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顶住反复旧赵光明以坯换肥,联合掌大权赵可安觊觎少女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忽然,落花屯开进了工宣队。工宣队有三十多个人组成,阵容庞大、杀气腾腾。工宣队挨家挨户走访群众、了解社员生活、查看大队小队的账目,也到坡里检查生产。只一个星期,就水落石出。工宣队宣布,解散以“意见篓子”为首的落花屯大队革委会,把原来的老大队长、走资派赵飞,作为革命领导干部解放出来、站出来,重新组建新的落花屯革命委员会。赵飞出任主任,赵光明出任副主任、继续兼油坊经理。同时,宣布撤销赵祥楼、赵可安的一切职务,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理由是逼死了革命干部赵有佩、打砸抢和私设公堂。这真就叫大快人心。社员们敲锣打鼓、张灯结彩,庆祝胜利。新的革委会一成立,工宣队就撤走了。
赵飞是谁?他是积极帮助赵有佩大搞三自一包的大队长,曾经在三年困难时期,为恢复大队经济、解决老百姓吃饭问题做出过贡献。他一站出来,老百姓能不高兴?于是就编出个顺口溜,“赵飞一解放,吃饭有保障,赵飞一上台,干劲马上来。”也有些拥护赵光明的,编顺口溜说:“赵光明,还真行,嘻嘻哈哈有人情,家家豆油灌满瓶!”他俩一上台,就把各小队的队长排查一遍,凡是官迷心窍,只为了当官,不为人民服务,不称职的,全都换了下去。专拣那些抓生产有些本事的人当干部。
在干部大会上,赵飞尽说大实话:“**说,抓革命促生产。很正确。可是我的理解,就是先得有生产,然后才是搞革命。革命不能当饭吃,总不能饿着肚子干革命吧!现在,一些土地都荒了,野草吃了庄稼,这哪像过日子的?社员的生活本来有些改善了,可是又让‘意见篓子’闹腾得几乎没了饭吃。现在是冬天,过去说是‘冬闲’,不是学习就是开会,光学习和开会还能长出好庄稼来呀?不行,咱得来点真格的。一是要打井,一些小井子天旱了就干涸,没有水浇地还行?所以要趁冬天把这些小井子挖一遍,挖出水来,再打一眼大井,买一台抽水机,一定要在一开春浇上返青水。二是要发展家庭养猪,攒粪肥田,实行‘斤猪斤粮’。家庭养的猪,只要送国家任务,就按照一斤生猪一斤粮食坚决兑现给社员,另外,养猪攒的粪,按照一方粪三十斤粮食兑现。只要地里有了肥料,你看它长不长庄稼!三是控制劳动力,不经批准,任何社员不许矿工,凡是无故旷工的一律受罚,罚什么,就罚粮食……”
赵光明也来了劲头,他说:“赵飞同志说得对,只要有了这三条,社员的生活就会很快提高起来。种庄稼,最主要的问题就是肥料问题。这‘斤猪斤粮’,得明年才能见效,一开春就得用肥料,肥料怎么来?依我说,还是得用旧屋框子,这东西是管用的。当然不能像58年那样造假的,咱要搞一些真屋框子。怎么搞?和解决社员的住房问题结合起来。老百姓的房子,都是几十年的老屋了,有的都上了百年。一逢阴雨天就漏水,外头大下,屋里小下,外头不下了,屋里还下。这样的旧房子,早就该翻盖了。现在我们是住在旧社会留下来的旧屋里闹革命,显不出社会主义的新气象。可是家家都穷不拉萨的,翻盖不起呀。为什么翻盖不起?打土坯管不起人家吃饭。现在,集体就得帮助才行,不是说社会主义好么,那就得在这个问题上体现出来。社员们自觉自愿的,谁家愿意翻盖旧房子,就把屋框子贡献给集体作肥料,集体不能白用,就负责给他打土坯,打土坯的费用由集体记工分,这叫做‘以坯换肥’。至于秫秸箔也要有集体解决。以坯换肥以后,在社员重新盖新房的时候,大工自己负责,小工小队里出,出工的人由小队里记工分。这么一来,打土坯的问题解决了,小工的问题解决了,秫秸箔也解决了,我看只让社员负责找大工,搞好门窗户搭、檩梁木架就可以,再要有困难集体帮助去解决。这样,大多数社员都能住上新房子。你说,咱这社会主义和集体经济的优越性,还能光挂在嘴上啊,得来点真的才行啊!所以,从现在起,凡是愿意翻盖屋的,冬天就可以动手拆屋,拆了以后运到坡里去上地……”
