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焚心以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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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府。
天已经蒙蒙亮了,小兰来到房门前,轻轻敲门道:“公子,公子,该起来了。”房内无声。小兰心中觉着奇怪,慢慢推门进去,只见丽君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脸色苍白,依然在睡梦中。小兰只得过去轻轻摇她道:“小姐,天亮了,该洗漱了。”摇了几下,丽君并不答,小兰心中一惊,伸手轻抚她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小兰吓得花容失色,迟疑了一阵,慌忙奔出去,回手把门关上,一直奔到府门口,迎面碰到穿着一身军服的李正风,见她神情惶急地跑出来,疑道:“出了什么事,你家公子起来了吗?”
小兰急道:“公子也不知怎么了,叫也叫不醒,推她也没反应,脸色苍白的吓人,我正准备去请大夫来。”
李正风惊道:“是吗,你在这等着,我去请大夫。”说完就拨马而去,小兰站在原地呆了一阵,慌忙奔到卧房里,给丽君戴好面具。不一会,李正风带着大夫大步走进来,小兰忙请大夫坐下,两人一起站在一旁,焦急地看着他。
大夫伸手诊了诊脉,皱起眉头,沉吟不语。李正风在旁道:“大夫,张大人身体怎么样?”
大夫摇头叹道:“依老夫之见,张大人脉象细弱迟缓,气息不匀,血流不畅,似是失血过多,昏迷过去。”
“失血过多?”小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可能啊,我家公子昨晚去尚书府吃了喜宴,回来就睡了,又未与人打斗,怎会失血过多呢?”
大夫沉吟半晌道:“不如把张大人衣服解开,让老夫看看身上可有伤口?”
李正风慌忙止道:“万万不可。”
大夫讶道:“为何?”
李正风红了脸,没有说话。小兰在旁道:“我家公子绝不可能受伤,不看也罢。”
大夫想了想道:“他昨日可曾吐过血?”
“吐血?这更不可能。”小兰断然否认。
大夫大惑不解,迟疑半晌道:“即如此,也许是张大人平素操劳国事,伤身过度,以致气血虚亏,待老夫开一剂补血调气之方,好好调理一番。”
小兰忙道:“如此最好,大夫请。”伸手引着大夫往前厅走去。李正风站在原地,犹豫了一阵,出来对小兰道:“我今日要带禁卫军出城操练,你好好照顾你家公子,她若是醒了,告诉她我过两日才能回来,那日之事以后再商议。”
小兰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躬身道:“是,李将军。”
李正风向丽君卧房担忧地看了一眼,沉吟半刻,转身大步离去。
小兰拿了大夫的方子,忙叫下人到药铺拣了药,亲自煎好了,端到卧房里,喂给丽君喝了,又扶她躺下,焦急地守在一旁。整整一天过去,丽君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转眼天已经黑了,小兰到饭厅随意扒了几口饭,又到房中守候,夜越来越深,远远地敲响了二更,窗外的月光透进来,照在丽君脸上,淡淡的,安宁而又平静。小兰终于支持不住,不知不觉趴在床边睡着了。
第二日五更时分,张渔奔到卧房前敲门:“张大人,张大人。”
小兰从梦中惊醒,忙取出面具戴在丽君脸上,打开门,看着他不满道:“出了什么事?”
张渔道:“大人好些了吗?”
小兰叹道:“好什么啊,已经昏睡一天一夜了,到现在还没醒。”
张渔急道:“方才宫里的太监来传信道,皇上已经抵达大都城外五十里处,朝中百官都要出城迎接,大人可不能误了时辰。”
小兰皱眉道:“好,你先出去,我看看能不能把公子叫醒。”
张渔拱了拱手,快步退了出去。
小兰走到床前,看着昏睡中的丽君,轻声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只是喝了一次酒而已,又是失血过多,又是昏迷不醒的,你想吓死小兰啊。”
床上的丽君双眼紧闭,恍若无闻。小兰无奈,只得上前,凑到她耳边唤道:“小姐,快醒醒,皇上回来了。”
我耳边听着她轻轻的呼唤,只是头太疼了,浑身也疼痛不已,好不容易挣扎着把眼睛睁开,看着她道:“我怎么在这里?”
小兰叹道:“小姐前天早早的就回了府,见了人也不理,小兰还以为你生气了呢?”
