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满城风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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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渐渐小了,只剩下零星的滴嗒声,最后终于完全归于平静,一轮渐圆的月亮从云层里慢慢探出头来。银色的月光透过小窗照进来,在地上映下一片银白。我红着脸,把头贴在少华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声,象在敲一面小鼓,很快,很有节奏,他的呼吸声就在我的头顶,双臂依然紧紧地环抱着我,紧得没有一丝空隙。
“轻一点,你抱疼我了。”自从戴上张好古的面具以后,一天到晚压着嗓门,很久没有用女声说话了,听着这悦耳的声音从我嘴里蹦出来,又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我忽然有些伤感。
“嗯,你说什么?”少华温热的气息轻轻吹到我的耳畔。
“你……抱疼我了。”我的脸上一片滚烫,搞什么,挨得这么近,不会听不清吧。
“很好听,再说一遍。”是少华轻轻的笑声。
居然上了这个傻小子的当。我心里又气又笑,忍不住伸手在他肩上轻轻捶了一下。
“啊。”少华笑着松开我,一只手掏出丝帕,轻轻擦拭我额前的湿发。
“老实说,你今晚带着我到城楼上看夜景,是不是早有预谋的?”我皱眉看着他,见他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一脸的无辜相,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丽君,你笑起来真美。”傻小子顾左右而言它。
我脸颊飞红:“原来你一点都不傻。”
“你什么时候听说过,统领五万蒙古骑兵的将军是一个傻瓜。”少华黑亮的眸子正对着我,眸中盛满了笑意。
我瞪他一眼:“大言不惭,这有什么,西晋不是还有一个皇帝是傻瓜吗?臣子告诉他外面有百姓饿死了,他居然说他们为什么不吃肉糜,你要是有他那么傻的话,说不定也能做皇帝。”话音刚落,我忽然发现自己说了一句极端忤逆的话,脸上一热,慌忙吐了吐舌头。
少华并未察觉我的异常,笑道:“可是我这个傻瓜却有一个全天下最聪明最美丽的未婚妻,没有人有我幸福。”
我心中一动,在少华耳边轻声道:“倘若我不是孟丽君,而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你还会喜欢我吗?”
少华不禁笑道:“你明明是孟丽君,难道还有假不成。”
“我是说真的,如果我不是孟丽君,你还会不会喜欢我?”
少华柔声道:“我只知道我喜欢的是你,至于你是叫孟丽君,还是叫张好古,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怎么说呢?”
少华笑道:“不好说,就不要说了。反正我这辈子除了你,不会再喜欢别的女人。”说完又俯身过来吻我,我别过脸,避开他的嘴唇道:“你听我说,如果我告诉你我不是这世上的人,而是一个游魂,你还会喜欢我吗?”
“游魂?”少华诧异地看着我,想了想笑道:“如果你是游魂的话,一定是最美的那一个。”
我忍不住伸出手敲了他一下,板着脸道:“傻瓜,就会打岔,我是跟你说真的,我来自八百年以后,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少华看着我笑道:“丽君,你真会开玩笑。”
我见他不信,只得加重语气,神情严肃道:“我今日说的句句都是真话,你最好想清楚,我的原名并不叫孟丽君,而是林雪,我是八百年后的人,只是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穿越时空,附身孟家大小姐的身上,真正的孟丽君,在刘彦昌和映雪成亲之前就已经死了,这件事连孟老爷和孟夫人都不知情,我不说出来,只是不想让他们伤心。”
我说这话时,心里还捏着把汗,古代人都很迷信,少华肯定也不例外,什么游魂,在他们的眼里,就是女鬼一个,虽然聊斋志异里面的男人,听说自己的女人是鬼魂,一般的反应都是不在意,但那毕竟是小说,现实会怎样,又有谁知道呢?
少华仔细地看着我,见我脸上神态自然,不象在骗他,心中未免生出几分疑虑,许久没言语。我道:“你好好想想,还要不要喜欢我。”
少华皱着眉想了想,只觉此事太过离奇,实在无法相信,以为是我的试探之词,又见我一味要他表态,索性笑道:“你想知道我的答案吗?这就是,不管你是游魂也好,是人也好,还是林雪,我喜欢的是你,并不是孟丽君这个名字。”
“你说的都是真的,你不害怕吗?”
“怕,为什么要怕,你是我的未婚妻,我喜欢都来不及,有什么好怕的?”
