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沧海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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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脸一红:“那就你做女的,我做男的好了。”少华一把拉住我的手,嘴唇向上扬起:“你取笑我。”
我使劲甩开他的手,假意怒道:“哪有啊,分明是你先取笑我的。该受罚才是。”
少华很快又捉住我的手,紧紧地握住,不理我瞪他的目光,轻轻笑道:“罚什么,罚我背你吗?”
我皱眉道:“谁要你背啊。不如这样,罚你帮我做扑克牌吧。”
“扑克牌?”少华疑惑地看着我道:“那是什么东西?”
我想了想道:“你跟我来。”拉着他,跑到前厅,对柳翔天和柳如芳道:“你们快跟我来,我今天要教你们一个有趣的游戏。”
柳如芳白了我一眼:“什么游戏啊,看你的样子,神神秘秘的。”
我笑着眨眨眼道:“呆会你们就知道了。快过来啊。”柳翔天很快站起身,柳如芳犹豫了一下,也磨磨蹭蹭地站起来,跟着我们到了后园,我对少华道:“快去找些很硬的白纸来。”少华忙奔到后面房中,取了一大叠**的厚纸来,放在园中凉亭上,我拿剪子剪了个样,对柳如芳道:“柳姑娘,你帮我把这些纸剪成象这个一样大的纸片,一共一百零八片。”又递给少华一把剪子道:“我们三个一起剪。”两人听了我的话,一起忙活起来。
一会儿,纸片就剪好了,我又叫少华取了细毛笔和彩墨来,在纸片上分别写上:2345678910JQKA,又画上大王、小王、红心、梅花、方块、黑桃。一切完工了,我笑道:“好,成功了,现在我来教你们玩,就玩拖拉机。”
三个人都用惊疑的眼光看着我,待我反复讲了两个时辰以后,方才渐渐明白了,我道:“我们现在开始玩吧。我和柳姑娘一边,柳大侠和少华一边。”
少华忙道:“不行,我要跟你一边。”
我瞟了他一眼,抿嘴笑道:“你那么笨,搭着你肯定要输的,还不如和柳姑娘呢,她可比你聪明多了。”柳如芳听了我的话,脸上难得的红了一红,低着头不言语。我也不管她,走到桌前道:“快坐下,打两盘我可就要回去了,到时你们教皇甫伯伯打吧。”
少华听丽君说打两盘就要回去,心中暗暗着急,想了想,笑道:“好古,打两盘太少了,我们还没学会,不如打一圈吧,最好再订下处罚,若是输了,要罚点什么,这样才更有意思。”
柳如芳拍手笑道:“好啊,师兄说得对,就由好古订规矩吧。”
我一时不好拒绝,犹豫了一下,只得道:“就罚去香满楼请吃夜宵吧,不过事先说好了,若是我们这边输了,就由我请客,若是少华那边输了,由少华请客。”
少华松了口气,笑道:“好啊,正合我意。”
柳如芳也红着脸道:“好吧,我和张兄一边,肯定不会输的。”
四个人相视而笑,兴致勃勃地玩了起来,天渐渐暗了下来,下人忙过来点上几盏油灯。好不容易玩完一圈,天已经黑透了。我慢慢站起身,冲少华一笑:“你输了,快请客吧。”少华脸上露出明朗的笑容:“那是自然,我们走吧。”起身拉着我的手,带着柳翔天和柳如芳,出了门,望香满楼而去。
到了香满楼,老板认得我,上前道:“原来是张大人到了,快请楼上坐。”又往我身后看了看道:“这几位是?”