我奇道:“我是自己回的府吗?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随即惊道:“前天?怎么是前天?”
小兰道:“小姐,你从前天回府到现在,已经睡了一天两夜了,昨天早上李将军来找你,见你昏迷不醒,急忙去请了大夫来,大夫说你吐了血,又说你操劳过度,气血虚亏,需要大补。”
我闻言大惊道:“是吗,竟有这等事?”
小兰叹道:“我说的句句是实话,方才宫里太监来传信,皇上已到了大都城外五十里处,朝中百官都要出城迎接,小姐若是身体不适的话,不如叫章实写个告假折子吧,皇上一定不会怪罪你的。”
我听她把话说完,坐在床上,呆了好一阵,摇头叹道:“这下糟了。”
小兰疑道:“小姐,莫非出了什么事?”
我苦笑了一下道:“小兰,不瞒你说,你小姐我本来想趁着皇上不在大都,和李将军离开京城,到北地去找少华,这下看样子暂时是去不成了。”
小兰惊道:“小姐,你要走。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伸手在她肩上拍了一下笑道:“走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李将军昨天走的时候,可曾要你转告我什么?”
小兰叹道:“他说要我好好照顾你,还说他过两日才能回来,那日之事以后再商议。”
我皱眉道:“这就是了,如今皇上已经回来了,李将军又不在,再这样拖延下去,不知何时才能到得了北地,我现在只是担心少华的安危,有我在他身边,就算不能帮他上战场打仗,至少也可以……”我说到这里,想到九王爷的话,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小兰惊道:“小姐是说,皇甫少爷现在有危险?”
“只是猜测而已,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按时日推算,他应该这两日就要到达北地,晋王兵力占优,刘忠勇的军队若不能及时赶到,少华以寡敌众,这一仗必然凶险非常。只希望他吉人自有天相,能够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我轻声叹道。
小兰想了想,低声道:“小姐为何不去找皇甫老爷,他也许会有办法。”
“找他?”我摇头苦笑,“上次我向皇甫伯伯搬救兵,他还旁敲侧击地问我准备何时辞去官职,显然对女子抛头露面,参与朝政一事颇不以为然,我若告诉他要去北地助少华一臂之力,他一定不会同意,说不定还要讲一番女经之类的大道理,想起来都头疼,还不如瞒着他好些。”
小兰掩嘴笑道:“原来小姐也有害怕的人。”
我又好气又好笑地在她头上敲了一下,低声道:“死丫头,人家都愁死了,你还有心在这里说笑,还不快去打水给我洗脸,不然仔细你的蹄子。”
小兰吐了吐舌头,笑道:“小姐,你方才说的都是猜测,皇甫少爷是好人,好人都会长命百岁的,小兰一点也不担心。”随即又担忧道:“小姐,你身子不舒服,不如不要去了吧。”
我轻声道:“傻丫头,你知道什么?今日驸马定会在朝堂之上措辞诬蔑我,还有那个九王爷,惯会推波助澜,肯定会借这个机会,联合其他朝臣,告我谋刺皇亲之罪,必欲将我除之而后快,我若是不去,岂不正中了他们的奸计。”
小兰为难道:“可是你的身体?”
“没事,只是有点头疼而已。”我挣扎着站起来,定了定神。小兰忙扶住我,给我穿上官袍,我的头痛得象要裂开一样,心中不禁暗暗惊疑,好厉害的酒,难道是那杯碧玉春。居然把我醉成这样。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至于大夫所说吐血之类,我根本不信,想来是庸医信口胡诌之词。
小兰快步出门,端来凉水,我取下面具,拿毛巾在脸上敷了一阵,感觉稍微清醒了一些,小兰把官帽戴在我头上,左右端详了一下,笑道:“好了。”我戴上面具,慢慢出了门,上了官轿,望城门而去。城门两侧早已站满了百官,领头的是伯颜和安西王等人,却不见九王爷的踪影,我不禁有些诧异,未及多想,太监道:“皇上驾到,百官跪迎。”我们忙一起跪下,口中呼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铁穆耳骑着快马,带着一大帮随从奔进城门,下了马,坐上早已准备好的御辇,望宫中而去,我们一起站起身,随在皇上身后,到了大明殿,不一会便宣旨上朝。
铁穆耳缓步走到龙椅前坐下,接受百官朝拜,太监在旁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话音刚落,脖子上裹着白布的驸马上前拜道:“皇上,臣有本奏。”
铁穆耳看着他道:“驸马有何本奏?”
