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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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西风门径,黄叶凋零,白云萧散,柳换枯荫,爽气霏霏,翠娥媚抚,聊慰登临眼,故国如尘,故人如梦,登高还懒。
数点寒英,为谁零落?楚魄难招,暮寒堪懒。步屟荒篱,谁念幽芳远?一室秋灯。一庭秋雨,更一声秋雁,试引芳樽,不知消得,几多依黯。
醉蓬莱
安详的夜色中,夹杂着几丝醉人的香意,萧萧的落叶被萧萧的秋风翻动着,直似在如水的月光中喝饱了酒,飘摇起舞……
金水河平静如练,水中的星星,还有天上的星星,彼此脉脉地注视着,眨着忧郁却又充满梦幻的眼睛……
紫阳中学的校门威严地耸立着,枯败的落叶被苍劲的秋风卷起,重重地摔在铁门上,“叮叮”作响,更加重了一分这“天下第一门”的气势。一盏孤独的门灯,忧郁地望了一眼门楣上的一排早已褪了色的黄铜匾,叹了口气,目光转而被地上精巧纤细的龟裂花纹所吸引,不久即觉得倦了,便不再理会扑来的枯枝残叶,昏昏然像要睡去了。
陈婷左手支着腮,右手的笔却点了一张雪白的纸上,两个眼睛不知瞅着哪里,其时正值高三毕业班第一学期期中考试,平时为升学饱吃苦头的学子们此刻却可趁着晚自习的当儿略略放松些心情,若不是晚上风大,推开窗户吹吹风倒是舒爽得很了。
班主任丘枫倒是还在班里,只是他此时他正专心致志地写着教案,左手还夹着一支烟卷,食指与中指已被熏得黑黄,此人烟瘾之重推为全校第一,尽管同事也劝戒,老婆也提醒,他自己也痛下决心,但总是戒之不掉,谁说戒烟是件难事,咱们这位丘老师一年总能戒到几十回。C—501班教室里烟气氤氲,不过时值秋末,几场冷雨下来,气温骤然下降了不少,也就没显得有多闷热了。
陈婷忽得心里烦乱起来,这也不对,那也不对,但碍着上课不敢发作,于是强自将头枕在左胳膊上握着笔的右手轻轻动了动,雪白的纸上立时便出现了几个圆不圆扁不扁的怪圈。
白杉坐在她旁边,双眉紧锁,眼睛瞪得老大,然而政治书上的微言大义终不能锁住意马心猿,没过得多久,就见她弓起了腰,蛇下了背,下巴支在了摊开的政治书上随着嘴巴的一张一合,耳朵里便响起了“咯咯”的上牙碰着下牙的声音。
陈婷忽然想起今天的日记还没有来得及写,事实上这几天因为考试,忙得好像捻捻转儿相似,脑子里昏昏的,几天前新买的本子动也没动,还好她的日记也不求天天连缀。
她打开了新本子,触目所及即是像雪一样白的扉页,心情也立时像雪一样空荡荡起来她总想在上面写几个字才好,但一时却又拿捏不准该写些什么,陈婷文采上虽来得,终究为年龄才华所限,不可能笔意随心文意随情,于是便捏紧了笔尖,凝神思索,这一精神集中起来,方才的郁抑也好了许多,耳目中也容得物了。
紫阳中学在金河镇西郊外,占地五百余亩,师资力量冠绝四省,金河镇虽然在行政单位上只是个乡级镇,但它的发达程度让许多大城市望而兴叹,早年官场曾暗地里流行“宁来金河当镇长,不去西部当省长”的话。甚至有人初步计算表明:它的GDP值超过了世界上一些不发达国家的总和。兜里有钱,自然便要搞些“天下第一”的玩意儿充充面皮,于是这个一百多年以前的老秀才办的私塾扩建到了如此规模。这是闲话。紫阳中学的主体教学楼坐北向南,整体设计呈“王”字形,连廊交错,高低参差,极是壮观。陈婷所在的C—501教室即在后楼四层靠中间的位置,而她的座位恰好靠近窗户,劲风冷冽,身在高处隔窗闻之更觉如莺啼猿啸,凄厉至极,陈婷听了一阵,又想起今天中午时分自己在小公园散步时,纷飞的落
叶被习习的柔风抚弄,宛似春天飘飞的蝴蝶,心中自然而然地闪过一丝寥落之情,她本就是一个容易感伤的女孩,当此之际,也就想到生命匆匆,竟与草木同时而朽。
于是她提起笔,蕴了蕴神,笔尖离纸时,纸上赫然出现了“落叶在秋风里飞”几个字。笔迹清秀端正,足见功力,却无法掩饰主人内心深藏着的多愁善感。
11月7日星期三晴
秋风萧瑟,似乎转眼之间,便已寒意料峭;春梦迟迟,宛若一回首时,人生便尽。真觉得活着好累。
我悟性不高,记性也不好,我想,终究会有一天,我会把我所做的一切事情全部忘记或许连我自己是谁都无法想起,我想,那时也许只有这些残缺不全的文字会陪伴着躺在床上仰头数着星星的我了吧。
人的一生,果成花败,梅绽雪飞,来来去去,失失得得,就在这算也算不清的感情帐中,艰难地走来了,我是一个容易感伤的人,会因一叶而思秋,会因一雨而怀人,我知道我应当记下这些平凡的事情,漫漫人生,权当一次长时间的旅行,只要来也是我,去也是我,就足够了……
