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仇恨深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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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上,独臂少年卓然独立,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神采。地面上,归邪自头到腹部,一条深而长的血口,煞是触目惊心,他倒在血泊中,脸上还残留着惊恐和讶异。
此时此刻,时空仿佛都已冻结,周围的气息也在瞬间凝固。在场的一众魔族军被这一幕吓得瑟缩不已,竟连惊呼叫喊的勇气都没有。他们中更没有人先迈步逃走,说不定他们中有人动一下,就会成为又一个刀下亡魂。
怀孤鸿看到眼前此人,再也按捺不住激动,喊道:“金师弟,怎会是你?”那独臂少年正是金诚易。他为何会拥有醉刀狂的宝刀和绝学,确实令人捉摸不透。但他一出现,便灭了魔军头领,不由让在场的人暗赞他少年英雄。
乍见自己师兄,金诚易也惊喜无比,他忙蹬出一个箭步,人已掠到高台上。只露得这一手,怀孤鸿已看出金诚易虽然惨遭断臂之祸,但他眼下的修为比起以前不知要高出多少。金诚易向付淳作揖道:“玄武宗门下金诚易,见过付城主。”付淳很是高兴:“玄武宗果然人才辈出,这次又帮了望舒城的大忙,真不知如何感谢。”他这句话当然也包括公冶玲他们一行人。金诚易道:“杀归邪,一是除魔卫道,二是为了报双亲被杀之仇。”此语一出,均出众人的意料之外。
怀孤鸿更是纳闷不已,这归邪不过比他年长几岁而已,他父母被杀之时,归邪不过是名四五岁的儿童,又怎能行凶杀人?公冶玲已不禁问了出来。付淳也问道:“不知金少侠双亲为何人?”金诚易道:“家父乃‘神州大侠’金开元。”一听到神州大侠之名,付淳马上意识过来:“原来是神州大侠的独子,真是幸会。”金诚易继续说道:“那日的记忆,金诚易始终历历在目,父母和家里的二十余口人在一夜间全被杀害,我当时躲在一口大瓦缸内才幸免于难。后来师父收留了我,传我武功,才使得我能活到现在。”讲这话时,金诚易的脸上挂满了悲凉,“随着自己的长大,我了解了当年父母惨死的情况,他们是受了奸人释放的剧毒之气这才毙命的。而能够释毒杀人于无形,当属魔族的嗜血邪王。可如今邪王已然过世,要想报仇只能寻找他的传人。现在归邪已死,这既可以泄我心头之很,又为江湖除了一大祸害。”
神州大侠金开元,是在三十多年前叱诧江湖的一代豪侠,曾经一人将魔族的最高首领魔皇重伤并生擒。但魔皇异常的狡猾,最后还是让他侥幸走脱。当时江湖上就有很多的好心人告诫金开元,魔族如此受挫定会报复,要他带家人躲避一阵。但金开元无视邪恶,照样天天和朋友家人谈笑自若。可厄运终究还是到来了,在一个深夜里,一群陌生人冷不防地杀入金府。待家丁们反应过来,已被邪王的传世弟子用血绝波给毒倒。就算是金开元夫妇也未幸免。金开元以中毒之躯苦战,最终被邪王弟子狠招杀败,自己的首级还被敌人割了去。
“师父!”金诚易注意到了浑身被铁索缠绕,狂态毕露的公冶无极,“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干嘛把师父吊在那里?”怀孤鸿忙道:“你不要紧张,我们也没搞懂事情的缘由,一切说来话长。”公冶玲不忍道:“城主,你快撤了机关,把爹爹放下来罢。”付淳摇头道:“公冶掌门定是被人下了蛊,所以才会失了本性。现在放下他,他还是会不断杀人。若让他走脱,再要找到他就困难了。”怀孤鸿担心道:“再这样下去,师父会被绞死的。”付淳道:“不用担心。”于是他又朗声道,“你们这些魔族败类,想待在这里等死吗?还不快滚。”那些魔族的人早已归心似箭,听了付淳的话,哪里还敢停留,你争我夺地抢着出城。
