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反逆流重新站队,争观点夫妻结仇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可是,赵有佩、赵光明的算盘打错了。文化大革命运动要搞多长时间?是三个月,还是半年?反正搞一年、两年是没门,要是成年论月的搞下去,那生产不就完蛋了啊!所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们更不知道“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的身份似乎是终生的。赵有佩、赵飞并不会因为被夺权就不再挨斗,赵光明的一派不再斗他了,可“意见篓子”那帮人却依然抓着他不放,照样晚上挨批斗,白天去游街。只是,赵光明的革委会一出面领导生产,冬季的集体生产也有了些次序,大队油坊在赵有杰领导下恢复了生产,集体储存的大白菜,也卖出了一些,总算没有全部烂掉。
1967年,全省“2、3夺权”之后,掀起了一个声势浩大的“反逆流”运动,省里的造反派们不承认省以下新生的革命委员会,他们说“革委会”就是“割尾会”是个“大杂烩”,执行的是刘邓陶的“资反路线”,是压制革命派的一股“反革命逆流”,要“迎头痛击二月逆流”。“意见篓子”带着一帮在校学生红卫兵,开进落花屯,揭露赵有佩和赵光明的“君子协定”,说是赵有佩拨给油坊的那200元块钱,就是典型的经济主义妖风。说是赵光明的“割尾会”不能代表革命群众,执行的是**那一套,是保皇派掌权,必须坚决推翻!“意见篓子”弄来了几个高音喇叭,挂在高高的树上,天天广播“省革委”领导人关于“反逆流”的重要指示。同时,他领着外村的一帮人,占领了大队的办公室,强行把赵光明他们赶出去,砸毁了革命委员会的大牌子,撕碎了原来贴在墙上的标语口号。同时,公社里召开“反逆流”的万人大会,彻底摧毁了公社里新成立的革命委员会,全面摧毁了所有大队成立起的革委会。还声扬要揪斗铁杆保皇派头头赵光明。“意见篓子”也就在这两条路线斗争中受到赏识,兼任了公社造反组织的副头头。
于是,赵光明的革委会维持了几个月功夫,就被否决了。落花屯没人去领导革命和生产了,只剩下造反派们的革命口号和**语录。“意见篓子”在外来一些造反派的帮助下,紧跟“省革委”的指示,做起了分化瓦解工作。他天天在大高音喇叭里吆喝,不是传达某某领导人的讲话,就是揭露赵有佩的罪行,还常常攻击赵光明的“捍卫队”,说他们搞了“二月逆流”,是不折不扣的铁杆保皇派。他说:“省革委是伟大领袖**亲自批准的革委会,是全省进行革命的总指挥部,按照省革委和‘山贫指’的指示去闹革命,就是站在**的革命路线上。”“现在要重新站队。所有的人都面临着站队问题,就看你站在什么立场上。造反派和保皇派,是敌对矛盾,造反派是**的革命队伍,保皇派是刘邓陶的反革命队伍,在这个关键时刻是不能站错队的。一旦站错了队,不光是自己的事,还会影响你的子子孙孙。咱们大队的‘捍卫队’实际上就是赵有佩的老班底,他们压制群众,大刮经济主义妖风,执行**的资反路线,是保皇派掌权,蒙蔽了许多不明真相的社员群众。”“在重新站队的时候,大家要擦亮眼睛,分清是非,不要上当受骗,赶快站到**的革命路线上来。”“不过,受蒙蔽无罪,反戈一击有功。原来站错队的人们,要写出深刻地检讨,真心实意地向**请罪,向真理投降,杀他个回马枪,重新站回到**革命路线上来,我们造反派都表示欢迎”。
“意见篓子”再也不说他的“纲口篇子”和之乎者也之类了,他背熟了《**语录》,通读了两遍《**选集》,天天阅读“山贫指”免费发下来的《小报》,现在,满口里都是**的话和革命的词藻,至少是中央文革领导人和省革委、“山贫指”的重要指示,简直就是落花屯大队的一个革命家和理论家。他的话具有强大的煽动性,“捍卫队”的人们越听越觉得自己站错了队,离开了**的革命路线,跟来跟去,跟错了人、站错了队,那还了的?
