕忙道:“皇上已经几日未曾歇息了,不如明日再批吧。”
铁穆耳含笑看了他一眼:“朕现在不想歇息,你们都下去吧。”
阿罕闻言无语,见铁穆耳已经到最上面拿了一本奏折看了起来,忙躬身退到帐外,吩咐侍女泡了热茶端进去。自己站在营地中间,仰头看了看天空,悄悄叹了口气。

大都。
少华骑着马,先到了中书府,一下马,便急忙奔进去,李成忙从里面出来迎接。少华看着他道:“我听说好古被皇上贬去庐州平叛了,可有此事?”
李成拱手道:“将军,确有此事,十几日前皇上也亲自赶去了。”
少华疑道:“皇上也去了?”
李成道:“正是。”少华脸上的表情变得很迷惑。想了想道:“你可知道庐州现在的战况如何?”
李成道:“属下不知。”
少华叹了口气,对李成道:“你家大人的房间在哪里,快带我去。”李成忙领着他到了丽君的卧房前,伸手推开门道:“将军请。”少华轻轻走进房间,对他道:“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李成拱手道:“属下告退。”转身退出去,伸手把门关上。少华走到书案前坐下,桌上摆着一张雪白的宣纸,上面压着一根光滑的玉版尺,旁边的砚台上放着一枝细细的毛笔,笔上的墨已经干透了。
少华轻轻把笔执在手中,看着它,叹了口气,又把它放回砚台上,站起身走到丽君床沿上坐下,床上还铺着春天的厚垫子,显示屋里的女主人已经离开了几个月,只是空气中似乎还留着她身上的幽香,淡淡的,如兰如麝。
少华把床上的玉枕拿起来,一只手在上面轻轻地抚摸。风从窗外吹过,吹动院中的榆树,响起哗哗的声音,几只蝉在浓密的树枝间轻轻鸣唱,少华把玉枕放回床上,缓缓站起身,在屋中恋恋不舍地环视一圈,不再停留,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
小兰从门外奔过来,看着少华喜道:“皇甫少爷。”
少华笑道:“小兰,你也在啊!”
小兰嘟着嘴道:“是啊,公子不让我留在她身边,硬是逼着我回来了。你都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担心她。”
少华神情略有些落寞,轻声道:“有皇上在,她一定不会有事的。”他说完话,想了想,伸手把门关上,拉着小兰坐下,看着她道:“我有件事想问你,你一定要据实回答我。”
小兰笑道:“皇甫少爷有什么话,只管问就是了,小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少华笑道:“小兰,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丫头,我只是想知道在大都,除了我和你,还有谁知道你家小姐的真实身份?”
小兰吃惊地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道:“只有李正风将军。”
少华脸上表情疑惑:“真得吗?”
小兰道:“是啊,小姐只告诉小兰,李将军知道她的身份,其他还有谁知道,小兰就不知情了。”她见少华沉吟不语。疑道:“少爷,莫非除了李将军,还有别人识破了小姐的身份,哎呀,那可就糟了,怎么办啊。”
少华忙止住她道:“小兰,我只是担心而已。”
小兰喜道:“哦,是这样啊,若是还有别人知道,小姐应该会告诉我啊,皇甫少爷,你只管放心好了。”
少华听了她的话,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暗想:“丽君自从考上状元以后,不过半年的时间,就被皇上升为二品大员,这次杀了蒙古官员,犯得本是死罪,皇上也只是把她降了三级而已。丽君要去平叛的,不过是庐州这样一个小小的城池,皇上竟然派了五万蒙古精锐前去,而且自己也亲自赶去助她,难道他也怀疑丽君的真实身份?若是果真如此的话,丽君女扮男装,入朝为官,犯得是欺君大罪,一旦事情败露,二哥会念着往日的兄弟情谊赦免她吗?”
小兰在旁道:“皇甫少爷,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少华忙道:“没什么,我该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小兰道:“好啊,皇甫少爷,你这次要在大都呆多久啊,最好是能呆到小姐回来。”
少华微笑道:“我会尽量争取在大都多呆些日子,等她回来。”说完转身开门出去,小兰跟在他后面出来,一直将他送到府门外,看着他远去,方才回来。

少华骑着马来到将军府前,下了马,大步走到父亲房中,躬身拜道:“孩儿拜见爹爹。”
皇甫驭风抬起慈祥的眼睛,看了他一眼,笑道:“少华,你这次急着赶回来,莫非是为了张好古张大人?”
