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毒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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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持走到园子里那棵桃树下,靠着坐了下来。他捏向自己的手,两侧略有红痕,那是两人共同用力的结果。他低头,手仍有些微微发抖。他知道怀烟昨晚是怎么过来的,可那才只是第一关,还有第二关,第三关,关关难闯,她可真的挡得住?
他闭上眼,自己的手上仍留着她紧握时的热度。她的手应该温暖而柔滑,而不是时而热烫,时而冰冷;她的脸应该娇俏柔美,而不是时而紧蹙黛眉,时而咬破嘴唇;她的眼睛应该俏皮活泼,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满溢着欲盈又抑的痛苦。
穆持抓紧衣领,想将这些情绪从脑海里抹去。此刻的他应该好好想想如何去找素心治疗她的,而不是想这些……这些无用的东西!他蓦地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屑,深吸了好几口气,持重地走进屋里。
“师傅,四爷……”一入屋,就见怀烟不停地流着泪,兀自昏睡的脸上满是汗意。
穆持一皱眉,欲上前探看,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肩膀,“你放心,她只是休憩一下。白日里她是无事的,让她好好睡一觉。这‘蛊度’极阴毒,日落方起,于白日里倒是无碍。”
“你!你到底对医好她有几成把握?”穆持犹豫了下,还是问出了口。情不自禁的一把扣住素心纤细的手腕,但在看到她纤白到几近透明的手两侧被他抓出了一圈红痕时,不禁愣了愣,把手放开。“抱歉!”穆持歉然道。
素心终是无语,轻叹口气,走近去看怀烟伤势,只见额头那斑赤红颜色鲜亮,隐隐似有活物在动。素心拔下荆钗,挑出一枚长针,正对着那赤斑的头部刺下去。入肤三寸,才听怀烟闷哼一声。她即刻收针,针下未见血。
她看着针尖,叹了口气,还未勾起……看来得下重药。只是……她扭头看向他,她真的不敢对怀烟用药……明知道现在她最应该用什么药,可却不敢用。昨夜看到穆持陪了怀烟一夜,她也在屋外守了一夜,她从未见他这样对一个人上心过,她害怕看到他那种揭斯底里的表情。
这么的小心翼翼,是不利于她的解毒的。当断必得断!乱红花只得保住一个月的花期,如果没有趁在那个时候前给解了,拖下去就太麻烦了。
怀烟疲惫地张开眼,迷糊中第一个入眼的却是出乎她意料又在她意料中的穆持。他正盯着她的手出神,沉默不语,也不知在想什么。那眼圈以下的暗青,明明白白昭示着他一刻也没休息过。
从这段日子开始,我便守在你身边。他……还真是说到做到。
“四……四爷,四爷?”她唤他,却未见他应声,于是怀烟抬起手想再唤他,却一下被他握住。
“醒了?”穆持猛地回过神来,抬起头,正对上怀烟温柔中又夹杂着疲惫的眼睛,他看着她,忽然觉得有很多话想说,但却一句也说不出,只是胸臆间缓缓泛起一股酸涩,慢慢涌到眼睛里。能看着她醒过来,真好!
怀烟从未想过,在这双澄澈一如赤子的眼睛里她居然能看见浓浓的泪意,满是喜极而泣的激动,满是守望的心意,如此的动人,如此的……让她心动。“四爷……”
门外正欲进门的素心见此情景,悄悄退了下去。
怀烟缓缓伸出手去,想触碰穆持素来坚定的手,穆持深吸口气,稳定了心神,再看向怀烟时,眼神已然镇定下来。
“第一关,很成功。”他笑,唇角上扬,勾出极为俊逸飘洒的弧度,他依然是自信的穆持,他不想放弃的东西,谁都夺不走,莫说是这点毒,就是阎王,也得先问过他。
怀烟看着他疲累中却不失骄傲舒展的笑意,心也跟着缓缓一定。
怀烟看着他一脸的镇定坚决,虽不知他下了什么决心,却也多少摸着了点数。她轻笑着想支起身,无奈浑身酸软无力,竟是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
“别动,躺着吧。”穆持走到柜橱里抽了条毯子出来,替她盖上。看着她颊边淡淡的粉红,微乎其微地笑了下,只淡淡替她掖好毯子,把笑意收入眼里,面上是丝毫都没泄露出来。过了会儿,怀烟道:“你也回去睡睡吧。今儿晚上估计还会来一遭吧?”