于是,落花屯大队又恢复了平静,恢复了生产,真的出现了热火朝天的生产**。挖井的、拆屋的、运肥料的,四面开花,人们冒着严寒和风霜,一直干到进腊月,天寒地冻了,那干活的人们还在苦干。
一天晚上,石榴花把自己的被褥抱过来,铺在头牯棚里的床上,躺上去,她说:“你的确是个老头子,可是老头子也不都是糟烂的,你就不糟烂,叫我看还是挺青春的。我就相中你这个老头子了。吃糠不吃菜,个人心里爱,谁管得着?我的心早就嫁给你了,现在连身子也要嫁给你,我不光心里想你,身上也想你。”赵光哲很警觉,颤抖着说:“不!我只能接受你的心,不能沾着你的身!为这,我问过程玉芬,她说她不同意。”石榴花忽然哭了:“老头子……呜呜呜,我不就是你的程玉芬么?我是活着的程玉芬啊!”他说:“不!你不是程玉芬,你是一朵石榴花,只是你这朵石榴花太嫩了,嫩得让我不敢摘。”她说:“石榴花不是纸糊的,你愿意咋摘就咋摘,呜呜呜……你不摘,我的心就会死去!”石榴花没再说话,脱了衣服,躺在床上,蒙住头,在被窝里呜咽起来……
赵光哲坐在撑杌上,趴在床沿上,一个床上,一个床下……
天不明,石榴花起身,哭诉道:“老头子,你不要我啊,我不配你?你嫌我是离过婚的女人么?呜呜呜……我不配你么……”赵光哲抓着她的手劝她说:“小石呀,不是你配不上我,是因为我太老了。咱不是说好的要以心为邻么,我心里有你,你心里有我,就够了,这就是幸福。我这么大年纪了,实在不能糟蹋你年轻的身子啊!你的身子是禁区,这是我做人的规矩。你要想开点,谅解我才是,不要伤心……”她哭得更厉害了:“呜呜呜,老头子,赵可安强暴我,我坚决拒绝他……我想要你,你却拒绝我。我喜欢你,得不到你。他追求我,得不到我。油锅里的你我他,无形的线儿像剪刀。不知怎么了,我永远忘不下你,可是,你天天在我的梦里。这世界怎么如此不公道?不是说有情人终成眷属么?要不,先办个结婚登记手续行不行?”赵光哲摇摇头:“别这样……”石榴花穿着薄薄的内衣,“忽”的一声从床上出离下来,狠狠地搂住了他。赵光哲神经过敏,心中作痛,他不去配合,就流下泪来。她说:“就吻一下,我就心满意足了。”于是,她狠狠地吻了他。他,那是一张很老相的脸。然而,她就满意了。她穿好衣服,拥抱了他。然后,她依依不舍的走了。
赵光哲忽想起她的被褥还铺在床上,就说:“被褥,你的被褥……”她说:“留给你了,亲爱的傻瓜……”
从此,石榴花就永远的消失了。去了哪儿?没人知道。

“意见篓子”和赵可安在公社群专的大堂上,每人吃了一顿杀威棒、一顿皮鞭炖人肉、一顿吆三喝四的酸辣汤,已是皮开肉绽、嗷嗷直叫,一派囚犯模样,再也抖不起威风来。可是,他们却不服软,“意见篓子”在拷问中说:“胜者王侯败者贼,别看今天我是阶下囚,说不定明天你就是阶下囚。你们这些破坏文化大革命的反革命,秋后算账派,镇压革命造反派,罪责难逃,早晚有你好看的时候。赵有佩是怎么死的?是死在医院里的,他早就有高血压病,我根本就没踢他,他自己想死,谁也拉不住。你们替走资派说话,这是搞的什么革命,你们才是真正的反革命。现在是反革命整治真革命!”赵可安在拷问中就说:“石榴花本是我老婆,我跟她睡觉她不愿意就是**妇女啊?笑话!大队的生产搞糟了,那是保皇派作祟,和造反派有什么关系?你们把**的革命路线撂在一边,专门对造反派搞政治迫害,你们串通一气,都是保皇派!”这二人“嘴硬”,硬得像螃蟹,也像老鹰,但是没用,越是嘴硬越是挨揍,终于被揍得爬不起来了。
可是,他们的反抗很应验。不知什么原因,三年的刑期,三个月就放人了。“意见篓子”和赵可安,在拘留所里悲哀的过了一个大年,浑身的伤痛慢慢消失,刚出正月就放回家来。他们的头发很长,胡须乱哄哄的,非常难看,有人看见他们进村时的样子,都说他们是说“长毛贼”。