“少华。”我把头埋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心里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宁和平静,少华也许很平凡,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但是他有一颗纯净真诚的心,可以完全地包容我,接受我,信赖我,给我完完整整的爱,永远不会背叛我,更不会有别的女人来和我分享。只是……
短暂的平静之后,忧虑突然象野草一样,在我心中疯长起来。
少华无法知道我心中所想,只管勾勒着他的幸福:“丽君,不如明日我就向爹爹禀明你的身份,让他早些为我们筹办婚事吧。”
我心中一震,忙道:“不行,太仓促了,我还没有想好。”
少华笑道:“怎么会仓促呢?我们本来两年前就该成亲的,已经耽搁得太久了,你不知道这两年我有多想你,我恨不得今天就把你娶回家,让你做我的妻子。”
我伸指在他额前点了一下道:“想得美,谁要做你的妻子,你那么迂腐,又那么笨,嫁给你肯定会被闷死的,哪有现在好,自由自在,,想干什么都可以。”
少华忙道:“我可以改啊,我现在就答应你,成亲以后,不管你做什么,我都绝不干涉,好不好?”
我摇摇头:“谁信你啊?现在说得好好的,将来说不定又会变卦,男人的誓言最不可信。”
“那你说,要怎样才肯信我?”
“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我就是不相信你。”我板着脸道,见少华信以为真,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神情也变得焦虑起来,不禁笑道:“傻瓜,我跟你玩呢。你方才说你的理想是娶我为妻,是不是真心话?”
少华松了口气,笑道:“自然是真的,我是你的未婚夫,你还信不过我么?”
他见我不语,伸手把我搂到胸前,柔声道:“你听我的心跳声,它在说真的,真的。”
我使劲忍着笑推开他:“什么时候也学得油嘴滑舌了。我五更还要上早朝呢,早些回去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还早,不如再呆一会儿吧。”少华重新把我拉到怀里,轻轻拥着我。
“还说早,月亮都快下山了。”我不禁摇头莞尔。
“和你在一起,总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少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好了,不要说了,我真得要回去了。”
少华不言语,紧紧地搂着我,嘴唇轻吻我的发丝。
我想到心中的疑虑,忍不住推开他,出声问道:“少华,我现在只是担心北地的军情,听闻晋王此人心怀不臣之心已久,此次若是借你离开之机谋反,北地一失,皇上怪罪下来,你的小命就要不保了。”
少华轻轻凑到我耳边笑道:“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
我怒道:“我是担心你,你倒有心在这里说笑。”
少华想了想道:“我在军营的时候,曾经嘱咐过吴浩,倘若我有事离开,他就会在军中散布假消息,说我带领一队亲兵,在军营旁的祁山上秘密操练,晋王想知道我回来的消息,并不容易,就算真得不小心走露了风声,吴浩也会马上通知我,但我到现在还没有收到他的飞鸽传书,想来应该无碍。”
我疑道:“北地的飞鸽传书到大都,大概要花几天?”
少华道:“三天左右。”
我道:“如果收到飞鸽传书,你打算怎么做?”
少华皱了皱眉,低声道:“那我只有星夜赶赴军营了。”
我听了他的话,心中越发忧虑起来,道:“你回大都的事,除了吴浩,军中还有谁知晓?”
少华想了想道:“还有副将陈秀和百夫长陈方。”
“陈秀?是个什么样的人?”
“年纪二十来岁,使得一手好枪法,原先是我爹军中一员百夫长,在平定合丹叛乱时立下大功,升为副将,后来我被皇上封为勇武将军,镇守北地,就把他调到我军中任职。”
“此人为人如何?”
少华看着我笑道:“怎么,你担心他会向晋王通风报信?”
