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门诊所巧遇亲侄女,头牯棚冤魂再现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赵祥翠处理完几个病人,她的手机振铃了,一看是姚立琴的电话,连忙接通了:“妈妈,你好么?”“小翠呀,你那里没事吧!我心里总是吊牵牵的。”“没事儿,妈妈,你放心就是。你这么大年纪了,保重好你自己就行!上次回家我忘了带茶叶去了,人家送给我一斤正宗的西湖龙井,小福子来的时候让他路过我这里,把茶叶带回去。你呀,别光为**心。俺二爸和俺爸好么?”“你爸挺好的,就是忘不了给你妈烧香,整天魔魔道道的。你二爸也挺好的,整天和张老下棋喝茶。小翠呀!我给你说呀,今儿黑夜,我做了个梦,梦见你抱着一个女孩子,那孩子光哭,怎么哄也哄不欢喜。就不放心了。人家说,梦见孩子是要垫口舌的,你可得注意点!”“妈!你尽是些老封建,我挺好的,你就放心吧!过几天我就回去。”“回来干么,家里又没事。你挺忙的,就忙你的吧!”
电话刚挂断,就来了一个女病人。一量体温,38度,用听诊器听了听,问了病情,看了口腔和舌苔,断定她是感冒了。赵祥翠说:“你是感冒了,中度发烧,打吊瓶吧!”病人问:“大约多少钱?”赵祥翠说:“连打三天吊瓶,大约100元左右。”那人交了钱,开始打吊瓶。
不知为什么,赵祥翠对这个病人总有一种异样的亲近感。一般说,只要打上吊瓶,让病人躺在病床上有家属陪同。这个病人是自己来的,没有陪人,她就守候在她身边。边打着点滴边聊起来。“老师,你贵姓?”
“我姓赵。你呢?大夫。”
“我也姓赵,哦,咱门是一家子呀!”
“大夫,你的脾气可真好!药价算得也便宜。上一次感冒了,我到大医院去看,打三天吊针要花500多块呢!真狼人。我怎舍得?走出医院,从药店买了两块钱的药,吃上就好了。”
“500多块不算多!有个病人说,明明是感冒了,打打吊针就好了,可是大医院的大夫们一定要她化验血、拍片子、做心电图,折腾半天,一片药没吃,一针没打,先花去了500多块,然后再打吊瓶,又是500多块。小小的感冒发烧,就花了1000多块。可是打了三天吊瓶,还是发烧,来到我这小门诊上,我只给他打了一次吊瓶,花了三十几块钱,就好了!你说大医院坑人不!哼!都在门口挂着‘非赢利医疗单位’的招牌,可那是挂羊头卖狗肉,只管挣钱不管治病。”
“听说大医院里的大大夫们,天天拿着几千块钱的工资和奖金,吃着药品的回扣,装着病人送的红包,抽空儿还要到小医院走**,一个月下来,有的就有几万元的收入。开着豪华轿车,住着高档别墅,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可是一个下岗职工,连几百块钱的最低生活保障金都不能按时发放!唉!也太悬殊了。”
赵祥翠说:“老师,你是下岗职工么?”
“我不是。我很想当下岗职工,可是没这个条件。”
“那么,你是农村来的?”
