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母亲之心·女人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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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似水昏昏沉沉的,头痛得似要裂开般,突觉腹内似被什么物事顶了一下,惊醒过来,眼前所见,却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她揉了揉眼睛,发觉并没异样,想来未瞎,心中生起疑惑,寻思:“这是哪里?我为什么在这里?”
她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回想往来之事,已知自己是遭了歹人暗算,给擒到此地了。却不知那人是谁,为何要这么做,莫非是冲着明哥哥而来的?柳似水心想自己平日深居简出,没跟什么人结怨,那此事定是明离的仇家所为,心中又想:“那人既然与明哥哥为敌,如今挟我为人质,定是要威逼于他,我须得立刻逃出去才是……也不知冰儿姊姊是否也给擒了。”
想着正欲站起,哪料下身不听使唤,居然动弹不得,原来已给歹人封了**道,恐防自己逃走,正要运功冲**,但想到一旦运功,必动胎气,那时莫说逃离,连性命都有危险,改以冷心诀,但她修为尚浅,冲**无功。
想到脱困无望,她心中骤感绝望,复又生出恐惧后怕,想到自己若从此困居此地,别说再也见不到丈夫,连腹中孩子都有丧命之厄,她越想越是害怕,大声叫道:“你们以为捉了我就能威胁明离么,少做梦了,快放我出去。”可哪有人答复她。
她心中更加恐惧,不禁想起当日在死灵渊底也是这番类似的情景,可那时还有明离陪伴在侧,便是再害怕不安,也有依靠,而今却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之境。
她越想越是惶恐,突然腹中又给顶了一下,似有某物要破体而出,旋即这种乱动的现象愈加剧烈,腹痛难忍,隐有排泄之欲,莫名痛楚中,突觉下体似有液体流出,伸手摸去,掌心竟是一片血红。
“出红了!我……我要生了么,可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柳似水心中百味杂陈,不知是喜是愁,但觉血液越流越多,到不可控制的地步。她想起大夫曾说这种出红现象若持续时间过长,将有流胎之厄,那时孩子就死了,可眼下却是无能为力,只能扯着嗓子尽量喊得大声些,只盼有人能听见来救自己。
正慌乱无依间,忽听一声轻哼,眼前光芒亮起,却见一人手持烛台,缓步走来,橘黄色烛光映出容颜,却见肤光胜雪,妩媚妖娆,正是当日在张府宴会上见过一面的歌姬玛雅,也就是毕方。
柳似水忍痛呻吟道:“毕方姊姊,你帮我去唤接生婆来好么,我……我快生了。”
毕方嘿嘿一笑,冷声道:“我来便是要亲眼看着你腹中胎儿如何死去,又怎么会好心救你?”
柳似水一怔,咬牙怒道:“我跟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
“你我确实并无仇怨,可你千不该万不该,竟嫁给明离那畜牲,还怀了他的野种,那可就怪不得我辣手无情了。”她笑了,却是充满了嫉恨恶毒。
柳似水隐约猜到其中缘故,心念电转,叹道:“当日张府酒宴上,姊姊你虽强作欢颜,可眉宇间总掩不住的忧伤难过,我猜你心里定然记挂着某个人,那人应该就是明哥哥吧。你心里喜欢着他,而他却娶了我为妻,是以你才要恨我,更想杀死我,可那些都是咱们之间的事,何必连累下一代呢,孩子是无辜的,你放过她吧,等这孩子平安生下来,我随你处置就是了。”
毕方一怔,可还是冷哼道:“别以为说了这些话,我便能饶你们不死!大人该死,小孩也活不了,要怪你就去怪你的明离吧!”说着亮出藏在衣袖中的匕首,向着她一步步走去。