原来拥护赵光明的人们,被“意见篓子”的呼喊声震得哑口不语了。许多人反戈一击,主动贴出大字报,发表声明,坚决退出赵光明的保皇派组织。有的还把赵光明和赵有佩密谋策划假夺权的内幕揭露出来,写成大字报,贴在大街上。于是,赵光明那个庞大的群众组织,人数越来越少。许多人虽然没声明退出,但已经不再参加赵光明召集的会议和活动。一个数百人的“捍卫队”,人数越来越少,最后,比较活跃的,只剩下赵光明、赵有龙、赵有杰和石榴花了。赵光明的“捍卫队”,就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赵有佩的侄子赵可安,也发表声明退出去了。
可是,赵可安退出“捍卫队”以后,并没有参加“意见篓子”的“炮打队”,而是自封头头,成立起了一个新的组织,叫做“中华巴黎公社”。赵可安不吃素,不向公,也不向婆,要不偏不倚搞中立。他在声明中说,“捍卫队”是右派组织,“炮打队”是极左派,都不是真革命的,他要建立一支真正的革命的队伍——就像巴黎公社那样的革命组织。经过一番游说,还真管用,几天时间,居然有几十号人参加进来。有了人就好办了,他就主持召开对于赵有佩和赵飞的批判大会。鉴于他的势力都是中间派,“炮打队”和“捍卫队”的人们都不敢得罪中间派,所以都还是去奉迎他的批判会。于是,落花屯就成了三足鼎立。赵可安也就同赵光明、赵祥楼一样,算得上是一个风云人物。
可是很遗憾,他老婆石榴花却坚持要留在赵光明的“捍卫队”,于是,两口子的观点不一致,龃龉起来,矛盾起来,夫妻感情受到极大影响。
赵可安和石榴花两口子的观点不一致。赵可安的观点认定三叔赵有佩是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必须打倒,干革命就必须向赵祥林那样六亲不认、不徇私情,不能用感情代替革命,只有打倒赵有佩自己才能有出头之日;石榴花的观点则认为赵有佩是抚养他长大的三叔,缺点错误是有的,但他是个好党员,属于革命干部,应当受到保护,背叛自己的三叔就是昧良心。两口儿吃着饭、睡着觉都要打架,各说各的革命道理,谁也不服谁的气。志不同、道不和,就得分床睡觉,连做饭吃饭都得分开。
一时间,在落花屯的三股革命力量中,赵光明的“捍卫队”和“意见篓子”的“炮打队”都是少数人,唯有赵可安的“中华巴黎公社”的人数最多。一逢赵可安组织批斗大会,“捍卫队”和“炮打队”的人们都去参加。所以赵可安就成了最为风光的领袖人物。可是,慢慢的就不行了。中华巴黎公社维持了不足一个月,就日见衰微;赵光明的“捍卫队”说中华巴黎公社是出卖“捍卫队”的叛徒,谴责他们叛变革命、出卖同志,是改头换面的极左派,和“炮打队”是一样的反动组织,拒绝参加他的批斗大会;赵祥楼的“炮打队”就说中华巴黎公社是“捍卫队”的变种,挂羊头卖狗肉,换汤不换药,实际上是赵有佩的御林军,是赵有佩丢车保帅的反革命阴谋,也拒绝参加他的批斗大会了。中华巴黎公社的人们,一时不知那一头炕热,便纷纷发表声明退出来、杀出来。有的重新回到了赵光明的“捍卫队”,有的重新回到赵祥楼的“炮打队”,有的则倒过来、倒过去,朝秦暮楚,黄三黑四,不断倒戈,人称“变色龙”、“跳梁小丑”。也有的在退出后作了逍遥派;赵可安的组织,就像武大郎盘杠子,上下不够斗。最后,中华巴黎公社只剩下赵可安一个光杆司令。他眼睁睁看着人们叛变他,投降别人,心中龌龊、没了主意、天天急躁上火。更重要的是,已经出现了后院起火,就连自己的老婆石榴花也长时间不理睬他了。