我点点头笑道:“这位是皇甫将军,这两位是他的师父和师妹。今天皇甫将军请客,你有什么好吃的尽管端上来吧,不必在乎银子。”
少华扭头看着我笑,我不理他。跟着老板径直上了楼,进了雅间,又请柳翔天和柳姑娘坐在我身边,少华无奈,只得坐到我对面,接了老板手中菜单,递给我笑道:“好古,就由你来点吧,这里我和师父、师妹都没来过,也不知道什么菜好。”
柳如芳笑道:“是啊,就由好古点吧。”柳翔天也在一旁微笑点头。
我不再推让,到菜单上点了一些时鲜的菜式,又对老板道:“除了这些,再把你店里的招牌菜上上来,不够再加。”老板点点头,躬身退了出去,很快小二便端了许多菜上来,少华提起酒壶,给我们倒满了酒,笑道:“来,为好古的扑克牌干一杯。”
众人一起笑着举起酒杯道:“干。”一饮而尽。
少华到那盘里夹了一块白斩鸡,蘸了酱料,递到我碗里,笑道:“吃吧,我知道你向来爱吃这个,不如多吃一点。”
我忙道:“我自己来就好了。”又道:“大家都多吃一点,这香满楼的菜可是全大都城味道最好的。”少华提起酒壶给我们三人满上酒,笑道:“尽管吃吧,我给你们倒酒。”
柳如芳看了看我,又看看少华,笑道:“师兄,你和张兄的关系好象很不一般啊。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少华道:“我们认识已经有两年多了。”说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悄悄避开他的眼光,朗声道:“吃菜吃菜,少华一年到头都在北地,要抓他请客可不容易,今日非把他吃穷了不可。”
三人都不禁笑了起来。少华站起身,提着酒壶走到我身边,给我倒上酒,俯身在我耳边笑道:“这么久没见,你还象从前一样顽皮。”
我抬起头,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这么久没见,你还象从前一样笨。”
少华看着我,脸一红,想了想,又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柳如芳好奇地看着我们:“你们说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能不能告诉我啊。”
我轻轻一笑:“保密。”少华离了我,走到我对面坐下。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好一阵,举杯笑道:“大家继续喝。今日不醉不归。”
柳翔天朗声道:“好啊,上次在山谷,我和小兄弟尽兴了一回,这次难得相聚,更要喝个痛快才是。”
柳如芳扬起双眉,冲我笑道:“我听说上次在我家,张兄喝得醉醺醺的,跑到师兄的房里睡了一晚,师兄还挨了你许多拳头,是不是真得啊?”
少华看着我微笑,眼中掠过一道异样的光芒。我的脸早红透了,低下头不言语。
少华见状忙岔开话题道:“继续喝,菜若是不够,我叫小二再上些来。”
窗外夜渐渐深了,酒过三巡。柳翔天在我耳边道:“小兄弟,你还未娶妻么?”
我惊诧地看了他一眼道:“在下如今公事繁忙,哪有时间考虑成家的事啊。”
柳翔天笑道:“成了亲,才更好一心一意为朝廷效力嘛。小兄弟若有意,我倒有一个极好的人选。”
我闻言大惊,忙对柳翔天道:“不瞒前辈,其实好古早在两年前就订婚了。”柳如芳听了脸色顿时一变,看着我道:“你不是说你的未婚妻死了吗,怎得又订婚了呢?”
我避开柳如芳的眼光,笑道:“不瞒二位,好古的未婚妻并没有死,我也是最近才得知她的消息,没有及时告知二位,请两位恕罪。”
柳翔天笑道:“原来是这样,恭喜张大人,不知道你们何时完婚,到时老夫可要讨一杯喜酒喝。”
少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笑道:“那是自然,好古这杯喜酒,师父是一定要喝的。”
柳如芳在旁怒道:“他成亲,他自会请客,你开什么口。”
我忙端起酒杯道:“若能请到柳大侠和柳姑娘来喝在下的喜酒,在下真是荣幸之至。”
柳如芳使劲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对柳翔天道:“爹爹,我有些不舒服,先告辞了。”不等我们答话,站起身,飞快地开门出去了。柳翔天忙起来道:“你们坐着,我去劝劝她。”说完也转身走了。房中剩下我们两个人,互相看了看,都不觉苦笑了起来。
少华站起身,坐到我身边,轻轻握着我的手道:“师妹向来就是这个性子,你千万不要生她的气。”
我红着脸笑道:“哪有啊,只怕她会生我的气啊。”
少华笑了笑,不再言语,伸手过来摸我的脸,我慌忙从椅上跳起,退开几步道:“你做什么?”
少华轻声道:“我只是想看看你,答应我好吗?”
我皱眉道:“你看就看吧,摸什么啊?”
