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见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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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水行舟,春溪潺潺,几瓣桃杏随水逐流,清丽动人。当归收回望向舱外的眼,略为冷淡地瞅着小舟上正烫着‘梅子酒’自斟自酌的穆持以及一旁一直有些坐立不安的珠儿。
那天赌局穆持走的最晚,萧敬藤想了想,唤住他,自怀里将珠儿塞到他手里:“怎么着也不能让你白白下了注。这个人你拿去吧,总算是绝代佳人,你好歹收着。”穆持不接,瞟了一眼:“我要她做什么?”萧敬藤笑道:“你别不识货。这人我早看上了,当日三千两黄金买来的。后来人家出一万两我都没答应,今天便宜了你。穆持听了,仍是懒懒的。
哪知第二日萧敬藤真将人送府上来了。
穆持对当归的冷眼根本不当回事,他执起架在小火炉上烫着的酒壶,在白玉盅上注了杯,却递到那女子唇边,嘻嘻笑着,“珠儿,来一盅怎样?”
珠儿回过眼,朝他隐忍一看,接过酒盅,“多谢王爷赏酒。”
然而穆持亲近的身形却不甘就此退开,见她一饮而尽,仍是挨着问,“好喝么?”
“珠儿不懂品酒。”
“呵呵,那我可以教你……”
只听耳边“咔嚓”一声,是骨节紧握时发出的声响,穆持抿唇一笑,转头看向旁边浑身紧绷的男人。
“当归,我们还要在这块湖面绕上几圈,不必如此拘束。”穆持淡噙着笑意道,面上并未现出不耐,轻轻地啜了口酒,但那双深锐的眼却是牢牢地盯稳了当归。
敌未动,己已躁。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但他仍是有些忍不住。两年了,一下子音讯全无,他见不着她的面,也没有她半点消息。她是好是坏?毒解得怎样?身子怎样?有时候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她有了什么不测,才使得这些人一下子杳无音讯。心底下不是不恼的,只是他明白这两年来的毫无音讯不是没缘由的。当日自己的确是有私心在先,妄想江山美人共得。那日见玉箫被盗,名画被毁,他就知道她回来了。
当归见穆持盯牢自己,没有吭声,静静地听他说下去。穆持一笑继续:“你对你往后的日子是怎么打算的?”
“我记得我在那天的赌局上就说过了。”当归说得没半分犹豫,却也不急躁,似是对此根本无所挂怀。
这么轻松,一时倒让穆持觉得自己有些多此一举了。他挑挑眉,心底有佩服,但面上却蓦地收起了笑,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正经,倒让他身侧的女子微微一怔。“人生长长,重诺固然好,但也别把一生都付诸于实施一个承诺,那对谁都不好。”
听到这里,当归反而是笑了,“我天生就是做人奴才的命,良禽尚且择木而栖,如果只是一个承诺,我又岂会自己送上门受死?”
穆持“呵呵”一笑,打量他一眼,想起这两天来刻意地刁难,对于当归到现在仍未面现不豫很是嘉许。眼滴溜溜一转,却还是不肯这么轻易就放行,回复了懒洋洋的神态,他斜倚着舟壁斟了盅酒,“世宦之家,能这么简单便脱得身么?别忘了你身后原来是怎样的主子,要考虑清楚啊!跨出这一步,可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说到此处,当归淡淡笑了笑,清明的眼朝舟外睃了睃,清隽的脸上是一派舒展的俊逸,很清新,却是魅力逼人,“人间有味是清欢。”
此语一吐,舱中蓦然一静,另两人似乎一时间都怔在他这一刻的丰神俊雅的气度里,那么潇洒而自如!