赵光明对这个小青年的作为感到惋惜,见他成了孤家寡人,就来到赵可安的家,想做做工作,让他走正路,争取他回到“捍卫队”。可是他没想到这一双夫妻已经闹到了离婚的边沿。
一进门,听见两口子在吵嘴,赵光明就说:“怎么了?没阴天没下雨的,还平地里打战雷呀!”石榴花就赌气地说:“光明爷呀,你来得正好。我说让他回到咱的组织,不让他当造反派,可是他就是不听,瞑着眼的要参加‘炮打队’。这不,我说了他几句,就和我悖劲。”还没等赵光明开口,赵可安就忽地声站起来,冲石榴花吼起来:“熊娘们儿,你懂个屁!原来我参加‘捍卫队’,那是受了蒙蔽!人家‘炮打队’才是站在**革命路线上的真正革命派。保皇派还有什么出息!”石榴花也不示弱,反驳说:“你还有良心么?人家光明爷是不是保皇派,是你说了算的么?‘炮打队’整天弄着咱三叔游街就是革命啊,就是**革命路线啊?这算什么道理!幸亏你还是三叔的侄子呢,要是外人,还不知怎么对待三叔哩!三叔有什么罪?不就是搞了三自一包么!那也是上级让搞的,又不是他的发明创造。你要这么昧良心,我就没法和你过日子了。”
赵可安正想还言,赵光明就斩断他说:“喂!爷们儿,人家石榴花同志说得对呀,人总得有良心才行。当初你参加我的组织时,我不是求你参加的,是你哭哭咧咧找到我,主动参加的呀。我怎么蒙蔽你了?我又没捂着你的眼睛,又没强迫你,你怎么不顾事实呢?你还赞成赵祥楼那一套,他是出了名的意见篓子,他那叫造反么?不是。完全是搞破坏。你还说我是保皇派,我保皇么?咱大队的第一个批判大会就是我们捍卫队召开的,揭发出来的问题也最多,怎么是保皇呢?那个该死的炮打队,揭发不出当权派的问题来,光知道造谣惑众,拳打脚踢,打派仗,算什么革命派?他那是革命么!纯粹是为了泄私愤、图报复。”赵可安立刻就说:“赵光明同志,你别弄你那套四旧的玩意好不好,还‘爷们儿’哩,什么爷们儿?都是革命同志。我比你小,参加革命晚,可是革命不分先后,你懂不懂?我是一定要跟着**干革命的。当时,参加你的组织完全是三叔逼得我,我要不参加他就要扇我的巴掌,所以就委曲求全参加了。可是,那根本不是我的本意。俺三叔是三反分子,三反分子逼我参加的组织,当然就是保皇派!这不都是事实吗?他搞了三自一包就是犯下了滔天大罪么,就是要复辟资本主义。这还有假?我不能再受你们的蒙蔽了。要反戈一击,杀个回马枪,和你们彻底断绝一切关系,革命到底不回头。我的组织不是垮了么,不要紧,明天我就参加楼爷的‘炮打队’,哼!那才是真革命的。你还说人家是搞破坏哩,什么搞破坏?**说了,不破不立。就是要砸烂一个旧世界,建立一个新世界。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革命就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这也算破坏?能得你!”
他这一说,石榴花就大声嚷起来:“好!你参加,你参加,叫你参加!”随说着就去撕他,掳他。边掳着边喊:“赵可安,你个昧良心的,你要参加‘意见篓子’的‘炮打队’,我就和你离婚,呜呜呜……”赵可安毫不示弱,只是轻轻一推,就把石榴花推了个趔趄,他大声吼道:“离婚就离婚,我不怕!”
