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梦断青山》第八章: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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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点,志民在郁闷的心境中爬上了皮筏,本意是想用独自历险的方式暂时抛开那些拥塞在心里的许多煎不断理还乱的思绪;亦或说,他是想借激流险滩回味一下年轻时候的冲动与**;说得更准确一点,他是要顺着青溪的激流险找回那些谁也不知、谁也不晓的、了不断的缕缕的心结。

象他这样的年龄独自漂流是不能允许的,经过一番争执后,他只好让配备的船工一起同行。

有了船工后,激流也好,险滩也好,一下子都成了不很重要的问题,这对于他来说不蒂也是好事。他可以从从容容的看看那条丛林间的青石板路,这条路留下的回忆,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青溪离开傍山镇后便进入了一道深深的峡谷,当地人一直称之为地缝。
瞬间之后,溪面陡然狭窄起来,两岸生长着栗树、枞树、桦树和许多不知名灌木的山峰便急速地迎了过来,筏子在溪面陡立的乱石间东摇西颠地穿梭着,原本灿灿的阳光突然让位给了森森的绿色,山风从耳旁呼啸而过,水花排浪般涌进了筏里。

自古以来,这里一直就像一条洪荒似的峡谷,若没有那若隐若现的青石板路,谁也不会怀疑,这里只能是鸟兽虫鱼的天堂。

当年,志民沿着青石板路向谷里走去时就想过,穿过这些芭茅、山蕨、黄荆、岩藤之后,自己就成了深山沟里的一匹野狼了。

他一直认为:自己有狼一样的性格:孤傲,野性。
人人都说狗是狼驯化后的产物,可狗的奴性和媚态一直让他很恶心。父亲去世后,社会上许多的不公正让他一直生活在自己的天地里。
如果说狼和狗同属的话,那么,他恨趋炎附势的狗,他宁愿做深山的野狼。
他经常在心里这样说。

上高中时,他经常将自己关在图书馆里,读了很多非学科的书本和杂志。除此之外,周六或周日,他会躲避一切热闹的场合,徒步走到很远的郊外,或是找段河面美美的游上一阵,或是趟在沙滩上看远去的浮云,或是找个阴凉的丛林或草地细细的凝听微风摩挲树叶的声响……

他认为,无论是空气、沙石,或者是绿树和小草,它们都有自己的生命和语言,只不过那是另外一个还不为人知的世界罢了。

每当这样的时候,他经常会自言自语的说:其实,同一个世界里还有更多更小的世界。他想找寻属于自己的世界,在喧嚣的尘世外,在无扰的宁静中。

有一段时间,他的我行我素曾让老师和母亲都很焦虑。他们几乎都用同样的话对他说:为什么不把精力放在学习上呢,你本来可以做得更好的呀。

可不久她们就发现,他们很难走进他的内心世界。他能够轻松地将自己的学习成绩摆在前十名内,但却永远不争第一名。

他曾有过上大学的愿望,决心要那里找寻那个属于自己的世界。
尽管父亲去世后家里经济一直十分拮据,但他打算,进了大学就去打零工,并坚信自己能够做到这一点。
正在这样的时候,残酷的风暴和动乱彻底的粉碎了他的梦。接下来的四年“知青”生涯是那么不可逆转的改变了他的一生。
那时候,他变成了一匹没有了家庭或学校的束缚、真正意义上的野狼。在孤寂、凄清和愤懑中,孤寂的眼眼睛里只有无助与茫然。



筏子已到牯牛潭,再往前去,绕过小堇村后,顺着银杏树旁的岔路爬到半坡,竹林掩映着的那些茅屋或瓦舍就是高坡村了。

这一瞬间,他又想到了“狼”。他把自己当成野狼的时候,他的窝就在这里——高坡村西头上那间茅屋东侧的柴屋。


他没有继续漂流,而是打发了船工,独自上了岸。

上岸后,他没有继续向岔道上的高坡走去,而是在路旁那棵老银杏下坐了下来。
山风吹在湿透了的衣服上,他不禁打了好几个寒颤。

他弄不清,这寒颤究竟是来自身上还是来自心里。
看着竹林后面闪现出的好几间新盖的瓦屋,他知道,二十几年过去后,高坡或许早已不再是当年的高坡。

午后的高坡此时正沐浴在一片灿灿的阳光里,远远的隐隐听得见母鸡产蛋后的鸣叫,竹林下,一条狗正向山下起劲的吠着,看来,它发现了志民这个不速之客。

此时,志民已经饥肠辘辘。
照理说,只要往上走进任何一个农家,包谷饭总是会有的。可是,他只是那么呆呆的看着,一直想着那个“狼”字。

在经历了城市二十几年的喧嚣之后,他已弄不清现在自己究竟是狗还是狼。
当年那条狼显然是不复存在了,可柴屋里、油灯下、那许多的往事是岁月轻易抹得掉的么。

他终于没有走进高坡,只是远远的看着。
大概在五点十分左右,志民沿着青石板路走上了回程。
在高坡就要被小堇村挡住的那一当儿,他在小摊上买了一只烤包谷,心不在焉的剥着黄色的颗粒,一面向着高坡看了又看,一面想着柴屋里曾经点亮过的那盏幽幽的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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