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雪中幼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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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两人交往的深入,李同天也渐渐了解了看起来有些神秘的神刀门与初七。故事要从十一年前说起。
刚过了新年,一场大雪不期不至,一夜之间,大地银妆素裹,黄柳镇的枯树、房屋全笼罩在白雪之下。王隐的心情就像这阴霾的天气一样沉闷。
他很早就醒来,没有惊醒夫人,轻拉房门出屋,脚踩在雪上刻刻吱吱响,王隐冒着雪花打了了大门,惊奇地看到地上伸出一只小手,僵硬着挡在门前。
门前趴着一个儿童,想来是想敲门,但手刚扬起来,就失去了知觉,冻在雪地中。这名孩子衣裳单薄,而且破烂不堪,甚至赤着腿,雪已埋了半身,看来已在雪中冻了甚久。王隐心中暗叹,又是一条生命受不了苦难而离去。
但当他以手拉住冻僵的儿童时,发觉他的脉搏似乎动了一下,这名儿童竟然还可能活着。王隐动了隐恻之心,将他抱起来在怀中,不由怒从心来,难以抑制,这孩子已全然冻僵,衣裳明显是被撕破,腿直接裸露在冻雪中,身上满是伤痕,是被皮鞭抽打以及狗咬造成的,而双腿关节不正常的扭曲,竟然被人打折了双腿。不知是什么人如此狠心肠将一个柔弱孩子打成这样,再放之大雪之夜,任其自生自灭?
王隐抱了孩子进门,呼喊其他人后,将其放在的暖炕上,炕洞内生起了火,王夫人也忙着去熬粥。王隐原居山东,因厌倦江湖仇杀而避到黄柳镇,其家人大都是从山东跟随而来,还保留了山东人睡火炕的习惯。王隐行走江湖多年,对普通的疗伤要强过一般的大夫,将这小童的腿先对好关节,再用两块木块固定好,因孩子尚小,骨头正在生长中,有可能将两腿接好,纵然比不上普通未受伤的腿,但也能正常行走。
王隐坐在床前,暗自思量,不知是谁如此凶残,连一个孩子也不放过,并且要让他受尽折磨,而这孩子的生命也是如此的顽强,在受重伤之后又在风雪中过了一夜,仍一息尚存。
王隐正在思索,床上的孩子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看见王隐伏在床前,一下坐了起来,目中充满了恐慌,双手努力支撑着向后退,听到腿上的骨头“喀喀”声响,孩子的额头冒出大粒的汗珠、使劲咬着嘴唇,脸上现出痛苦的扭曲,但他仍是努力的向后直缩到炕角,整个人绻在炕角,眼中充满了敌意。
王隐知道他是因骤然环境变化而惊恐,于是柔声说:“孩子、别怕,你要安心静养。只需告诉我你的家在哪儿,让你父母前来。我已将你的腿骨接好,如果乱动,会影响愈合效果。”
那孩子像没听懂一般,只是目光直盯着王夫人手中的粥碗。王夫人看出来小童是饿的难受,捧粥过来,想喂给孩子吃,刚把勺子送到嘴边,小童一把抢过……
粥碗直接倒进嘴里,王夫人忙道:“孩子,慢点,粥很热,小心烫着。”
小童嘴里咝咝哈哈的吐着热气,一边使劲向嘴里倒粥。王夫人又命人盛了两碗,都被小童吃了下去,仍眼巴巴地望着。王隐知道久饿之人不能一次过食,没再让盛饭,又让小童躺下,重新给他接了骨、敷了药,这次小童知道众人对他没有恶意,相对配合多了,只是从醒来后一直一言未发,估计是个哑巴。
小童喝了粥,神色渐渐平静下来,沉沉睡了过去。等王隐下午再过来时,小童仍在梦中,只是发起了高烧,身体发生痉挛,口中含混着不断地说:“不要再打我了,不要再打我了….妈妈,我怕,妈妈,我怕…”泪水顺着眼角流了出来,打湿了枕头。
严寒、饥饿、被狗咬伤、被别人用鞭子抽打皮开肉绽、被打断了腿,这个孩子有坚韧而麻木的神经,没有流一滴眼泪,甚至从他知道痛哭只能得到别人的嘲笑后,他就没有再哭过,他每天都要告诫自己,是男子汉,就不能哭。但在睡梦中,母亲拉动他原本弱小的神经,让悲伤放任自流,泪水像开闸的洪水,积攒到一起喷涌而出。
王隐也只是呆站在那儿,纵横江湖、铁骨铮铮,但对如何照顾流泪的孩子,就不知如何是好了。王夫人不放心赶了过来,坐在床边,也不禁流起泪来。
小童的身体就像是铁打的,几副汤药下来,病就好了大半,也不再是那种总是充满戒备的神情。王夫人向王隐商量说:“没想到这孩子恢复得这么快,我们要尽快找到他的家人,谁家的孩子不见了能不万分着急呢?”