穆持整被子的手一顿,低垂的眼睑遮却了那一丝不同寻常的担心与……心疼,只是点了点头。“好。”
怀烟在接连十多日的折腾下,人已憔悴得不行。那张本来明艳绝伦的脸,如今两颊下陷;那双本来清幽慧诘的眼睛,如今深深地凹了下去;那双本来玉洁修长的手,如今在两侧上结满了痂,并不断有新的伤痕出现。

穆持严禁除了素心以外的任何人进入房间。自己整日整夜都守在床边上,即便有时不能靠近怀烟,只要能听见她的呼吸也好。
素心手中紧捏着荆钗,连钗的下坠已刺入了肌肤都不曾有所觉。今晚估计就会把‘蛊毒’勾起来了。
怀烟死死地咬着唇,唇边苍白的下颌已渗下血丝,在浊重的呼吸声中,这诡异的红衬着那惊人的白,竟像是勾魂摄魄的无常那长长的血舌。她微张的眼其实已看不清任何人,汗液滴进去,或许还有不为人知的泪吧。总之眼前是模糊的,但她知道,这个位置,离她最近的位置,有他在,四爷!
“别咬了!喊出来,这儿只有我在!”穆持看得实在不行,想伸手把她的嘴掰开,却不敌她的死劲。
怀烟感觉到有一股温柔的气息吐在耳边,说不出的柔软,里头有心疼,有急躁,但也有迟疑。
体内似有一把冰刀,每呼一息,便随着那震动刺到心,刺到肺,刺到肝,刺到肾……不,不是一把,而是无数把……同时刺……同时锯……对,就像是这样,在锯……怀烟的手猛地一用力,一把抓住床沿的木板,但在下一刻,手蓦地被一阵柔软包裹住。
穆持紧紧抓着他的手,凑到她耳边,“不喊疼,你喊我的名字!”
唔……听,听起来……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怀烟仿佛轻叹般的唤了声,“四爷……四爷……四爷……”素心在一旁看得不忍,别过头去。
“四爷……四爷……”一声声,一次次地喊他的名字,却是一次比一次压抑,一次比一次难熬,由这声名字中翻涌而起的痛楚,深深地传到穆持的心底。他看着她快要昏厥过去的神情,紧握着她的手,仿佛要把自己的力量也通过这手给传过去。
“你说过的,你许过我的,我没叫你死之前,你绝对要想方设法地活下去的;不许昏过去!姬怀烟!”他大声地唤她的名字,忽然一咬牙,“姬怀烟我告诉你,今日我也许你一个,若真的治不好你,我就陪你死!你知道的,我说到做到。”
这意味着什么?这有什么意义?一时间他已无力去考虑太多,他知道她之所以什么牵挂也没有,是因为她的身上根本没有什么需要她牵挂的。但现在有了,他以生死与她相系,她是个负责任的人,她决不会希望自己连累到别人。他许她,以命相陪!
“你?!”素心在一旁听得心惊,随即泪如雨下。她忍了太久了,因为这儿得靠她撑着,但现在她知道,最能支撑怀烟的人撑得极牢。她抹着眼泪,不知为自己还是为眼前的一切。
怀烟凌乱的神志里忽然极清晰地冲入一句“姬怀烟,今日我也许你一个,若真的治不好你,我就陪你死!”,傻子!他真傻……治不好就治不好,乱发什么咒!……被天上地下的神灵听见了……不定真作准拾了去……这傻子……好吧,不昏就不昏吧……她竭力睁开迷蒙的眼,其实已并不能看见什么……但她努力想睁开,好歹让他知道,自己还是有一限生机的。
“烟儿……”怀烟仿佛听见一声哽咽,“四……四爷?”她试着轻唤,手上一紧,她觉得有一股柔和的力道涌过来,支撑她的生命,也支撑她的毅志,是呀……许过他的,他没叫她死,她就绝对要想方设法地活下去。……嗟!当时怎么会答应下来呢?这分明就是给他赚到了……原来是自已傻……
心缓缓安定下来,似乎那些冰刺的疼痛也渐渐平息下去,怀烟闭眼又睁眼,眼前的模糊似是一点点淡去,一些明明灭灭的光也一层层地透进来,接着她看到了穆持。
怀烟的脸上挂着泪,不知怎么流下来的,只是眼角一行,直到她尖巧的下巴处汇成圆圆的两滴,折射着烛火,一滴滴下,砸在穆持手上,飞珠溅玉。
“烟儿……”
穆持仿佛历劫归来的嘶哑声音让怀烟终于哭出了声,“四爷,四爷……”似乎千言万语,只剩下这个名字可唤。
“你……你许什么不好……偏偏……许这个……”“那你要我许你什么!”穆持心绪激动,语出略带抱怨。
旁边,素心轻咳一声,略带尴尬的起身抹干脸上的泪痕,探身去看怀烟,见那额上的赤斑已跃然肌肤。她将针毛刺入肤,便感到怀烟浑身一震。她立即收针,只见针尖上已然带血。终于,终于把‘蛊毒’勾起来了!接下去,就要开始解这个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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