“长毛贼”一出来,推头刮脸,重新抖起精神,暗暗搜罗旧部,重整旗鼓,宣传造反,上窜下跳,到处告状。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的行动果然惊动了上级领导。于是,五十多人的一支贫宣队,忽然浩浩荡荡地开进了落花屯。又是一番访贫问苦,又是一番串联走访,又是一番调查研究,仅仅一个星期,就水落石出了。贫宣队召开全体社员大会,宣布:“赵祥楼、赵可安同志虽然有工作上的缺点和不足,但他们是十分坚定的革命左派,赵有佩是一个十足的走资派。赵有佩的死亡,完全是病死,死有余辜。对于这种走资派就应该打翻在地,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赵可安同志对于石榴花的问题没有错误,因为石榴花站错了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保皇派。石榴花和赵光哲发生的不正当男女关系,纯属违法乱纪,应当受到批判和斗争;大队的生产搞不上去,那是因为有一股复辟资本主义的势力在落花屯复旧了。所以,现在要进行反复旧。反复旧,反谁?就要反对现在的革委会。现在的这个革委会是落花屯大队复旧的根源,根子很粗、很长,从上到下都有存在,实际上是叛徒、内奸、工贼、最大的走资派**阴魂不散,所以必须肃清流毒。走资派赵飞,保皇派赵光明,用生产压革命,用小恩小惠收买人心,实际上是要复辟资本主义,让广大革命群众重吃二遍苦、再受二茬罪。如果让资产阶级复旧,那就会有千万颗人头落地,文化大革命的一切成果就会毁于一旦,那将是多么悲惨的局面!反复旧,就是要坚决执行**革命路线,坚持社会主义道路,就是要把受走资派迫害的革命造反派解放与来,为他们平反昭雪,让他们站出来大胆工作。所以,贫宣队决定:撤销赵飞、赵光明的一切职务,解散以赵飞为首的革委会,重现组建真正执行**革命路线的革命委员会。经研究决定,由赵祥楼同志担任落花屯革委会主任,由赵可安同志担任革委会副主任……”
贫宣队长宣布完毕,“意见篓子”、赵可安等人,立刻登台演讲。他们一先一后讲话表态,先是痛哭流涕地说些感谢话,感谢贫宣队,感谢广大革命群众,感谢上级革命委员会的正确领导,感谢**,感谢林副主席,感谢敬爱的**同志,然后就声讨复旧势力镇压革命群众的种种罪行,说赵飞、赵光明等人,实际上是在诋毁文化大革命的辉煌成果,诋毁**的革命路线,复辟资本主义云云。最后,部署反复旧的下一步工作,只是没有部署生产。当然,赵飞、赵光明等人也就烟烟熏熏的退出了会场……
反复旧的贫宣队撤走了,人们越来越糊涂。
贫宣队一撤走,赵光明就请赵飞来家里喝一盅,边喝着酒,边抱怨。赵光明说:“大联合徒有虚名,革委会换来换去,多头的领导,混乱的形势,天天都在刮大风。今天东风压倒西风,明天西风压倒东风,天无晴日、风无定向,嘿嘿,我***,迷失了方向,不知道东西南北了!做过去的事,铸成了不能改变的历史,太阳东边出,月亮西边落,这些都没变,可是,是非却变了,大变了。昨天看是对的,今天就成了错误,昨天是功劳,今天就成了罪行。一切的功过是非混淆起来,混而不澄清”。赵飞说:“‘三忠于、四无限’和‘天天读’没有错,‘祝**万寿无疆’没有错,‘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没有错,‘向敬爱的**同志致敬’也没有错,咱就得坚持着。其他的一切,都靠不住,都拿不准,都弄不清是对还是错”。赵光明说:“反复旧的运动一阵狂风刮过去,不刮风了,怎么还是无风三尺浪,咱不能让落花屯大队成了造反派的天下,还得和他争!”
