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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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里我找到了你
在哪里我迷失了自己
东海常常会想,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为什么有的人只是擦肩而过,而有的人却留在了他的身边。虽然其中有些人只是短暂的停留,但他还是为此感到不可思议。而他更不可思议的是,为什么其中会有这样一个人,拥有很特别的能力,在他任何需要的时候,都会出现呢?而为什么就是这个人而不是其他一个人?
为什么就是金基范呢?
东海在厨房洗了碗,出来的时候基范刚刚放下电话,看到他就报以一贯的微笑:“东海哥,明天有时间吗?”
“嗯?有事吗?”东海走到他的面前坐下。
“我上次不是说认识一位需要钢琴师的叔叔么,我把你弹的那首曲子传给他了,他刚才打电话来说要见见你。明天可以吗?”
到底,基范还是如他承诺的帮东海找到了兼职。不知为什么,东海反倒不安起来:“这个……明天,我得回学校……”
“明天不是休息么,回学校做什么?”
“校庆表演,跟他们约定好了的。”
基范靠在椅子上看着东海,他发觉他心中,不仅仅是失望:“那就不能去了吗?”
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语气,都是东海最不能承受的。基范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他每一次想拒绝都有一种背叛的罪恶感牵制着他,他怎么能伤基范的心?他凭什么伤基范的心?
东海想了想,说:“明天上午可以吗?我下午再去学校。”
基范直直的盯着东海,许久,终于微笑着点点头:“嗯,好的。”
可是为什么心中掩藏在失望下的寂寞仍没有随着东海的迁就而烟消云散?是不是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种下了什么,而他竟全然不知?那么,种下的,是什么?
“谢谢你,基范。”看到面前东海真诚的感激,基范觉得心头被敲了一下,有点疼。
“不……”我承受不起。
你一定不曾想过我所做这一切都是处于何种目的,抱着何种心理。
如果你知道了,一定会害怕的。
连我自己想到,都觉得害怕。
东海歪着头,看着基范问:“基范,你在想什么?”
基范醒过神来,眨眨眼睛:“呃……没什么。”
“那去洗澡吧,很晚了,该睡了。”
“嗯。”
基范站起身走进浴室,在回身关上门的时候,又看了一眼坐在窗边向外望的东海。
不好,又开始了。
那种心痛的感觉。
一点一点的侵蚀着,一点一点的吞噬着,将他带入一个无底的黑洞。
每次想到也许明天就再也见不到东海,基范都会有这样的感觉。
患得患失,所以要用尽一切的办法将那个人留在自己的身边,留在自己的视线里。连眨眼也不想看不见,睡觉都在害怕,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一直一直看着东海,只要能看见,就好。
他知道如果有一天看不到了,他的心一定会疼得碎掉。
只是光想到,就已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所以我想让我坚定的不离开你的理由,只要有这样的心痛就够了。
基范洗完澡出来,看到东海正从卧室里往外搬被子:“哥,你在做什么?”
“哦,你睡房间,我睡外面。”东海捧着被子挡住视线,微微的侧过头才勉强能看到基范。
“这么麻烦做什么,一起睡啦。”他来可不是想赶东海睡客厅的。
“啊?不……不用了……”莫名的一阵紧张,东海的左脚绊住右脚,跪倒在地上,幸好有被子垫在下面并没觉得太疼。
基范哭笑不得:“你在做什么啊?”才发现他是这么笨拙的人,还真是让人省不下心呢。基范蹲下身扶过东海,揉着他的膝盖,问:“疼不疼?”
“不,不疼。”东海缩了缩腿,拨开基范的手低下头。
基范看着东海,问:“东海哥,你怕我吗?”