她凝住了笔尖,方才还在嘴边的词儿却也不知为何突然间怯场了似的隐了踪迹,她一点法儿也没有,正发着愁,下自习的铃儿却有点莫名其妙得响了,无奈,也只有合了本子,以后再说了,洗漱的时间只有二十分钟。她竟有嫌下课太早的时候,有点讽刺了。
丘枫慢腾腾地收拾了本子,将钢笔别在了上衣口袋上,左手整了整花格子领带,右手将剩下的小半截香烟含在嘴里猛吸了两口,这才心满意足,回家陪着老婆看电视去了。于是有人伸懒腰,有人长出气,亦有人直接站起身来便走,只片时之间便散得干干净净,只听见后门角落里的一对男女生窃窃私语。男生身材高大而壮实,大眼睛,双眼皮,皮肤黝黑,偏生说话声音尖细,如似女儿家一般,性格柔和随顺,偏生威望极高,C—501班成为省级优秀班集体,他这纪律委员功劳不小,看来儒家不以威怒严刑震慑下属的至高境界,并不如近代以来西学批判家们所说的一无是处,这话说的大了些。这男生叫做徐笑然,那女孩儿叫如燕,白夹克,牛仔裤,长发披肩,后脑还扎着一个蝴蝶结,她是学习委员如菲的双胞胎妹妹,性子却比她姐姐霸道得多,自来女儿家人大了心事自然也就多了,倒也无可厚非。她喜欢和徐笑然聊天,特别是心情不佳的时候,总角无邪,我钔也不必详加理会了。
白杉陈婷携手回到宿舍,说笑着洗漱了,便各自钻入了自己的被窝,说是累,可直到熄灯后很久陈婷都依旧清醒得很,索性便睁了眼。
窗外寒星寄意,茫茫的夜空也仿佛给秋风揉皱了,窗内的陈婷呆呆地望着明澈如水的夜,起伏的心灵平静了些许,她的耳中不时地传来几声低低的呓语,但听不真切。
不知怎的,她忽又想到了两年前,自己本在县城芙蓉镇上高中,因为考试成绩下降得厉害,爸爸又因为工作忙,更懒得理她想些什么,一个电话打过来便将她“刺配”到了他小时候读书的学校,当然那个时候条件远不及现在,初衷是想让她锻炼一下。她的父亲陈琛是芙蓉县公安局长,“位高权重”,紫阳中学的赵校长自然很快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据说他和陈局是老乡,当然这个不重要。
虽然妈妈心疼女儿,与丈夫吵了几架,无果,只好忍痛送走了女儿。虽然如此,陈婷也近两年没和爸爸说过一句话。父女俩一样倔。她又想到小时候爸爸还是普通的警察,每天下无爸爸下了班,一家人吃过了晚饭便去芙蓉池里划船,那个时候的池水清得可以看见水底的游鱼,静得可以看见“婷儿”的倒影,阳光洒了下来,微波粼粼,金光闪闪的,这样的景致放到诗情画意的江南,总该有个雅致一点的名字吧,可是一年一年的下来,爸爸的官是越做越大了,家里的笑声却越来越少了。
想到此,陈婷不由得想哭,泪水业已不知何时圈住了眼眶,她怕吵醒了舍友,便用被子蒙了头轻声抽噎了起来,可是刚过了一会儿,上铺的白杉,便探下头来轻声问道:“怎么了?”陈婷忙用被角拭去了泪珠,压低了声音道:“杉儿,下来聊聊天,好不好?”
白杉轻声答应了一声,顺着床梯爬了下来,陈婷轻轻掀开棉被,让她钻了进来,躺好后白杉便将嘴凑到陈婷耳边,轻声道:“你怎了?”
陈婷摇摇头,怅然道:“没什么,有些想家而已。”
白杉点头道:“我也想,不过快了,下个星期天休息,就可以回家了。”
陈婷有些懊恼,道:“这般没日没夜地干,我们为了什么呀。”
白杉见她情绪有些浮躁,便宽慰道:“老师不是说吃了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等进了大学,这段苦楚委屈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陈婷低头不语,只想:“人上人便好么?为什么爸爸的官儿越做越大,脾气却一天比一天乖戾,而且越来越不像爸爸了呢?”
白杉见她不说话,便笑道:“我给你讲个有趣的事儿吧,有个地方的小学教师竟在上课前让孩子们行‘三跪大礼’,山呼‘万岁’才准上课呢。”
陈婷一笑,心想:“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爸爸跟我讲过他听过的几则案例:有个叫丁兴来的盲人在大别山地区自称什么‘道德金门皇帝’,结果因为交通闭塞,十年后才被乡政府发现处理。还有封了‘副皇帝’的‘正皇帝’的张清安刻‘玉玺’,设‘后宫’,分封‘丞相,文武百官’,‘颁布《天律森吏》’,打算定都巴中县,把巴中川剧团大楼当皇宫,甚至写好了准备通过邮局寄到台湾的册封蒋介石为‘威国王’的‘谕旨’,还决定要‘御驾亲征’,结果还没出师,就被县公安局镇压。还有一位更荒唐的曹家元竟自称玉皇大帝。中国消灭皇帝都快一百年了,本来孙中山做了件大大的好事,可要真正的广开民智,还远着呢!”想到此忍不住“哧”地一笑,但还好及时用被子捂住了了嘴,半晌才道:“她不应该当老师的,演戏做明星多好。”
白杉笑道:“人家是女的啊!”