酒,喝完了,壮起了两颗英雄胆。
有人拥护才是领导,没人拥护就不是领导。“意见篓子”和赵可安虽然也有拥护的,可人数太少,不足一半。特别是各小队的队长,虽然不去找他的茬,可是大都不听他的指挥,给他来个软磨,或者口头答应着,回去另行一套。所以,赵光明和赵飞没有因为反复旧被撤职就销声匿迹、退出历史舞台,他们不忍心看着原来部署的工作半途而废,就在多数群众的强烈要求下,两个人上了邪劲,坚持着很保险的“五个首先”、“三忠于、四无限”,坚持着很保险的“天天读”,坚持着自封的“**革命路线”,坚持着“打倒刘邓陶”的口号,继续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
“意见篓子”和赵可安占据着大队办公室和广播室,把持着广播喇叭天天吆喝。赵飞他们没有办公室,只好在会议室里办公。于是,落花屯大队就有了两个革委会、两个司令部;与此同时,公社里的革委会也变成两个,一个支持赵飞,一个支持赵祥楼。保守派的人数多,造反派的根子硬,分道扬镳,各率其众。都不是吃茬,都不是省油的灯,谁也战胜不了谁。社员群众,听话的算一份,不听话的可以走。于是赵光明,就继续领导油坊的生产,管理拆旧屋、打土坯,“以坯换肥”。赵飞就泡在坡里,挖井、施肥、整地。反复旧后的生产安排,基本上按原来的部署进行;同时,“意见篓子”和赵可安就整天在大喇叭里呼天喝地,叫嚣和煽动反复旧,说是保皇派们镇压革命群众的罪行,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早晚要清算,三个月的禁闭室不能白坐,革命造反派的鲜血不能白流,血债要用血来偿,“只要地球转,老子就翻案”云云。

赵飞和赵光明就像取经路上的孙行者,在“师傅”不断念动咒语、紧箍儿猛刹脑门儿的阵痛中,继续领导着春季的农业生产。大海航行靠舵手,不知舵手在哪里。万物生长靠太阳,太阳就是不出来。于是,“盼九大,迎九大,盼着**说句话,**呀你在哪?”**来了,**派解放军来了,公社里来了宣传**革命路线的解放军。这些年,要学的东西太多了,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学习人民解放军,解放军学全国人民。还是**亲手缔造的、林副主席亲自指挥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有权威,他就代表着**的革命路线。宣传队这一来,就等于**来了。军宣队来到公社里,公社的两个革委会全都成了摆设。慢慢的,公社里的大权就掌握在解放军手里了。解放军是绝对权威,他们是荷枪实弹的人民武装,虽然不一定开枪,可是他们的确有枪,也有飞机大炮和坦克,“二、三”夺权的时候,就曾经在济南市的大街上示威过,加上冲击解放军是一大忌讳,那是个禁区,没人敢于造次,所以就有权威。然而,解放军不向公也不向婆,闭口不语。军宣队向落花屯大队派来两个观察员,要求两个革委会进行合并。合并起来干什么?庆九大。