赵光明一听赵可安是真的与“意见篓子”的造反派铁了心,直后悔当初不问个明白就接纳他参加组织。如今他真的反戈一击、要杀回马枪了。这如何了得!赵可安岂不是个定时炸弹么?不过,他从石榴花的态度上看出一个女人的良心来。如今石榴花已经提出离婚,赵可安说不怕离婚,离婚!那可是大事。他本来是想动员赵可安回到自己的组织来的,想不到他们夫妻反目,闹到了要离婚的程度。走开吧,不甘心,不走吧,没有话说,想来想去,总觉没味儿,还是走开的好,于是,一抬脚就走出大门。

赵光明走了,那小两口儿的争论更加甚嚣尘上。赵可安冷笑一声说:“怎么,你想拿离婚吓唬我呀,告诉你,我不怕。既然革命和老婆之间发生了矛盾,那就得无条件的服从革命需要。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干革命就不能怕离婚。好啊,离就离吧!明天就去。”石榴花毕竟是女人,真正离婚舍不得,她希望他的男人不要参加造反派,他只要不参加造反派,就可以不离婚,保留这份名誉上的夫妻关系。于是退了一步说:“赵可安同志,说实话,呜呜呜……我不想真的离婚。你自己组织的中华巴黎公社,虽然不伦不类,可我还是能接受的。我就是反对你参加造反派,你只要不参加造反派,我就可以不离婚!”赵可安却上了邪劲,不顾他老婆的哀求和哭泣,瞪着大眼不服软,大声冲他的女人说:“不离婚?没门儿!我参加什么组织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你不想离婚了?没用,我要离婚,坚决不和黑老保做夫妻。观点不一致,一个床上两条路线,那怎么走?离婚,定了!明天就办理手续。”石榴花看他那态度如此坚决,也就不再寄予希望,她收住泪,返回来说:“好!明天就去公社办手续,不去的不是人揍的。你一个好吃懒做、只会耍嘴皮子、丧尽天良的懒汉,我早就和你过够了。跟你在一起,不够丢人的,放心吧,我不后悔!你不愿和黑老保做夫妻,我还不愿找老造做丈夫哩!”
第二天晚上,石榴花来到赵有佩家。石榴花和赵有佩汇报了和赵可安已经离婚的事以后,她说:“三叔,我是离婚不离家,一个人过日子,和他井水不犯河水。不过,三叔,你仍然是我的三叔。人家光明爷不是为你好来呀!怎么能墙倒乱人推呢?我就是看不惯那些造反派,除了地痞流氓,懒汉二流子,没有一个是正经人。三叔,人家光明爷的组织里都是些正南把北的人,那才是真革命的……”
赵有佩整天挨批斗,对于这种无边无岸的群众运动很不理解,特别对“意见篓子”看得如同反革命,而对赵光明却是情有独钟。对于他侄子的反叛,非常寒心,但是为了观点不同而闹离婚,觉得愧疚,就说:“石榴花呀,那个熊孩子不长出息。这个……我拉巴他长大算是瞎了眼睛,想不到他居然叛变革命,叛变我,追随‘意见篓子’。这个……他批斗我的时候,比意见篓子还要厉害,简直就想要我的命。想来,你们离婚都是我造成的,我要是不当这个书记,就会没事的。所以是我的责任啊!唉!是为别的事么,仅仅为了一个观点问题就离婚,也忒不象话了。不过,孩子啊,如今我只有在心里同情你,只有在心里怨恨他。这个……我不是三反分子么?什么权力也没有,只管挨批斗和游街。我也就管不了了……”
石榴花见他过分自责,就解释说:“三叔,你别这么想,这事怨不得你,离婚的事和你没有关系。他和‘意见篓子’是一样的官迷心窍。如今民兵连长不兴时了,他没了官做,心里不舒服。他本来就不想参加‘捍卫队’,你逼他参加后,就想在‘捍卫队’里做一个头头,可是光明爷没让他当头头,他就心怀不满。赶上反逆流运动,他就心灰意冷起来。你看他吧,到了‘炮打队’里,要是‘意见篓子’不封他做个头头,他还得再一次叛变。我算看透了,他这种人,什么革命啊,造反啊,那都是假的,就是想当官呗!可是他只知好吃懒做,到处胡狼蹿,哪是当官的材料……”