驸马朗声道:“臣要参监察御史张好古一本。”
铁穆耳脸上掠过一丝奇怪的表情,沉声道:“驸马为何要参张大人?”
驸马拱手道:“皇上,几日前张好古在酒楼喝醉了酒,走到大街上见到我,便向我寻衅滋事,我不理他,他就施放暗器伤我,还刺伤了我的脖子。”
铁穆耳闻言看着他,又道:“驸马说得可是实情?”
驸马朗声道:“微臣绝无半句虚言,请皇上明查。”
铁穆耳眼中光芒闪烁,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我迅速出列道:“皇上,驸马说的并非实情,微臣这里有一份奏折,奏折中将那日之事全部言明,请皇上御览。”说完从怀中拿出奏折,手捧向前。
这时皇甫驭风和李正风也一起出列道:“微臣等也有奏折,请皇上御览。”太监忙上前伸手接过我们手中的奏折,递给铁穆耳,铁穆耳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抬起头朝我微微一笑,我见到他的笑容,不禁想起那晚的梦境,脸上一红,忙避开他的眼光,飞快地低下头。
驸马见了一惊,忙道:“皇上,你切不可相信张好古的一派胡言,他与李正风、皇甫驭风等人相互勾结,意图谋刺我,证据确凿,容不得他们抵赖。”
铁穆耳笑道:“是吗,好,传朕旨意,召大内侍卫阿提和成丁上殿。”
驸马闻言脸上露出惊诧之色。一会儿两个身着大内侍卫服饰的蒙古男子一起走上朝堂,跪下拜道:“属下参见皇上。”
铁穆耳笑道:“起来吧,你二人将那日所见之事据实禀来。”
侍卫站起身,把事情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堂上众臣听他们说完,都把目光移到驸马和龙卫将军阿术身上,阿术立刻出列跪下道:“微臣一时糊涂,请皇上恕罪。”
驸马看着阿术,额前渐渐冒出汗来,见铁穆耳怒目看着他,只得也上前跪下道:“请皇上恕罪。”

铁穆耳转头对刑部尚书道:“忽儿赤,驸马和龙卫将军犯了何罪?”
忽儿赤躬身道:“启禀皇上,驸马带领手下,围攻朝廷官员,此为第一罪,捏造证据,诬陷朝廷命官,此为第二罪,杜撰谎言,欺骗皇上,此为第三罪,私自调动龙卫军,包围官员府第,此乃第四罪。阿术协同驸马围攻朝廷官员,此为第一罪,身为龙卫将军,明知驸马私自调动辖下军队,却不加以劝阻,此为第二罪。应以从犯论处。”
阿术悄悄松了一口气,叩头道:“微臣知罪,微臣愿意接受处罚。”
驸马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在地上叩头道:“皇上,微臣知道错了,请皇上饶恕微臣吧。”
吏部尚书和御史大夫等人一起上前跪下道:“驸马和阿术将军都是初犯,请皇上看在长公主和常国公的面上,从轻处罚。”
铁穆耳皱了皱眉,沉吟不语。
户部尚书和其他朝臣也一起上前跪下道:“请皇上从轻处罚。”
铁穆耳闻言道:“好,就依众卿家之言,传朕旨意,免去阔里吉思龙卫军都尉之职,杖责一百,抄没全部家产,发配南疆,永不录用。阿术杖责一百,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不奉诏不得上朝。”
阔里吉思和阿术叩头道:“臣谢皇上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立刻上来四个宫卫,将他们拖下去,一直拖到午门外,接受杖刑。吏部尚书和御史大夫等人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悄悄抹了一把汗。
铁穆耳在上面看着我,暗暗叹了口气。转过头,忽然发现九王爷站的位置空着,心中疑惑,向吏部尚书也不台道:“九王叔今日怎得未来?”