柳似水见她脸露凶光,杀心已盛,欲要跳起逃脱,怎奈下身动弹不得,此时羊水已破,血流如注,如此腹中胎儿不产即死,苦忍着剧痛道:“毕方,你说谎,你并不是真要杀我,只因心里受伤太深,才至于此。我不知道明离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叫你这般倒行逆施,可……可你若真杀了我,你……你一定要后悔的……”剧腾难忍,眼前一黑,就昏死过去。
毕方见她昏迷,下体鲜血汩汩而出,眉心一颤,手中匕首拿捏不住,落到地上,热泪从眼角涌出,滑过雪白的面颊,一咬牙,转身走出门去。
过不多时,她转回,手下擒了个瑟瑟发抖的老婆子,一指柳似水,厉声道:“她身上有两条命,若少去一条,便叫你全家的命来抵!”将之丢下,看了昏迷不清的柳似水一眼,微微苦笑,转身出门。
出门里许,却见前方一个黑衣人背向于她,负手而立,毕方见到他,神色恭敬,说道:“师傅,你也来了。”
“方儿,你还为当年那孩子的死耿耿于怀吧。”
毕方浑身一颤,怔怔出神,咬牙不语。
那黑衣人转过身,假面下那对眸子炯然有神,突然他笑了笑道:“方儿,你做得没错,她不能死,那孩子更要活着,待稳婆抱出孩子,你便将之送到我那里去。”
毕方心中一寒,暗想他要抱走孩子定然另有巨大图谋吧。
※※※
黑衣人去后不久,毕方便差人取热水毛巾等物送入屋内,见柳似水躺在床上,汗如浆出,痛苦呻吟,想是已然苏醒,可如此反是倍增了她的痛苦,虽说稳婆竭力规劝,她也好不上半分,兀自呻吟哭泣不绝。
毕方看在眼里,感同身受,心中担忧,俏脸微白,柳似水每一声痛哼,落到她心中,都能引起轩然大波,似乎眼前辛苦产子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她要生的是明离那负心汉的野种,我为何还要这般的当心害怕,难道真如师傅所言,当年那孩子的死,我至今不能忘却么?”往事如浮云掠影,涌入脑海,当年她遭受那些男人污辱,不幸受孕,产下一女,可每当面对着孩子,她就会想起那些臭男人疯狂淫恶的笑声,那一件件叫她受尽羞辱的丑事,于是就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她将那女婴,自己的亲生女儿活活的掐死!
此事已经过去了许多年,她以为自己应该淡忘了,不想如今重新想起,却还是那样的沉痛不堪回首,或许正因如此,她才没忍心杀死柳似水,甚至决心助她产子吧。
正思索追忆间,忽听屋内一个清脆的啼哭声响起,毕方心中一喜,喃喃道:“她终于还是生了么?”不多时,却见那稳婆出来,怀中抱了个婴儿,笑道:“恭喜姑娘,是位千金。”
“也是女孩么?”毕方自言自语着,将孩子接住抱过来,那入怀的第一感觉,竟是那样的熟悉,像极了当年的她,且同样的玉雪可爱,同样见到自己会发笑……她心中恍惚,隐隐觉得自己的女儿并没有死,此刻就在怀中,她就是自己的女儿!以前自己对不起她,可从今以后再也不会了,自己要尽一切可能将她养大教好,再不许她重蹈母亲的覆辙,要她成为这世上最为幸福快乐的女人。
正下定了决心,却听房内柳似水的声音唤道:“我的女儿在哪里?我想看看她……”毕方浑身一阵剧烈的颤抖,才突然想起这孩子不是自己的,可她如何能心甘,死命抱紧怀中婴孩,发了疯似得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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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方抱着那孩子拼了命得逃着,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跑了多少路,待喘过一口气,回头往来路望去,已不见那小村庄的影子,长长吐出一口气,低头看去,却见那女婴已在怀中睡着,不哭也不闹。
毕方心中喜极,更加认定她是自己女儿的转世,若不然怎会如此依赖自己,当即脱去外裳,将她紧紧裹入怀中,深恐她受到半点寒凉。
“方儿,你要带这孩子去哪里?”这话来得太也突兀,毕方吃惊不已,却见不知何时突然有人挡住了去路,此人黑衣如墨,假面闭容,正是她的师傅,契丹军师比勒加。
毕方脸色苍白,向后连退数步,将孩子抱得更紧了些,贝齿咬着薄唇,决然道:“这孩子我要了,连师傅你……你也不能带走她!”