少华徐徐叹了口气,低声道:“你明知道我想看的不是你这张脸,为什么要拒绝我,我对你的心,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我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犹豫再三,道:“对不起,我先走了。”推开门,便待出去。少华迅速奔过来,拉着我的手,正要说话,门外忽然走过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九王爷,身后跟着龙卫将军和御史大夫等人,他的目光落到我们握着的手上,停了停,又移到我脸上,看着我笑道:“张大人,这么巧。”
我不动声色地把手从少华手心里慢慢抽出来,淡淡一笑:“是啊,真得很巧,怎么王爷也喜欢吃这香满楼的菜么?”
王爷一双如鹰隼般的眼睛里,有寒光一闪而过,很快笑道:“在大都城中,谁不知道香满楼的菜是城中最好的。本王也是慕名而来。”说完看了看皇甫少华,朗声道:“许久不见,没想到将军还是如此英姿勃勃,气宇轩昂。”
少华拱手道:“不敢,王爷谬赞。”
九王爷向他微微一笑,道:“本王听闻皇上对将军颇为器重,指派将军镇守北地,又将蒙古骑兵中的五万精锐交到将军手中,真是信任有加啊。”
我笑道:“只要尽心为皇上办事,自然能够得到皇上的信任。”
王爷薄唇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是吗,将军这次匆匆从北地赶回来,莫非也是奉了皇上旨意。”
少华道:“下官向兵部告了假,兵部已经准了。”
王爷轻轻挑起双眉,拉长语调笑道:“哦,原来将军这次突然回来,是为了私事啊。”
我听他话中暗藏机关,心中一动,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王爷也看着我,嘴角的笑意渐趋浓厚。少华似乎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在一旁飞快地皱了皱眉,我眼珠一转,轻轻用脚尖碰了少华一下,对九王爷笑道:“所谓月是故乡明,人是故乡亲,眼看中秋将至,边疆又无战事,皇甫将军提前向兵部告假,回来探望家中老父,也属人之常情。”
王爷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了我的小动作,脸上线条忽然绷紧,很快又恢复平和,笑了笑,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转而把目光移到我身上,看着那块玉佩道:“张大人,你腰上系的这块玉佩,本王好象见过,莫非是皇上赐给你的?”
我心中渐渐生出几分怒意,冷声道:“正是。”
王爷鹰目微微眯起,笑道:“这玉佩是二十五年前,先帝亲手系在皇上身上的,那时的我尚是一个七岁的孩童,当时情景仍历历在目。”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过了一会,方才笑道:“皇上一直将它视为珍宝,带在身边,从未取下来过,今日竟然赐给了张大人,看来他对张大人的宠爱真是很不一般啊。”
他说到宠爱二字的时候,有意加重了语气,带着几分戏谑,身后的龙卫将军和御史大夫等人,一起发出会心的笑声。我听了他的话,心中忽然不再恼怒,反倒生出几分疑虑,这个大变态,阴不阴,阳不阳地说了这许多话,到底想干什么?这时,少华忽然伸出手,把我的手轻轻握在掌心,朗声道:“张大人文采斐然,人品出众,胸怀治国之策,心系黎民百姓,又对皇上忠心耿耿,为朝廷立下许多汗马功劳,皇上将玉佩赏赐给张大人,实在不足为怪。”
御史大夫合台睁着一双浮肿的小眼睛,在少华平静的脸上扫了一眼,嘿嘿冷笑道:“朝中立下大功的官员不在少数,皇上也多有赏赐,不过都是些金银财帛之物,从未将贴身之物,赐与任何一人,张大人入朝不过几个月,竟然能得到皇上的贴身玉佩,此种恩宠,连本官都不禁有些羡慕啊。”他的语气分明透着轻佻,我不禁担心地看了少华一眼,发现他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心中一惊,正要出言反驳,少华扭头朝我笑了笑,轻轻解下腰上佩的那把银鞘宝剑,递到合台鼻子底下:“大人可认得此物?”
