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在希里克家的第一夜，两个单纯的好朋友兴奋地有些睡不着觉。
“不睡么？维斯？”黑暗里乔小声问道。
“嗯，睡不着，”另一个被窝里的维斯小声回答，“乔也没有睡着么？”
“我怕挤到你。”乔说，“这床有点小。”
“啊，不会的，”维斯连忙说，“以前和妈妈一起的时候更挤的床我都睡过呢！只是今天没和妈妈一起，不太习惯。”
“你妈妈在生病，需要静养，”乔说，“而且爸爸说男孩子不能和女孩子睡在一起。”
“爸爸？你有爸爸？”维斯好奇地问，“爸爸是什么样子的？”
“除了妈妈以外对我最好的人，”乔说，“嗯，和叔叔差不多。你爸爸呢？”
“我不知道。”维斯说，“妈妈说我没有爸爸。”
“啊，对不起。”乔说。
“没关系。”维斯说，“不过再给我说些你爸爸的事情好吗？我很想听。”
“嗯。”乔回答道，“爸爸不像妈妈，神出鬼没的。爸爸走路的时候脚步很重，而且总是很快，妈妈总说他急性子。不过我觉得急性子没什么不好。”
“确实没什么不好。”维斯应合道，其实他还不太明白急性子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想乔说的总没错儿，“还有呢？你爸爸平时会给你做好吃的吗？”
他自己的母亲常常在逃难的时候自食其力，尽量给他准备一些可口的食物，在母爱面前最尊贵最不近庖厨的夫人也能成为最能干的厨娘。
“平时他当然不会，不过有一次爸爸带我去打猎，后来我饿了，爸爸就弄烧烤给我吃，我从来不知道爸爸做的烧烤这么好吃！真的！”乔说，还咂吧了一下嘴，似乎在回味那时候的美食。
“哇！”维斯脸上露出羡慕的表情，“能带我看看你爸爸吗？”
乔愣了一下，说：“啊，他也死了。”
维斯也愣了：“啊？那你的爸爸妈妈都……”
“嗯。”乔说，“所以现在我和叔叔一起住。”
“对不起，”维斯说，“我不该问你那么多的，你一定很难过吧。”只要想想如果哪天妈妈真的离自己而去，维斯心里就又疼又慌。他特别能够体会乔的心情。
“没事，”乔微笑，只是黑暗中维斯看不到他的笑容，“我已经能够接受这个事实了，而且现在想到的告诉你的都是以前很开心的事情，所以我也很开心。比起你来，至少我还曾经有过爸爸，还算不错的了。”
“你爸爸和希里克先生像吗？”维斯好奇地问。
“嗯，爸爸说话声音比较响，走路也比较快，脸比叔叔圆，”乔努力比较着，“他们都会管我，不过爸爸有时候会和我一起玩，叔叔就老是一个人呆在书房里。”
维斯努力想象着乔的父亲，想来想去脑海里都是希里克阴沉着脸的样子，这和乔的温和大方可相差不小。
“啊，对了，爸爸还教过我一个小魔法，你要不要看？”乔突然有些兴奋地叫起来。
“好啊，是什么？”维斯也兴奋了。
“嗯，你看好了，”乔从被窝里钻出来，维斯也跟着爬了出来，一双蓝色的眼睛期待地看着乔。
乔举起手臂，撩起睡衣的袖子，嘴里轻轻咕哝了一句什么，突然“啵”的一声，他的手掌心里冒出了一个小火球。维斯“啊”地叫了一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小火球在乔的掌心里轻轻跳动，红色的火焰里带着蓝白色的焰心，静静燃烧着，就像一团有生命力的绒球，把两张稚嫩的小脸映得红扑扑的。
“真神奇。”维斯赞叹地说。
小火球渐渐熄灭了。乔说：“这次比上次好像时间长一些。第一次的时候，只是火光闪了一下就没有了。”
“你好厉害！”维斯说。
“这个很容易的，多练习就会了。”乔说，“明天我教你吧！”
“嗯，好！”维斯笑着点头。
两个孩子重新钻进被窝里，乖乖地睡觉了。
Chapter5
玛格丽特夫人和维斯就在希里克家里住下了，转眼间已经过了三年。这两年间，玛格丽特的变化并不大，只是面容愈发苍白，带着些微病态。
“如果不是希里克先生的话，我也许早就死了。”有一次这位母亲对自己的儿子说，她在谈到希里克的时候不再带有刚开始的那种轻微的戒备，“希里克先生是个好人。维斯，你要记得，看一个人得看他的本质。”
“我一直觉得他是个好人，虽然他有时候很阴沉，可是其实他待我们很好。”她的儿子回答道。
母亲温柔地微笑。