其实这一仗下来,望舒城这方面伤亡也很严重,付淳不愿再看到牺牲。既然敌方主将已死,魔族吃了大亏,那也就足够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挽救人性尽失的公冶无极,这同样为非常棘手的事情。
见魔族一干人已全部撤离,付淳飞至公冶无极身旁,霍然一掌便往他后脑劈落。公冶无极虽四肢受缚,但敏锐度丝毫不减,他后背骤然暴出一道真气反袭过去。付淳凌空转体,绕到他的侧旁,兔起鹘落地将两枚“定魂针”扎入公冶无极的要**。公冶无极吃痛后暴怒无比,他努力地撼动着躯体,但缠身的铁索只会越发地收紧,让自己陷入进一步的痛苦中。付淳瞧准机会,又是一个大翻身,将三枚“定魂针”把他背部的三处大**也一并封住。这下,公冶无极的狂态已渐渐消减下来,不久便昏死了过去。“撤阵。”付淳一声令下,公冶玲已迫不及待地掰动机括,铁索全部回位,但同时“天森六道”也毁于一旦,要重新进行建造。
公冶无极无力地从高空摔下,正好被付淳接住。公冶玲等人已急急地赶来看公冶无极的状况。“五使者听令,你们速去照顾守卫军的伤势。两位将军,你们去打理战后的残局。其余的人随我来。”公冶玲,怀孤鸿,金诚易,段韶安和崔席敏跟着付淳进了琼冠阙楼。
只见公冶无极全身鲜血淋漓,面如白纸,整个人就像虚脱了一样。怀孤鸿他们师兄妹三人早已急得热泪满眶,对眼前师父的遭遇充满了疑惑。“你们先出去罢,我来救他。”付淳对怀孤鸿等三人说道。段韶安道:“城主,你要用‘死恢复燃功’?”付淳道:“也只有如此才能挽住公冶掌门的元神。”段韶安急道:“可是……”付淳打断道:“不用再说了,你和席敏去门外给我护法。”段韶安欲言又止,只能和崔席敏一同告退。怀孤鸿等人因为担心公冶无极,只是到了后殿稍作歇息。
三人互道起了别来情由。“我早就从步斐影那儿得到师妹被救的消息了。”金诚易道。公冶玲问道:“你因为挂念我,所以专程来看我了?”金诚易道:“才不是呢。”公冶玲佯嗔道:“甚么?你不挂念我?”金诚易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啦,师姐。只是我这个断了一臂的废人,也要师兄弟们放心我出门啊。”怀孤鸿苦笑道:“你若是废人,那我算甚么?”从怀孤鸿口中,金诚易了解到他武功尽失的情况,心里不由一寒。公冶玲忙岔开话题道:“那你还不是出门了吗?对了,你刚刚使的是什么刀法?从没看你用过刀呢。这把兵器又是从何而来?你是不是有奇遇啊?说来听听。”金诚易道:“师姐,你问题还真多。好,我慢慢跟你们说。”
那日,花情因为玄武门众的要求外出寻找公冶无极的下落,顺便打听公冶玲的安危。金诚易在门派中也是等得焦躁不安,他想和花情一同出门,但同门人全部反对,金诚易也只有独自苦恼。
就在一天,金诚易一人在昆仑山上散步,忽然发现雪地里躺着一个老人,看他神情倦怠,白雪已将他的大半个身体覆盖,看来这个老人已在这儿躺了有一阵子了。金诚易过去询问才知道,这位老伯摔坏了腿,现在已不能走动。金诚易本来认为他只是个寻常老百姓,但寻常老百姓怎会来到昆仑山这苦寒之地?而且在雪地里呆了这么久还没被冻死,除非他有练武之人的体质。果然,他在那老人身边发现了一柄光彩夺目的宝刀。
出于好心,金诚易将那老人救了回去,并安置在自己的房中。每天,金诚易都会去药房抓些驱寒补气的药来,但这老人的脚算是完全残废了,就算他日后精神恢复,也不可能像常人一样行走自如。金诚易坦诚地将这些情况告知老人,老人很冷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但从他布满红丝的眼中,仍能看到那悲愤的怒火。老人仰天怨道:“杀千刀的叶旋,我一定要去你的人头。”