赵有佩就说:“不过,这个……不管咋说,离婚总是个大事,我心里总不是滋味……我总是希望你们能合婚。这个……都才是三十几岁的人,怎么能……”石榴花说:“三叔,没事的,人是要有志气的,包括女人。离婚,对我来说是一种解放,我终于算是摆脱了他,可以按照自己想得去做事了。赵光明是个好人,我在捍卫队里觉得挺好……”
赵可安为了革命和造反,付出了离婚的巨大代价,得到了“意见篓子”的赏识,一去投诚,“意见篓子”非常高兴,表示热烈欢迎,立刻提拔他做了“炮打队”的副头头。这样,赵祥楼就可以把在本大队的指挥权交给赵可安,他自己就能在公社的造反派副头头位置上安心在公社里闹革命,遥控指挥落花屯的革命了。
赵光明见他们因为观点不同而离了婚,觉得不是滋味,但他觉得石榴花具有相当强烈的正义感,革命热情也十分高涨。于是决定让石榴花做“捍卫队”的副头头。于是,这一双夫妻的婚变,就影响了整个落花屯大队,许许多多的逍遥派,在这次重新站队的组织的分化中,重新参加自己选择的组织,逍遥派就很少了。
可是,还有两个人仍然没有参加任何组织。一个是在头牯棚里喂牛的赵光哲,另一个就是地主子弟赵宗仁。
为了扩大自己的势力,赵光明多次动员她哥哥赵光明参加他的捍卫队,说是哪怕充个人数也行,可是赵光哲的心思,一直是为三个女人烧香和喂牛,他对搞文化大革命不屑一顾,坚决不参加任何组织。赵光明没有办法,就让石榴花去动员她。
晚饭后,石榴花来到一队的头牯棚里。一盏25瓦的灯泡把赵光哲的头牯棚照得朦朦胧胧。石榴花一眼就看见了赵光哲供香的那张小桌,忽然心生怜悯。她对赵光哲说:“哲爷,你还真的供香啊!原来光听人说,并不敢相信,弄了半天还是真事哩。哲奶奶、祥昆奶奶,还有人家蔡福英,死得死了,走得走了,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想着她们,可真是个有良心的人。”赵光哲笑了笑说:“石榴花呀,你看看这些老黄牛,我只要给它擦擦眼泪,喂它一顿草料,它们就像听话的孩子一样律律条条,比起一些人来要善良得多。你说是不?”石榴花看她有些迷糊,可是又不能不动员他参加组织,就说:“哲爷,你别光迷在头牯棚里,也得考虑些政治问题呀!我是想动员你参加组织,参加我们的捍卫**思想革命造反队,这是一个和你一样有良心的组织,我们的组织是捍卫天地良心的,当然也捍卫**的革命路线。你这么有良心,应该参加进来。你进来以后,可以不参加会议,只是管着充个人数就行。光明爷说你不听他的,我就来动员你了,你就参加吧!”赵光哲对她说的良心问题挺欣赏,但又不愿参加任何组织,就说:“石榴花呀,我不能参加组织呀,我不是党员团员,是个四不清下台干部,参加了你的组织就准得辱没了你,你还是去动员别人吧。”
石榴花还要动员他,就说:“俺不怕那一些,什么四不清啊,不就是五毛钱的问题么。你说的那饿死人的事都是真事,没说瞎话。你不但辱没不了俺,还能为俺的组织增光哩!你好好想想,可不能站错了队呀!”赵光哲摇摇头,神神道道地说:“我都听明白了,可是我还是不能参加组织。今儿黑夜,小惠和她妈,还有英子,都对我说不让我参加组织,我还得听她们的。”石榴花看他说起疯话来,没头没脑的,就说:“既然这样,我就不再动员你了,可是,你可千万不能参加‘意见篓子’的‘炮打队’,那都是一些官迷!”赵光哲向她点点头。
石榴花来到那张小桌前说:“这里既然有亡灵,当初都是挺对是的娘子们,我就给她们娘儿仨磕个头吧!”于是,她拉过蒲团子来准备磕头。赵光哲连忙制止说:“先别!得烧上香才行。”边说着,就去拿香,用火柴点燃着,向小桌上的遗物和像片举了三举,很恭敬地插在香炉里。石榴花跪下来,很规矩的磕了三个头。正准备起来,忽觉得两腿僵硬,神使鬼差,直不起来,起了三次,竟然没能起来。她说:“我,这是怎么了?你看,莫非她娘儿仨怪罪我么?”赵光哲眯起眼睛看了看她说:“不会怪罪,她们,可能有事求你。”遂说着,伸手就去拉她。她抓住他的手,他就使劲拉她,希望把她拉起来。可是石榴花忽然喊起来:“疼!好疼啊!疼得我,我,起不来了!”他就不敢使劲拉她了,只是仍然攥着她的手。他们的手上都有汗,汗手与汗手有些粘连。