党的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胜利召开了,林副主席就成了**的接班人,还写在了党章上。这也不要紧,要紧的是山东省革命委员会和济南军区的三位主要领导人,联名向中央写了一个报告,**圈阅后,颁布下来,贯彻执行。只可惜,那个“二、三”夺权时上台做了省革委主任的麻子脸,就像“张宗昌去天津”,再也回不到美丽富饶的山东来。他,垮台了。于是,中国的红太阳照样光芒万丈,山东的“黄月亮”,却成了“万臭无香”;驻落花屯的军宣队观察员,慢慢看出些门道来,想出来一个折中办法,要求联合掌权,在落花屯大队,重新成立起了一个由各方面代表都参加的革命委员会,明确头衔:革委会主任赵光明,副主任赵飞,委员赵祥楼,委员赵可安,委员赵有杰。
在根本观点上完全对立的两个派别,经过解放军苦口婆心的做工作,总算捏合起来了,就像以水做浆糊贴在墙上的大字报,经不住风吹日晒,从墙壁上脱落下来。“意见篓子”和赵可安,只好台上握手,台下踢脚,当面赞成大联合,暗地里密谋策划。“策划于密室,点火于基层”,以曲求伸,等待时机,准备反扑。
赵光明一当上革命委员会主任,落花屯的革命形势慢慢稳定下来。解放军撤走后,失了天下、又没有群众威信的“意见篓子”和赵可安,就成了过时的黄花,丧家的宠犬。
在“意见篓子”家里,赵可安坐了把下首椅子,“意见篓子”坐了把上首椅子,赵祥楼喊:“你妈呀,快去炒一碗白菜来,俺爷儿俩喝一盅。”他媳妇丛俊杏没作声,他闺女走进来说:“爸,俺妈上场院里去了,我去炒吧。”赵祥楼说:“也行,快一点儿。”那闺女叫赵荔枝,十八岁了。要说也奇怪,“意见篓子”没长出个人样来,他老婆丛俊杏,也是长相平平,可是他那个十八岁的闺女赵荔枝,长得倒也出条。这个荔枝,鸭蛋似的脸庞,不高不矮的身量,除了有点羞羞答答,真也没有多少龅瘫。他妈不在家,她就去炒菜,一会儿工夫端上来,放在桌上,就要走开。赵可安没了女人,打了光棍,石榴花下落不明,他就对石榴花死了心,他就不住地用眼睛瞅着赵荔枝,又怕让“意见篓子”看出事来,赶快与他说话:
“楼爷,你说这军宣队这不就是和稀泥么?革命的,不革命的,都他妈煮在一个锅里了,这不就是大杂烩呀!还让革命不?怎么革法?”“意见篓子”就说:“和稀泥?这可不是和稀泥的事,明明是压制咱么!正主任是保皇派,副主任是走资派,咱们造反派只能当个委员。开会了,让你去听听兔子叫唤,不开会了还得上坡干活,一年能开几次会?你看那个赵有杰,当了委员以后,简直就是上了天。这实际上就是把咱干掉了!来,喝酒,今日有酒今日醉,别管***革委会。”两个人端起酒盅,碰了一下,赵可安一饮而尽。“意见篓子”却喝呛着了,“咳咳咳咳”一阵咳嗽,感到喘不上气来。赵可安连忙过来给他捶背,不想,“哇”的一声,赵祥楼吐了起来。赵可安又让他喝了口白开水,慢慢好一些,擦擦嘴,继续喝酒。两个人喝了一瓶地瓜酒,天就黑下来。
到了黑夜,丛俊杏就说:“你爸呀,我怎么听得你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响呢,你感觉怎么样?”他说:“没事,可能是喝酒喝呛了,喝得有点多,就咕咕噜噜的不舒坦。”丛俊杏说:“来,我给你腕腕肚子。”于是,她伸手去腕他的肚子。腕着腕着就说:“怎么这么涨?”他说:“让这些私孩子气的!”
过了几天,“意见篓子”就觉得肚子越来越涨,吃饭也吃不上,时不时地犯恶心。丛俊杏有些害怕,就说,咱上医院去看看吧。
在公社卫生院,大夫问了问情况,看了看他的眼球,扪了扪他的肚子,吃惊地说:“你这病,咱这里看不了,你还是转到济南的大医院去看看吧。”这一说,丛俊杏害了怕:“大夫,他这个人历来是多灾多难的,这回……他是长得么病?”