东海明显的怔了一下,摇摇头:“不一样的。”
基范跟那些人是不一样的,而我,也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不知道。”东海无辜的张着眼睛望向基范,似乎是希望基范能给他一个答案。
基范微笑,带着东海看不出的苦涩,宠溺的揉了揉东海的头:“那就一起睡啦。”
一阵沉默,东海点了点头,基范从地上捧起被子走进卧房,东海看着他的背影,伸手摸了摸膝盖,感觉有点疼了。
有人说,当你让我感觉到疼,我就已经最喜欢你。
只可惜,东海是好久以后,才听说这一句话。
熄灯之后,一切归于寂静,只听见时钟滴答滴答的行走。
东海一直以为夜就是绝望的黑色的,看不到一点光亮。说不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一直这样认为。而他现在所见的是墨蓝色的天空,上面挂着金黄色的月亮,仔细看看,竟然还能看到几颗星星,真是神奇。在他以前的房间里只能看到耀眼的霓虹夜景,灯光染红了半边天空,根本找不到星星的踪迹。
而现在,星星的光就在他的眼睛里舞动。
基范突然开口:“很漂亮吧?”
“啊?”东海还以为他睡着了,被他这一声吓了一跳。
基范双手背在头后,望着窗外,像自言自语似的低声说:“我以前自己住在这里的时候,经常会对着外面的天空想,如果我不是金基范,不是这个叫金基范的人,我还会拥有什么,每一天每一天的想,每一天每一天的失望,因为好像,抛去表面的浮华,我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我的一切都是别人给的,我的一切都是别人的,甚至包括我自己……”
一无所有?多么熟悉的词语。东海以为它只能用来修饰自己这样的人,他一直羡慕的基范竟也说自己一无所有。是这样的吗?不说显赫的家势,他至少还有父母的疼爱,众人的宠爱,可是,也许这些并不是基范想要的吧?
东海突然觉得很委屈,他一直想要的却是别人不想要的呢。
“东海哥,你觉得我这样说很虚伪吧?”
“……没有。”
“呵呵。”基范自嘲似的笑了笑,他不懂东海,反过来东海也不懂他。那一堵水晶的墙啊,如果刚才东海‘嗯’一声,他都会把它敲碎了“东海哥……”
“什么?”
东海以为基范还会往下说,但基范只是翻了一个身,闷闷的说:“晚安。”
东海愣了一下,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暗淡的月光投进来,房间里空旷而迷离,寂寞游弋在空气中弥散四周。
基范背向着他,东海看着,开始自责。很过分吧,顾影自怜的说着自己什么都没有,却仍是抓住了基范的手,将他拉进自己的世界,却不曾真正为他打开大门。
如果换成是他,也许早就忍受不住逃走了。
而基范却留在了他的身边,分担着他的痛苦。
那么基范的痛苦呢?
为什么他就不曾想过呢?
为什么他就不曾想过,他是不是也应该为基范分担一些什么?
东海转过身,咬咬唇,伸手拉了拉基范的衣服:“基范,你不要生气。”
“我没有,好好的生气做什么?”如果要跟东海生气,他早都被气死了。
东海拽着基范的衣角,小声的说:“基范……你还是有我的。”
东海看不到,在他说过这句话之后,基范眼中瞬间涌上来的泪水。泪水占满眼眶,让他不敢合上眼睛,因为会溢出来,溢出他突如其来的幸福。他舍不得。
没有关系了,不了解你也好,有距离也好,只要有这一句话就够了。
你,还是有我的。
只要有这样一句话,冰冷的心也可以变暖,我便可不去计较那些繁华表面下的空虚。
这一句话,足够占据我的生命。
谢谢你,东海哥。
谢谢你。
东海哥……
谢谢。
泪水在眼眶里转了一圈,最后还是掉了出来。
第二天起得有些晚,阳光刺激着酸涩的眼睛,基范翻身将头埋在枕头里,过了一会才爬起来,迷迷糊糊的就唤:“东海哥……”
没有回应,旁边的床是空的。
基范不由得提高了声音:“东海哥?”
“嗯?嗯?我在这里。”东海从厨房跑过来,身上还系着围裙“你醒了,有事吗?”