陈婷道:“女的也能当皇帝啊,武则天就是。”
白杉撇着嘴道:“她跟武则天比?人家武曌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带无颜色。’她呢?回眸一笑之后,六宫粉带大概该吓得面无人色才对,呵呵!”
陈婷一时好笑,忙又钻进了被子中,好容易才忍住了,不过她们说话声音虽低,却仍惊醒了一个人,她正是宿舍舍长也是班里的学习委员如菲,她的觉轻,晚上稍有响动便会被吵醒,何况明天还有一次大考试,但她从来不会申斥别人,也就强自闭了眼睛,这样一来,精神反而更加紧张,胸口就像鼓了一口气一般,好不难受,直待她们说武则天时,忍不住好笑,郁积在胸中的浮躁才消解了,尽管她更关心的是白杉将白居易写杨贵妃的诗句张冠李戴了,不过这一轻松,倦意袭来,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陈婷从被子里钻出来脸虽然依旧胀得通红,还好谁都瞧不见。
白杉道:“好了,不逗你笑了,跟你说件亲身经历的事儿吧,说起来好险。你知道吗,你的那个同桌覃雁飞他会功夫的。”
陈婷一呆,随即笑道:“玩笑吧?”
白杉不解,问道:“为什么是玩笑?”
陈婷笑道:“我看他是黄叶儿飞过来都要躲的人,怎么会得了武功,蒙你小姑娘的吧?”
白杉奇道:“为什么他黄叶儿飞过来都要躲?”
陈婷“正色”道:“因为他怕打到头啊!呵呵!”说完忍不住笑了起来。
白杉却没笑,只转过了身去,道:“他说小时候在少林寺因为练功太辛苦,累坏了身子,还是多亏了一位老和尚耗费了多少精力用气功才保住了性命,所以才会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不过他的功夫真的好得很,上一次,要不是他,我……我……”说着声音也不自觉的哽咽了。
陈婷吃了一惊再不敢有嘻笑之意,伸手轻轻将她搂住了,柔声道:“好妹妹,怎么回事?”
白杉做了几次深呼吸,平抑了委屈,这才缓缓讲起一件事来:“上次咱们放假回家,我因为有事,独个儿落了单,天渐渐地黑了,可是偏偏心里怕什么便来什么,车子拐到了路灯昏暗的地方,就转出了几个小流氓跟我啰唣……”
陈婷吃了一惊,心想:“怎么竟有这样的事?学校附近有了这样的人,可不是好兆头。”当下也不好说什么,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一种羞愧,毕竟她爸爸是地方上的警察头儿啊,她爸爸经常跟她讲除非这个世界的警察全死光了,不然总会跟犯罪分子斗到底,可流氓就在附近,爸爸不照样不知道?她当然不会想到法律永远滞后于行为的高深道理,自然爸爸也没跟她讲。好久方才道:“后来呢?他到了?”
白杉点点头,道:“他来得好快,谁都没看清楚,也可能是我太紧张的缘故所以眼神也不好使了吧,哎,怎么说呢,反正你别看他瘦瘦弱弱的打起架来真太可怕了,你是运动员,自然以为身子壮实便好了,可是……可是我不会说……”
陈婷眯了眼笑道:“你干嘛急成这样?不用急的。我也没说他不好啊。”说着便轻声笑起来,神色坏坏的。
白杉红了脸低着头道:“我不着急的。”
陈婷笑道:“不急就好,不急就好,呵呵。”
白杉已知她取笑自己,白了她一眼,道:“你不是一直烦着这事儿吗?怎么?也变鸡婆了,倒是一新鲜事儿啊。”
陈婷听她挖苦,也不生气,笑道:“好了,不玩了,你说那覃雁飞怎样了?”
白杉背朝上趴在了床上,下巴支着枕巾,颇为百无聊赖地道:“你是她同桌,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自己问他去啊。”
陈婷理理头发,“切”了一声,道:“我问他?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像个木头一样,没劲,从我们做同桌到现在,两个多月了吧,说过的话加起来有十句没有呢,真叫人可恼。”
白杉摇摇头,虽觉伙伴说得不对,可不对在哪儿她也不知道,陈婷怕惹她不快,便想说些别的,便道:“他打架快得不可思议,你不是说他小时侯在少林寺学的功夫吗?少林武功名扬天下那可是事实,打几个小混混,不简单得很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白杉摇头轻声道:“不是的,不是的,他打败了他们,他们不服气,说要找他们大哥来报仇,还说什么得罪鬼头党转眼见阎王,呵呵,你说好笑不好笑?”
陈婷一吐舌头,心想:“好笑?我的姑奶奶,你怎知道这鬼头党乃是省城黑道第一大势力,一度时期公安局都没有办法,后来又调了一个新局长,采取了不少紧急措施,才得以控制局面,不过人家说,他们的核心并没有大伤,只是转入了地下,没想到竟这么嚣张,势力扩张到了这里。”但转念又一想,“我先别忙下这个结论,爸爸说社会上的一些人学人家不好的电影出来招摇也是有的,真正的黑社会哪能说见就见的?”但这些想法可不能宣之于口,只得笑笑,道:“后来呢?”
白杉道:“还说呢,他听了他们说的,反而说:‘你们是鬼头党的,那好得很了,把你们头儿找来。’我现在也不知道,他找他们头儿干嘛,你知道不知道啊?”
陈婷笑道:“你不知道我又怎会知道?他们找了么?”