“不!我是南方过来的。我们的单位是个开发区的官办企业,当官的光知道买轿车、买别墅,根本不去搞经营,群众一告状,政府说了一句话,全都解散了。有门子的职工调走了,没门子的就没了着落。既不属于下岗,也不属于失业。没有下岗证,也没有失业证。什么也够不上,我们这些人,好端端的国家职工,就成了无业游民。”
“噢!还有这等事!那,比下岗更惨。”
“我呀,是从农村考学出来的。虽是干门诊是为了挣钱,可是我不挣昧心钱。听你说的你这么困难,觉得心里不好受。今后,你要是有个头痛脑热的,就到我这里来,我保证照顾你,小小不然的,就给你免费治疗。”
女病人挺感激,就说:“赵大夫,你真好。”
她打完吊瓶,千恩万谢的走了。
第二天,吊瓶很快打完了。到了第三天,那位赵女士又来了,赵祥翠看她的长相略觉面熟。细看她,居然有她父亲赵光哲的影子。虽说是城里人打扮,但算不上时髦,她只是化了淡淡的妆,头发挽在后面打成一个髻,穿着平跟鞋,身上的服装,既不艳丽也不招摇,挺朴实的样子,她对她总有一种亲近感。给她打上吊瓶,她一直守候着她。吊瓶打完了,她没有立刻走开,一只手摁着刚打完吊瓶的手臂,两个人又聊起来。
“你的病,差不多了,明天不用打针了,再吃几天药就全好了。能看得出,你这人虽然是城市人,可是却挺朴实,是个正经人。我就看不惯那些花枝招展、嗲声嗲气、扭扭捏捏、娇滴滴的,像个鸡也似的女人。做女人,还是朴实点好。”
“哎!赵大夫,我怎么忽然觉得你这么面熟呢?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我也是啊!可是……确实没见过的。我看你,你,也是有些面熟……”
“我能问一句,你叫什么名字么?”
“喔,我叫赵祥翠呀!”
“你是不是落花屯的?”
“对呀!你,你是……”
“我是赵萍萍啊。姑姑,姑姑!”
“啊!怎么回事?你父亲是赵祥林么?你母亲是不是叫萧娜娜?”
“姑姑,姑姑,别说了!别提他们了。你就是我的亲姑姑啊!”
天上的星星有时还会相撞,地上的人儿当然也会邂逅。两个山碰不成堆,两个人却难免相遇。遥在天涯而且从未见面的一双亲人,忽然重逢了。姑侄相见,血比水浓。幸福的泪,激动的泪,亲昵的泪,倾洒下来,娘儿俩立刻拥抱成一团儿,纵情地哭个没完。
“萍萍,我的侄女,你住哪里?结婚了么?干什么工作?我是你的姑姑啊,有困难就说出来,我能帮你。”
赵萍萍两眼含泪,嗫嚅地说:“姑姑,我什么都没有,呜呜呜……只有一个属于赵家的‘赵’字。我……我是个叛逆父母的女人,不愿意享受爸爸妈妈那种酒天花地、纸醉金迷的糜烂生活,我与他们早就决裂了。我……一个人闯天下,自己挣了自己吃……可是,我碰得头破血流……呜呜呜!姑姑,我不求你的帮助,谁也不求。我只是需要认下你,我还希望回老家看望我的爷爷、二爷爷和二奶奶。不知他们还在不在,我觉得,他们都是好人。”
赵萍萍哭诉了她的不幸遭遇,她哭着说:“前些年,在军区工作的和在乡下当干部的几个姥爷都相继去世了,再也没有人为我那个**分子的爸爸出面说情,他就被执行死刑了。我长大以后,因为他的官大,经常领着小蜜来家过夜,所以我对他没有感情。我妈妈管不了爸爸的事,就只顾攒钱,视钱如命,把攒钱看得比我更重要,所以我看不惯她。她说让我同她去加拿大定居,我不同意。我结婚后不幸福,我的男人巴结我爸爸当了官,也是个**分子,爸爸逼我同他结了婚,可是爸爸却被他葬送了,他被判处了无期徒刑,我就和他离了婚。爸爸死后,妈妈不在,爸爸没有一个亲人,只有我自己。我就把爸爸的骨灰随便撒在了郊区的农田里做了化肥。我妈妈去了加拿大,与一个老外重新结了婚,去年,死在了异国他乡。我爸爸判处死刑以后,所有的家产全部被查封和没收了,我没有地方住,也没有钱,就孤身一人暂住在一个同学家里。我不愿意在那个伤心的地方苟且偷生,就离开了那座南方城市,来到了济南。现在,在一家超市打工,与几个打工妹同租了一间房子挤住在一起,每月工资三百元。姑姑,我不用你帮我,我能养活自己。”