少华犹豫了一下道:“不瞒爹爹,好古是孩儿的至交好友,听闻她有难,孩儿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皇甫驭风道:“说得是,为朋友两劝插刀,本是应该的,你长途跋涉而来,一定累了吧,早些进去歇息吧。”
少华道:“是,爹爹。”转身正欲出去,皇甫驭风在身后道:“你的师父和师妹几个月前已经回山寨去了,说等下次你回来,再过来和你相聚,如今你已经到家了,不如派人通知他们前来吧。”
少华笑道:“好啊,我也有许久没有见过他们了。”说完向皇甫驭风拱了拱手,轻轻退了出去。
却说那周祥,拿了小月给他的花粉,又召集了自己的亲信,在房中密议了一晚。第二日出来,便到衙门中请来叛军中所有的将领和大小头目,请他们喝酒商议守城之事。酒中早已放了曼陀罗花粉,这些人不知有计,喝了几杯,尽皆醉倒,周祥吩咐手下将他们一一捆上,又遣散了守城的青壮年男丁,大开城门,迎接李正风的蒙古骑兵,一场战事消失于无形。林永斌见此间事已妥,不愿再回朝廷,托李正风转封书信给张好古,便自飘然而去。
我中午便起来了,这时大军早已去了庐州城,营中空荡荡的,只有张渔和一些留守的兵士,我吃了午饭,在营中转了几圈,远远地望见阿罕站在皇上的大帐前,怕他看到我去向皇上禀告。忙转身回到自己帐中,呆坐了一阵,实在是觉着无聊,心里又担心庐州的战事,便想悄悄溜出去,佩了剑,带了张渔,刚刚走到营门口,两个大内侍卫闪出来拦着我道:“张大人,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离开军营。”
我奇道:“这是为何?”
侍卫拱手道:“为了皇上的安全。”
我闻言无奈,只得转身回去,到了帐中,又伸手到怀里取出少华给我的信看了一遍,想了想,索性提起笔来,挥笔写了一封回信,把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又嘱他保重身体,不用担心我。信的末尾问他何时回来,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他面谈。写完待墨迹干了,折好放到信套里,悄悄走到帐外,寻了张渔,对他道:“等大军回来,你找个机会离开军营,把这封信送到北地皇甫将军手中。”
张渔双手接过我的信,犹豫了一下,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我见状奇道:“你怎么了?”
张渔拱手道:“大人,属下刚刚接到消息,皇甫将军如今已到了大都。”
我闻言不禁大为高兴,使劲抓着他的手臂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他现在在大都?”
张渔被我抓得很疼,眉头微皱。我发觉自己失态,忙松开他的手,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道:“是不是啊。”
张渔道:“属下绝无半句虚言,请大人明查。”
我伸手到他肩上拍了一下笑道:“好了,我相信你,只是他身在北地,怎会突然回了大都呢?”
张渔偷偷看了我一眼,低声道:“属下还有件事要禀告大人。”
我皱眉看着他道:“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张渔拱手道:“请大人随我来。”说完走到前面引路,我心中疑惑,跟着他慢慢来到帐中。张渔到里面提了一个鸽笼出来,笼中装着一只雪白的鸽子,轻轻放在我面前。我见那鸽子全身羽毛洁白,没有一点瑕庇,一双眼睛圆而明亮,炯炯有神。心中便有几分喜欢。看着张渔笑道:“你什么时候养了只鸽子,我都不知道啊。”
张渔慌忙跪下道:“属下不是有意欺瞒大人,请大人恕罪。”
“欺瞒?”我不禁疑惑起来,想了想道:“你这只是信鸽?”
张渔低着头道:“正是。”
我望着他道:“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快说。”
张渔道:“上次大人因杖杀粘罕之事获罪,属下曾用飞鸽传书将此事告知皇甫将军,所以他特意从北地赶回来了。”
我闻言不由大惊,看着他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少华这次从北地匆匆赶回来,都是为了我?”
张渔道:“正是如此,属下算了路程,皇甫将军应该已经抵达大都了。”
我轻轻皱起眉头,半晌没言语。
张渔低声道:“请大人责罚。”
我叹道:“是皇甫将军要你这样做的吗?”
张渔急道:“将军只是关心大人,请大人千万不要怪责将军。”
我低头想了想,看着他道:“你为何不将我被赦免的消息告知皇甫将军,让他白白为我跑了一趟。”
张渔道:“不瞒大人,将军一得知大人获罪的消息,当日便从北地启程,日夜兼程赶来,属下的信鸽无法送达他手中。”
我闻言不禁叹息。张渔依然跪在地上,悄悄看着我。我伸手扶他道:“你起来吧。我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飞鸽传书之事还有谁知道?”
张渔站起身道:“此事除了属下,再无第二人知道。”
我点点头道:“很好,你下去吧,这封信不用送了。”张渔伸手把信递还给我。拱手道:“属下告退。”快步退了下去。
我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发了一阵呆,慢慢走回自己帐中,伸手拉下帐帘,到书案前坐下,点燃了烛火,将信凑到火前,引着了,看着它慢慢化为灰烬,叹了口气,又到怀里掏出那块三生石,伸手在上面轻轻点了一下道:“你这个傻瓜,原来你一直都在偷偷地关心我,可是为什么不告诉我知道呢?怪不得送四个侍卫给我,原来一开始就没安好心。北地离这里这么远,你日夜兼程地赶来,路上一定辛苦非常吧,你怎么这么傻,为了我值得吗?”
石头静静地躺在我的手心里,闪着晶莹的光泽。我看着它,心里忽然觉得很痛,象有什么东西被撕碎了,碎成一片片,在风中纷飞。我轻轻把三生石放回怀中,转身躺到床上,用手捂着脸,压低声音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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