基范直直的看着东海,似乎终于清醒过来,眨眨眼睛,摇摇头:“呃,嗯,没事。”
只是害怕你又一声不吱的走掉了。
基范想他这样,是不是太神经质了?再下去,他会疯掉的。
然而他却也只有苦笑,他知道,他改不掉的,戒不掉的,这种心情。
想抓住一样东西的心情。
在那份空虚将他吞噬之前,让自己拥有一些东西,否则他可能连自己也失去了,迷失在金光灿烂的城堡里,做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
他才不要。
也许他的父母到现在都在震惊,一贯乖巧的儿子那天怎么会跳起来跟他们扯破脸皮的反抗。也许他们也一直都不知道在他小小的身体里潜伏的叛逆。但也没关系,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反正他们也不在意,他们只会逐渐平复惊讶,然后依然按照他们的想法来规划他。
所以,他们还是不了解金基范这个人的。
就像他撒谎他们也不会怀疑一样。
那些无关紧要的谎言只是想让他们重视他的存在,但到后来他为自己愚蠢的行为感到后悔,那只让他发现原来无关紧要的其实是他。
真是太可笑了。
可笑得,让他觉得疼。
有时候,基范想把这种疼的感觉告诉一个人,但是另一些时候,他也会觉得自己这样说很矫情。
吃过早饭,东海把一切都收拾整齐了才换上衣服跟基范去了那家西餐厅。
经基范介绍,这位姓张的经理对东海也满赏识,让他现场小弹一曲。东海有一点紧张的向基范投去求助的眼神,基范只是微微的笑。
开始发挥得还算平稳,琴声飘飘,声声悦耳,但中间出现一点小失误,弹错了两个音符,东海立刻涨红了脸,越发的不知所措,后面的旋律乱了大半。东海垂下头,停了手。
“东海哥?”基范疑惑的看着东海。
东海默默的转过身,羞愧得抬不起头来:“对不起……”
“你怎么了?”
“我……”东海不知道怎么解释,他毕竟五年没有碰过钢琴,生疏是难免的。像中学课本里的简单曲谱他还可以弹得顺畅,而这餐厅里的琴谱他见都没见过,根本弹不下来。
张经理看看东海,又看看基范,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可能是太紧张了,习惯了会好的。这几份琴谱你先拿回去看看,明天就过来吧。”
东海有点小别扭,他知道张经理是看着基范的面子,对他不夸也不贬。反而让他的自尊心开始作祟,倔强的想要留在这里,他要让这个张经理知道,基范才没有看错人,他一定会做好的。
第一次,有这样的倔强。
双手接过琴谱,东海深鞠一躬,郑重的道了一声‘谢谢’,张经理想要留他们吃饭,说有话要跟基范谈。基范笑着以东海要回学校为由婉言谢绝了。
出了餐厅,东海左右的寻找公车站,而基范抬手就要叫TAXI。
“你做什么?”
“不是去学校吗?”
“那边不就有公车么?”东海指了指前面。
基范望过去,显然他对这种交通工具是陌生的。
随东海走到公车站,等了十分钟公车才缓缓的驶来,排着队上了车,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基范新奇的东张西望,最后看回坐在旁边的东海,他在看手上的琴谱。
“东海哥,这曲子很难吗?”
“嗯,有点。”
“没关系,你一定可以做好的,我相信你。”
东海抬头看到基范微笑的脸,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觉得如果这样的表情下想隐藏一些东西,别人一定察觉不出。基范从他的手里抽去一张琴谱,皱着眉头看了看,然后摇着头又放回他的手中。
“你看我做什么?”基范才发现东海的视线从刚才起一直没有离开他。
东海回过神,脸一下子红起来,坐正了身子扭头看向窗外。基范看着他,笑了笑。
沉默了一阵,东海自顾的小声的说:“我总觉得你像是天上掉下来的,很不真实。突然的来到我的身边,为我做很多事,总是帮助我,却说什么都不要,只要我快乐。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我有什么可不快乐的呢?所以无论遇到什么事,只要想到身边还有基范,我就觉得上天还是眷顾我的。”
基范转过头,看着东海的侧面,发丝垂过白皙的面颊,融化在窗外的和光之中,他的语气不急不慢,坦然的说着:“而我还是在想着怎样报答你,我一直都觉得你拥有一切,我什么都不能给你。而你却说自己一无所有,我想我是不了解的,但可以理解。基范说会永远陪在我的身边,那么我也不会逃避了,我也陪在基范的身边,不离开,不放弃。所以基范你就不要再那么说了,听起来真让人心疼。”

基范有些不解,有些惊讶,不知道东海想说什么。
东海停了一下,慢慢的低下头,更小声的说:“你还有我,我还有你,我们谁也不是一无所有。”
基范觉得胸口突然被什么东西涨得满满的,幸福的,温暖的,充实的,眼前有些晕眩,视线有些模糊,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永远也不离开,不放弃吗?”