维斯和乔的友谊也一直有增无减。他们在一个桌子上吃相同的菜，冬天睡同一个被窝（在生活上并不精明的希里克先生并没有为两位后来的居民添置生活必需品），夏天睡同一条凉席，一起聊天，一起挑书看书（希里克的书房从来是可以自由选取书籍的，而他们各自的长辈对这两个男孩的学龄前教育显然都很上心），一起在森林里玩耍，一起在睡觉后偷偷溜出去冒险……总之，两个在此之前都没有固定同龄伙伴的孩子现在已经形影不离。
乔学了一些新的小把戏，现在他已经不仅仅能够发出一个小火球了，疾风术和水弹他都能够非常熟练地发出。不过希里克对他的这些进步并没有放在心上。
“那只能算你第一个魔法的附加品，”希里克用有些嘲笑的语气说，“让你进一步煽风点火或者为了防止你冒冒失失地把房子烧了。”
当然希里克先生并不知道的是，乔现在已经绝对不可能发生烧了房子的事情了。他的魔力也许还不大，但是他的魔法控制力已经达到了一定的程度。这得归功于温暖的夜里，维斯和乔的那些冒险活动。他们没有照明的工具，就只靠乔手里的小火球发出的亮光。虽然要长时间维持这么小的火球并不是太难的事情，但是能够一直保持相同的形态和亮度，合理地控制自己的魔力以达到最长的时效，这可是难度不小的事儿。所以在不知不觉中，乔在魔法方面已经有了一些进步。
他的好友维斯也学了那些魔法，包括最早乔教的小火球。不过维斯在第一次尝试的时候，不知怎么搞得弄出了一个小光盘，把整个房间弄得似乎有光明神的圣迹降临一般。希里克铁青着脸，毫不客气地狠狠训斥了他们一顿。而玛格丽特夫人也从此禁止维斯学魔法。所以之后他常常在和乔一起看书的时候，学着那些口诀，然后等晚上偷溜到森林里的时候在悄悄练习。
说来也怪，维斯好像从来不能像乔那样弄出一些正常的魔法：他尝试的时候要么完全没有动静，要么总是弄得乱七八糟，并伴随有非常耀眼的光芒。对此乔既着急又难过，他不知道怎么帮自己的朋友，他怕他会觉得失落失望失措，而总是能够顺利完成那些魔法的自己却找不到适合的言语去安慰，所以甚至有一段时间乔特意不再看那些关于魔法的书。
然而乔想错了。维斯其实根本不在意那些魔法是否成功。对他而言，能够和乔一起研究那些乔喜欢的魔法是一种莫大的快乐，就算自己的失败，也只不过是多了一种乐趣而已。对他来说，魔法只是一种游戏。
所以在维斯的劝说下，乔重新开始了对魔法的自学和练习。而维斯，总是陪在他身边，用同样的咒语弄出各种奇特的光球。
“那些村里的孩子都不愿意到这里来玩。”乔对维斯说。
“为什么？”维斯问，“森林里面不是很好玩吗？”
“他们说有魔兽，不过我都玩了这么多年了，却从来没有看到过。”乔说。
“乔希望他们陪你一起到这里玩吗？”维斯问道。
“以前有希望过，不过现在不了，”乔说，“现在有你一直陪着我，多个人我还不习惯呢。”
维斯忍不住笑了出来。
乔看着他也笑了。
他们继续在森林里照着从希里克先生的书房里翻出来的《草药学》辨认植物，这是两个男孩的另一个小秘密，为了更快地让维斯的妈妈康复，他们很早就开始偷偷学习草药，幻想着有一天能够为玛格丽特夫人找到药到病除的良方。
其实希里克先生一直知道他们在干些什么。魔法师对自己的藏书总是非常熟悉的。
有一次他告诉玛格丽特夫人说：“他们在自学草药学，已经学了快三年了。”
玛格丽特夫人很感动：“他们都是好孩子。是我让他们担心了。”
希里克先生难得地没有讽刺：“是的，他们都是好孩子。”
Chapter6
他们已经是十二岁的少年，不再是九岁的顽童了；然而生活却似乎和三年前没有什么区别。从这点来说，生活是残酷的，当你以为一切都还和原来一样的时候，其实已经不一样了。
他们已经长大了。
至少希里克先生对他们的称呼已经从“孩子”变为了“年轻的先生”，虽然他无论怎么称呼他们似乎都带有一点讽刺意味。玛格丽特夫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文尔雅，可是现在她也不会说“你们应该做什么”，而变成了“你们可以做什么”。这位母亲也许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态度的转变：现实的残酷让她无形中越来越期待两个孩子的灵魂能够早日蜕变为**。
“我们也许应该和他们谈谈。”希里克皱着眉头说，“应该告诉他们。他们不是孩子了。”
玛格丽特忧虑地看着窗外的田园风光：“我希望他们能够一直无忧无虑地生活。”
“像温室里的鲜花，愚蠢而一无所知，然后被突如其来的打击弄得灰头土脸不知所措吗？”希里克嗤笑一声，“夫人，您的心灵还真是善良单纯啊。”