大夫摇摇头说:“不好说。咱这里没有仪器,没法检查,所以得到济南的大医院去看看。”丛俊杏一听就哭起来:“上济南,没钱啊,欠大队、小队的粮食款和原来借下的钱,都快上千块了,人家还能再借给?”“意见篓子”就气昂昂地说:“熊娘们儿!哭么?我不是还没死么?赵光明,那个保皇派,他敢不借给钱。我他妈干的是社会主义,就得吃社会主义,社会主义,不吃白不吃!他要敢不借给钱,我他妈就让他活不成!”丛俊杏忙扯着他:“我的祖宗啊,你可别再惹事了,骂骂咧咧的,还不让大夫笑话呀!”那大夫却笑笑说:“不!他还曾经是造反派的头头呢,有些能力啊!不用讲话稿,就能凭嘴拱上一个小时,这还不是能力呀!快去看看吧,免得看晚了耽误事。”
丛俊杏来到大队里,看见赵光明,立刻洒下泪来:“光明叔啊,你看看,我又得来求大队里帮忙了……俺知道,你那家侄子不懂事,惹得你生了一些闲气,你可别怪他啊!这不,欠大队里的粮食款,加上原来向赵有佩借下的看病的钱,可能有千八块钱了吧!俺一分钱都没还过,可是……还得再借,俺都不好意思张嘴了……你看看,他又长了病,卫生院治不了,让转院上济南,你说,俺一无生意二无收入的,上哪儿去弄钱啊?可……把俺难为煞了……呜呜呜……”赵光明一看就说:“别哭,不能哭!紧自有病人的,哭坏了身子谁给他支使啊!有话好好说么……这借钱的事么……大队里很紧啊,油坊里也是周转不开,现在又要打机井、买水泵了,处处都得用钱。不过,赵祥楼同志是革委会的委员嘛!大队里无论多么困难,都得帮助解决,你放心,我不会难为你。只是,今天不行,隔两天吧。有一笔白菜款,得两天以后才能到,一到了,我就给你送过去。怎么样?八十块钱够不够?”
丛俊杏万万想不到赵光明如此痛快,他一下子就转悲为喜了,激动地说:“光明叔啊,打那里让你当主任呢,就是体谅贫下中农。他让你生了这么多气,你还是这么痛快,唉!俺那一口子呀,俺自家也没法说。可是做女人的,自古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跟着谁家就得随谁家。他说了这么些不好听的话,你都没计较。过去的事,你就看在俺娘们儿的份上,忘下吧!”赵光明立刻下了道,笑笑说:“哈哈,你看你,咱两口子,谁和谁呀!今儿黑夜,我不是把你弄得挺舒坦啊,你怎么忘了……”边说着,就起身往外送她。弄得丛俊杏哭笑不得,就说:“看你,还当叔公公哩,又下了道的不是……”
果然,两天以后,赵光明叫着会计来到赵祥楼家,把八十钱交给他老婆,让赵祥楼签字。“意见篓子”躺在床上不说话,点画着他老婆签了个名字。他老婆赶紧抹画着说:“光明叔啊,俺可得谢谢你了!这一回,你这家侄子总算是有救了。”赵光明说:“赵祥楼同志啊,别想别的,好好养病就是,看好病再说。哼!现在不是从前了,济南的大医院,就没有治不了的病。好好养病吧!”“意见篓子”还是不说话,赵光明看他摆着臭架子,觉得巴结不上他,说完就走了。丛俊杏千恩万谢的把他送到大门外。
丛俊杏送客回来,“意见篓子”就烦了:“熊娘们儿,你巴结他干么!他借给钱是正借,他就不敢不借给。借给你钱的就是好人啊?不!他那是搞经济主义哩,拿着公款为好人啊!那叫糖衣炮弹!你懂吗?”丛俊杏就说:“别这么说,人家借给咱,就比不借给强啊!要是真的不借给,咱怎么治病啊?怪不得人家都叫你意见篓子呢,人家借给咱钱治病,你也有意见,俺也不知你是咋想的。”“意见篓子”烦了,骂道:“熊娘们儿,你懂个屁!我***这几年为革命操碎了心,还得受保皇派的打骂,做牢房,受尽了反动派的折磨。***他给八十块钱就能补过来呀?八百块也补过来,他是活该给送钱来。”