她们的关系,都是从上一辈人的话语里知道的。赵萍萍只比赵祥翠小两岁,可是她们却是钢刀割不断的姑姑侄女关系,赵祥翠就得担当起姑姑的责任来。听了萍萍的不幸遭遇,赵祥翠心里不是滋味,就流着泪说:“萍萍,你的遭遇不用说了,我能理解你。不过,你不要犯傻,你必须接受我的帮助。我和你那个不争气的爸是同一个父亲的孩子,我只是比他小出来许多,当然走的路也不同。所以,我就是你的亲姑姑。姑姑帮助侄女,那是正帮。帮你,是我的责任。现在是经济社会,人们都钻到了钱眼里,都是唯利是图。你一个人闯天下,谈何容易?我不帮,谁帮?你不让我帮,那可不行!我不忍心看着自己的侄女没人管。从今天起,你就别去超市打工了,也别租房子住了,就住在我家,帮我干门诊,我这里正好缺人手哩。我教你做护士,学打针。学会了,愿意跟我干也行,不愿意跟我就自己挑头干。”
赵萍萍含着两眼热泪,一头扑到她怀里。
原来,赵祥翠中专毕业后,慢慢取得了执业医师资格,在城边头租房子开了一家私营诊所。房东是个年轻人,名叫李宗涛,相处得多了,产生感情,小翠就嫁给了他。他们结婚后生了个儿子,正赶上城市向四面扩展,祖上撇下的两处宅子都需要拆迁。于是,李宗涛和赵祥翠以及他们的孩子,就住进了公家为他们盖好的一套三室一厅的楼房里。这楼房是一层,靠街,掏出一个门洞儿,改造成了一处门诊所,赵祥翠就在自己家里行医看病。
村子里对拆迁户,按照每口人三百元的生活费按月发放,一家人的固定收入就有900元。他们还按拆迁面积分得了其他两套三室一厅,这两套房子在外面租着,每套房子每月租金500元,两套房子就是1000元。后来,城市的成套住房离谱的涨钱,打着滚的翻番,出租房屋的租金也水涨船高,由原来的500元涨到了1000元。再后来,赵宗涛和小翠商量好,卖掉了一处三室一厅,得到了48万元的资金,加上原来赵祥翠干门诊挣下的钱,就有一百多万。所谓百万富,全是可支配资金,不包括房产。所以一点不虚,不须打折扣。

赵金钗站在讲台上,一面讲一面往黑板上写粉笔字……快下课了,她对同学们说:“高考在即,同学们要好好复习。对于作文问题,每人都要事先准备几篇上好的文章,要求背得滚瓜烂熟。在考场上,一见到试卷上的作文题目,捡一篇最合适的,必要时,减头去尾、穿鞋戴帽,抓紧时间抄上去。那么,你的作文分数,至少可以拿到一半儿,甚至可以得满分,总比没有准备好得多。下面,我把五篇好文章发下去,大家回去背诵。”
印刷好的文章发下去了。一个学生举起手来说:“赵老师,要是全班同学都作相同的文章,会不会有……”
赵金钗说:“你不要管这些事!考大学,只论分数,别的一概无用。考上大学就是硬道理,考不上大学说什么都白搭。我们是重点高中,升学率是学校的生命。我相信,咱们班的54名考生,至少能考上52名。”