我横他一眼:“你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心眼太直,容易轻信别人,不是我多疑,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吴浩性情憨厚,陈方也是个很重义气的人,我都不担心,这个陈秀,我没见过,自然要问清楚。”
少华一只手搂着我的腰,另一只手轻抚我的面颊:“别担心,陈秀人很聪明,又有见识,行事也很谨慎,不会傻到背叛朝廷,去投靠晋王。”
我叹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这时远处响起三声更鼓,我忙伸手推少华:“真得太晚了,你不走,我可走了。”
少华犹豫了好一阵,终于放开我,把怀里的面具掏出来,戴在我脸上,拉着我的手,慢慢步下城楼,这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少华把马牵过来,和我一起纵身上马,一直驰到状元府前,只见大门紧闭,寂寂无声。我想了想道:“不如从后门进去吧,省得惊动他们。”
少华笑道:“也好。”两人拨马来到后门,少华搂着我的腰,纵身跃过围墙,轻轻落在院子里的草地上。四下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我一站稳身子,就轻轻伸手推开他道:“你快走吧,被人看见就糟了。”
少华无奈,在原地踟躇了一阵,低声道:“明天是中秋节,不如你到我府上过节吧,我也好找个机会,向爹爹禀明你的身份。”
我摇头道:“那不行,若是平时还可,中秋节到你家去,太过招人耳目,而且我还要宴请府里的人,实在是不方便。”
少华想了想道:“也好,我吃了晚饭再来找你。”
我伸手推他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快走吧。”
少华笑道:“那我走了,记得要想我。”说完又伸手把我搂在怀里,紧紧地抱了一下,轻轻松开我,脚下一点,纵身走了。我目送他的背影远去,在院中呆立了一阵,心里忽然涌起一缕温情:少华是个象阳光一样温暖纯净的男人啊,和他在一起,生活也许会变得很平淡,但却会很安祥,如果真得能寻一处世外桃源,和少华隐居,种几行柳树,一片竹林,从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会不会也是一种幸福?
还有翠微镇的爹娘,他们也一心盼着我能够早些和少华成亲,我若再这样拖延下去,要让他们为我担忧到几时呢?二哥虽然也很喜欢我,但他毕竟是皇帝,和他在一起,要面对得太多,要顾虑得也太多,而且他已经有那么多妻室了,嫁到后宫,跟三千佳丽争宠,每天过着那种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生活,岂是我之所愿。

我转身慢慢走到自己卧房中,轻轻解下腰间的玉佩,看了一眼,打开柜子,寻了一块红绸,把它包起来,塞到衣料的最里层,这才把柜门关上,翻身躺下,闭上眼,摒去所有杂念,好不容易才睡着。
睡了一个时辰,小兰就在外面叩门道:“公子,该起来了,可不能误了时辰。”
我忙从床上一跃起来,匆匆穿好官服,打开门走出去,小兰在我脸上看了看笑道:“公子,你眼里全是血丝,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啊。”
我见她看着我的眼神怪怪的,知道她在取笑我,手一伸,在她头上敲了个爆栗笑道;“你这个小鬼头,想挨打是吧,还不快打水来给我洗脸。”
小兰笑着吐了吐舌头,躬身道:“是,公子。”快步退下去,很快端了盆凉水来,递到我面前,我取下面具,把湿巾在脸上好好擦了擦,自觉清醒了很多,忙戴上面具,整好衣冠,出了门,坐上官轿,往宫中而去。
刚来到大殿上,远远地便看到鲁为生,穿着一身崭新的官袍,站在那里朝我点头微笑,我想起昨日之事,心中百味杂陈,迟疑了一下,正准备过去和他叙话,这时,兵部尚书木山走到我身边笑道:“张大人,听说你曾在皇上军中任过副将之职,可是真的?”
我向他拱手道:“确有此事。”
木山语气感慨道:“想不到张大人文可为状元,武可为将军,真是当世之奇才啊,怪不得皇甫老将军对你颇为推崇。”
我笑道:“尚书大人过奖了,大人从前跟随先帝身边,立下无数战功,如今皇上将和林交到大人手中,就是将大元的军权都交给了大人,对大人的信任真是无以复加啊。”
木山拱手道:“张大人千万不要这么说,皇上对张大人言听计从,恩宠有加,这是满朝文武有目共睹的事,下官又如何能与大人相比?”