东海重重的点头:“嗯。”
虽然不知道永远有多远,但坚持下去,总会看到的。
基范深吸一口气,别过头。
东海偷偷的瞟他一眼,伸出手勾了勾垂放在身旁的基范的手指:“基范,以后我也像这样把想说的话都告诉你,你也不要隐藏,好不好?”
好像听到了什么破碎的声音,但基范却不觉得疼,反而好像有一股暖流倾泄进来,充满整个身体,最后装不下,从眼睛里流出来。他赶忙用手挡住眼睛,不让别人看到。但另一只手,还是紧紧的抓住东海。
东海也合拢手指,包住基范的手。
不知道基范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也许,有的人,是有的人的劫数。
相反,有的人,是有的人的救赎。
劫数与救赎有如镜象倒置。
就像你于我,我于你。
公车到了学校附近,基范拉着东海跳下车。车门关上,然后嗡嗡的响了两声,又缓慢的开走了。绿色的车壳让它看起来像一只乌龟。
东海与基范走进学校,与同学约定在舞蹈教室里,看来他们已经向老师借来了钥匙,刚刚走近就听见里面噪声大作。东海拉开门,里面的音乐太刺耳,他又缩了回来。
里面的人见到他与基范,关上音响招呼:“你们来啦。”
‘你们’两个字说得很别扭,其实他很想问为什么基范也会来。知道他们是好朋友,在学校就形影不离,怎么放假了还粘在一起?
他们亲密得有些过分了。
不是在今天才这样觉得。
“这就是你说的李东海?”有一个陌生的人从后面走过来,打量东海。同学向他点点头,那个人笑着说:“你好,我是李赫在。”
东海眨眨眼睛,不解的望着他,同学解释:“他是我的朋友,三班的同学,听说你跳舞很好,所以一定要来看看。”
“呃,也没有很好。”东海不好意思的饶头。
“嗯,当然不是很好。”基范过来搭着东海的肩膀说“是非常的好。”
“基范。”至少谦虚一下吧。东海用胳膊捅了一下基范。
基范就搂着他的脖子,将他拉近:“怎么,我说心里话。”
东海扭头看他,他还真是活学活用。但不一会,东海就笑了。
周围的同学,包括赫在都有些目瞪口呆。
李东海是这样的?
还是改变成这样的?
变化可真是大。
以前他总是低着头走路,有些孤僻,很沉默,很安静,冷冷淡淡的感觉,面上也很少有表情的起伏,笑容更是少见。
原来,他笑起来……还满好看的。
像下过雨的天空,又明亮又干净。
可能是不太了解吧,尤其是游夜那事之后,他们就更加疏远了,东海只跟基范在一起,只跟基范说话,只对基范笑。
同学又抬头看了看东海,不知基范说了什么,他一把推开基范,灿烂的笑着看了他一眼,走向这边。基范也摆摆手,坐在后面的窗台上。
东海坐在地上认真的听着CD中他们选定的歌曲,眉头慢慢锁起来,看得出他是投入到音乐中去了。
来排舞的几个同学拉着赫在围在一旁聊天。女生叽叽喳喳的说一些有的没的,班上的趣事,老师的糗事,都逃不过他们的八卦。
突然有人挑挑眉,悄声的说:“喂,你们看。”
赫在抬眼看了一下说话的女生,长得满好看,但眉眼之间不是那么和善。他顺着她扬起的下巴看过去,有一瞬的恍惚。
基范坐在窗台上,靠着玻璃,一只脚踩着窗台,双手都揽着膝盖。他微微的侧过头,目光不偏一丝的落在背向着他的东海的身上。
那时,基范的表情是无法形容的。那温和柔软的眼神漾着春日的波光,星星点点,不着痕迹的流露。他嘴角噙着微笑,满足而悠然。
那样的神情,应该是叫沉溺吧?