丛俊杏和赵荔枝娘儿俩陪赵祥楼去济南看病,赵可安自报奋勇也要去。坐上公共汽车,来到济南的一个大医院。挂上号,大夫一检查,做了个化验,做了个B超,大夫看了看结果,眉头一皱就说:“不要紧,开点药回去吃吧。”大夫正在写药方,赵荔枝就扶着他爸出门去走廊休息了。丛俊杏和赵可安就问:“大夫,他这是长得什么病?”大夫把房间的门关好了问:“你是他的什么人?”丛俊杏说:“俺是他媳妇。他……是自家爷们儿。”大夫敛起愁苦的面容说:“他是肝癌晚期,是不治之症。开点药吃是安慰他,不会管用的。要对他本人保密,要是知道了反而不好。按我的经验,他,最多还能活一百天。”
丛俊杏立刻吓得哆嗦起来。赵可安也吃了一惊。那大夫挺负责任,写了两张病历,一张是假的,写着肝炎,一张是真的,写着肝癌。还让丛俊杏把那张真病历藏好,说是不能让病人看见。
丛俊杏强忍着将要失去男人的悲痛,和荔枝、可安一起去赶回家的公共汽车。可是刚赶到车站,那最后一班车就驶出去老远了,他们无论怎么呼喊,也不管用了,眼睁睁看着汽车远去。天慢慢黑下来,在这座人山人海的省城里,他们举目无亲,怎么样度过这艰难的一夜?没有办法,赵可安就说:“楼奶奶,咱只好住旅馆了。”丛俊杏就说:“也只好住旅馆了。不过,剩下的这几个钱得节约着花才行,不能四个人都住旅馆啊!就让病人一个人住吧。我去陪她。你和荔枝娘儿俩就截就着住在车站上吧。”于是,他们找到一家旅馆,出示了大队的介绍信,方才找到一个房间。让“意见篓子”躺在床上休息。赵可安从外面买来几根油条,递给“意见篓子”,他接过来刚想吃,就恶心起来。就说:“我不吃了,你们把它吃了吧。”丛俊杏劝他只吃一根,他还是拒绝了。丛俊杏也吃不上,她无心吃饭,就说:“我也不饥困,你俩吃吧。”于是,赵可安和荔枝就各吃了几根油条,坐在他的床沿上说话。
“意见篓子”说:“你妈呀,我怎么看着你就是不高兴呢,是不是我的病不好啊?”丛俊杏苦笑着说:“俺哪里不高兴来呀,你不就是长肝炎么,又不是长了一回了。噢,你长病,俺还能多么高兴啊?总不是好事。你别多心,大夫说,需要休息一百天,吃点药就好了。”赵可安拿出那张假病历,递给他:“楼爷,你看,还是你的老毛病,这是让走资派们给气翻了,休息一阵子就好了。没啥大不了的。”荔枝给他爸擦了擦手,就说:“爸,你得好好养病,别再考虑革命的事了,身体要紧啊!”“意见篓子”却说:“小孩子家,别管这些事。革命,还能不搞?一个革命者,抛头颅、洒热血尚且不在乎,还在乎长病?可安啊,你既然来了,明天先别急着回去,趁空儿到山贫指去上访,听听阶级斗争的新动向,看看咱什么时候才能翻过点儿来。”正说话,几个带了红袖标的人在门口咋呼起来:“喂喂喂,没办理住宿手续的快出去!”遂说着,就验看了住宿证,指着赵可安和荔枝的鼻子,如狼似虎的吼道:“出去,快出去,旅馆要关门了。”赵可安立刻出来房门,赵荔枝依依不舍的看了看他爸,无可奈何的出来了。

作者注:《落花屯》全文,38章,总字数,35、5万。
作者本名:王其学(网名,斗南子、冷雨热雪等)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
创作时间共六年:2001年4月——2006年12月。
小说创作和修改中,网上曾用书名《爱你本无情》、《梦断丹桥》、《三个女人》等。
地址:济南市洪楼七里河路7号,邮编:250100

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