白杉道:“一开始没有,他们怕遇到的是鬼头党里的大人物,说话还客气了几句,想借机会开溜,我想这事到这也就算了,覃雁飞却怒气冲天起来,道:‘给你们十五分钟,叫你们头儿来,不然我就废了你们。’他们才打电话叫的人。”
陈婷睁大了眼睛,道:“来了?”
白杉点点头道:“来了,三辆白色面包车,一辆黑色轿车,不到十分钟便来啦,不过好奇怪,白色面包车里出来的几十个人都是一身黑色紧身夹克,样子蛮酷的,黑色轿车里出来的两个却是一白一红,那穿白色夹克的头顶还染了V字型的黄发,看样子挺傲的,那穿红衣服的家伙三十多岁,下巴上留有短须,眼神很阴冷,他应该就是那什么鬼头党的头儿了吧,我当时这么想,但我当时吓坏了脑子里头什么也不敢想,直盼着这场恶梦赶紧醒了的好。”
陈婷点头道:“这不怪你啊,那种情形谁不怕,他们是不是很能打的?”
白杉摇头道:“我就见他不怕,我看他们腰里头鼓鼓的,初时还觉得奇怪,后来才知道人家拿了家伙,而且几乎都是形状一模一样的弯刀,我记得当时那白衣服的见了几个被打的手的狼狈样儿,脸色非常难看,那红衣服的却冷笑着说了句:‘谁干的?’看样子好可怕的。覃雁飞笑笑,说到:‘我干的啊,你吃了我?’那红衣服牙咬得嘎嘎直响。就听他说:‘你是鬼头党的?是老大吗?’红衣服道:‘我不是老大,我叫洪三强,人称作钻云燕子。你怎么称呼?’覃雁飞道:‘我啊,我姓祖,单名一个父字。人家说鬼头党有四大金刚叫什么莺莺燕燕雨雪绵绵,久仰得很,久仰得很啊。’婷儿,你瞧他跟咱们整天绷着脸,可跟这些坏人还不是有说有笑?”
陈婷道:“是啊,呵呵。洪三强是不是叫他爷爷了?”
白杉摇头道:“他可没那么笨,只笑着说道:‘你打了我们的人,不怕倒霉么?’覃雁飞笑着说:‘怕啊,好怕啊,不过那又怎样?总得有人管管你们啊,要不然,你们还反了天了。’他话说得极轻松,一点也不把他们放在心上似的,我想他是故意想激怒对方的吧,我见那个白夹克是发怒了抢先说道:‘还轮不到你。’说着就拔出了一把解腕尖刀,向他刺了过去,他说动手便动手,而且直奔要害,一点也不给对手留余地,谁知道他快,他比他更快,一脚就踢中了他的胸口,他当时就晕了,那帮人一时骚动,洪三强却冷笑着缓缓拍拍手掌道:‘好身手,好身手。’覃雁飞笑笑道:‘不敢。’洪三强点点头道:‘以你的功夫大可自己干一番大事出来,何必就此枉送了性命,实在可惜了。’又对那些手下道,‘你们发什么愣啊?’那帮黑衣人便挥刀杀了上来,他们的样子真凶,几十把闪闪发光的刀啊,一起砍下来不把我们凌迟了才怪,当时我都懵了,真以为是做梦一样,心想:‘这下死定了。’只有闭了眼睛,心里就想啊:‘原来我也有一天要死啊。’你说人死了以后会不会和睡着了一样啊?”
陈婷一呆,才发觉这话过了头了,暗想:“这覃雁飞做事忒也过份了,他自己不在乎冒险也就算了,好歹也等送走了杉杉再找人家麻烦啊。”便搂紧了她,轻声道:“咱不想这个,啊?好歹咱不也熬过来了吗?”
白杉点点头,忍不住有些抽噎了,半晌方道:“是啊,你说得对,他也这么讲,可我就是怕,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陈婷轻笑道:“他说的?”
白杉摇头道:“他才不会这样子说呢,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当真吓了一跳,原来我不知什么时候竟跑到了咱们学校的围墙上,我心里一发虚,差点没掉了下来,再看他们时,明晃晃的刀子散落了一地,那帮人却已全部倒于地上,样子真惨,不过好像又都是关节被捏脱了臼,他们的表情都极痛苦,手脚都软软地垂着,头顶全是冷汗,又好像下巴也给打落了,好多人张大了嘴巴,可就是喊不出声音来,洪三强道:‘这么快就打完了。你小子挺牛啊。’说着从怀里抽出了一条银光闪闪的铁鞭,足有一米多长啊,他将那铁鞭盘在腕子上,说道:‘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你还真就太狂了。’覃雁飞冷笑道:‘我也这么想。’洪三强手一抖,他手中的铁鞭便如似一条毒蛇一样笔直地向他刺了过去,快得像闪电一样,可就见覃雁飞一跃而起,凌空一个旋身便将这一鞭躲了过去,洪三强不待他站直身子,抽鞭扫他当腰,他一个凌空倒翻,又险险躲过去了。”
陈婷笑道:“不是挺牛的吗?怎么就会躲了?”
白杉道:“你又不懂功夫,怎么知道他就会躲了?”
陈婷道:“我是不懂,不过我爸爸懂啊,他当年是四省武术全能冠军呢,他说与其一味的躲避防守,不如直接进攻摧毁敌人更好。”
白杉道:“是吗?那你爸爸为什么不教你呢?”