叶旋。这个名字深深触动了金诚易。他怎会忘记这个名字?是他砍掉了自己一条手臂,使自己“飘忽腾箭”的技艺付诸东流,他痛恨叶旋,何尝不想将他扒皮拆骨?“叶旋?你是说巫月教的叶旋?你认识他?是他伤了你?”老人怔怔地看着金诚易,一语不发。金诚易续道:“你不用担心。这里是玄武宗,我是掌门公冶无极的弟子,你尽管说出来。”那老人一听到玄武宗的名字,浑身一颤:“这里是玄武宗?太好了,那你定是怀孤鸿的师弟了。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找到了这里。”于是那老人将自己的身份全盘告知于他,原来这个老人就是醉刀狂白戈。

当初在巫月教的那场血战,怀孤鸿,流云和公冶无极安然逃离。但求败和白戈仍在那矮屋的屋顶上与叶旋缠斗,唐雪琪想拦住怀孤鸿的去路,却被朗空截住,两人也战成一团。但唐雪琪的武功修为差朗空太多,才不久已被拂尘扫中,狼狈地逃走了。朗空刚想飞上屋顶助阵,叶旋手下的四个高手已杀尽了瀚海水将,将朗空死死围住。经过了连番的恶斗,朗空毕竟年事已高,在体力上已有些力不从心,和四大高手对拼,只感到吃力无比。
叶旋要连战求败和白戈原本是不可能的事,但事先两大高手都已受了伤,且与水将鏖战,内力上都有所虚耗,叶旋使出浑身解数倒和他们斗得难分高下。但眼下已逃走了三人,若是再拖下去,自己的损失只会越来越大。“师父,你真的要和我作对吗?”叶旋问道。求败攻招不停,大骂道:“小畜生,谁是你师父?”叶旋冷笑道:“我百般容情,你却得寸进尺,休怪我不顾师徒之情了。”白戈狂笑道:“范老兄不认你这个徒孙,你却死命地套近乎,真是虚伪。你有本事杀掉我们,就不用客气了。”叶旋道:“好。”
只见一道耀眼的紫电喷击长空,叶旋的手中已多了柄紫气腾腾,邪意盎然的宝剑。“紫煞剑!沉默了这么多年,你终于肯让它出鞘了。”求败露出了兴奋的神色,因为“紫煞绝剑”才是叶旋最强的武功。“这柄剑已沉睡了六年,不知我现在用来会否生疏。不过能让我紫煞剑出鞘,你们还是第一人,相信这一战会变得越发有趣。”叶旋说完,人已身化紫色苍龙,如夜叉般的鬼魅一剑铺天盖地地刺来。
求败用出“三才朝元手”与白戈的“醉八仙”配合,但叶旋有了紫煞剑竟似变了个人,非但内力瞬息翻倍,出手的迅捷程度也到了神鬼莫测的地步。白戈一个疏忽,手臂被剑锋划破皮肉,只感到火辣异常。求败连环纵跃闪避,才险险躲过敌人飘忽的一剑。“可恶。要不是我受伤在先,内息涣散,你纵使有三柄紫煞剑也未必能奈何我分毫。”求败关心白戈伤势,不愿再进招。
另一边,朗空竟已不知去向。那四名高手均飞上屋顶,朝求败和白戈发难。“一帮混蛋,只懂趁人之危,今天老头子跟你们拼了。”白戈吼完,便准备挺刀而上。但与此同时,求败感到身后的叶旋杀气源源上升。“他们想搞两面夹击,这我和老白可万万抵不住。”于是求败鼓足内力抓起白戈的衣领就往外丢:“老白,千万不要白白牺牲,给我好好活着。”但求败这句话的声音越来越轻,因为白戈已被求败扔至千里之外。“老范,不要啊——”任凭他怎样地喊,自己却像断线风筝已远离了巫月教的范畴。
可不偏不齐,白戈掉入了一片洪流,他难以抵抗大自然的力量,被卷入了狂涛骇浪之中。他斜眼望去,水的流向竟是一道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这一惊非同小可,白戈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待他再醒来,人已漂到了岸上。白戈只感到双腿剧痛,原来是他随着瀑布跌下时撞到了水中的礁石,因而膝盖骨尽碎。幸好他被当地的农民所救,当地人用草药给他服用,又以木板给他接上断骨,白戈就在村舍中就这样住下了。才过了几天,他听说有村民要赶往昆仑山办事,玄武宗三个字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于是他抄起一支木棒,一拐一拐地偷偷把自己藏在了那村民的马车内。