高考结束了,赵金钗的学生们果然有52名考生的分数超出了省内的大学的录取分数线,其中有不少符合重点大学的分数线。两名分数最高的考生,填报的志愿时填上了北京大学,分数也远远超出了北大的录取分数线。可是很遗憾,却没有被北京大学录取。理由是这所学校出来的考生属于“高分低能”,还因为这两名考生的作文完全相同,就判定他们只是一些考试的机器,要派人前来面试。面试老师问:“曾荫权的前任是谁?”考生反问:“老师,曾荫权是日本总统么?”老师笑了笑,觉得他们是农民的孩子,问一个农村问题应当知道,于是问道:“小麦应该在什么时候播种?”考生立刻回答说:“大概,大概是芒种吧!”老师又问:“炒一盘芹菜,是先放油呢,还是先放芹菜?”考生仔细想了想说:“当然是先放芹菜了。”面试老师大惑不解,叹息着说:“唉!你们啊!除了会考试,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既没有创造性,也不懂得社会,甚至连起码的生活技能都没有。所以不能录取。”真可惜,两个分数最高的学生,就这样落榜了。
在北大落榜,还可以按第二志愿到省内的重点大学上学。可是省内的重点大学招生已满,进不去了,两名分数最高的考生便辍学了。他们的家长从心里埋怨赵祥翠,说是赵祥翠误人子弟。
然而,赵祥翠仍然是优秀教师。
那天赵祥翠正在办公室里备课,接到奶奶打来的电话,说要她立刻回家,说是有贵客来了。赵祥翠问是什么贵客,姚立琴就说电话里说不清楚,让她立刻回来一趟。她匆匆收拾起桌上的课本和本子,和校长请了假,骑着自己很时髦的电瓶车回家来。来到村东的大桥上,给奶奶爷爷买了大约100块钱的盒装食品,放在后备箱里回到家。
赵祥翠一进门,就看见小翠姑姑和一个装束简洁的陌生女人坐在沙发上。陌生女人一见到她,立刻站起身来,眼泪汪汪的叫了一声“姐姐”,她就懵了:“你是……”小翠说:“金钗呀,她是赵萍萍啊!”金钗更加懵懂:“赵萍萍?面生得很啊!哪家的?对不起,没见过。真的没见过。”
姚立琴已经非常苍老,白发苍苍的,不过反应还算敏捷,行动也不算迟缓。她说:“萍萍和你是一个爸生的,你们那个不争气的爸呀,就是赵祥林、林子啊?只是,你姊妹俩不是一个妈,你妈是张小惠,她妈妈是萧娜娜呀!”萍萍只是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赵祥翠神使鬼差的出现了一些幻觉,按捺不住,陡然间,涌起一股陈旧的悲伤情绪,那情绪立刻化作万丈怒火,熊熊燃烧:“噢,是这样。奶奶,什么赵祥林?什么萧娜娜?都是些不吃人粮食的东西,他们要是还活着,我恨不能咬他两口肉,我恨死他们了!哼!我的妈妈,我的二妈,我的姥姥,都是他们……都是他们逼死的!要是没有奶奶多年抚养,我就成了孤儿了……萧娜娜?那个破烂货生的孩子,和我没关系!你,别叫我姐姐!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妹妹!对不起,我很激动,可是我很忙,没时间闲扯,我要走了。”姚立琴和小翠连忙过来拉她,作解释,就说,萍萍和她爸妈不是一路人,早就割断关系了,不要冤枉了她。可是金钗不听,眼里含着悲愤的泪,生硬的出了大门,骑上电瓶车,一溜烟的走了,买来的东西也没来得及留下。
赵萍萍没有回学校,她已经无心回去上课,一溜烟的回到宿舍楼上的家里,趴在床上一阵哭嚎:妈妈呀,你死得好惨啊,爸爸呀你死得好惨啊!我只记得你们抱着我去看《天仙配》,就连你们长得什么样也是从照片上知道的。可是你们的仇人,仇人生的孩子,却大胆的来到咱们的家了。我一看见她就想起了你,就生气。妈呀妈呀,爸爸呀,爸爸呀,我是多么想你呀。人都是要有妈妈的,人都是要有爸爸的,可是我从小就没了爸爸妈妈,虽然奶奶爷爷们对我好,可是他们毕竟不是爸爸妈妈。同事们星期天都去孝敬和看望亲爸妈,可是我没有这个福分,只能去看奶奶爷爷,每到这时,我就伤心。我是赵祥林生的,我怎么会是他生的?我为自己是他生的而恨死了自己了。我只承认赵祥昆,他才应该是我的亲爸爸,因为他对我妈妈和我是真心的好,他那么疼我!可是,他们的坟在那儿我都见不到了啊!爸爸,妈妈,你们在哪儿?