“可是他们还都只是大孩子，”玛格丽特说，“而且，他们都没能够好好享受完整的家庭……”
“我知道维沙纳特对您意味着什么，”希里克说，“难得您以为我愿意让我的乔奇尼亚知道这些吗？我甚至没有告诉他我是一个黑暗法师。哦，您一定又在想，像我这样卑鄙的黑暗力量效忠者怎么可能在乎一个孩子——”
“我从来没有这么看您，”玛格丽特急忙说，“我一直知道您是很好的人。”
“很好的人，哼，在高贵的光明神的仆从眼中我恐怕根本算不上是人。”希里克哼了一声，不顾玛格丽特难看的脸色，“但是我得说目前为止我还算是一个人，而这仅存的人性也仅仅是因为我的侄子。事实上自从我的哥哥和嫂子死后，对我来说，乔就是我自己的儿子，是让我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值得我关心的唯一事物。”
玛格丽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真的非常对不起。”
“别总是摆出一副欠了我钱的样子，我已经说了他们的死与你无关。”希里克皱了皱眉头说，“我记得玛格丽特*特蕾西圣女早在那次清缴黑暗法师前几年就失踪了。黑暗法师就算性格邪恶，可是头脑并不糊涂。若真要迁怒您和您的儿子，我恐怕早在三年前就动手了。”
“所以我对您一直非常感激，”玛格丽特说，她的脸色更加苍白，“尽管您从来不信。”
“感激从来都是没有用的。”希里克说，“如果我那可怜的哥哥和嫂嫂在天之灵知道的话，他们大概也会说什么感谢之类的话。然而对我来说这有什么意义？他们已经死了，不会再活过来了。”
“所以您坚持要告诉孩子们么？因为过度的保护和隐瞒如同事后的感激一样无用？”玛格丽特问。她似乎有些理解了眼前这人的看法。
“是的。一旦您死了，我可不希望您的儿子把怨气撒在我身上。虽然我不在意一个小孩的愤怒，但是万一伤害到了我的侄子，对我来说可就不太妙了。”希里克坦率地说。
“噢，到底是谁保护过度……”玛格丽特心里想，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个心知肚明的微笑。
“不过这当然不是主要的原因，”希里克继续说，“更重要的是，我得让我那孩子知道，说不定哪天他的叔叔也会随他可怜的父母一起去了。”
“希里克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玛格丽特急急地问，“难道您会发生什么不幸？”
“防患于未然，夫人，防患于未然。”希里克说，“我研究了您身上的诅咒三年，很显然它并不属于您曾经效忠的阵营。但是如果说它属于我的学术范畴——至少表面上确实如此，那为什么我三年来的努力却无法使其得到一星半点的改变？就算是个比我位阶高很多的黑暗法师，至少我应该可以搞清楚它的性质和作用，而目前为止我说知道的只是它在无形中侵蚀您的健康，一如我三年前就知道的那样。”
玛格丽特夫人脸上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
“您会因此遭受危险吗？希里克先生。”她担忧地问道。
“我不知道，”希里克答道，“而未知是最可怕的。因为它无法被预测。而魔法这东西，您知道越是无法预测越是多么可怕。”
“那么，停止在我身上所做的研究吧，”玛格丽特坚定地说，“既然您无法改变它，至少不要让它波及您。”
“夫人，这就是神职人员和魔法师的不同。”希里克说，“对于魔法师来说，魔法是他们一生的追求，他们至亲的伴侣，默契的搭档，具有无可抵挡的魅力的情人。没有了魔法，没有了对魔法研究的热情，魔法师也就不成为魔法师，他们的存在就失去了意义。这也是我至今不愿正式教乔奇魔法的原因。”
玛格丽特默默地看着他，小声说：“我理解您这种狂热，当初我对于神殿的执著也是这样。”
“而您背弃了您的信仰，我却没有。”希里克说，不顾玛格丽特的脸已经失去了人色，“三年前我就决定要解除您身上的诅咒，三年后我的决定仍然没有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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