比勒加眼中露出惊讶之色,旋即似乎又明白了什么,叹道:“方儿,你这又是何必,这孩子不是你的……”

毕方心中似给某尖物狠狠刺了一下,痛不可遏,嘶声道:“不,这孩子是我的,谁都休想抢走她,谁都不许!”
比勒加不想她如此坚定,目光一转,又叹了口气,说道:“你既已下定决心,为师也不好强人所难。只是你不觉得这孩子身上有点古怪么?”
毕方低头看去,却见这孩子面容秀美,五官精致,乃是个绝色美人的胚子,只是眉宇间隐露血光,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颇像当年明离身上现出的异相。
却听比勒加又道:“这孩子身上流着明离的血统,自然也继承了他体内的情殇魔灵,此事本来极为凶险,幸亏她心智未开,魔性未显,可日后必成大患,是以须得在她魔性未成之前,及时治疗驱除,方可渡过此厄。”
毕方见过明离成魔时的可怕模样,若这孩子重蹈他覆辙,可如何是好,咬牙道:“师傅,你一定想到救她的法子了吧。”
“法子自然是有的,只是非一时半刻所能达成,首先,你需将孩子交给我。”说着比勒加伸手想去抱那孩子。
毕方下意识退后一步,露出狐疑警惕之色,皱眉道:“师傅,你是要骗我,我决不上你的当!”
比勒加哼了一声,不耐道:“信不信由你,以后这孩子若真出了事,你再来后悔却是不及了。”
毕方呆了好半晌,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但最后还是决然道:“孩子是我的,是坏是好都不关你什么事,我宁死也不会将她交给你的!”
比勒加眼中射出凶光,冷哼道:“这孩子我要定了!”说着取下假面,露出真容。
毕方脸色惨变,颤声道:“是你……居然是你……”旋即就觉浑身骨骼如沐烈火,瞬间融化,身子一软,瘫倒在地,眼睁睁得看着孩子给他抢走。
比勒加抢了孩子在手,戴回面具,叹道:“方儿,其实为师并不愿这么做,只因你性子太强,死活不肯放手,我也只好出次下策了。”话音未绝,他已去得不见踪影。
毕方低下了头,泪水落了满地。或许这就是报应吧,过去她未想过善待自己的孩子,如今想要重头再来,重新弥补,却是永远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正在此时,隐隐听得来路马蹄声响,毕方想起沿途给明离留下的标记,算时辰是该到了。
※※※
来人正是明离柳似水小箩三人。当日明离寻史窣于归城,见到昏迷不醒的韩冰儿,再见桌上毕方留下的留言,当即同康胡儿小箩等人依照标记所志,寻到那小村庄,救下柳似水,可孩子刚出生便给毕方抢走了,当下众人商议分头寻找,终于在这片荒谷中找到毕方,却不见孩子踪迹。
明离跳下马背,冲到毕方身前,怒道:“我的女儿呢,你将她弄到哪去了?”
女儿!在你眼里我就只配做个拐带孩童的恶妇么?毕方心中好苦,怒极反笑道:“那野种到了我手中,哪还有命在,自然是拿去喂野狗了。”
明离勃然大怒,猛得伸手掐住她喉咙,指节间发出咯咯之声,直要将她的喉骨捏碎,怒目喷火,血光暴现。
毕方面色雪白,气息不畅,可脸上兀自刻着微笑,沙哑着声音喃喃道:“明郎,能死在你手上,方儿此生心愿了了。”闭上眼睛,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柳似水听知女儿已死,心底似有什么东西突然粉碎了,双眼望去,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不清,身体更不知轻了多少,给风一吹,便似要倒,还是小箩及时扶住,才勉强站立。
小箩见她伤心,心中也不好受,安慰道:“小姐,你不觉得奇怪么,这里荒凉的连根草都长不出来,哪里有野狗?”