但就在抵达昆仑山的时候,那些村民不熟悉山路,在山腰上不甚滑跤,马车顺着山路跌跌撞撞地坠了下去。白戈因为受颠,整个人被从马车里甩出,正好丢在了路边,此时他已不能动弹。还好最终遇到了金诚易,才捡回一条命。
……
“快去救老范,快去救老范。”白戈激动地喊着,以致他触动旧伤,连连猛咳。金诚易道:“你放心,我和叶旋有不共戴天之仇,就算不是因为你,我也一定会去找他。”他忽又续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也很担心师兄他们,我想应该先找到师兄,再从长计议进入巫月教。”白戈仰天哀叹:“也只能这样了,真希望老范没事。”金诚易道:“他既是叶旋的授业恩师,相信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即使叶旋不伤求败性命,却不知这个魔头会对求败耍怎样的手段。
白戈的身体渐渐恢复过来,为了感谢金诚易,白戈愿传授“醉八仙”给他。“你虽然断了一条手臂,但并非从此一无事处。我这套‘醉八仙’讲究一心一意,心沉手稳。只要你全神贯注,用心去体会刀意,一定能够将这刀法发挥到极致。”白戈耐心地口授了刀诀和与之匹配的内功心法,还把自己手画的刀谱拿出让金诚易学习。若金诚易有甚么不懂或是疏漏之处,白戈都会从旁指点,可惜他不能当场演示,但也多亏金诚易悟性高,短时间内,“裂地元灵斩”已有小成。
待悟出第二招“雷霆霹雳斩”,金诚易便迫不及待地要下山。“下山之后一切小心,每天都要练习刀法,不可懈怠。这把刀我留着也没有,就送你罢。”白戈知道自己已残废,只有把希望留给眼前这年轻人。金诚易一拜而下以示谢意,留了封信给师兄弟们,说自己有事要下山,托他们好好照顾白戈。于是,自己就偷偷地溜出了玄武宗。
在路途中,他听说了望舒城中漫延毒气之事。待深入查明后,就得知金药王已断定出这是氤氲之气闹的鬼,这下激发了金诚易多年来心中的仇恨,他决定先去望舒城,完成他多年来的报仇夙愿,谁知一箭双雕,非但大仇得报,也和他的师兄师姐们相遇了。
……
公冶玲听得胆颤心惊,他知道怀孤鸿就是在这次血战后才失去武功的。金诚易道:“聂师弟的死讯我也获悉了,叶旋这厮非死不可。”怀孤鸿惭愧道:“刀狂前辈重伤致残,求败前辈生死未卜,朗空前辈下落不明。怎会是这样?我这个废人却安然地在这里,好没用,好没用。”说着,他用力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公冶玲哭喊着阻道:“不准你这样,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爹现在的情况也很糟,你是他的二弟子,大师兄不在,你就是带头人。你这个样子,不是在让叶旋看笑话吗?”怀孤鸿渐渐冷静下来:“对不起,师妹。”
练功房里传来了巨响。“城主!”段韶安和崔席敏飞快地推门而入,付淳汗流浃背,面色苍白地倒在地上,公冶无极也躺在一旁,仍旧不省人事。“城主,你怎么了?”段韶安一把将他扶起。“公……冶掌……门……果……然是……遭……人……下……药……入了……魔,我……已……将……他的……魔……性……驱除……了。”此时,怀孤鸿等人也进入了屋内。“这……”怀孤鸿对眼前的情况表示不解。段韶安道:“你现在知道我刚才为甚么要阻止城主了罢。城主运用死恢复燃功对自身的伤害极大,当初他为了救我,元气大伤了大半年,这次看来持续的时间会更长。”付淳道:“小……事情,不……碍……事……的。你们……快……扶……公……冶……掌……门……回房……歇……息……罢。”怀孤鸿知道付淳要好好调息,不能再有滋扰,只能向他一拜,扶着公冶无极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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