陈婷扁扁嘴,道:“他哪有时间,整天就是抓坏人,也不知道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坏人要抓,而且妈妈也反对,她老说什么一个女孩子家,学了功夫非嫁不出去了不可,呵呵,我才不要她管呢。”
白杉道“唔”了一声,道:“其实你就不学武功,身子也照样挺好的,连续两年三千米冠军,有哪个不羡慕?你是不谈恋爱,要是真的要谈,哪个男孩子不挤破了脑袋往你跟前凑。”说着笑笑,但心里的滋味却怪怪的。

陈婷笑着道:“我就要他,你说好不好?”
白杉“呃”了一声,道:“不知道,你也太突然了。”转念一想又觉不对,便悄悄摸到陈婷的膀子,狠狠得掐了一把,笑道:“死妮子,今天就你耍我了。”
陈婷吃痛,到底还是忍住了,道:“好了好了,你可真不经逗,还是说他吧,你不是说他老躲吗?后来他怎么赢的?”
白杉道:“刚开始的时候还能看清楚他们怎么打,可是后来他们越打越快,我的眼睛都流了眼泪了,还是没看清,不过那洪三强的鞭似乎只走下三盘,整个人都裹在鞭影里,覃雁飞赤着手,只在他身周游斗,洪三强露了破绽便被他打到了手腕,他的铁鞭也就落地了,还以为他就那样了,谁知道他手上没了兵器,竟还要打,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泰拳,他老是用手肘和膝盖,哎,对了,他们说泰拳三百年没有败过,你爸爸有没有说是不是啊?”
陈婷“啊”了一声,遂即笑笑,道:“汉朝的时候,在西南方有个名叫夜郎的小国家,它虽然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可是国土很小,百姓也少,物产更是少得可怜。但是由于邻近地区以夜郎这个国家最大,从没离开过国家的夜郎国国王就以为自己统治的国家是全天下最大的国家。后来汉使者到了夜郎国,骄傲又无知的国王因为不知道自己统治的国家只和汉朝的一个县差不多大,竟然不知天高地厚也问使者:汉朝和我的国家哪个大。”
白杉一听,嘻嘻一笑,道:“你怎么和他说的一模一样啊?”
陈婷道:“夜郎自大也没什么,可无知到要跟全世界叫板就不对了。这话他也说了?”
白杉“嗯”了一声,道:“不过什么是什么,洪三强人家的泰拳还是挺厉害的,我见覃雁飞还吃了一些亏,都给他逼退了,可是就瞧着覃雁飞略略皱了皱眉,说道:‘你会的还挺多的嘛,趁着这机会较量一下也好。’洪三强道:‘我曾是三届拳王,打死了你可不偿命。’覃雁飞笑道:‘哇,拳王打死人就白打死啊,你说梦话呢吧?’洪三强大怒,凶神一样直扑了个来,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这次几乎每一招都被克制住了,用手肘撞的时候被覃雁飞用肩顶了他上臂内侧,结果他的手臂当时就麻了,我猜那地方一定是**道之类的,那洪三强吃了亏,更如一头疯虎一般,一跃而起,用他的膝盖去顶覃雁飞的头,那个动作挺凶猛的,可是却让覃雁飞架起手肘,正撞到他的大腿上,那洪三强惨叫了一声,便摔到了地上,嘴角都淌了血,站都站不起来了,覃雁飞走过去,道:‘告诉你们老大,再让我在金河镇瞧着还有什么鬼头党之类的东西,我就自己找他去算帐。’洪三强站了起来,摇摇晃晃了一阵子,突然一跃而起,竟跳到了他肩膀上,手肘就顶向了他的顶心,我一想这下完了,可就见他往后一摔,竟将洪三强摔了出去。虽然他沾了一身土,可没受伤,那姓洪的可惨了,脑袋碰着水泥路面,当时就昏过去了然后他就赢了。”
陈婷“哦”了一声,心想:“这么说来,覃雁飞还算一个大侠呢。”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白杉抬腕看了看她的夜光表,道:“哎呦,不早了,快睡吧,明天还得考试呢。”说罢便要回她的床,陈婷拉住她,道:“就在我这儿睡吧。”白杉笑道:“好吧。”说着也打了个哈欠,闭了眼睛便进了梦乡。
陈婷却没有立时睡着了,她将头歪向一边,正好对着窗户,窗外,寒星点点,秋风依旧撒泼般地怒号着,大家都在等待着太阳的重新升起,等待着明天的事情,漫漫长夜,似乎就是让人们用梦境去做明天的等待。明天,哦,对了明天,就是另外的一天了,而离分开的那一刻就又近了,究竟是不是散是永恒,聚是瞬间?再美妙的乐章也有曲终人散的时候啊,之后呢?或许只会留下这清冷的月亮,圆了又缺了,圆了又缺了……
深秋的早晨,天气出奇地冷,陈婷没有早起的习惯,好容易从被窝里爬了出来,时间已经不早,便用沾了清水的梳子将有些零乱的头发梳了梳,又照了照镜子,觉着没什么大的不妥当之后便匆匆去了教室,连早饭也懒得吃了。
开考时间是八点,按理讲现在还有一段温书的时间。
陈婷步入教室的时候,正瞧见史思文埋头算题,他的位子紧靠着教室门,也最惹眼。
史思文的同桌曹芫也埋着头,双手捂着耳朵,嘴里喃喃地背诵着政治书上的讲义。
而她后面的如菲也盯着政治书,只是她是直着腰的,目光中净是不耐烦的神色。