沉溺在一种感觉里。
沉溺在一种感情里。
不可自拔,难以自拔,似乎也不想自拔。
而让他沉溺的那个人,屈膝坐在地上,歪着头,不时的眨眨眼睛,抿抿唇,好像全不察觉身后的那道温暖的视线。
是温暖的。
但不至于灼热。
窗外的阳光倾洒在他们之间,那里一片虚白。
是该说那里有距离,还是没距离呢?
在那两个人之间。
耳边有人窃笑,赫在回过头看到刚刚说话的女生。
“他们之间,有问题吧?”
“喂,你说什么呢?”有人搭话。
“这你还看不出来么?他们两个肯定不正常。你还记得吧,上次我们说李东海在PUB跳舞,金基范气得都要吃人了,普通朋友会那样么?”
“那有什么不会,你去我也生气。”
“但是,上次我还看到他们在一起,在学校后面,李东海就靠着金基范的肩膀睡觉呢。”另有人说。
“看吧看吧,他们之间一定有问题。”语气肯定得好像是在说一条定理。
“……”
赫在看他们说得眉飞色舞,心中有些鄙夷。但心情却暗淡了下去,他用余光偷偷的瞟了一眼远处的东海。
他依然那么清澈,那么纯粹。
有一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但女人刺耳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说,李东海可真是厉害呢,连男人也能勾引。”
“啊?”
“啊什么啊,他一个在PUB跳舞的,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吧,为了自己的目的。”
“目的?”
“比如说钱,在PUB跳舞也是为了钱吧?金基范家那么有钱,可比跳舞赚得多多了。”女生微微弯起眼睛,翘起嘴角。
赫在觉得再没有如此可恶的面容了,真是看了就讨厌,终于忍不住喝止:“你有什么根据,不要乱说!”
同学还有那些女生均是一愣,基范和东海似乎也注意到,齐齐看过来。但音响的声音很大,他们都没听清这边的谈话。几个同学都住了嘴,赫在看了一眼东海,默默的低下头。
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就生气了。
反正就是生气了。
转眼天黑,东海合着音乐编了一套的舞步,有不顺畅的地方他还是蹙眉思考。赫在看到,就上来提一些建议。东海还很意外,原来赫在也是舞蹈达人呢。他跳起舞来有力又流畅,十分眩目。
可能是因为有共同语言,两个人即刻熟络了不少。基范依是蜷在窗边看着。
整理好了舞蹈,几个表演的同学都看了一下,达成统一的意见,才各自回家。
东海和基范坐在公车上,东海还是在看琴谱,基范就笑他:“东海哥你还是太紧张了。”
“嗯。”东海也不否认。
“在游夜跳舞的时候,也紧张吗?”难道做兼职都紧张?基范问,但很快意识到这是一个不愉快的话题,又低下头小心的观察东海的神色。
东海想了一下,说:“没有。”
“唔?”
“当时去游夜只想着能赚到钱就够了,谈不上紧张,但有一点害怕。”
原来你也会害怕啊。基范笑,比起东海的一点,他可是十分的害怕呢。
车内的光线很暗,东海索性收起琴谱,回家再看。摇摇摆摆的公车在车站停靠下来,从下面上来两位老人,东海看到立刻让出座位,基范看着他愣了一下,也站起来。两位老人向他们笑笑,道谢后坐下。
末班车,人还是很多,拥挤在车厢里。东海好不容易找到一处搭手的位置。车子发动时猛的震了一下,基范没有扶的地方,顺势撞在东海的身上。
“你没事吧?”东海回头问。
“嗯。”车子开动,基范又向后一个踉跄,幸好东海抓住了他。
东海说:“你扶着我好了。”
基范看着他,在昏黄的光线里他惊讶的眨了眨眼睛,然后微微的笑着靠过来,双手环过东海的腰。
东海的身体明显颤了一下,手更用力的抓紧扶手。但他没有避开基范,基范的胸口贴着他的背,他感受到了咚咚的震动。
他想起了那夜在酒店的床上,基范也抱过他;在他决定离开家的晚上,基范也抱过他。原来这个怀抱,他早已无比熟悉。
在拥挤的黑暗的车厢里,东海轻轻的搭上腰间的手。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做,他只这样做了,凭感觉。
“东海哥。”基范的头埋在东海的肩膀,闷闷的唤。
“嗯?”东海吓了一跳收回手,却被基范抓了个正着。
过了一会,基范才说:“我快要哭了。”
东海怔了一下,问:“为什么?”