哭着哭着,听得门铃响,只得停下哭,擦了一把泪,来开门。门口闪进一个人来,是赵有福。她复又趴在床上哭起来:“哥哥,咱家里怎么还容得仇人的孩子回来?哥哥,快把那个不要脸的女人轰出去啊,我不愿见到她。”

赵有福也掉下泪来,哽咽着动员她:“妹妹……别这么说,咱兄妹俩一同长大,都是没妈的孩子……可是,奶奶不是把咱拉巴长大了么?我知道你痛恨赵祥林,可他毕竟是咱们的生身父亲,他已经被处死了,再去恨他没用了……赵萍萍和咱兄妹俩是同一个父亲,咱们的两个妈妈都被赵祥林甩了,赵萍萍的妈妈他甩不掉,可是我知道,亲爸妈就在身边的赵萍萍,也和咱这没有爸妈的孩子一样非常痛恨他。萍萍恨他,恨得连他的骨灰都没留,撒到郊区的庄稼地里做了化肥。这说明,亲爸妈和没爸妈的孩子,咱兄妹三个是一样的痛恨他。赵萍萍比起咱来更惨一些,因为她痛恨她的亲爸妈,不赞成他们当贪官,与他们早就割断了关系。就因为这,萍萍在南方才混不下去的,不得不来到济南,被姑姑收留,现在就跟着咱姑姑学打针。萍萍是个好孩子,和你我一样,她千里寻根,来到咱家,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她呢?所以对于赵萍萍,你应当同情,不该和她发火,你这么一闹,要是萍萍一个好歹的,你会后悔的。妹妹,你听我的话,快回家,萍萍她,在家里已经哭得昏迷过去了,姑姑正在给她打针哩。快!快回去吧!听哥哥的,没错!”
赵金钗从床上坐起来,到洗手间里洗了一把脸,从镜子里看见自己已经哭得眼睛红肿起来。可是她还没有后悔发火。出来洗手间,来到客厅里,给赵有福倒了一杯水就说:“哥哥,我不知是咋着了,咱奶奶一说起什么赵祥林,什么萧娜娜的名字,我就反心眼子,我就看着那个赵萍萍就是萧娜娜,好像赵祥林就在面前,我就立刻恨死她了,也不听奶奶和姑姑的劝说,听不到心里去,就发起火来。可是,哥哥,你知道吗,我同时忽然想起了我的爸妈,你,你刚刚见到萍萍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我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好像是生气,好像是吃惊,也好像是恼怒,说不太清楚。可是我是男人,有理智,不像你,不管网子帽子,有枣无枣打三杆。金钗,你的爸妈虽然死得很惨,可是我的妈妈不是更惨么。我的妈妈是被赵祥林的群专办公室用乱棍活活打死的呀!你的爸爸妈妈虽然死得很惨,可毕竟把他们埋进了土里去了。我的妈妈下落不明,就连尸首也不知葬在哪里!不是更惨么?这都是历史造成的,都是赵祥林造成的,与赵萍萍一点关系都没有。看得出,那孩子有返祖的遗风,和咱一样,是好人,咱得同情她,帮助她。”
“哥哥,可是,我我我,我这做姐姐的,已经伤害了她……不知萍萍能谅解我不?哥哥,不过,我还是得问清楚她的一些情况……”
“不!不要再问了。萍萍比我们更伤心。行了,快走吧。党支部正开着开会,研究宅基地问题,二爷爷就去叫我了,他说让我来劝劝你,让你回家去看萍萍。你快回家,我还得去开会。”
看见金钗频频点头,赵有福就提前走了。

赵萍萍打着吊瓶,哭得睡着了。赵金钗回来后主动要求守候赵萍萍,小翠就去休息了。她悄无声息的看着妹妹的脸,不断的抹泪。午后,吊瓶打完了。赵萍萍从睡梦中醒来,看见金钗守在床前,有点吃惊,慌忙坐起来:“姐姐,是你?”
“别动!妹妹,我的好妹妹!姐姐冤枉你了……我苦命的妹妹。”
小翠走过来,给她拔掉了吊针。
萍萍又一次哭了,她搂住金钗:“姐姐,我不会怪你的。”
姚立琴给萍萍下了一碗鸡汤挂面,让她吃。萍萍吃着说:“奶奶,姑姑,姐姐,我惹全家人生气了!”