合台仔细端祥了一番,眼中露出不屑的表情:“不过是一把普通的佩剑,本官并不认得。”
少华微微一笑,呛地一声把宝剑抽了出来,众人定睛一看,只见在灯光的掩映下,一条若隐若现的龙纹在剑身上盘旋起伏,寒光闪闪,晃人眼目。少华待众人看罢,伸指在剑上弹了一下,一声龙吟,悠远浑厚,回音悠长。龙卫将军在旁惊道:“龙泉剑。”
九王爷眼中有光芒一闪,很快笑道:“想不到皇甫将军佩戴的是当今皇上的随身之物,这把宝剑跟随皇上多年,斩下的人头只怕不在少数,皇上将它赏给将军,其意深远啊。”

少华回手把剑插回鞘内,轻轻一笑:“不瞒王爷,这把宝剑是下官跟随当今皇上平定合丹之乱后,皇上亲手所赐。合台大人方才所说,皇上从未将贴身之物,赐与任何一人,分明是无稽之谈。”
合台脸色变了变,正要言语,我抢先言道:“皇甫兄所言极是,不过下官以为,即然身为皇上的臣子,心中想的自然是朝廷和天下百姓,就算没有皇上的赏赐,也一样会尽臣子的本份,为万民造福,听合台大人方才的意思,莫非不是为了皇上,而是为了赏赐,才给朝廷办事么?”
合台的脸色顿时青一阵,红一阵,好半天才蹦出一句:“你……你信口雌黄,诬蔑本官。”
我冷笑一声:“是不是诬蔑,大人自己心里清楚得很。这世上总有那么几个小人,无才无德,偏又嫉贤妒能,动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可笑之极。”
合台颤抖的手指着我,半晌没说出话来,龙卫将军转头看了王爷一眼,见他面带微笑,并无怒意,心中不禁有些诧异,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
九王爷锐利的目光越过皇甫少华,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我并不回避,冷冷地直视了他几秒。拱手道:“下官告辞。”不待他有所表示,迅速拉住少华的手,快步下了楼,一直奔到门外,方才放开他。少华看了我一眼,闷声不响地走到树下,解开缰绳,递到我手里,低声道:“我送你回去。”我点点头,和他并肩骑着马,望状元府驰去,我低头想着心事,少华看着我,一路默默无语。到了府门前,两人勒住马缰,同时说道:“好古。”“少华。”
沉默了一阵。
少华脸上露出笑容:“你先说。”
“少华,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谈。”我的语气很郑重。
少华转过头望着远处巍峨耸立的大都城楼,低声道:“好古,想不想看看大都的夜景?”
“夜景?”我有些惊讶。
“在大都内城的城楼上,可以看到大都的景色。”少华朝我微笑,“很壮丽,很美。”
“好。”我轻轻应了一声,随着他,策马扬鞭,从空寂的街道上驰过,此时夜已深沉,大街上人流稀少,大多数商铺都关了门,有星星点点的灯火,从门缝里掩映出来,在路面上留下淡淡的光影。
到了城楼前,我们纵身下马,少华拉着我的手,大步走过去,两个穿着禁卫军服饰的士兵迎上来,向他躬身拜道:“属下参见皇甫少将军。”
少华点点头:“我今日要和朋友到城楼上去,你们在前带路。”
两个士兵到城门口取了火把,走到前面引路,少华的手紧紧地握着我,跟着他们,沿着高高的阶梯,拾级而上。他的手心很热,仿佛有火焰灼烫着我的手,凉凉的风,迎面吹来,我和少华从楼道内探出头,墨色的夜空上,满布着黑压压的云层,看不到星星。城楼上没有人,四周寂寂无声,少华对兵士道:“这里没事了,你们下去吧。”
士兵拱手道:“是,将军。”举着火把走了。
我奔到城墙边,举目四望,脚下是青色的砖石,城楼下有层层叠叠的房屋,排列整齐有致,几条宽敞的大道从城中按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贯穿而过,中间是规模宏大的皇城,座落在大都城正南北向的中轴线上,殿宇重重,庭院深深,有点点灯火,若隐若现,一眼望不到边。一种沧海变桑田的隔世感觉,忽然从我心底涌起,八百年后的今天,这里又是一番怎样的景致呢?
晚风带着秋天的淡淡凉意,徐徐吹来,掀起我的衣襟,我伸展双臂,踮着脚尖在地上轻轻转了一圈,只觉眼前视野开阔,胸中郁闷顿时一扫而空,说不出来的喜悦和快意溢满全身,不禁笑道:“好高的地方,好美的大都。”
少华从身后走过来,和我并肩而立,望着远处的皇宫,轻声道:“十年前,爹爹带着我来到大都,那时大都内城刚刚建好,外城还在修建之中,而我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
我转过头看着他:“那时的你,一定是个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小男孩吧。”
少华眼中溢出笑意:“是啊,记得那时候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到城楼上看日出日落。”
我轻轻笑道:“是谁陪着你看呢?”
