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出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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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四十六年春杭州)
“九日哥哥,快点大师还在等我们啦!”一大早在杭州最大的客栈——轩辕客栈里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姑娘正噘着一张小嘴急急地拉着一个清俊的少年往外赶。
小姑娘银铃似的嗓音引来了客栈里客人们的侧目,众人见到了这个十来岁的小女孩都瞪大了双眼:这个小姑娘是哪里来的?怎么生成了这么一副飘逸灵秀的模样?女孩身穿一套白色的裙子,长袍广袖,颇有点汉唐之风,最最别致的是裙子雪白如冰,只在一边的袍角出细细的绣上了一枝红梅,白色的丝缎衬得红梅更加鲜艳可爱。
小女孩身边的少年也是风雅绰约,举手投足都显露着优雅,和小姑娘一样广袖的长袍上零落有致的绣上了几杆翠竹,让少年越发显得斯文淡然。
轩辕客栈的掌柜眉开眼笑地看到这对养眼的金童玉女,忙迎上去作揖行礼:“少主、洛小姐,早点已经准备好了,请往雅厅用饭。”
“不啦,珩叔叔,”女孩微微一笑,亲热地拉着掌柜甜甜地说,“今天已经答应了大师爷爷去他那里了,他给我们准备了八宝梗米粥作早饭,还有芙蓉香酥糕呢。”
“珩叔,”那个被叫做“九日”的少年对掌柜说,“今天陪洛洛去心容大师那里,就不回来吃中饭了。”
“是,少主。”轩辕客栈的掌柜恭恭敬敬地鞠躬称是,没有一点怠慢。这让人们对这对小小年纪的漂亮人儿的身份好奇起来,纷纷揣测他们在轩辕客栈的地位。
掌柜高兴地看着正缠着自己少主的灵气逼人的女娃儿。虽然自己自己活了大半辈子、到过许多地方,但是还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人,真像是从画上跳下来的小仕女。再看看自己的少主已经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了,不仅成熟稳重,更是聪明睿智,真是不愧是轩辕一族的金眸族长。轩辕珩看着眼前这对玉人儿仿佛是看到了什么赏心悦目的事,是越看越欢喜。这个洛小姐虽然生得漂亮但是却没有一点架子,整天笑得如沐春风,让人看了就暖和。
“九日哥哥真是的,今天早就和大师爷爷约好的,你怎么可以不叫我呢?万一迟到了,要让大师爷爷久等,多不好啊!”女孩子翘着一张红蔷薇似的小嘴,瞪着一对黑玛瑙般的大眼睛,还跺着小脚,雪白的绣鞋上缀着的一对银铃“丁铃”作响,好听得像是一支欢快的曲子。
“好了,洛洛别生气了,”少年抱起女孩子,笑着说,“你昨晚子时才睡,今早看你睡得熟,没忍心叫醒你。”
“嘿嘿,我知道九日哥哥疼我。”女孩狡诘一笑,勾着少年的脖子高兴地说到,“好啦好啦,洛洛才不生气咧。我们快点去大师爷爷那里吧,洛洛的肚子要饿扁了啦!”女孩子夸张地捂着肚子皱着眉头。这一副委屈的样子让在场的人都忍俊不禁,这孩子还真是天真烂漫、惹人疼爱啊!
“少主,马车已经备好了,请少主和小姐上车。”一个随从样的人恭敬地向少年禀告,郑重的样子像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
少年听了随从的禀告,笑着对女孩说:“洛洛,可以走了哦!”话音未落,人已经被女孩拖出了客栈,等人们反应过来再找这对金童玉女时,他们早已登上马车出发往城郊去了。
没错!这个小姑娘就是我——沈洛宓了,而那个少年就是我的亲亲师兄轩辕旭——九日哥哥。如今的我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少女了,跟着师父学习也已经整整七年了,这次我和师兄是奉了师父之命来参加那个什么十年一度的武林大会。提起这个武林大会我直想翻白眼:什么武林大会呀?不就是一群人打来打去,打到最后找个还能动的、没有受伤的人就做头头,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既暴力又无聊。要不是师父要我和师兄出来历练历练,我才不会出谷到这里来干这种无聊事呢,现在的泉谷可是一年里最美的,什么花儿、果儿的都长出来了,吃吃野果、泡泡温泉再喝个小茶,生活不要太滋润哦!可是现在……为什么师父师娘在谷里享受两人世界,却要我们这些做徒弟的当苦力?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我“恨恨”地想,嘴噘得更高了,这副可爱的表情全落在了九日的眼睛里,他宠溺地摸摸我的头,无奈地笑笑,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是在想:不知道这个小丫头又再盘算什么了?