金钗说:“妹妹,别说了,都怪姐姐冒失。你知道么?我一看见你,就好像看见了赵祥林,我从心里恨他,所以就……”
萍萍吃完饭,小翠给他试了试体温表,说:“行了,不发烧了。”
赵萍萍面对亲人,痛苦的诉说她的不幸遭遇:“奶奶,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从小就看不惯爸爸妈妈……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双打工来的夫妻,把孩子送到我们学校上学。那孩子家里穷得厉害,为了交学费,不得不在星期天的时候去垃圾场里捡废品,有一次我和几个同学帮她去捡了一次废品,回家晚了,妈妈把我臭骂了一顿,爸爸还想打我。他们说,我要是再去帮人捡垃圾,他们就不要我了。我说,不去帮她也行,咱家里这么多钱,帮助她几百块钱交学费行不行?爸爸妈妈不但不给,还都骂我是傻瓜。我非常可怜、同情我的同学……就悄悄地从妈妈的兜里拿出二百块钱,送给那个最困难的同学。可是想不到,她坚决不要。她说,她的爸爸妈妈是坚决反对接受别人帮助的。我就敬佩起穷人来。他们虽然很穷,但穷得有骨气。我回到家,妈妈发现她的钱少了两张,向我追要。我便如实退还给她。妈妈骂我是贼,就打我。她可以用钱买上一大堆宝石和钻戒,也可以买许多金条金砖,就是不肯救济穷人一块钱。所以,我从心里腻烦。
“那时候,我们家那些送礼的天天都有。爸爸的下级干部要想提拔,非得走爸爸的后门不可。可是那些人,如果不拿出一万块钱给我妈妈,连大门也是进不去的。妈妈收下一万块钱以后,送礼的只是可以进门了,至于他要办的事情,尚不知能不能办成。要想办成,得亲自给爸爸送钱。可是爸爸从来不要别人的钱,他害怕让人抓住行贿受贿的把柄,就在家里和有资格进门的人打麻将。那些人本是送礼的,就故意的输给爸爸,所以爸爸不出大门就可以在麻将桌上堂堂正正的挣到很多钱。当时,我们家里的钱,由妈妈锁在一个大立橱里,一捆一捆的挺扎眼,至于是多少,我说不清,因为我只偶然见到过一次,还挨了妈妈的训斥。我猜想,大约有几千万吧!可是,在法院审判的时候,能落实下来的钱数,只有三百多万。那时候,我就上初中了,我很笨,学习不好,老师只管分数,不管你的道德品质如何。我们学校开家长会,爸爸妈妈从来不去,都是让秘书代劳。学生上学读书,基本上是家长辅导。没有家长辅导的学生,成绩是上不去的。我,没人辅导,全靠自己学。所以成绩就不行了。我高中毕业后,妈妈萌生了要我出国去加拿大的想法,爸爸也想将来定居在加拿大。他们对我考不上大学,一点也不着急,为了爸爸的廉政名声,就把我安排在一个很不景气的开发区企业做工人。这样就给爸爸创造了廉政模范的根据。爸爸和妈妈还逼我嫁给了他的一个年轻秘书。不久,我的男人做了爸爸的副手。可是,我的男人是个色狼,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他有许多外遇。我和他没过上三年,我就和他离了婚。我们离婚后,他和爸爸闹翻了,互相撕咬起来,咬来咬去,问题暴露出来。我爸爸就判了死刑,我离婚的男人判了无期徒刑。他们鱼死网破,都成了罪人。