赵晨光、朱峰一干人围在一个角落里,不少人坐在桌子上,乔龙生正讲着一个鬼故事,据说他最擅长把故事渲染到让胆小的人不敢一个人走夜路,但马有失蹄,今天这个出自《聊斋志异》的小故事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恐怖,其约略梗概为:“传说古时候,有个刽子手的刀子极快,一次,有一个将要被处决的囚犯向他行贿,刽子手便答应他不让他受罪,行刑的时候,刽子手便手麻脚利将囚徒头颅砍下,那头颅滚落在地,兀自赞道:‘好快的刀!’”大伙儿听了不怕,自是大大的不过瘾,一时间嘘声迭起,凌剑星更是喝起了倒彩。陈婷非常反感他的故事,见他冷了场,忍不住心里有一阵幸灾乐祸。可就在这时,忽听一人高声喝道:“开书也!”陈婷吓得一哆嗦,转头一瞧,正看见林啸宇神情肃然,右手按在粉笔擦上,粉笔灰扬了半袖子也没觉察了,他是一个书迷,鹦鹉学舌居然也有了两下子,大伙儿反正闲着没事,也就凑了凑趣,喊了声好跟着便鼓起掌来,陈婷吃了他一吓,心中气恼,便两手叉在胸前,心想:“总得给他捣捣乱。”当下也就不忙走了,只听了一会儿,她便晓得这是卢俊义血战金沙滩的故事,只听林啸宇道:
“卢俊义将一杆哨棒舞得风雨不透,水浒群豪各展平生绝技,只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却半些奈他不得,忽听花荣大叫一声:‘众哥哥,退后了,看我来取他。’群雄知他‘小李广’箭法通神,当真百步穿杨,例不虚发,便相互招呼一声,如潮水一般退去了。
再说这‘玉麒麟’虽是棍棒之术,天下无对,可毕竟好虎架不住一群狼啊,正自无计,忽见敌人退去,心中一轻,但他久经阵仗,知必有大将索战,好个卢俊义,英雄了得得不得了,摆好架势,全神戒备,鸾铃响处,但见一位白袍小将跃马上前,俊义将哨棒一横,仔细打量来将,但见花荣好一个风流俊俏的小伙,忍不住心中爱惜,但口中却叱道:‘兀那小将,尔得父母恩养不易,不思在家孝顺父母,却帮着宋江做反朝廷,好不羞耻。本员外念你年幼无知,这就去了吧!’
花荣大怒,将雪山飞龙枪挂在得胜钩上,左手从背上取下天地日月弓,右手取一枝北斗七星箭,双手较劲,只听得吱呀呀一声,端的是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嗖——羽箭直奔卢俊义前心射去,花荣怒道:‘好叫你知道花荣的大名。’
那花荣外号叫小李广,弓箭之术第一,但这番竟也遇着敌手,卢俊义在本书中是天下第一好汉,眼见羽箭飞来,不慌不忙,大叫一声:‘来得好。’只将手中哨棒轻轻一竖,那羽箭不偏不倚,正射到木棒上,花荣大惊失色,挽开宝弓,七箭连珠而发,一箭比一箭快,一箭比一箭急,几乎同时射到,俊义面不更色,哨棒随意挥洒,将羽箭一一插到哨棒之上,须知这是花荣的必杀技,有个名目,唤作‘七星落长空’……吹牛!”大家正听得兴起,忽听林啸宇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忍不住一呆,既而哄地大笑起来,林啸宇却是目瞪口呆,他只不过喘了口气,却不知这话从哪里出来,可奇的是声音却是他的,如假包换,他环视了一周嘲笑的人群,百思不得其解,却也忍不住心惊肉跳,就听那个声音道:“笑什么,你们真是无聊又浅薄,别笑,说你呢,乔龙生,小样,你瞪我干嘛?”大伙儿一听这话,“嗯?”了一声,不约而同地向他缓缓走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一种猫抓住老鼠一般幸灾乐祸的神色,林啸宇面如土色,战战兢兢地道:“你……你……你们想干嘛?”赵晨光是班长,可也数他最坏,啪啪地将手指关节捏得直响,笑着道:“没什么,聊聊而已。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再说一遍。”乔龙生更是恼他抢了自己听众,第一个冲上来一把纠住了林啸宇衣领,道:“今天有你没我。”
林啸宇呲牙咧嘴,讨饶道:“各位大哥,小弟错了行不?”可谁理他?只能眼巴巴地瞧着高大阴森的黑影一点一点将自己弱小的身躯吞没了。
陈婷瞧着乱糟糟的场面,不由“格格”地笑了起来,忽听身后一人冷冷淡淡地道:“你会口技?”
陈婷一惊,“哎哟”了一声,心想:“穿帮了!这人眼光可厉害得紧呢。”回头一瞧,见那人个子挺高,形销骨立,满脸病容,眼神中净是凄然之色,却不是她的同桌覃雁飞是谁?她恼他看穿了她的西洋镜,也极冷淡地回敬了一句:“是又怎样?”
这时,白杉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原来她刚吃完早饭过来,正瞧着覃雁飞与陈婷对立的目光刚一接触,便笑着和覃雁飞打招呼,覃雁飞也向她点点头,只是脸上仍然连些笑纹都没有,便转身离开了,陈婷望了一眼他的背影,突然觉得他的样子有些可怜。白杉轻声问她道:“他怎么得罪了你了?”