吏部尚书出列道:“启禀皇上,九王爷练功时,不慎走火入魔,卧病在床,不能上朝,已向吏部告了长假。”
铁穆耳疑道:“有这等事,速速传朕旨意,着御医前去探视。”
吏部尚书闻言和御史大夫互相对视了一眼,脸上神情变得十分复杂,我在旁看见,心中不禁生出几分诧异,暗道:“九王爷那个大变态,居然也会练功练到走火入魔,这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看他这两个党羽表情古怪,神色慌张,莫非有什么隐情不成?”这里想着,太监在上道:“退朝。”
我忙和众官一起跪下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出了宫,回到府中,大步进了内书房,刚刚坐下来,就听卫良在门外道:“皇上有旨,宣监察御史张好古入宫觐见。”
我心中一惊,快步走出来道:“微臣遵旨。”跟着他出了府门,坐上轿子,向皇宫而去。
进了皇宫,拐过几处回廊,来到御花园中,卫良把我一直引到湖边的一处回廊上,躬身施了一礼道:“皇上就在前面,张大人沿着这条回廊过去即可,奴才先告退了。”说完转身走了。
我看看四下无人,犹豫了一下,只得迈动步子,沿着回廊,向前行去,走了许久,到了一处密密麻麻的梅林中,沿着林间小径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前面现出一座汉白玉的凉亭,亭上摆着一套红木桌椅,桌上放着几碟精致的小点心,还有一壶酒,铁穆耳正坐在亭上自斟自饮,看到我,笑道:“张爱卿,快过来,坐在朕身边。”
我快步走过去,躬身道:“微臣谢皇上。”转身在他身边坐下,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心中一惊,抬头仔细看皇上,发现他今日并未穿龙袍,穿得是一身华贵的蒙古服饰,腰上佩着镶着宝石的乌鞘弯刀,头上戴着帽子,薄薄的嘴唇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看起来格外帅气。一双鹰眼顾盼神飞,两道修长的眉毛轻轻扬起,眉宇间英气勃勃,豪气冲天,越发显得英俊潇洒,气势逼人。
他见我看他,扭头朝我笑了笑,雪白的毛领把他的脸色衬得很红,显然已经喝了不少酒了,我目睹这一切,心中不禁暗暗惊疑,和二哥认识这么久,他一直谦和守礼,从未见他喝醉过,今日竟然有了三分醉意,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铁穆耳微微一笑,给我满上酒,递到我唇边,轻声道:“来,陪朕喝酒。”
我无奈,只得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铁穆耳很快又给我满上,笑道:“再来。”
我犹豫了一下,见他看着我的眼睛灼灼有光,不敢拒绝,只得又喝了一杯。铁穆耳提起酒壶,很快又给我倒了一杯,笑道:“喝吧。”
我忙拱手道:“皇上,微臣酒量有限,实在不能再喝了,请皇上恕罪。”
铁穆耳笑道:“这酒是由山西进贡而来,以纯粮酿造,酒质纯正,清而不洌,以爱卿的酒量,再喝十杯也无妨。”
我无奈,端起酒杯,和他轻轻碰了一下,又是一杯下肚。铁穆耳放下酒杯,看着我笑道:“只可惜大哥在苏州,三弟前往北地了,不然我们兄弟一定要好好地聚一聚,在一起把酒言欢,纵情谈笑,如当日一般快意。”
我心中一动,拱手笑道:“大哥、三哥和微臣都是皇上的臣子,怎敢与皇上兄弟相称。”
铁穆耳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眼中神情复杂,许久方才笑道:“四弟,你知道吗?朕虽是九五之尊,广有四海,但在这宫中,却连个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正如苏轼词中云:高处不胜寒。只有在阳谷县的那段日子,是朕最开心的时光,可以忘记彼此的身份。称兄道弟,喝酒谈心,亲密无间,只可惜这样的日子,永远都不会再有了。”
我听他语气中流露出浓浓的伤感,心中感慨,低声道:“大哥和三哥虽然不敢自比是皇上的兄弟,却都是对皇上忠心耿耿的臣子,皇上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铁穆耳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柔声道:“是啊,朕是很高兴,因为在朕最孤单的时刻,至少还有你,陪伴在朕身边。”他的目光如火炭一般,灼烫着我的脸,我不敢看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提起酒壶,给皇上满倒了一杯酒,轻声道:“微臣敬皇上一杯。”
铁穆耳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轻轻提起酒壶,给我倒满了酒,笑道:“来,干了这杯酒吧。”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铁穆耳提起酒壶,又给我倒了一杯酒。我只得端起来喝了,见他还要倒,忙站起身道:“微臣酒量有限,真得不能再喝了,请皇上恕罪。”
铁穆耳凝神看了看我的脸色,眉头微皱了皱,很快笑道:“是吗,好,我们不喝了,你跟我来。”
说完便拉着我的手站起身,向林中走去,我迟疑了一阵,忙道:“皇上要带微臣去哪里?”