与此同时,我的表情缓和了一些,因为我正想着其实出来还是有好处的,这不可以见到大师爷爷了。自从四岁第一次见他,我几乎每一年都会见到他,还记得六岁那年,大师长途跋涉来到泉谷只是他想到了如何疏导我体内的寒毒,特地来告诉师父的,而他的及时到来救了自己一命,以免我被用自己火性内力压制的寒毒侵蚀。
现在爹爹在江南一带行医济世,已经全然不见当年的失意落拓,经过几年在泉谷的调理,他越发精神铄耀,甚至比几年前还要清俊优雅,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已介不惑之年的人。相信他已经从丧妻的悲痛中解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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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了大约半小时,我们来到了一间围着竹篱的农家小院,这里是心容大师的朋友的住所,也是大师的暂时住处。
其实我们想让大师住到轩辕客栈的,那是轩辕一族的产业,这样也好让我们好好照顾大师。可是大师却说自己要住在这里,也好和朋友“闲话家常”。心容大师常常戏谑地称自己是“俗之又俗的俗人”,他和人从不谈佛法,但是你听过他们的谈话又不得不承认大师的悟性,他的话无一不是佛法,又无一是佛法,在和别人红尘万丈的“闲话”中总是可以得到醍醐灌顶的效果。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出家人,似出尘世又似入尘世,活得快意自然,羡煞旁人。
“大师爷爷,宓儿来了哦!”我不等九日扶我就一下子跳下车子,乐陶陶地冲进屋子。
心容大师正在等着我们,笑眯眯的样子像极了佛堂里的弥勒佛,他看到我笑得更开心了,招招手让我到他身边去:“宓儿来了啊?来来,看看这是我给你准备的早点,喜不喜欢?”他点点自己面前的食盒。
我凑上去看了看,都是我爱吃的小吃点心,有芙蓉香酥糕、绿豆蜜枣糯米饼,还有一碗红红白白的八宝梗米粥。我的肚子更加饿了,忍不住打了阵小鼓,惹得大师和九日哈哈地笑我。

我也不去计较他们的逗弄,只是尝尝这个、吃吃那个,一副满足的样子,直到自己打了个不雅的饱嗝才就此罢休。
“小馋猫,”坐在身边的九日掏出白色的丝绢,轻轻为我拂去嘴角的点心屑,“小心吃成个大阿福。”
什么嘛?我只是喜欢吃些好东西,就这样说我,我不服地撇撇嘴:“切,九日哥哥才是大阿福呢!”
“好了,宓儿,别闹了。”心容大师拍拍我的头,问我,“这段时间宓儿有没有认真练功?”
“有喔!”我回答到,“每天都和九日哥哥一起练呢!现在可以和九日哥哥对上三百招咯。”
他看着我神采飞扬的样子高兴地点点头。
说起练功我是一脸的得意,当年师父教我火性内功压制体内的寒毒,可是几年后身体反而越来越差,到最后差点就因为寒毒的反扑早早地去见上帝了。后来是大师救了我,让我练习泉谷水性的内功,利用体内的寒毒成为自己的内力,不仅使我体内顽固不化的寒毒乖乖为我所用,还让我的内功更上一层楼。结合泉谷的外功和九日独创的武功,据师父师娘说,当今武林能胜过我的只在十人之内。
我是对自己的能力没什么概念,我只知道现在一般的小喽罗是近不了我的身啦,到底有没有师父说的这么厉害,我是懒得去考证,反正遇到高手还有九日化身的万能保护神,根本轮不到我出手。
现在,我练功是为了调理我的身体,经过几年坚持不懈的努力,我发现自己被损的心脉好了许多,只要不是太激动、不要太劳累,基本疼痛就不会发作。还有就是满足我的好奇心啦!以前看那些武侠电视,那些大侠都是飞檐走壁、摘叶伤人的,我总是觉得玄之又玄的;现在,既然有这个条件可以学习最上乘的武功,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如今我最大的感慨就是:原来还真能飞起来啊!