陈婷摇摇头道:“他没得罪我啊!”
白杉有些摸不着头脑,道:“没得罪你?不会吧?那你们分开了又都记着对方?见了面又互相看不顺眼,真是一对冤家,哎!”
陈婷吓了一跳,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句电影台词,狠狠瞪了她一眼,道:“你当姑奶奶弱智,是不是?”
白杉笑道:“最好不是,呵呵,哦,不早了,进考场了。”说着不由分说,扭头就走。
陈婷抬腕看看表,沉吟道:“哦,是啊,该去考试了。”
时间已是三天后,高三毕业班的判卷效率那堪称一流,十多个科目的成绩便相继出来了,期间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但这似乎并不要紧,毕竟中国每年都有几百万的准大学生要挤掉脑壳的考试,而第一名却永远只有一个。陈婷的同桌也就是覃雁飞考了个全班第二,第一则被如菲以三分的优势摘了去,可他的脸上依旧没有笑容,这让陈婷更觉得他有点高深莫测,但这种深沉不是她喜欢甚至是有些讨厌的那种。
丘枫对这次考试作了一次综合评价,但他很聪明,没有批评一个人,却细心地对每个人的进步做了恰到好处的赞许。但奇的是,这些“英雄”的名单里独独没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覃雁飞,似乎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但陈婷注意到了,只是觉得他有些可怜。之后的十几天,班上的学习气氛都很浓,似乎每个人都想证明丘老师夸自己的话是对的。而覃雁飞却似乎仍旧和以前一样,死气沉沉。这让陈婷心里愈发的不舒服,她不喜欢整天和一个“死人”呆在一起,但她却更不喜欢诉苦,于是她决定大家都彼此按着自己的人生规则相安无事地生活着,直到有一天大家都分开了,也就再不见面,也就不用瞧不顺眼了。
可谁知仅仅就在第二天晚上,她竟在无意中替他出了个头,虽然事后后悔不已。原来不知什么原因,覃雁飞今天没有来。上午的时候,她偶然听到凌剑星谈论覃雁飞的事,毕竟他是颗新星,一颗陌生的新星。他们想打败他,却不了解他,这是一个崇尚强者的地方,历来都是。他是半个孤儿,八岁以前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有人说他被卖到了山上,后来被警察救了出来,他父亲去接他,但是他刚回家,父亲就过世了,葬礼上差点给人打死了,打的人说他不孝顺,父亲死了眼泪都不流一滴,可一些老人们说他父亲的亲戚不允许他这个合法继承者的出现,后来有个算命的人说他是什么白虎坐命近者必劫,所以他一出现,他的父亲就会死。于是他的妈妈也离得他远远的,只是买了个机器人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他没有一个朋友,不跟任何一个人说哪怕一句闲话。没有人想知道他喜欢什么,他也从不让任何人接近,他说他怕害了人。陈婷听了这些话,当时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想了句:现在还有这样的事。她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他空着的座位还有桌子上堆积如山的书,她心中一阵忧伤,但转念又想,这世上偏只他可怜么?
晚上自习的时候,丘枫找人单独谈话,陈婷是最后一个,因为时间已经不早。他问了一些她学习和生活上的琐事,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情,回答得中规中矩,但也可说是马马虎虎,丘枫也有些累了,就随意聊了几句,要打发她走了,陈婷正准备走,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转过身来道:“老师,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丘枫笑了笑,道:“当然可以了,说吧!”
陈婷扶了扶散在眉上的刘海,道:“为什么您考试之后称赞了所有的人,却没有提一个人一个字,是您忘记了吗,还是对他有偏见?”
丘枫一呆,“哦”了一声,回忆了一会儿,道:“是吗?这可不好,你告诉我是谁啊?”
陈婷脸一红,忙低了头,道:“就是我的同桌覃雁飞啊。”
丘枫“嗯”了一声,半晌没说什么,但陈婷瞧得出来,他的脸色很难看,她不敢再说什么,虽然她有些好奇,但还是决定不因此引得老师不快,于是站起身来准备走,丘枫摆了摆手,道:“是不是他让你来问的?”
陈婷摇头道:“他从来不跟我说一句话的,是我自己奇怪。”
丘枫点点头,道:“你了解你这位同桌吗?”