铁穆耳压低声音道:“去菊园,看菊花。”说完依旧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穿过一道高高的石墙,很快到了一座菊园中。
如今已是晚秋,园中依然开满了菊花,红的,紫的,白的,黄的,一大朵,一大朵,密密麻麻,绽放在枝头,微风吹来,传来阵阵花香,我看着那些菊花,不禁想起少华,心中伤感,忍不住出起神来。
铁穆耳在我耳边轻声唤道:“张爱卿,张爱卿。”
我惊觉过来,忙转过头道:“皇上有什么吩咐?”
铁穆耳看着我道:“你方才在想什么?”
我忙道:“没什么,只是看到眼前的美景,心中感慨,忍不住出起神来。”
铁穆耳笑道:“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你想起了什么人。”
我听他似乎话中有话,心中一惊,低着头,不敢再言语。铁穆耳牵着我的手,在菊花丛中穿行,很快出了菊园,向一条隐密的回廊走去,我见四下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心里忽然有些害怕,低声道:“皇上要带微臣去哪里?”
铁穆耳笑道:“我要带你去我从前住过的地方。”
我想了想道:“莫非是皇太子寝宫?”
铁穆耳道:“正是。”脚下加快,带着我迅速穿过几处密密的梅林,很快到了一处僻静的宫院前,推开门,轻轻走进去。
院中种的也是梅树,密密麻麻的,把阳光完全阻隔在树影之外。
我扭头向四周看了看,对铁穆耳道:“皇上,这里怎么这么安静啊?”
铁穆耳笑道:“现在这宫里没有住人,自然安静,等到过几年,住了皇太子,就会热闹起来的。”说完在我手上轻轻捏了捏,我的脸顿时红了,低着头不敢看他。铁穆耳悄悄侧过头,在我脸上看了看,低声道:“你想不想让这里早些住人?”
我心中一惊,避开他的眼光笑道:“皇上后宫佳丽三千,妃嫔无数,很快就会有太子入住寝宫,又岂是做臣子的可以妄自猜想的。”
铁穆耳俯身在我耳边道:“宫中虽有佳丽三千,可是朕心中却只有一个人,朕要将三千宠爱都集于她一身。”他的声音无比温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听了他的话,心中又感动,又难过。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尽在其中。
铁穆耳紧紧地握住我的手,飞快地奔到宫门前,把门推开,拉我进去,反手拴上门,看着我笑道:“这间是朕从前的书房,你好好看看。”我抬起头,看到屋角立着一个极大的书架,架上摆满了古书,不由好奇地走过去看了起来。铁穆耳道:“我很喜欢读书,宫中藏书阁的书,我几乎都翻遍了,先帝就到民间搜集了一些古书典籍赏赐给我。全部放在这书架之上。”
我听了他的话,便伸手到那书架上取下一本翻了翻,里面居然有岳鹏举的词。铁穆耳见我惊讶地看着他,笑道:“我不但喜欢岳鹏举的词,还喜欢陆放翁的诗。欣赏一个人,是因为他的才华,而不是因为他的出身和民族,这才是上位者的智慧所在。”
我闻言大喜,看着铁穆耳笑道:“皇上能够这样想,微臣真要为天下苍生举手称庆了。”
铁穆耳微微一笑,上前牵着我的手道:“你跟我来。”我随着他的脚步到了内室中。铁穆耳伸手把内室的门紧紧地拴上,又走过去拉紧窗上黄色的幔帘,室内顿时变得十分阴暗,我吃惊地看着他做着这一切,心中不禁忐忑不安起来,几乎便想转身逃去。
铁穆耳转过头,凝神看着我,一语不发,我被他热切的目光注视着,心里惶惑不安起来。犹豫了一阵,我拱手道:“皇上,请容许微臣先行告退。”
铁穆耳沉默片刻,忽然露出一抹苦笑,很快收住,低声叹道:“每次和我在一起,你总急着要走,为什么?”
我吃惊地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慌忙跪下道:“微臣万死,请皇上恕罪。”
铁穆耳无声地叹了口气:“起来吧,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谢皇上。”我慢慢站起身。偷抬眼看他,只见他脸上一派沉静,只是一双明亮的眼睛隐隐透着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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