“啧啧啧!快闭嘴!别笑得那么有魅力,我家珠儿要被你勾引去了的!”回过神的穆持连忙一手挡住身旁女子半是忍耐半是羞恼的眼,回头冲当归带笑地瞟了眼,继而扬声道,“荆轲,转舵。”
“好咧!”外壁撑船的人一声吆喝,船身滴溜溜地转了个圈子,驶入一处芦苇蓬。芦苇“沙沙”地轻刷过行舟,带入满鼻的清芬。

悠悠的船身轻晃,穆持又斟一盅递给当归,“不过,有一条,你也知道,我穆持用人向来是疑人不信,信人不疑的。我对你君子坦荡荡,你也不必对我以小人之心度之。我要问的是她是不是也来了?”
“她是不是也来了?”当归敏锐地抓住一个字眼,面上登时有些把不住,露出心迹来。“你是说……”
“啊,这么说吧,烟儿是不是一直和你们在一起……”
“……”当归不自觉地拢起了眉,皱紧。
“好,这个说法不太能让人心悦,那么换个说法吧……烟儿她现在人可在江州?”穆持眯起眼一笑,顺带瞟了眼身子微微一僵的珠儿,唇边有抹深深的笑意。“珠儿,我劝你最好别打你眼前王爷我的主意,我不是你那主子惹得起的人物。民不与官斗,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们!”
珠儿脸色一变,“王爷说笑了,珠儿乃烟花女子,听不懂王爷话里的玄机。”
“呵呵,我知道你敢不敢,你说不说实话都没关系。”穆持嘻嘻一笑,“我还没介绍吧!这位是当朝宰辅八王爷的亲信——当归。这位么,呵呵,江湖上号称‘冷霜教’教主手下的亲随,现在屈身本王爷的奴婢,叫珠儿。”
此话一出,两人立刻傻眼,珠儿朝穆持看了眼,眼前这个嬉笑的男人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背景和情报网,连教内这么隐秘的事他都知道?难道是教内出了叛徒?“民女珠儿见过王爷。”她站起身盈盈一拜。
穆持颔了下首,暗自掂量眼前这女子的重要性,在扫了眼一旁的当归后,他微微觉出些味来,继而有些深思地道,“冷霜教?似乎在新近刑部上呈的大批案宗里都与冷霜教有所关联那,珠儿姑娘,是否确有此事?”
“哈哈,穆王爷到底是穆王爷,是不是天下所有的政事都装在你脑子里了?就算身在江州,帝都的事情您可一样没落啊!”珠儿笑言道。“王爷,冷霜教行事是否与律法相触,相信教主她自会与官府陈述清楚。王爷大可放心。呵呵,王爷,我还可以免费透露你一个消息,我们教主为人比较神秘,我劝你那些探子可以不用亲自去找,因为那一定找不着人。但是,在每季头一个月初十这天教主她会亲临与属下一起议事,到时你可以差人去探访一下。这样,教主一定就能及时地澄清误会,把所有的事都交待清楚了。王爷,您说是不是?”珠儿伶牙俐齿,又久经江湖,已经很快从身份被揭穿的震惊中适应过来。
看到这里,眼前的山山水水渐渐都已显形了,穆持点头一笑,起身走到船头。没了乌篷遮挡,虽是暮春暖阳当空,但因在湖上,这乡间依然料峭的春风仍是带着寒气一下子灌到穆持的襟领里,发丝微扬,袍袖蹁跹,看去清逸出尘。
那执着篙撑船的布衣男子荆轲回过头来朝他微微点头,神态甚是恭敬。
穆持凤眸微眯,露出今日第一抹真心的笑。她……还好么?
舟子慢慢穿过这片片芦苇丛,远处夹岸的桃杏姹紫嫣红,很是恬静。这么清静,想必是她向往已久的吧?他很庆幸当初没有告诉她当年的真相,没让她卷入朝堂上风波四起的纷争,没让她背负关乎举国兴衰的重担,她……她终究现在还是个自由身的……
一念起相思日久的容颜,穆持的手不禁又紧了紧,捏得骨节处隐隐泛白。当日毒是解了的,真是好!可是……会有后遗症吗!那她怎么挺过来的?
难以言喻的酸涩泛起,让穆持不由皱紧了眉,心潮澎湃,让他恨不得马上就能揽人在怀,好好看,细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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