陈婷又只能摇摇头,道:“我也想了解。”
丘枫神秘地笑笑,陈婷一惊,她隐隐觉得他的笑容有些陌生,就好像他有什么阴谋见不得人相似,但转而觉得这种想法太过可笑,忙强自抑制了,就听丘枫道:“你不会懂的,这个班里所有的人都可以称赞,独独他不行。”
陈婷点点头,道:“我自然不晓得了,只要有您的道理就好了。”
丘枫笑了笑,点了一只烟,有些像胸有成竹的悠闲,道:“他参加过一次高考,而且去年就是一顶了尖的人。可是他短了一份成功必备的素质,杀气和野心。”
陈婷听他说“杀气和野心”这几个字的时候,心里发凉,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有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丘枫却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话让学生感到害怕,道:“所以就要激起他好斗的意识,让他如芒在背,时时刻刻不停地努力直到他获得最后的成功为止,他还有好多关要过呢,这算得了什么?呃——你怎么了?”陈婷忙将惊悸的心情往下压了压,道:“老师,我该走了。”丘枫“哦”了一声,道:“好吧,早点休息吧,哦,对了,这些话别跟任何人讲。”陈婷点头道:“这个我省得。”丘枫摇摇手,陈婷勉强支撑着走出办公室,便飞也似的直奔宿舍,就好像后面有一个比魔鬼还要可怕的东西在追着她,她一头钻进了被窝,蒙了头,她不敢脱衣服,也不敢出来。
第二天,覃雁飞到了学校,只是好像生了一场大病,一下子憔悴了好多,陈婷问他怎么了,他愣了一下,摇摇头,说了句没什么,但他的眼神却告诉她,他很奇怪有人会问起他,而且他心里也非常感激,白杉见到他却似乎更加高兴,过来说笑了两句,陈婷习惯了她的为人,也没放在了心上,可是这足足让她悔了一生,就在当天,她还没有来得及享受一下轻松的生活,就被害了,案件代号“11•12血案”。这是紫阳中学建校近百年来最为恶劣的刑事案件,因为事关重大,省市有关主要负责人立即责成专人进驻芙蓉镇,要求公安局限期破案。这个可怕的噩梦足以让所有的学生家长心惊胆寒。早上,她的尸体被人们在假山边发现的时候,她的衣服散在四周,喉咙被割断了,流了好大的一摊血,脸也被可怕得扭曲了。陈婷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洗脸,她做梦也不会想到会有人死,更不会想到和她朝夕相处的好朋友突然一天,就死了。她宁可相信有人撒了个弥天大谎,她看见白杉的床上是空的,被子很乱,此时她多希望她突然出现在她的背后,哪怕是吓她一吓也好,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案发现场,她仔细地回忆着白杉的印象,她记得昨晚她下床,她也醒了,她还问她干什么去,她说去厕所。她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也没在意,可是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本来应该能够察觉的,可是明明没有听到她回来的声音,为什么她就没起疑?她为什么会睡得那么死?如果她当时起了疑心,和大家一起出来找她,或许她就会没事的。有人把她拉开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回得宿舍,如菲、曹芫等一干人心情也极沉重,谁也没有去上课,都在宿舍在自己的床上呆呆地坐着。忽然一阵警笛声传来,陈婷下意识地站起来,去了窗边,她看见爸爸从车上下了来,但隔得远了,看不见他的神色表情,这时,她突然觉着自己是多么需要警察,一瞥眼间,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覃雁飞,他像一座雕像,阳光将他影子拖得好长好长,她一时间发了呆,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她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看见他突然转过身来,然后缓缓向她的宿舍楼走了过来,她有些惊慌失措,他低着头,微显着有些驼背,似乎是一个很老的老人在蹒跚着向她走来。
她看见有一个人上前拦住了他,然后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竟打了起来,那个人手里握着一把黑色的匕首,她看见他的前胸和左手被刀划伤迸出的血,她有些担心,尽管那只是一瞬间的事。她看见他打了那个人一掌,然后那个人就飞了起来,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站起来。他将带血的黑色外套一甩,仍旧向这边走来,她感觉她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她确定他是来找她的,他已经到了楼门口的水泥路上,一个身穿黑色夹克戴墨镜的人坐在阶梯上,似乎是专门等着他,可是眼睛却并不看他,只是专心致志的**着手里的九节鞭,他站住了,等着那人说话,那人突然将手里的九节鞭掷向了他,他躲开了,那人突然飞起一脚,踢向了他面门,他举臂下格,那人将脚收回,又连踢了了四次,这人竟是一个跆拳道的高手,他给逼得退了几步,那高手一势得手再不容情,凶猛的招势便排山倒海般的使了出来,那人跳得高,腿劲猛,出招积极,可谓占尽了先机,但仅仅几个照面之后,他竟与那人对踢起来,速度和力量竟毫不示弱,而且他花样更多,那人眼花缭乱,一个不小心竟被他在对面踢中了自己后脑,整个人遂像一个巨大的风筝一般向前飞了出去,覃雁飞双拳齐出,打在了那人两肋,那人哇的一声痛叫又向后倒飞了回去,摔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他抬起头向她这边看了一眼,正与她目光相遇,他怔了一怔,便转头向他的宿舍楼方向走了过去。她望着他的背影,不知怎的,她心里突然有一种奇怪的失落感。
其实陈婷一直没有注意到,覃雁飞的宿舍楼就在她们对面,而他的宿舍也在四楼,只是在阴面,要是他们没关窗户,甚至能清楚地看见他们在干什么。他进了门,陈婷突然有些担心,既然有人找他打架,人家又怎会只在外面等着?果然不到几分钟,对面的四楼上便传来了乒乒乓乓的打斗的声音,紧接着就听有人惨呼了一声,想是有人给打败了,之后便是一阵安静,陈婷忍不住一阵紧张,过了几秒种,就见对面的门被打开了,覃雁飞走了进来,只是身上全是脏泥,就好像刚才在楼道里摔了好几跤相似,陈婷松了口气,她想把目光从他那边移开,可是她突然觉得心好像被挖空了一般,一时想不到该想些什么,便又将目光转回了他的身上,他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床边,两只眼睛不知道在看着什么,只是目光显得很呆滞。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站了起来,打开门出去了,门被摔得声音很响,陈婷的心往下一沉,叹了口气,颇有些无耐地坐回了床上,却又忍不住想到了白杉,又是一阵伤心,身子一歪,趴在还堆着的被子上便睡着了。她梦见在如水的月光中……真的吗?这是梦吗?这只是梦吗?不,这也许才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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