“那一年,有一个秃头顶、却在脑后留着长头发的老人找到我们家,自称是爸爸在济南的故交,名叫苏侑苑,他当然不知道必须交给妈妈一万元钱才能进门的规矩。妈妈扶着防盗门,从猫眼里看着他,就当面撒谎说赵祥林不住在这里,说他是找错门了。谎话没说完,爸爸就回来了。苏侑苑一见到爸爸就认出来,他喊我爸爸‘赵子’,他还说他曾经给小惠和英子照过像,也曾经指点过爸爸进城。爸爸就说根本没有此事,完全不认识他。他说是有事求爸爸办,希望他高抬贵手。我爸爸更是一口咬定不认识他。苏侑苑立刻骂起来,骂我爸爸是个小人。爸爸立刻用手机打电话给特警,很快来了几个警察,把苏侑苑带走了。后来我听说,特警以扰乱秩序的罪名把苏侑苑拘留了三天,放出来后遭遇车祸死了。
“后来,外面风声紧,爸爸出事了。妈妈心眼多,没等的爸爸被抓起来,她就出逃到加拿大了。临走之前,她要我和她一同去,我拒绝了……我说,我是落花屯人,哪里也不去,要回落花屯。妈妈等不得我,把我臭骂一顿,就匆匆走了。随后,我们家所有的财产权全部被查抄和没收了。我所在的单位也解散了……原来,许多人羡慕我,说我摊了个好爸爸。爸爸一出事,人们就用奇异的目光看我,似乎贪污犯的女儿,也一定不是好人。殊不知,我和他们完全不一样。可是,又有谁理解我呢?……没有。所以我就在南方的那座城市里呆不住了,一定会到落花屯。可是我不敢冒然回家,总怕全家人拿我不当人看,所以就在济南打起工来。不想,竟与姑姑邂逅……于是,就有了今天……
“奶奶,姑姑,姐姐,不管你们怎么看我,我都是有思想准备的,所以,姐姐刚才跟我发火,我是料到了的,我没有理由怪你,不会怪呢。这样的语言和目光,我在南方时就多次遇到过了……
“这世间,穷人穷得孩子上不起学,富人就富得流油。谁是最富的?企业家最富么?企业家的钱数都是往多里估算,而且他们的钱大都是一些不可以动用的固定资产,来的不容易,真正能拿出很多现金来的并不多。所以企业家不是最富的。最富的是官员,是我爸爸那样的官员,当然还有比我爸爸的职务更高的官员,他们不需要像企业家那样苦心经营,只需稍稍地活动活动心眼儿,那钱财就一批一批的滚滚而来,来得十分容易。而且,他们拥有的钱数都是绝对保密的,只要不被同事们咬出来,或者说只要和上级有权利的人搞好关系,就会稳稳当当地干到退休,只要干到退休,就基本上牢稳了,不许担惊受怕了。
“我不敢说我是反**的,我只是对爸爸妈妈的行为看不惯,不愿意花他们的黑钱,宁可自己受穷也不与他们同流合污。可是我却没有勇气去揭发他们,因为我要是去揭发他们,不但会遭到他们的阻挠和迫害,也不会有人相信我,奶奶,姑姑,姐姐,你们说……谁能相信我?不是就连姐姐也误解我么……所以我就碰得头破血流了,现在,我穷困潦倒。再也不想结婚了,不想成家了,我就一个人过日子……呜呜呜……”
赵萍萍见到了亲人,倾诉了自己的心事,解除了与赵金钗的误会,眼泪不断地流着。只惹得金钗和小翠陪她流泪……

赵萍萍想到头牯棚里去看她爷爷喂的老黄牛,就说:“姑姑,我爷爷喂牛干么?我想去看看他。”姚立琴接过来说:“你不是见过两个爷爷了吗?别去了吧!你爷爷呀,他有些不大正常。有点像你老爷爷。你老爷爷是疯汉,你爷爷算不上疯,只是有点魔魔道道的。你不去也罢!”萍萍说:“奶奶,我一直在城市里,很少见到老黄牛。”金钗就说:“奶奶,她既然愿意去,那就让她去吧!妹妹,我和你去。”小翠说:“也好,你姐妹俩去吧,我和你奶奶在家包包子吃,晚上都回来吃包子!”