少华神情有几分落寞:“当时爹爹军务繁忙,经常跟随先帝四处征伐,娘又过世了,没有人陪我。”
我听了他伤感的话,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孤单瘦小的身影,静静地立在夕阳的余晖里,说不尽的寂寥和忧伤,没有父母疼爱的孩子,一定把感情看得很重吧,我若是负了他,他该会怎样的伤心呢?没有比被自己所爱的人伤害,更痛苦的事了。
“你小时候最爱做的事,是什么?”少华低声问道。
“我?”我摇了摇头,小时候的我可是很顽皮的,成天和两个哥哥在一起厮混,上树摸鸟蛋,下河抓鱼,到田里捉泥鳅,打着电筒找青蛙,跟男孩似的,仔细想来,好象没有什么特别爱做的事,然后就是慢慢长大,念书,升入中学,认识了那个叫夏扬的男孩,想到他,陡然间发觉,这个名字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在我脑海中出现过了。付出的越多,就会伤的越深,原以为这辈子都会这样痛苦下去,再也没有快乐起来的那一天。思绪渐渐走远,伤感从心底向外蔓延,怎么也掩饰不住。
“你怎么了?”少华惊讶地看着我。
原来再深的伤口也会被时间治愈。只是一个被爱伤得太重的人,又怎么敢再去爱别人呢。在苹果园,和二哥相拥的那一刻,以为自己已经完完全全地爱上他了,甚至愿意不顾一切地陪伴在他身边,和他在一起,不在乎他尊贵的身份,也不在乎他有多少妻室。
现实总是那样残酷,冷静地想一想,和那么多的女人共事一夫,扪心自问,我真得能够接受吗?也许可以寄希望于二哥只宠爱我一人,可是这可能吗?怎敢奢望一个君主专一而持久的爱情。即然明知爱到最后,结果是被伤害,不如永远不要开始,就算已经开始,也要坚决地把它结束。
“没什么,只是听你问起,忽然想到自己的童年。”我低声道,心里忽然莫名的一痛。
“孟伯父和孟伯母都很疼爱你,你的童年一定过得很开心吧。”少华笑道。
“是啊。”我掩饰的笑了笑,“只是身为女子,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实在是闷得很,比不上你,还可以跑到城楼上看日出。”
少华一笑:“想看日出吗?我可以陪你。”
“错了,应该是我陪你才对,最爱看日出的可是你。”我笑道。话一出口,连自己都有些震惊,停顿了一下,很快补充道:“不过不是现在。”晕,这句更糟。
“只是看日出而已,你可别误会。”糟了,越抹越黑。少华扭头看着我,他的目光仿佛带着温度,象初升的阳光,暖暖地照耀着我,我的脸渐渐红了起来,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两人都望着远处,沉默了。
过了许久,少华率先打破沉默:“你方才说,有很重要的事要跟我谈,是什么?”
我轻轻摘下腰上的玉佩,看着少华,低声道:“这玉佩……。”
少华脸色有些苍白,很快打断我的话:“什么都不用说,我相信你。”
“少华,”我喉中忽然有些堵,其实少华真得是个好男人,能够用两年的时间,来等待一个也许永远不会回来的未婚妻,就算放在现代,又有几个人能做得到呢?
少华伸出手,轻轻拉着我,跃上一旁的城墙,笑道:“丽君,不如我们在这里坐一会,说说话再回去,好吗?”
“好啊。”我抬起头,望向远处。气压好象突然变得很低,让人喘不过气来。天上,乌云越积越厚,有隐隐的闪电,划破云层,漏出些微的光芒,远处响起一声更鼓,夜,越发深了。少华默默地看了我许久,从怀中掏出一枝颜色雪白,看起来有点象笛子的东西,递到我手里,笑道:“你可认得这是什么?”
我接过来,仔细地看了看,只见此物通体洁白,摸上去凉丝丝的,很光滑,中间空心,上面钻了一排七个眼,我把它竖起来,对着口吹了一下,呜的一声,很浑厚,很空旷的感觉,还带着些悲凉。我把它递还给少华:“有点象笛子,又有点象箫,不过好象都不是。”
少华一笑:“这是胡笛,由羊骨制成,我在北地呆了两年,向当地胡人学了一支曲子,你要不要听听?”