“洛洛,洛洛!”正在我“追忆”往事时,九日推了推我,“大师在和你说话呢!”
我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对不起,我走神了。大师爷爷说了什么?”
“我是说,让宓儿练套洛神十二剑给我看看。”心容大师并没有因为我的失礼而生气,只是慈祥地看着我。
洛神十二剑,是九日在师娘情归九剑的基础上创立的新剑法,他初创此剑只有十四岁。剑法初成,师父兴冲冲地找他比划,谁知打了半个时辰难分高下,正当我们认为是平局时,九日使一招“神迹缥缈”,最终胜了师父半招。从此以后,武林上都知道了九日的名字,知道了轩辕一族未来的族长聪慧过人。
可是没有人知道,九日创立这套剑法只是为了我。当年的我力气小,根本舞不起那么重的剑,而且泉谷的剑法都太过于凌厉,不太适合我练习,而师娘的情归九剑又少了变化。所以,他花了整整一年日思夜想终于创了这套剑法,还用我名字的意义命名。洛神十二剑最特别的地方是它不需要有剑,它的剑是凝于手指上内气,随心所欲,不用受到剑的限制,更重要的是它十分好学,只要是泉谷的内力不管大小,都可以发挥最大的效力。
因为洛神十二剑舞起来飘逸灵动,像是优美的舞蹈,故而被武当的清虚道长评为:“轻云蔽月,流风回雪;翩若惊鸿,逸如凌波。”短短十六个字不仅品评出了剑法的精要,更使洛神十二剑名动武林。
我凝神静气,慢慢运行自己的内力,将它凝于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上,不缓不急地演练了整套剑法,流畅灵动、飘逸婉转。练完最后一式“神迹缥缈”后,我缓缓收起内息,闭上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
“今日见宓儿演剑才知‘惊鸿凌波’之态,果为洛神之姿。”心容大师眼里尽是惊叹,“旭儿,知道现在我才知道你这剑法究竟是如何创的了,高山流水想来也不过如此。”
九日通红着脸,连连行礼自谦,而心容大师却说:“后生可畏,将来是你们一展身手的时代。你能不骄不躁,他日必成大器;”他又看了看我,对九日说,“人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如今知己已在,若能珍重视之,一生则再无憾事。”
九日听了这些话,偷偷看了我一眼,见我正在打量着他们,脸更加红了,白皙的脸上满是淡粉的红晕,清雅的面容带上了一缕绝艳的风采。
我的脸也是阵阵发烫,想必已是红霞满面了吧?他们怎么在我面前说这些事情,是吃准我年幼懵懂吗?
但是,大师的“知己”之语还是让我心里甜甜的、满满的,像是吃了最好糖果的孩子。羞涩地看着和大师对答的人,我突然明白了原来这种甜甜满满的感觉就叫做“幸福”。
当晚霞布满西方天空的时候,我们告别了心容大师,在霞光的映衬下大师的身旁镀满了金色的柔光,霎时间有一种错觉浮现,仿佛这金色的霞光是大师的睿智机锋。我坐在马车上探出头来向大师告别,他一直目送着我们离去。我直到他的身影融入到霞光里,才收回自己的头,轻轻靠在九日的胸膛上,听着他平稳深沉的呼吸声渐渐进入梦乡……
几天后,我和九日分别收到了心容大师的信。给我的信上说:“吾与汝初见,即知汝非常人,投足之间绝非稚童之所为。吾与汝有缘,天命也。七年之期,非短非长,得汝相交忘年,此生足矣。汝聪慧非凡,一朝有为,非寻常男子可比。旭,故人之子。与汝心性相投,琴曲相和,实乃难得之事。今离别之日,吾唯有一语相告:‘互惜互爱,相知相容;虽有风雨,终是晴空。’至今日缘尽,亦为天意。吾乃闲云野鹤之人,虽身在佛门,然心有牵念,故数十余年仍未入道,谈何渡世之说?如今惟天庐地席终此余生而已。临别勿念。老友心容草字”
他原来早就知道了我的不同,只是他以我为忘年好友,故不愿问也不想问。只是缘起相交,缘尽分别,顺其自然罢了。我想我永远忘不了他长途跋涉救我于危难,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和我真心相待的人。现在,只能祈愿他“山水怡情,畅游天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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