赵光哲的新头牯棚设在原来赵祥昆的老宅子里,属于赵金钗所有。由于金钗一直和赵光哲、赵光明住在一起,那处宅子就荒废了。三间土坯的草屋经常漏雨,已经没法居住。后来,赵光明找来几个老一代的泥水匠,用陈年的麦秸重新披在屋顶上,总算不漏雨了,里面放些过时的破烂农具。小福子当了支部书记以后,想把它拆掉,为金钗重新建设砖混结构的新房,可是赵光哲却不同意,说是多盖些房子没人住,不如保持原来的样子,所以就保留下来。生产队解体后,赵光哲就把他认购的三头老黄牛牵到这里来,和原来在集体的头牯棚喂牛一样,而且就在这里供奉着三个女人的遗物,按时巴节的为她们烧香。萍萍进门以后,赵光哲没有像金钗那样仇恨萍萍,也没有过多的话和她说,只是一会儿让她吃这个,一会儿让她吃那个,弄得萍萍总是不好意思。
赵光哲的头牯棚虽说非常陈旧,与周围邻居新建起的砖混结构的新房,形成了不同世纪的悬殊,有点古董的味道,可是里面却也干净和方便,不光没有多少牛粪和牛尿的臊味,还飘着悠然的清香。当然那是赵光哲爱勤劳、爱干净、爱烧香的秉性所致。
姐妹俩走进来,一齐喊了声“爷爷”。正在擦拭牛槽的赵光哲放下抹布,答应一声就迎出来:“萍萍,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别进来,这里脏啊!”萍萍和金钗进来屋门四面观看,看到那老黄牛正趴在地上打盹儿,石槽的边沿擦拭得光光悠悠,屋里飘荡着一股清香。扫帚、笤帚、草料、筛子、簸箕等一应用具都摆列得整整齐齐,整个屋子弥漫着一股农家特有的温馨,只是白石灰泥的墙皮略显斑驳,房顶上的苇箔也略显陈旧与黑褐。萍萍忽然发现那张虽则破旧却也干净的单人床一头,放着一张小桌,一只满是香灰的香炉后面,放着几个果碟,再后面有一双女人的鞋,一件红毛衣,一只银手镯。啊!这就是赵家的家庭博物馆啊!
赵祥翠对这里的情况虽然并不陌生,可是这几年并不常来,由于萍萍的出现,才陪她来看看,所以也觉新鲜。亲人相逢,物是人非,触景生情,她居然有些悲伤,产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追忆与遐想。当赵光哲让她俩坐在小撑杌上的时候,她就用低沉的语调对萍萍说:“妹妹,我在这座屋里生活了好几年,我的爸妈就是惨死在这座屋里的……那时候,我还很小,不记事。但是,我却记得爸爸把我扛在肩上,到外村去看露天电影《天仙配》,记得妈妈教我唱‘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爷爷,妹妹,我好想念我的爸爸和妈妈呀!”
赵光哲说:“孩子啊,既然想你妈妈,就跪在小桌前给她磕三个头吧,你妈妈,你二妈妈,你奶奶,她们的灵魂都在这儿……”
赵萍萍的头皮上一阵发炸,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出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窘迫感,她不由自主地随了金钗,一同跪在小桌前面的蒲团上。
两个孙女,磕一个头,叫一声妈妈,磕一个头叫一声二妈妈,磕一个头叫一声奶奶。姐妹俩的眼泪,从心里流出来,覆盖了她们的眼帘。萍萍哭道:“妈妈,张晓慧、蔡福英,你们才是我真正的妈妈。可是我从来没见过你,你就不在了,我是多么想念你呀!你们要是灵验,就看看我吧!我来看你了。萧娜娜,她不是我妈妈,她是个魔鬼。”
萍萍的话音刚落,忽然,供桌上的那只银手镯咕咕碌碌滚下来,“当啷”一声,碰响了下面的一个搪瓷盆。同时,三头老黄牛立刻站了起来。真的灵验么?好灵验啊!室内的空气近乎于凝滞,金钗和萍萍都有些惊惧,有些紧张。金钗就说:“咱爷爷用他的一颗诚心感动了上苍,咱奶奶和妈妈的灵魂就灵验。”萍萍连忙起身拾起滚在地上的银手镯,放回到供桌上。
赵光哲说:“你说的话,你奶奶你妈妈都听见了。萍萍说的对,英子、小惠,才是你们真正的妈妈。”
头牯棚里的气氛异常神奇,梦幻一般。

作者注:《落花屯》全文,38章,总字数,35、5万。
作者本名:王其学(网名,斗南子、冷雨热雪等)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
创作时间共六年:2001年4月——2006年12月。
小说创作和修改中,网上曾用书名《爱你本无情》、《梦断丹桥》、《三个女人》等。
地址:济南市洪楼七里河路7号,邮编:250100

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