我微笑地看着他:“不是吧,你在北地呆那么久,就学会一支曲子。”
少华脸上微微红了红:“因为这支曲子最好听,我每次想念你的时候,就会骑上一匹骏马,到军营外的高坡上,吹响它,感觉仿佛你就在我的身边。”
“哦,是这样,那你吹吧。”我红着脸转过头,望向远处沉浸在一片静夜中的大都城,心中忽有一丝莫名的感动。
少华将胡笛横在唇边,慢慢吹响,随着哀伤的曲调在空气中慢慢扩散,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片一望无际的平原,空旷,清冷,无人,大风卷起地上的黄沙,漫天飞舞而来,遮天蔽日,让人无处躲藏。
曲调忽转轻柔,夹杂着一丝欢快,象小溪从山间跳跃而下,象一位手执牧鞭的白衣少女,赶着一群雪白的绵羊,从绿野上走来,远远地朝着我微笑。
笛声再转低沉,似传来隐隐的马蹄声,一个骑着白马的寂寞身影,从远处奔驰而来,登上高坡,向南方久久的眺望,思念写在他的脸上,带着苦涩的味道,浓得象是永远都化不开。
少华放下笛子,看着我微笑。
“很好听啊,这曲子说的是什么?”
“是一位胡人少女在草原上等待她的未婚夫,从战场上归来。她每天赶着绵羊,带着希望而去,可每天到了日暮的时候,又带着失望而归,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是悲剧吗?”我抬起头看着少华,希望得到他否定的回答。
少华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如果这故事的主角换成我,就一定是喜剧。”
原来还是悲剧。我轻轻叹了口气,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沉默了。
风渐渐大了起来,刮得呼呼直响,少华伸出手,握住我冰冷的手指:“你冷吗?”
“还好。”我说,转头看着少华:“好象要下雨了。”
话音未落,几星雨点打在我脸上,我伸手拭去,正想再说什么,雨点骤然变大,哗啦啦,劈头盖脸地落下来,少华迅速搂住我,飞快地纵身跃下来,拉着我的手,向远处的一个小房子跑去,雨很大,但两人跑得飞快,只略微淋湿了一点。
我站在房子中央,借着微光举目四望,这是个很小的房间,地上放了一张床和两把椅子,余下的空间,只容两个人勉强转身。墙上挖了几个孔,可以向外了望,看来是城楼上值夜的士兵休息用的,看到这里,我心里忽然有些诧异,怎得这城楼上一个士兵也没看到,今天他们不用当值吗?
少华掏出怀中的火折子,点着挂在墙上的油灯。我走到其中一把椅子上坐下,轻轻取下脸上的面具,拿丝帕擦拭。少华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好一阵,慢慢走过来,接过我手中的面具,看了看笑道:“做得精妙绝伦,几可乱真,让人佩服。”
我轻声叹道:“是两年前,一位大婶送给我的,原以为可以靠它实现我的理想,只是……”我没有再说下去,轻轻摇摇头,看着少华道:“能告诉我,你的理想是什么?”
少华嘴角上扬:“建功立业,青史留名。”
和我心里想的一样。我暗道。向他伸出手:“还给我。”
少华迅速把面具揣到怀里,我惊讶地看着他,“你做什么?”
少华轻轻一笑,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不过那是从前的理想,丽君,你知道我现在的理想是什么吗?”
我忽然有点紧张:“是什么?”
少华低头看着我,忽然伸手将我从椅子上一下拉到怀里,紧紧地抱住,在我耳畔低声道:“我想娶你,我想要你做我的妻子,永远陪伴在我身边,永远不离开我。”
我抬起头:“少华……”他没有再让我说下去,火热的嘴唇飞快地吻住我的红唇,他的吻很温柔,就象他的人,散发着阳光一样温暖纯净的味道。象柔软的春风,从我唇上轻轻拂过,仿佛怕会弄疼我似的。
我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感觉空气里全是他的拥抱,他的气息,环绕着我,暖暖的,象鼓浪屿的海水,蔚蓝的颜色,温柔地拥着我,将我完全淹没了。我想挣扎出来,但他双手搂得很紧,把我整个搂在他怀里,仿佛一放手,我就会离他而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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