我脸上不禁一红,忙道:“大人谬赞了,皇上天纵英才,聪明睿智,凡事自有主断,岂是做臣子的可以左右的。”
木山看着我,还想再说什么,这时太监道:“皇上驾到。”我们一起跪下山呼万岁。刚刚站起身。兵部尚书木山出列道:“皇上,湖广行省的山贼黄胜许骟动佃农造反,已聚有五万之众,杀了湖广宣抚使达刺罕,侵占五个县城,贼势日盛,请皇上下旨派大军前往镇压。”
颜成道出列道:“皇上,今年夏季湖南湖广一带屡受虫害,庄稼歉收,田主又不肯降低田租,佃农生活无以为继,起兵造反,实属无奈之举。当务之急,应以安抚为主,镇压为辅,只要百姓肯放下武器,归顺朝廷,则过往不咎。只罪主将黄胜许一人可矣。”
中书左丞脱欢出列道:“颜大人此言不妥,当今皇上登基伊始,便颁下旨意,将天下所有百姓的赋税减去十之有三,如此皇恩浩荡,这些刁民还要造反,若再施以安抚,只会让他们以为朝廷软弱可欺,以后屡以造反相胁,江山社稷危矣。”
皇上闻言,沉吟不语。
我在旁听着他们的争论,不禁想起庐州被逼造反的徐得功、周祥等人,心中感慨万千,站在原地思想斗争了好一阵,终于咬牙出列道:“下官想问脱欢大人一个问题,不知大人可肯赐教?”
脱欢冷眼看着我道:“张大人想问什么?”
我笑道:“脱欢大人可曾去过江南?”
脱欢皱了皱眉,道:“不曾,这又如何?”
我继续问道:“这么说大人并不知道江南与江北的差异了?”
脱欢冷哼一声道:“只要是大元的土地,都得到皇上圣旨的恩惠,减免十分之三的赋税,有何差异可言?”
我笑道:“下官是江南人,对江南所知自信多过大人,江南百姓无田者多,只有租种富人田地,岁输田租,所得不过勉强度日而已。皇上虽颁下旨意,减免赋税,但只惠及富人,富人对佃农所收田租并未减免一分。今年收成不好,佃农交纳田租之后,所得已不足以糊口,造反确属无奈,微臣同意颜大人的观点,应以安抚为主,只要擒拿贼首黄胜许即可,其他跟从者可予以赦免。”
铁穆耳转眼看着丽君,细心如他,很快就发现丽君腰上那块用明黄色丝绦拴着的玉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用青色丝带系着的普通玉石。一夜之间,变数突生,其中含意,不言而喻。铁穆耳慢慢把目光从丽君身上收回来,脸上神色未变,放在龙椅上的手却慢慢握紧,暴露出他内心的激动。
大殿上,还有一个人敏锐地发现了这一切,一抹淡淡的笑意从他嘴角浮起,慢慢扩散开来。
铁穆耳坐在龙椅上,默默地看着我,一语不发。
我察觉他目光有异,心中忐忑,本待悄悄退回朝班中,转而想到那五万叛军,都是被逼无奈,铤而走险的无辜百姓,倘若朝廷真得调兵镇压,又会演出多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人间惨剧,迟疑片刻,终于硬着头皮上前拜道:“皇上,江南虽以汉民居多,但他们也是大元的子民,微臣恳请皇上,下旨赦免他们吧。”
颜成道和伯颜互相对视了一眼,一起出列道:“张大人言之有理,臣等深以为然,此次江南叛乱之人,多为无房无地的饥民,一向忠于朝廷,只是受山贼挑唆,又被田主催逼,才无奈造反,皇上若能下旨赦免,正可昭示我朝天恩浩荡,使汉民归心。”
脱欢还欲再言,铁穆耳抬手道:“好,就依几位爱卿之言,枢密院事陈国杰,右卫将军梁德意听旨。”
陈国杰和梁德意一起出列道:“微臣在。”
铁穆耳笑道:“朕闻陈爱卿和梁爱卿都是江南人,此次朕便派你们前往湖南,安抚百姓,捉拿黄胜许,希望你们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陈国杰和梁德意一起道:“微臣领旨,此次前去一定尽心竭力,绝不敢有负皇上重托。”
铁穆耳转头看着我微微一笑。我拱手道:“皇上英明,臣还有一事,想请皇上恩准。”嘴上说着话,心里却捏着一把汗,方才木山还在说皇上对我的恩宠,无人能比,这会子又来当出头鸟,锋芒毕露,那些被我得罪的人,想必正在暗处挫牙,恨不得把我当庭击杀吧。还是那句话,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唉……
铁穆耳看了我一眼,笑道:“张爱卿不妨直言。”
我朗声道:“臣想请皇上颁下一道恩旨,诏令江南的田主减免佃农十分之三的田租,这样皇上的恩德才能真正施给广大生活贫苦的百姓,江南也才能够永保安宁,再无叛乱之虞。”
铁穆耳脸上笑容依旧:“好,就依张爱卿之言。传朕旨意,从今年起,江南所有田主所收田租,减去十分之三,违旨者严惩不贷。”
我跪下道:“微臣替江南所有百姓叩谢皇上天恩。”
铁穆耳抬手道:“爱卿请起。”
我拱手道:“谢皇上。”站起身回到朝班中。
九王爷回头看了张好古一眼,双眉微扬,嘴角笑意渐趋浓厚。
散了朝,我刚走到宫门前,后面忽有一人道:“张大人留步。”
我回头看着他,有些惊讶:“下官拜见伯颜老大人,不知大人有何指教?”