王夫人柔声对小童说:“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童没有说话自顾自的喝碗中的鸡汤,这几天来,他无时无刻都想吃,好像从来没吃饱饭过,也不知他小小的肚皮有多大饭量,要不是王隐限制了他的吃食,可能已被撑得病好几次了。等他喝完了鸡汤,将碗舔个干净,才恋恋不舍的把碗放下,摇了摇头:“我没有名字。”

王夫人奇道:“没有名字,你怎么能没有名字呢,人都有姓有名,别人怎么喊你呢?”
小童道:“别人叫我小乞丐,也有人叫我小叫化,也有人叫我臭要饭的,哪一个才是我的名字呢?”
王夫人抚摸着他的头说:“这都不是你的名字,你妈妈叫你什么呢?”
不知为什么,小童的眼中竟然暗淡下来:“我妈妈以前叫我小宝。”
王夫人又问:“小宝,那你今年几岁了?”小童又摇摇头:“不知道。”
王夫人有些诧异,看这孩子的年龄也有七八岁,竟然不知道自己几岁,也不知自己的名字叫什么,难道父母没教吗?又问道:“那你家住在那儿,你父亲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小童觉得这个问题……
他知道,高兴得说:“我知道我家住在哪儿,我家就住在镇东头城隍庙旁边。”
王隐松了一口气,总算知道小童的家在哪里,安排自己的大弟子王天威:“你到镇东头城隍庙附近的住家问一下,看是谁家的孩子跑丢了,请他来这里将孩子接走。”
王天威过了不长时间就回来了,说:“镇东头是有座城隍庙,但庙附近没有住家,我到最近的几家去问了,都说没有孩子走失。”
王隐再去问小童时,小童却一口咬定他家就在城隍庙旁边,甚至说只有几步远。王隐暗想定是孩子被人毒打,影响了记忆力。不过丢失孩子的人定然在全镇敲门来找,到时自然就知道了。但又一连十数日过去了,竟然没有人来问,也没听说本镇有谁家走失了孩子。王隐心下狐疑,难道这孩子是个无父母的乞儿,但他如此小小年纪,怎能自己生存,难道就一直没人领养?何况他说的家就在本镇又作何解释呢?
小童无家可归,又有伤在身,就在王隐家住下来,王隐自然老大不愿意,但王夫人心善要留小童在家中,再说他伤未好之前却也不能将其抛之门外。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小童看起来柔弱,但在伤病的恢复方面有着出奇的能力,只过了不到两个月,就能下地行走了。这次王隐亲自带着孩子要送他回家,也要看看在城隍庙附近怎么变出个家来。
小童在床上呆了近两个月,现在能下地行走了,高兴的蹦蹦跳跳,带着王隐顺着大街,走向镇东城隍庙。老远就看见城隍庙孤零零地立在镇东,周围没有一间房屋。但小童仍兴高采烈得带着王隐走过去,走到城隍庙附近,用指向前指着,大声说:“爷爷,你看,那就是我的家。”
王隐有些纳闷,再仔细看,小孩已跑到一个约两尺高的小棚子旁边,说:“这就是我的家。”
王隐登时无语,这个小棚子是用几根小木棍、树枝搭成的,棚顶是盖了几片破布又压了一些小树枝,整个棚子只有两尺多宽高,三尺多长,只够一个小孩躺在里面,根本遮不住风雨。
小童看到小棚子有一角被压掉了下去,又忙着用小树枝将其架好,然后高兴地说:“爷爷,我的家是我自己盖的,你看好不好?”
王隐望了望这个极简陋的小棚,又看了看期待夸奖的小童,不见其因为处此环境而有多么哀伤、自怜,心中有一连串的疑问,不由问道:“这就是你的家,你就住在这里?”
小童眨了眨眼睛:“是啊,这就是我的家,人人都有家,我也有自己的家。”
王隐心中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有一种力量触动了他心中软弱的心弦,蹲下来,抚摸着小童的头柔声说:“你的父母呢?”
小童扭过头,不让王隐看到他的眼睛:“我父母在我很小时就找不到了,我就是家长。”然后又低头摆弄着他所谓的家。
王隐无语,小童又说到:“也有好几个叔叔、婶婶要我去做他们的儿子,我没去,有一家强拉我去了,我又跑回来了,那不是我的家。”说到这里,小童抬起头来望着王隐:“爷爷,每个人都有家,我也要有自己的家,你说对吗?”
王隐眼睛湿润了,道:“对,孩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你是好样的。”小童听到夸奖,不由笑了起来:“爷爷,你看看,我还有好玩的玩具呢。”说着从小棚中拿出一个破旧的瓷娃娃,原已经摔成好几瓣后被人扔掉的,被小童用泥巴粘在一起,泥巴由于被雪水融化,粘起来的地方又散开了。小童惋惜地说:“又破了,不过我还能再粘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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