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论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花艳艳,花艳艳,妖娆巧似妆,琐碎浑如翦,露凝色更鲜,风送香常远,一枝独茂逞冰肌,万朵发妍含笑脸。花艳艳,上林富贵真堪羡。”唐伯虎唱了第二段。小徐姐姐身如弓,臂如翼,轻纱席卷,香气四溢。唐伯虎听祝枝山嘀咕了一声:“啧啧,腰身真柔韧。”唐伯虎心说,那当然了,最柔韧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呢。
琴声转急,唐伯虎接下来继续唱:“雪飘飘,雪飘飘,翠玉封梅萼,青盐压竹梢,洒空飞絮浪,积槛耸银桥,千山浑骇铺铅粉,万木依稀着素袍。雪飘飘,长途游子恨迢遥。”
小徐姐姐跟着节拍,在桌子上连打了十几个旋儿,但见彩纱雾般飞过,却看不清佳人身影。
王翘看得分明,指尖轻弄,急促的节奏转向舒缓,唐伯虎最后一段歌词出来:“月娟娟,月娟娟,乍缺钩横野,方圆镜挂天,斜移花影乱,低映水纹连,诗人举盏搜佳句,美女推窗迟夜眠。月娟娟,清光千古照无边。”
小徐姐姐玉臂轻抒,脸上绽着浅浅的笑容,眼睛含情脉脉地盯着唐伯虎,渐渐地俯下身来。嘴唇和小唐的嘴唇,相距不过三寸,停住了。
祝枝山急了:“别停啊,没亲上啊。”
唐伯虎和小徐姐姐这是摆造型呢,心里都在得意两个人配合默契,珠联璧合,没想到被祝枝山这一叫,笑了场。小唐顺势把小徐姐姐一抱,从桌子上抱了下来。小徐姐姐早已经香汗淋漓,娇喘阵阵,双手搂着小唐脖子,那般小鸟依人,真是让人羡慕死。
就在这温香软玉情意绵绵的时候,煞风景的来了。文征明放下酒杯,来了一句:“仍然不信!”
祝枝山奇怪了:“酒也喝了,美人也看了,歌你也听了,你还有什么不信的?”
文征明说:“我只信了一半……这个酒,和诗歌它的确有关系,李太白斗酒诗百篇么。但女人的确不是必须的。难道我们以后写作文,诗词唱和,都得有女人么?没有女人就什么都写不出来?”
这就是抬杠了,一般老讲,老实孩子、平时不太爱言声的,突然出现抬杠现象,那只有一个解释:喝多了。但文征明在座位上坐得很直(其实是不敢往两边的女孩儿身上靠),而且仍然振振有辞,这就让祝枝山和唐伯虎产生了错误理解,认为是这小子思想没转弯,酒还没浇透。这么一来,工作还得继续啊。
唐伯虎不急不慌,让小徐姐姐坐在自己腿上,左手绕着她的腰,右手伸出来,说:“柳树头需要严密的论证,今天我还就得把这事儿说明白了。道理要讲明,人生要参透,这水平才能提高。”
祝枝山一看,嘿,还有节目呢,立马叫店家拿过纸墨笔砚来。借着醇酒美人,发飙写作文,那是小唐的一贯作风。
唐伯虎右手接笔,下巴搭在小徐姐姐肩膀上,笔走龙蛇,哗哗哗,写下了一篇流传后世的香艳**大论文:
有酒无花,端的为省酒,有妓不佳,也难当作有。选妓要班头,方才是对手,不论酸甜酒,须倾一百斗。烂醉酕醄,通宵不肯走。非是要出丑,世事多参透。一朝那话儿来,要耍不能够,想人生有几个九十九?
荏苒春光,不觉归去早,老朽容颜,怎能又还小?明月尚可邀,昨宵难再找,绿衣红裙,一刻不可少,万事由天,何劳空自吵。甜的苦的,一般样老。甜的多欢乐,赴了些有名席,睡了些风流觉,把一个张揭老儿干罢了。

一主一宾,一个知心表,一味一壶,一轮明月皎。或把话儿嘲,几将琵琶扫,只唱新词,旧曲多丢了,只论今番,往事多勾倒。今年觉比去年老,紧耍着光阴到。今日说你忙,明日说无钞,问先生哪一日才是个好?
竞短争长,世事何时已?富贵贫穷,由天不由己。七十古来稀,而今岂止你?风雨忧愁,又常多似喜。屈指寻思,前途能有几?是会的从今日受用起,莫为千年虑。对景且开怀,有酒需招妓。既为人,须索要到底!
这一番慷慨陈词,说的是人生易老,有啥乐呵事就赶紧去享受,别等着老了后悔。话是说给文征明听的,大家看了都受教育……就是搁到今天,也是铮铮作响,振聋发聩。端着拘着,都是为什么啊?
众人伸头看着,嘴里念着,啧啧称好。原来小唐和小徐姐姐交往,不是白交往的,而是有理论依据的。祝枝山都看傻了,摇头晃脑,翻着眼睛在那琢磨,杨循吉一边看一边狂呼乱叫拍桌子。只有文征明,正襟危坐,不动声色。大家还以为他不信呢,仔细端详,原来是喝多了,睡着了。
效果达到,小徐姐姐拍了拍巴掌,众人立刻行动。其他姑娘们“唰”地一声没了踪影,去船上安排去了。杨循吉在这儿看着酒席,唐伯虎祝枝山扶起文征明,小徐姐姐带路,便往外走。
走到酒馆外边,小风一吹,文征明似乎醒了,问:“咱们这儿是去哪儿啊?”
“回去睡觉,你喝多了。”祝枝山说。
文征明点点头:“行……睡觉,但就是睡觉了……我也没想明白……女人和诗……”
“明天再想吧,天一亮,你就全明白了。”唐伯虎劝道。
文征明说:“好,但愿如此。”说完就垂了头。他道儿已经走不动了,浑身软绵绵,只能任由那哥儿俩摆布。
船停得离酒馆并不远,走不了几步就到了。不过把文征明弄上船挺费劲,因为船板太窄了。最后祝枝山咬咬牙,说:“为了柳树头我豁出去了。”一弯腰,把文征明背了起来,一步三摇万分惊险地上了船。
到了船上,文征明就被移交给女孩儿们了。祝枝山还有点担心,问小徐姐姐:“里面儿什么情况啊?”
小徐姐姐调皮地笑着,低声说:“小王姑娘已经脱得光溜溜赤条条地,钻在被窝里了。”
祝枝山叹道:“安排得好,安排得好。这样节奏快,事情办得成。”
小徐姐姐道:“一听说是和大才子睡觉,那小妮子麻利着呢。”
几个人说笑着下了船。小徐姐姐说:“让她们几个在这儿看着,省得那柳树头半道儿跑了。咱们继续去喝酒,静候佳音。”
祝枝山说声好,又招呼唐伯虎把船板给撤了。那船慢慢地,就漂到河中央去了。
几个人回到饭馆,杨循吉问:“好事成了?”
大家点点头。再往外看,那酒馆半截台子伸在水里,栏杆之外,天上一轮明月,河上一叶孤舟,然后,船上的灯灭了。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