伯颜上前一步,拉住我仔细打量了一番,笑道:“听闻张大人极善丹青,老夫近日得了一幅苏汉臣的《长春百子》,想请张大人鉴赏一番,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我听他话语极为客气,一时不好推辞,只得道:“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伯颜大喜,拉着我出了宫门,坐上官轿,向平章政事府而去。待两人官轿去远。九王爷和驸马、御史大夫、吏部尚书等一干人,从宫墙后转出来,九王爷看着远去的轿子,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驸马在后道:“九弟,那张好古一个小小的汉官,竟敢杀我的侄子,实在可恶之极,此人不除,难解我心头之恨。”
御史大夫在旁附和:“驸马说得是,王爷下令吧,下官马上去召集人手,一定要除掉张好古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九王爷用阴沉的声音道:“张好古这个汉官确实可恶,自上朝以来,屡次与我们作对,此人若不除,必成心腹大患。只是这厮如今甚得皇上宠爱,若贸然行事,只恐走露风声,反被人所趁,不如静待时机,再作打算。”
他说完话,见驸马面露焦躁之色,很快笑着补充道:“请姐夫放心,此事包在小弟身上,等时机成熟,小弟一定亲自选派人手,为姐夫报这杀侄之仇。”
驸马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嘴角含笑,似乎成竹在胸,心下顿安,笑道:“好,九弟,就依你之言,姐夫等你的好消息。”
九王爷微笑拱手:“姐夫慢走。”
驸马拱手回礼,转身上轿而去,九王爷看着他的背影,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御史大夫和龙卫将军等人在旁齐声道:“下官告退。”九王爷笑道:“去吧。”众人躬身行了一礼,转身走了。九王爷立在原地,向张好古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脸上神情忽明忽暗,沉默了一阵,也上轿往王府而去。
我跟着伯颜到了平章府,伯颜拉着我,一直走到书房,命下人捧来一个精美的匣子,打开来,到里面轻轻取出一卷画轴,慢慢展开,只见一幅色彩鲜艳,笔法生动,勾勒的栩栩如生的百子图呈现在我面前,我仔细看了一眼,出声赞道:“好一幅《长春百子》图,好深厚的画功,正是前朝苏汉臣的真迹。”
伯颜抚须笑道:“这样老夫就放心了。”随即命下人收起画轴,放回盒内,挥手叫他退下,对我道:“皇太后的寿辰将近,老夫想请张大人为太后画一幅观音像,大人以为如何?”
我想了想,拱手道:“但凭大人吩咐。”伯颜叫下人铺好纸,笑道:“老夫到后堂有事,大人便在这里静心做画吧。”我向他拱一拱手,伯颜转身走了出去。
我站在书案前,静静想了想,太后年纪大了,自然喜欢慈祥和蔼的观音,想到这里,我下笔如飞,转眼一幅观音像已经完成,我又用毛笔稍稍润了润色。抬起头望窗外,忽见一个红色的身影一闪而过。我心中生疑,飞步掠到门外一看,却是当日那个手执马鞭的蒙古少女。她见我发现了她,脸上绯红一片,怒道:“臭小子,看什么看,没见过本姑娘吗?”
我苦笑了一下道:“在下在为太后画画,不知姑娘到此何事?”
少女横了我一眼道;“这是我家,我不在这里,又在哪里?”
我惊道:“你家?那伯颜大人是你的什么人?”
少女骄傲地抬头道;“是我爹,怎么你怕了?”
我微微一笑道:“谈不上怕,只是昨日之事,却是姑娘有错在先,伯颜大人心胸开阔,自然不会同在下计较。”
“好,说得好,张大人果然深知老夫。”伯颜大笑着走过来,随即对少女道:“也花,还不拜见张大人。”
也花噘起小嘴,见父亲目光严厉,只好匆匆行了一礼道:“小女子见过张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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