石榴花生得一双杏核眼,脸盘儿俊秀,身段儿苗条。赵光哲忽然看见她就像程玉芬。现在,她腿疼得起不来了,心中慌乱,居然忘记了男女授受不亲的老信条,也淡化了寡妇门前是非多的戒备心,他居然说:“我来抱你。”她立刻伸张开双臂,喃喃地说:“快!”赵光哲弯下腰,她就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们相差二十岁,按说,赵光哲早已经年过半百,正在奔向花甲之年,是个半截老头子,他是抱不动石榴花的,可是他居然很有力气,很轻巧地把石榴花抱了起来。石榴花匍匐在他的怀里,感到很甜美。赵光哲抱着她,觉得挺亲密。石槽那边的老牛们,停止了嚼磨,傻傻地看着赵光哲,傻傻地看着石榴花。他就在老牛们的视野中,把她撂在自己的床铺上。
他一抱起她,石榴花的腿就不疼了。她躺在他的床上,有些恐惧,有些异样,有些莫名其妙。她问:“你是不是很想念程玉芬?”她不再称他“哲爷”,也没有把程玉芬叫做“哲奶奶”,而是直接喊出了程玉芬的名字。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没头没脑地说:“可是我已经很老了。”她又问:“年龄和心灵是一回事么?”他反问道:“你想嫁人么?嫁个年轻人吧!”她接着反问:“你想成家么?”
她的对话多是向对方提问,而对方的回答也是没头没脑的提问。在这一老一少近乎于语无伦次的对话中,老嫩不均的两颗善心互相粘合起来,那当然是一种爱的呼唤,当然是荒漠里的两粒种子,只是雨水从不降临荒漠,爱的种子不会发芽。听得外面有脚步声,石榴花警觉地坐起来,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赵光哲坐在她身边问:“我愿意保护你,可是我是个老人。”她没有回答,看着他苍老的脸,自言自语道:“命运多舛的老头子啊,我应该把心嫁给你。”他们的身体靠得越来越近了。不过,她还是出离下床来,对他笑了笑说了一声:“有了困难,我就来找你。”他频频的点着头,她走了。
石榴花回到家,没有一点困意,没插屋门,就囫囵着躺在床上。下半夜,他原来的男人赵可安推门走进来,拉开电灯,嬉皮笑脸地说:“老婆子,为闹革命离了婚,可是我还是很想你,就让我睡在你的床上吧!”石榴花立刻翻身下床,大声斥责道:“流氓!滚出去!不一个观点的人别想我的好事儿!”她一边嚷着,一边推推搡搡地把男人推出门外去,立刻插死了屋门。男人在屋门外哀告道:“求求你了,可怜可怜我吧,我好想你呀!快把门开开!”石榴花愤怒地说:“一个畜牲,甭想革命者的好事儿?我现在属于赵光哲了!他就是我的男人。今后,请你叫我哲奶奶。”
赵可安一听,浑身凉了半截:莫非,她真得要嫁给糟老头子赵光哲?她,真的让赵光哲日了么?啊!老流氓!咱们走着瞧!



作者注:《落花屯》全文,38章,总字数,35、5万。
作者本名:王其学(网名,斗南子、冷雨热雪等)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
创作时间共六年:2001年4月——2006年12月。
小说创作和修改中,网上曾用书名《爱你本无情》、《梦断丹桥》、《三个女人》等。
地址:济南市洪楼七里河路7号,邮编:250100


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