她不过无心之言,柳似水却是恍然大悟,料想毕方定将孩子藏在某个隐蔽的所在,却诳骗自己说孩子死了。这道理她本来一早便知,只是身为母亲,关心则乱,一时欠了思考,盲听信从,当即冷静下来,深怕明离真将毕方杀死,断了线索,忙出言阻止道:“明哥哥,你不能杀她,她是骗你的,孩子还在她手上。”
明离亦是恍然有语,以毕方性情,抓走孩子后定会将之藏起,以做人质来威胁自己,决不会轻易杀死,可现下不知该如何从她口中问出真相,想着手上微微放松。
毕方好容易吐出一口气,心头怨恨,美目流转,毒计已出,腻声道:“明郎啊,你这颗鱼木脑袋比起柳家妹子来,可差得远哩。那孩子既是你的,我疼惜尚且不及,怎么忍心将她害死,只是送她到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而已,你大可放心,那地方除我以外,谁都寻不到。”说着伸手勾住他脖子,朱唇几要触到他耳垂软肉,吐气如兰,轻声笑道:“不过你若能肯答应我一件事,那地方你自可随意去得。”
浓香入鼻,明离只觉心中一荡,几乎又要失控,但当日在监牢中对毕方干下那糊涂事后,他心中一直懊恼自责,并暗暗发誓再不能妄动欲念,如今更有柳似水在畔,拼了命得也要将那念头压下,喘着气道:“毕方,你……你休想得逞,我……我是决不会答应你的……”汗如浆出,浃背而下。
毕方哪会不知他即将崩溃,索性张口含住他耳垂软肉,颇是贪婪啃咬着,轻笑道:“明郎,你此时还来装什么君子,那日在地牢中,你我不知有多快活,你亲我这里……这里……还有你那根坏东西,弄得我都快痛死了,不过我也欢喜乐意得紧呢……”说着她俏脸绯红,愈添明媚,目光时不时得向柳似水方向扫去。
这分明就在有意挑衅,小箩已经大怒。柳似水却知道她想要什么,但她想要的恰是自己不能给予的,她可以宽容,可以不多做计较,但若涉到自身的权利,她是决不能退缩了。可如今,孩子在她手中,她还那么小,那么的脆弱,如何经得起折腾?是否真的要退缩一下呢?
柳似水咬了咬牙,说道:“毕方姊姊,你本性其实并不真的很坏,却装出这番恶毒的模样,故意气我,不就是想要我失去女儿,再丧掉丈夫么。你如此恨我,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明离?我可不信,你真正想要的其实是我的女儿,你是真心喜欢她吧,既然如此,以后我叫她认你做干娘好了。”
她这话就像一面镜子,就那样清楚得将那颗隐藏的真心照映出来,毕方突然就感觉自己全裸了。在男子面前她不介意全裸,因为那是她的资本,可如今所面对的也是个女人,一个美貌智慧都不逞比她多让的女人,这场关于女人的战争她惨败了,输得彻底,但既然败了,却不能丢掉尊严!
她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推开明离的,可她却很明确的知道此时必须说什么:“方才我是谎言骗了你,其实那孩子不在我手中,她……给比勒加抢走了。”
这话宛如晴天霹雳,打得柳似水全身骨骼都似散了,站立不住,软倒在地,方才她面对丈夫的背叛都可以保持绝对冷静,可闻此噩耗,却几乎崩溃,眼中泪水不可遏制得滑落下来。
毕方这话是刺痛了她,重创了她,但这一役谁都没有占到便宜,只能算是两败俱伤,她也实在得意不起来,甚至颇有些兔死狐悲的意思。
她叹道:“你也不必担忧害怕,比勒加虽然抓走孩子,但决不会伤她性命,因为……”她瞥了明离一眼,便不再说下去。
柳似水一心想着女儿,虽对毕方的话尚存怀疑,但还是大胆信了她,暗想那比勒加诡计多端,想要夺回女儿,谈何容易,心中迷茫,无计可施。
此时康胡儿史窣于等人相继赶到,得知孩子被比勒加抢走,均是心忧不已,最后决定回范阳再做打算。
归途中柳似水毕方二女不知是否刻意,对明离均是极为冷淡,视而不见,明离心灰如死,失魂落魄得跟在众人身后。康胡儿隐约猜到其中缘故,却不知该如何插手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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