“……”
“基范,你怎么了?”
“……”
“基范?”
“东海哥,”终于,基范哽着声音开口“不要说话,就这样。不要动,也不要说话,就让我这样吧。”
让我这样靠着你。
让我这样抱着你。
让我这样,握着你的手。
就这样简单的动作,就够了。
甚至让我幸福得几乎落泪。
基范承认他不够坦诚,他心中始终有一个秘密是不能告诉东海的。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但是面对东海的坦然,他却更加惭愧。他不能以心换心,他做不到,他知道那一步对他也许就意味着失去。
他不要。
所以,下午的时候他想过,他宁愿东海不这样,他宁愿东海心中也有个他不能知道的秘密。
呵呵,可真够贱的。
想着进去。
进去了,却又胆怯着想退出来。
有意思么?
基范在东海的肩头摩挲了一下,将头移到东海的颈窝。
东海的身体又僵硬了,动也不敢动,基范说过的。
基范说不要去游夜跳舞。
基范是他可以帮他。
基范说他们永远在一起。
基范说希望他快乐。
基范说不要动。
基范说的,他从不反对,也不抗拒,从来,一次都没有。他想过为什么,但很迷糊的归结为基范在帮他,他感激,虽然知道那比感激要更多。
否则他刚才不会去抓住基范的手。
他有一点小惶恐,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车里的人上上下下,过了几站,车厢里变得空荡荡的,只剩零星的几个乘客,坐在黑暗的角落,单独的,隔着几个位置映着一个黑影,只有认识的人才会挨在一起。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不是很远,也不是很近,看得见,摸不着。
车上有很多空位,但那两个人一直站着。那一种拥抱,或者叫依偎,真是让人羡慕。贴得那么近,那么近,仿佛心也是连着的。
拥抱着。
依偎着。
在这冷冰冰的夜晚。
冰冷的,压抑的,生硬的,疏离的,寂寞的。
世界。
在这里到处都充斥着令人心碎的,令人发狂的空虚,用繁华,用奢靡掩盖着。
别人也看不到。
也找不到出口。
一直压着,藏着,躲着,无视着,忽略着,却也不能让它消失。还是存在着,一直一直存在,融为身体的一部分,进入骨头,进入血液。
然后发现再想将它抽离出来已经无从下手了,除非扒皮拆骨,剖心沥血。
那么不抽离,能不能填满它?
帮我填满它。
请你。
基范与东海使用的是同样的洗发水,他们躺在一起,柑橘的香味很浓很浓的弥漫在空中。
酸酸的,涩涩的,但是很香。
东海背向着基范。
基范从后面看着他,慢慢的摊开手掌,黑暗中五根手指清晰而立,他又慢慢的握紧,感受力量的包围,告诉他现在他还没有睡着,他现在是清醒的。
可是这一天,他都觉得好像在做梦似的。
如果真的是梦,就让我,就让他,就让我们……
一直这样睡下去吧。
请不要叫醒我们。
基范的手又搭上东海的腰,东海的发梢动了一下。他也还没睡着。
基范凑到东海的枕边,轻声的说:“东海哥,我想我一辈子也松不开手了。”
“……基范……”
“嗯?”
为什么总这样说呢?永远与一辈子,对你意味着什么呢?
“基范……”
“嗯。”
“不要松开。”
……
对我又意味着什么呢?
基范愣了一下,然后将东海拉进怀里。
请不要,叫醒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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